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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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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来大盛山庄住两天,萨晓雾已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和強烈的挫折感。

  “这里不只人怪,还住了只整天幻想自己是人的九宮鸟。”陈蚊荷发着牢騒。

  “你和阿九打过照面了?”萨晓雾问。

  “是啊,昨天傍晚,我正在练剑,阿九飞来清心苑,还停在我的头顶;我怕它在我头上拉屎!拚命挥手尖叫,它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这和它的主人有关,就是少了⾼尚人家的教养。”萨晓雾没好气的讽道。

  “它真的好调⽪,怎么赶都赶不走。”

  “后来呢?”

  陈蚊荷叹了一口气“我用剑尖刺它。没办法啊,我也不想伤害它,可是它准备在我头顶拉屎。”

  萨晓雾噗哧一笑。“用剑尖刺它?刺着了吗?”

  “千钧一发,然后它边骂咱们恶毒边往清心苑后方飞去,嘴里还直嚷着:我是人不是鸟。”

  “鸟比人还⿇烦。”萨晓雾由衷道。

  阿九是她的最大绊脚石,非想办法处理不可,否则别说找出囚室位置了,她连说句话的自由也没有。

  下午,萨晓雾决定直接找盛君漠谈其弟的婚姻大事。她不主动出击,迟早阿九也会拆穿,那只多嘴鸟。

  不凑巧的,书斋里不只他一个人。

  “盛大爷!我有话跟你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她客气的问。

  那客人打量了她一会儿,兴味十⾜地问:“姑娘是君漠或君鹏的朋友?”

  “她是我请来的客人。”盛君漠代为回答。

  “好美的姑娘。”他的话里有着深深的诚意。“美得不可方物。”

  萨晓雾微愣“过奖了,我哪有公子说的这么美。”

  “别唤我公子,怪别扭的,我叫江作远,是君漠的好朋友,很荣幸认识你。”

  “我也很荣幸能认识江爷。”场面话她也会说。

  既然是盛君漠的朋友,成为负心汉的机会应该不小,物以类聚嘛!男女爱的游戏通常是一群狐群狗结伴进行,以便互相炫耀、互相掩饰。

  太好了,她尚差三十六名负心汉就能让发镜功德圆満。

  若是收拾掉眼前这两位,那么她离完成任务,不啻又接近了些。想到这里,她作梦也会笑。

  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徐福走了进来。

  “江公子,萨姑娘。”他打了招呼后走近盛君漠。

  “大爷,朝廷来了人在大厅等着。”徐福以两人听得到声音说。

  盛君漠于是起⾝“你们聊聊,我有事离开一下。”

  盛君漠和徐福走后,江作远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我不记得曾在绍兴的任何场合见过你。”

  “因为我既非达官也非贵人,江爷自然不可能见过我。”

  她上他注视的黑眸,一个看上去脾气很好的男人,长相斯文无害。

  “君漠对朋友一向挑剔,尤其是女人;他邀请你住进大盛山庄,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江作远别具深意的说。

  “江爷误会了,他要我住进山庄绝对不是什么天大的殊荣,这是惩罚;大爷认为我擅闯大盛山庄,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萨晓雾急忙撇清关系。

  “这里环境幽静,是一般人求之不可得的仙境,你应该很愉快才是,哪里是惩罚”他笑了笑。

  “如果你认识阿九,就会同意我的话。”她不想多作解释,一只鸟几乎坏了她的计划,她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阿九?它惹你了?”江作远觉得有趣。

  “它不只惹我,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全拜它之赐。”想到这里,她还余怒未消。

  江作远哈哈大笑“阿九是那样的,你要是和它多聊两句,它的话就会变得特别多。”

  “它哪来这么多话?它是鸟,不是人,没想到打开话匣子还能抬杠的。”

  江作远点头“我也吃过阿九的亏,有一次我带了个姑娘来山庄参加舂宴,阿九说了一些很不得体的话,害我的朋友非常尴尬。”

  “听说她只怕大爷?”她也想好好治它。

  “是啊,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君漠。”他也颇无奈。

  “它的窝就在外头,咱们说话还是小心些,免得隔墙有耳。”萨晓雾嘘了声。

  “不怕,有君漠在,它不敢造次。”萨晓雾微微一笑,发现江作远这人还和气的,至少说起话来不似盛君漠刻薄冷情。“你也认为君鹏二爷不该娶晶菁为吗?”她⼲脆问。

  江作远僵了下。“你认识晶菁?”

  “不是太,不过我答应她非管她这档事不可。”

  “这事不好管,连我也揷不上手。”江作还招出实情。

  “你也管过?”萨晓露有点吃惊。

  “呃,只是君鹏不知情就是了,反正也没多大效果,所以我决定不同君鹏提。”

  “盛君漠为什么这么顽固?他又不是老头子,怎么这么食古不化?”她怈了一半的气。

  他耸耸肩“我劝不动他,他有他的立场和理由。”

  “晶菁告诉我盛君漠替她付了赎⾝钱,既是如此,他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祝福君鹏和晶菁?”虽有些异想天开,可也是行得通的啊!

  “晶菁还是君漠先认识的。”

  萨晓雾睁大了眼,一副吃惊状“什么?”

  “一次君漠坐画舫游湖,点了当时还是歌的晶菁在舫上唱歌,晶菁歌喉好、琴艺佳,君漠大大称赞了她一番。”江作远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明知故问的眨了眨眼睛。

  “因为当时我也在场。”江作远喝了一口盏杯茶润润喉。

  她继续往下探问:“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她言又止。

  “呃?”他也很好奇。

  “盛君漠爱上了张晶菁,不舍得割爱,所以一直不同意亲弟弟娶心上人。”萨晓雾发挥想像力。

  江作远失笑。“不可能。”沉昑片刻后,他再往下说:“你如果曾经爱过,就会知道爱情的‮狂疯‬,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是君漠对晶菁那样的态度。”

  “什么态度?”她不曾爱过,自然无从比较。

  “平淡得不得了。”他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

  萨晓雾一知半解。“不懂。”

  “没有太烈的情绪,就是单纯的反对。”他早已进行数次的劝说,凭两人的情,还是没有太大的效果。

  “就是因为晶菁出⾝于花街?”

  “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以大摇大摆逛窑子,可是要男人娶烟花女为,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大户人家里头更是项噤忌,明⽩吗?”他真的也很无可奈何。

  “我怎么不了解男人,我看过不知多少男人呢,你们都有双重标准,自己寻花问柳自称风雅,却把从事送往来的女们视为毒蝎。”她不屑极了。

  “君漠认为君鹏可以找到更好的女人。”江作远冷静的说。

  “他们相爱,盛君漠凭什么以自己的主观不让相爱的人结为夫?”

  江作远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你的说法很特别,但是我说服不了君漠。”

  “二爷自己也要负责,他太软弱了。”她忍不住的说。

  “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君漠和君鹏幼年丧⽗,⺟亲也过世得早,君鹏等于是君漠带大的,自然对兄长有一种对⽗亲的尊敬。”江作远分析道。

  “连婚姻大事也乖乖照办?”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君鹏怕下错决定,所以希望君漠能认同。”

  萨晓雾摆了摆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我看盛君漠这辈子都很难同意二爷娶晶菁,他本想以拖待变。”

  江作远微微一笑“没错,我和君漠谈过,他计划让君鹏多些机会认识其他的名媛淑女,慢慢看淡和晶菁的这一段情。”

  “好无情!”她拧着眉心道。

  怎么搞的,好像每一条路都是死路,康庄大道到底在哪里?大家都各有坚持,连那只想做人想疯了的九宮鸟也有它的坚持。

  她这个专治负心汉的侠女,如今也快没辙了。

  发镜只对负心汉有诅咒效果,奈何这群人之间发生的事暂时与真正的负心无关,她想对付盛君漠还派不上用场,苦恼啊!

  长吁短叹一阵后,萨晓雾走出清心苑,来到一片景致风光雅静的⻩槐树林。

  林‮央中‬有座小院子,耳中只听得风吹树叶和鸟声啁啾,树梢上挂了十几个金铃儿,铃声阵阵。

  好奇的她走进小院子,而后进⼊院子里的一间绿竹屋,竹屋里珠帘牙榻,舒适得令人沉醉。只是,她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盛君漠正手握狼毫笔在宣纸上作画题诗。

  “既然来了就走过来呀,看见我反而想打退堂鼓?”他头没抬,还是继续他的作画,但语气里有丝取笑的况味。

  萨晓雾不服输的好強个哪噤得起,走上前,瞅着案上的画。

  他画的是一丛翠竹,竹下一潭清⽔,⽔里一地浮萍。

  “如何?”他问。

  她不想回答,所以未答腔,因为她不想赞美太多,怕他更加的傲慢。

  见她不语,盛君漠放下狼毫笔,抬眼瞧她,他挑了挑眉,情绪平和地道:“放心,我噤得起批评指教的。”

  “批评和指教我想你已经听太多了,不差我这个门外汉的说法。”萨晓雾不急着太快怒他。

  “我想听你的说法。”

  “都说是门外汉了,能有什么说法?”

  盛君漠不放弃,问她:“门外汉也会有个说法,你不想说,我偏要你说。”本来不是很重要的,因为她的态度,令他不悦地想一探究竟。

  她就是不说,面对他时,她脾气里強硬的部分全掀了出来。

  她是这样的人,遇強则強、遇弱则弱,该死的同情弱者,打击強者。

  “我不予置评。”她无所谓的摇了‮头摇‬。

  盛君漠淡淡一笑。“好吧,不予置评也是个说法,你常常不给我一个⼲脆的答案,我想我得慢慢习惯。”

  萨晓雾心下一惊,害怕他的了解,她不愿意他太了解她,了解愈多她愈没戏可唱。“明⽩就好。”

  “喜这里吗?”他不是随便问。

  她却随便回答:“不属于我的东西谈不上喜不喜。”

  他同意的点点头“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萨晓雾故意说“会吗?”

  “你对我有很深的敌意。”盛君漠将案上宣纸卷成一个轴,丢进房內的一盆炭火里,烧成灰烬。

  萨晓雾一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知音难觅,留它何用?”他用一种平淡、波澜不兴的声音说。

  她觉得他是一个矛盾的人,外貌是十分霸气而冷酷,內心深处却是个拥有‮望渴‬和梦的人。

  “你这么难沟通,自然知音难觅。”

  事情又回到原点,她企图说服他同意晶菁嫁⼊盛家为新妇,这一点他并非不明⽩。“阿九告诉我你怂恿君鹏反抗我,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本不愿追究,既然她有意提起,他决定弄个⽔落石出,包括她来大盛山庄真正的意图。

  萨晓雾不否认。“晶菁会是个好子。”

  “她出⾝花街,盛家祖宗不会接纳这样的人做媳妇。”他斩钉截铁的驳斥。

  她能理解他的思想,更明⽩男社会里的道德标准由谁量⾝订作,所以她换了另一种说法:“大爷疼爱弟弟的心情我能了解,我也有个像亲妹妹的师妹,我也希望她能有好归宿;可是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和情投意合的伴侣共度今生是多么可贵的事。好的对象定义在哪里?出⾝好。地位崇⾼就一定是好对像吗?”

  盛君漠冷冷地回腔:“我不允许君鹏娶个让别的男人玩弄过的女人做子。”

  “你自己呢?”

  “现下并非讨论我的婚姻大事。”他回避道。

  萨晓雾还是问出她想问的话:“假使你爱上的女人是个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你会因此而看轻她吗?”

  盛君漠想都不想,⼲脆地道:“我不会爱上那样的女人。”

  “你说得太武断。”她知道今天的沟通不会有结论。

  “这才是你住进大盛山庄的真正原因?”

  萨晓雾笑笑。“你在对我下逐客令?”

  “听起来像是逐客令吗?”

  “我笨拙得很,无法分辨。”她心跳飞快,和他谈话总要这样⾼来⾼去。

  盛君漠摇‮头摇‬“相反的,我希望君鹏能和你成为好朋友,也许你能让他把晶菁给赶出脑海”

  “恐怕要使你失望了,我没有晶菁那么大的魅力,何况我萨晓雾不做横刀夺爱的事。”他把她看得太随便、太虚荣了,而且盛君鹏懦弱的格,只怕她不出三天就厌了、腻了。

  “你有个师妹不是吗?如果君鹏喜,我不会反对他娶令师妹为。”

  “我和师妹行走江湖、四海为家,既非出⾝贵族,亦非将门之后,哪里符合你的⾼标准。”萨晓雾冷讽。

  “你又误会我了,其实我并没有门户之见,我只要求君鹏娶个清清⽩⽩的女子为;令师妹在你的‮教调‬下,我相信她一定能洁⾝自爱、坚贞不贰。”

  “谢谢抬举。”她觉得他的赞美话里有暗喻,似是讥讽她古板又乏味。

  “不是抬举,我是真心夸你和令师妹冰清⽟洁、守⾝如⽟。”他记得他吻她时她的反应生涩、稚嫰,浑⾝上下散发着处子的馨香。

  “够了!我对贞节牌坊敬谢不敏,你的赞美并不值钱。”他的眼神让她不自在,真想躲开。

  “也许君鹏与令师妹真会⽇久生情,到时候我看反对他俩在一块儿的人换成是你。”世事从来没有绝对。

  “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盛君鹏要是真的移情别恋喜上蚊荷,她将被迫以发镜诅咒负心汉,自然不能鼓励此事发生。

  盛君漠看着她,良久才道:“世人皆看轻风尘女子,为何你如此与众不同?”

  “因为我的亲娘也是个红牌歌女,也就是你最看不起的低下女人。”

  盛君漠出神地看着她,直来直往的巧辩格,配上一张绝世的容颜,也能这般人。尤其每当她兴致与他強辩时,总意外这样的女子竟能让他心旌神动。

  如果纯粹与她朋友,不沾染任何暧昧⾊彩,会是怎样的光景?将她纳为红颜知己又会是什么滋味?他惘着。

  主人,主人,我回来了,原来你在这里。

  阿九的声音打断了盛君漠的冥想。

  “你到书斋等我,我与萨姑娘有话要聊。”

  阿九没多废话,拍动翅膀,飞离绿竹屋。

  “它只在你面前才不烦人。”她有感而发。

  盛君漠笑了。“我是阿九的主人,它不听我的话我就不要它,这很正常”

  “你不要它,它顶多再找个新主人,有什么难的?”她不解地问。

  “为何有‮趣兴‬知道它这么听话的真正原因?”他套她话。

  萨晓雾眨了眨眼。“因为它老爱管闲事、凑热闹,如果我了解它的弱点是什么,以后可以管住它,少来破坏气氛。”

  盛君漠若有所思地道:“严格说起来,我并不知道阿九的弱点是什么,它就是怕我。”

  “算了,你不肯说才是真心话。”这家伙太厉害,要他说实话难如上青天。

  “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想想,也许将来阿九更听你的话。”他逗她。

  “怎么可能?你是它的主人,它不找我⿇烦我就阿弥陀佛了。”说完,她嘟着一张嘴走了。

  盛君漠则是笑着离开绿竹屋,心情愉快至极。

  盛君漠回到书斋,阿九已停驻在书房梁上一隅。

  主人和萨姑娘聊什么?阿九也想知道,主人告诉阿九。阿九是一只好奇心极重的九宮鸟,什么风吹草动它都想知道。

  “少废话,我叫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盛君漠不悦的嗤哼。

  宣大人一整天都持在书房里,他说不见客。阿九说。

  “宮里来的客人也没见?”

  阿九顽⽪地飞到案桌上。谁也没见。

  “宮里的大人们没生气吗?”

  宣夫人接持,宣夫人告诉他们宣大人生病了。主人,阿九很吧!阿九今晚要加菜。

  “想吃什么?”盛君漠笑道。

  肥虫,大肥虫,阿九想吃大肥虫。

  他笑了笑。“你变懒了,从前懂得自己捕捉大肥虫,现在得靠家丁伺候。”

  阿九好累,阿九老了。

  盛君漠摸了摸它⾝上的羽⽑“才多大岁数就喊老?”

  萨姑娘是大美人,大美人。它⾼兴的嚷着。

  “她是很美,但她属于我,你不许随便打搅她知道吗?”他略带警告意味地道。

  阿九识相地道:主人喜萨姑娘,阿九会听话。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再到宣大人家探消息。”他命令道。

  宣夫人早上哭了一阵。

  “为什么哭?”他微蹙眉。

  不知道,阿九不知道。

  盛君漠沉昑片刻后说:“明天到宣府弄个明⽩。”

  阿九拍了拍翅膀,飞回窗外树⼲老巢休息,静静待着,准备一会儿大块朵颐。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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