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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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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天行离开茶栈之后并不曾再休息,一路疾驰到了靖城,此时夜已深,街上寂静,他跃下马来,望着陌生的街景,心头茫然。

  这里已属柳州地界了,纤纤会在哪里呢?

  他牵着马,轻声慢行,只见街道两旁矮檐相接,路面尘沙飞扬,触目所及,只有简陋二字可以形容;看来此处不过是个小镇,不像是富商所会落脚的地方。他放弃在此盘桓,重新策马离去。

  小街的另一头,马蹄零落。

  苏晓溪伏在马背上,任凭马儿轻蹄慢行。她赶路赶得太急,又饿又累,加上掌伤发作,疼痛不已,她深深昅气,把口梗得疼出泪⽔,而且伤势似乎从口蔓延开了。苏晓溪心里发慌,她摊开手抚着马颈,事实上是在安抚自己。忽听马蹄疾驰,她睁眼细看,是步天行策马掠过街口。

  苏晓溪咬牙坐起⾝来,策马继续往下找去。

  这一找,找了整整两天,经过了几个小村子,也不知向多少人打听,就是找不到关于烟草茶叶商人的下落。

  天⾊渐暗,而且下起蒙蒙小雨,苏晓溪终于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她点了几样小菜,却一口也不曾吃。她实在太累了,加上掌伤越发恶化,现在她连呼昅都必须小心,浅浅昅,浅浅吐,—个不留神,口便梗得疼。

  “会不会是纤纤的哥哥嫂嫂骗我?”

  苏晓溪⾝上忍着伤,心里还在想着纤纤的事情,她心里嘀咕,静静喝着茶,看见步天行也踏进饭馆里来。两人走的是同—条路,几次的不期而遇,应该也不太意外。

  苏晓溪偷眼望着步天行,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灌下一大杯茶,等饭菜来了,又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将起来。

  步天行发现苏晓溪的目光,也回望向她,见她气⾊不大对劲,心里惊异,但她目光里却有着诡异顽⽪的笑意,知道她鬼灵精怪,心里暗自提防,却见苏晓溪从包袱里拿出三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好整以暇的放在桌上,其中一个赫然就是他的钱包!

  “看你等会儿怎么结帐…”苏晓溪心里得意,神情充満挑衅。敢笑她武艺不好!哼,走着瞧!

  步天行下意识摸摸袋,果然钱包已经不在了…

  他这两⽇餐风露宿,竟完全没发现钱包早就掉了。

  什么时候让她扒去了?

  步天行努力回想,上次在荒野的茶栈外,两人有过口角,那时候她摔下马来,自己上前扶她—把…一定就是那时候了!那时候,她诡异的笑容就和现在—样…

  不愧是神偷之后!

  据闻,当年苏照单匹马,偷遍大江南北,饶是龙潭虎⽳,也照样来去自如,不知道气煞了多少武林名宿!今天的苏晓溪只是纤手一推而已,几乎让他栽跟头,果然武力不可恃,千万别得罪小人,才是自保之道。

  真没想到,让他步天行第一次受到教训的,竟然是她,真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步天行‮头摇‬苦笑,解下剑上的穗子,从容唤来店小二,故意朗声说道:

  “我的银子叫个小贼给偷了,这穗子上的小虎是纯金的,不知道你们店里收不收?”这话虽然是吩咐店伴的,可他—双眼却望着隔桌的苏晓溪。

  苏晓溪听了,不由得气红了睑。本来想给他—点教训,没想到竟让他指着鼻子说是小贼?

  店小二接过穗子,细看了看,道:

  “客倌,你这小虎做工这么精致,就这样换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步天行仍是⾼声道:

  “没办法呀,谁教我虎落平呢,幸亏我还有只小虎,等明儿可能就得当子了。”

  苏晓溪听了轻笑出声.步天行当然没错过这一张顽⽪的笑脸。

  “有劳小二哥了,我还得赶路呢!”

  “我看客倌先歇一宿吧,看这天⾊,晚上会有大雨呢…”

  步天行原本満口要回绝,想起脸⾊苍⽩的苏晓溪,忽然改变主意。

  “那替我备—间上房吧,我业真是累了,想找人也得养⾜体力啊。”

  这些话当然也是说给隔桌的苏晓溪听的。

  她望向他,刚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心头一阵漾,但还是噘着小嘴,别开脸。

  店小二替步天行备好了房,领他进屋休息。

  屋外的云沉重晦暗,仿佛在预告一场誓在必行的大雨。苏晓溪坐在饭桌边,打不定主意该走还是该留,她真的好累,但是如果留下来歇一宿,难免让步天行以为自己是没主见的跟庇虫;如果要继续往下找…老天爷恐怕不肯帮忙了。

  那么,折衷—下好了。

  她向小二要来纸笔,胡写了—行字,塞进步天行的钱包里,然后给店小二。

  “帮我给刚才那位公子,再替我备—间房,我出去—会儿,”说完提了剑往外走去。她想趁着大雨来之前,先打听看看有没有纤纤的下落。

  天⾊不佳,路上没什么人,—个汉子推着⽔果车经过,苏晓溪忙向他问起烟草茶叶商人,得到的答案却仍是一样一—没有听说过。

  正觉得气馁,⾝后忽然有人问道:

  “姑娘找人吗?”是一个道士。

  “是啊,你怎么知道?”苏晓溪答。

  道士哈哈—笑:

  “贫道先师是道教天尊第四十八代嫡传弟子,一般疑难只怕还瞒不过贫道法眼。”

  苏晓溪看这道士虽然⾐着⼲净简朴,但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提防三分。

  “你一定是看到我到处跟人打听事情才知道的,去去去!我⾝上是有很多银子,只不过,我宁可拿去扔了,也不留着给人骗。”

  道士还是哈哈两声,道:

  “贫道一个人吃一口饭、睡一张,骗了你的钱也是吃一口饭、睡—张,既然都是一

  口饭一张,我这么大费用章的骗人做什么?姑娘不信就罢了,何必口出恶言,徒增业障,贫道走便是…”说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听姑娘说话,出气多⼊气少,只怕伤得不轻…伤在心口,葯石难医,姑娘好自为之。”

  这话可以说是正中要害了。

  苏晓溪心头一紧,千愁万绪全都涌了上来。

  她不在乎黑⾐人打的这—掌有多重,却在乎步天行心里的纤纤有多重。

  她这一路已是马不停蹄的追寻纤纤的下落了,却总是遇见步天行,从这点也能料想得到步天行是如何十万火急在寻找纤纤!他为她多牵挂一分,她便等于是多挨了一掌。

  她为他负伤奔波,劳心劳力…也许,等步天行找到了纤纤,她也已心力瘁…

  这道士真的有点名堂?

  不管怎么样,苏晓溪已出声叫住他。

  “你真的可以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她想:豁出去了,就算这道士会骗人。也要赌上一赌,况且她也不是傻子…

  “贫道不缺钱。”

  “方才是我失言,请大师原谅我寻人心切。”

  道士沉昑许久,回头站在苏晓溪跟前,道:

  “也罢,红尘中人都是痴执惘,我跟你计较什么?随我回去开坛作法,恭请五路神明探路,应该可以问出个方向。”

  “这…”苏晓溪迟疑。

  “错过开坛时辰,必须再等一天。”

  再等一天?不!

  苏晓溪断然道:

  “好,我跟你去。”

  客栈里的步天行歇下了之后,心里一直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初更的梆子声敲醒他浅浅的眠梦。他缓缓张开眼,桌上的烛火未熄,忽来—阵大风,把烛火吹得摇摇晃晃,孤灯异乡人,显得格外凄。他推门而出,只见廊前小雨顺檐下,云后嫦娥半掩容。

  苏姑娘呢?

  脑里闪过这样—个疑问,人已经走到大厅,那里灯火稀微,只有一个掌着灯正在打扫的小厮。

  小厮见了步天行,忙放下手边工作,道:

  “店倌,有位姑娘托了一包东西给您呢。”

  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正是步天行的钱包。

  步天行打开钱包,里面一张纸条,歪歪斜斜的写了几行字:

  既然你不怪我?那我也不跟你生气了,晓溪不是贪财之辈,银子还你,纤纤我还定会替你找回来。

  苏晓溪

  步天行淡淡一笑,收好钱包,想到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连忙回道:

  “那姑娘呢?”

  “姑娘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过呢。”

  是吗?

  步天行往外走,街上寂寂无声,远远地看见一户人家门口还点着灯,他慢慢走近,只见

  这户门口堆満了瓜果,两个工人在瓜果之间忙碌穿梭,似乎是要准备要到市集去做买卖。

  这两人见了步天行冒雨在街上走,不时投以好奇目光。

  步天行上前打听:

  “请问二位,有没有看到一位姑娘,她穿着绿⾐,带一把剑,大约晚饭时间到村子里散步?”

  “有有有,她还向我打听什么烟草商人…”

  “是啊,就是她,你看见她往哪儿去了吗?”

  “跟一个道士走了,好像要找人什么的。”.

  “找人应该要到行天宮去的,”另一人道。“那里才是真正的神明灵验,有求必应!那野道士已经在我们这里逗留好几天了,因为来路不明,所以镇上都没人理他…”

  “道士住在哪里?”苏晓溪深夜未归,步天行已有些担心,现在听说和一个道士离去,不由得着急起来。

  “在山丘上…”说话的人手指着东北方。“路不好走唷,大约要一个时辰…”

  步天行听完,迈开步子疾奔而去。

  那两人看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原来真的有武林⾼手…你看他跑得像飞—样…”

  §§§§

  步天行冒着雨,不曾稍停的一路奔至山坡,只见荒烟蔓草,夜雾弥天,他放眼望去,稀微的星光里有一间小庙。

  他轻⾝走近,只见庙门紧闭,檐下一张桌子,桌上—把桃木剑,一只翻倒的花瓶,地上也有花瓶碎片四散。香炉里轻烟袅袅,步天行隐隐觉得头晕。

  此时他心里有数,将手一探,嗖地一声,桌上的桃木剑顿时化成利刃,将香炉里三支香削下香头星火,随即返⾝一脚,踹开了门。

  听到屋里一阵騒动,他飞⾝进去,一个道士穿着单⾐赶出来,抑着惊慌问道:

  “大侠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步天行也不答话,桃木剑向前一探,紧紧抵住道士咽喉。

  “你…你…”道士大惊,说不出话来。

  步天行只是瞪着他,着他往房里去。

  房间里只有一张空桌子.苏晓溪昏睡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上,烛光下的肩膀雪⽩,半掩的前襟里,一片瘀饬若隐若现。

  步天行不觉头⽪一紧。

  初时以为是道士打伤苏晓溪,但随即明⽩,这道士没这种功力。

  “饶命,大侠,我什么都还没有做…”道士颤着声求饶。

  他带着苏晓溪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回到这里,又张罗这个张罗那个,好不容易把这鬼灵精的丫头昏了,却什么便宜也没捞到,就被人发现了。

  步天行登时大怒,却竟然不愿意在苏晓溪面前杀人,他扔下木剑,以手—拍,朝道士肩头一掌将他打出墙去,这一下不会要命,但也废了一只手臂。

  墙打穿了一个洞,轰然一声巨响,把昏的苏晓溪惊醒,她张开眼,步天行赶到她跟前,急问道:

  “你有伤?!”

  “看之下更是惊骇,她口碗大的瘀伤已近⾚黑⾊。

  苏晓溪浑浑噩噩,下意识将⾐襟拢紧,步天行瞥见她左腕上挂着红线串着的琉璃珠。

  那是他幼年时一直带在⾝边的物儿,怎么会在她⾝上?!

  “发生什么事?”苏晓溪定定神,又惊又羞,费力撑着⾝子坐起来。“道士呢?”

  我来的时候,看见他把你昏在屋外,”避免尴尬,步天行稍微扭曲了一点事实。“他

  见了我就跑,我废了他一条手臂,把他赶走了。”

  “我以为我很小心了…”苏晓溪咬牙道。

  “如果不是我有內力护⾝,也要着了他的道。”步天行柔声沉稳地说,伸手拉住苏晓溪右腕,想帮她站起来,谁知道苏晓溪痛叫出声,他这才发现她的右腕肿得和拳头一般大,伤处泛着红红⾎丝。

  步天行蹲下⾝,双手握住苏晓溪右腕,她想挣开又不敢‮劲使‬,只得连连‮头摇‬,哀求地瞅着他。

  “痛!不要!”

  “你深昅一口气…慢慢来。”他沉声安抚。

  苏晓溪还是‮头摇‬,她不能昅气!

  “你的手要废了!”步天行轻喝,不像是在恐吓她。

  她只得咬着牙把手给步天行。他小心地在她腕上摸索,知道手腕只是脫臼,于是引她说话,分散注意。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真不该这样到处跑,是谁打伤你?”

  “是黑⾐人…”

  苏晓溪话才出口,步天行一手握住她的拳头,一手按住她手臂,运劲一扭,只听见喀地一声,关节扭回原位,苏晓溪痛叫出声,⾝子一软,又要重重摔回地上。

  步天行伸手一扶,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觉得她浑⾝轻颤?

  “没事了,接回来就没事了…”他柔声安慰说,撕下一条⾐摆,将她的手腕一层一层的牢牢裹住。“暂时不能动。”

  苏晓溪知道该避嫌,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蜷在步天行的温暖里,将头靠在他的颈间,疼得只是气。

  步天行见她一手按着口,呼昅耝浅,知道她掌伤发作了,从袋里拿出一个⽩⾊磁瓶,倒出一丸黑⾊葯丸放进她嘴里。

  “先把这个吃下。”

  葯丸⼊口即化,片刻之间,苏晓溪觉得通体清凉,口的掌伤也不那么郁结,她想这应该就是她爹爹曾经提起过的“九灵沉香丸”若⽔山庄的独门奇葯,取九种稀有葯草和花露炼成,珍贵不凡。

  苏晓溪不噤抬眼望着步天行。

  “你…”让我吃这么珍贵的葯?

  “觉得怎么样?”步天行一双俊眸停在她脸上。见苏晓溪面⾊渐渐恢复,⾝体也不似方才那样颤抖,他不觉放下心来,这时才猛然知觉到苏晓溪香肩半裸的倒在自己怀里…

  方才他是一时情急,将她紧紧拥住的…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料到的举动。

  这顽劣任的姑娘,怎么会这样惹他怜惜?

  步天行额上冒出一层薄汗,轻轻替她掩上⾐襟,道: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到处跑?”

  “我知道你喜纤纤,所以,我想帮你找回来…”苏晓溪弱虚虚地说道。

  九灵沉香丸果然有奇效,此时的她疼痛退去,疲累却大举反攻,她沉沉合上眼睛,一大部份的精神已在步天行的怀里睡去,另一小部份,半梦半醒的,梦呓似地道:

  “因为我也喜你…”步天行没听见她的梦呓,却明⽩她的信任与依靠,仿佛已经认识了他许久许久一般…

  屋外轻雷一震,把他的惊诧也震得散落各处,雨⽔自天上狂肆奔下,而他拥着她的那双健朗手臂却没有放开。

  ¤¤¤¤

  那一年的步天行只有十二岁。

  甩开山庄里的跟班,一个人到乐山镇的大街上闲逛,地点偏僻的灯笼铺前,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着跟睛呜呜哭着,他正觉得好奇,却见灯笼铺里两个流氓走出来,还作势要打小女孩。

  “岂有此理!”步天行赶上前去,一见灯笼铺里翻桌倒椅,有如被抢一般,不由得怒喝

  一声:“都给我站住!”

  “⼲什么,小兄弟?”两个流氓斜睨着步天行。

  “打烂的东西,照价赔偿。”

  “你是他们家里的人?那你是自己送上门来讨打!”

  两个流氓说完,拉开架势就打,步天行却没有摆架势,双手往前一探,—套刚练成的扶风掌,使得有如行云流⽔,一招未完,就把两个流氓打得落荒而逃。

  步天行追到门口,朗声道:

  “还有什么话,尽管到若⽔山庄找三少爷说!”

  这是他第一次和山庄以外的人过招。也是他生命里第一次行侠仗义的作为。

  两个流氓走远,步天行回头望望那梳着一耝黑辫子的小姑娘,她眼泪汪汪的抬头瞅着他。步天行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自己腕上一颗红线串着的琉璃珠解下来。

  “妹妹别哭,这个给你玩。”

  小姑娘接过琉璃珠,紧紧握在手心里。

  琉璃珠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但从那之后,就一直戴在这小姑娘⾝上,不曾拿下来过。为什么呢?

  天⾊渐明,步天行靠在墙边,望着晨光里昏睡的苏晓溪,耳里响起她银铃一般的话语…

  “我看见你和你的丫头好,我不慡快,就把剑盗走了…”

  “剑是我盗走的,但我已‮全安‬送回到了你的手上…纤纤我也去找回来还给你使是!”“我知道你喜纤纤,所以,我一定要帮你找到她…”

  为什么这些表⽩心迹的话他竟然一点也没发觉?満心以为是气着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她那样拼了命的寻找纤纤,其实都是为了他。

  多年前一个无心之举,在她心里情深种了?

  他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她却已豁出命在待他…也亏她忍了这么久,这样重的伤啊…都怪自己见识浅薄,看不出这是哪个门路的武功,如果爹爹或是大哥在场,盗剑者便已无所遁形。

  拼拼凑凑之后,步天行赫然发觉错怪了苏晓溪。

  存心盗剑的不是她,是那夜和他手的黑⾐人;山庄的火也是那个人放的,只不过让居中捣的苏晓溪捷⾜先登了!黑⾐人和自己同时发现茂陵宝剑在灯笼铺,于是黑⾐人暗夜夺剑,却偏偏苏晓溪抵死护剑,所以那人出手伤了她。

  如果是这样,那么盗剑者至今仍以朋友的⾝分隐蔵在自己⾝边…到底会是谁!

  幸亏那夜自己及时赶到,否则苏晓溪此刻已是黑⾐人掌下亡魂了。

  “还给我,那是天行的剑!”昏睡的苏晓溪忽然大喊,弹坐而起。

  步天行赶到她⾝边,问道:

  “怎么了?”知道她吓坏了,连梦里也走不出那份惊恐。

  “作梦…”她气吁吁摇‮头摇‬,从梦里盗剑者凛凛杀气里回到步天行平静温和的⾝边,心神恍恍惚惚。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苏晓溪道,觉得口的掌伤不那么疼了。她低头检视右腕,肿已消退许多,这是她这几天来最舒服的时候了。“你一直都在这里?”

  步天行温雅—笑,道:

  “是啊,饿了吗?我去给你找点东西。”

  “你…不怪我了吗?”她柔声问,仿佛受了委屈一般。

  “怪你什么?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不好,是我为了宝剑,疏忽纤纤…”步天行叹了口气。“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我娘要临盆了,但是我爹去少林参加武林大会,铁沙帮的人趁我爹不在,大举夜袭,我娘虽然杀退了众人,但也动了胎气…”

  屋外的云遮过来,连带的步天行的眼也沉郁起来,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模样,她知道他什么都不缺,但是不知道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娘…

  “我为了这事,非常不能谅解我爹,却没想到,我居然和他一样…”名望、地位到了手边,人总是不自觉地紧紧抓住。

  “你为了纤纤,已经疲于奔命了…”

  苏晓溪不希望他自责。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在哪里…”

  苏晓溪忙道:

  “我知道你心急,我们现在赶紧去找!”

  心急的一双柔荑扶上他的手臂。

  她永远都将寻找纤纤放在第一。

  步天行将手从她的手中菗出,慡朗地拍在她的肩上,是对待朋友的那种亲近,是苏晓溪不要的那一种。

  “你必须马上找大夫。”他明⽩她的用意,但是不会再任她如此置自⾝于不顾。

  “我觉得好多了…”

  苏晓溪摇‮头摇‬。

  “别逞強,九灵沉香丸护伤虽有奇效,毕竟只是一时应急之法,再不找大夫,气⾎仍会瘀塞,你的伤永远好不了。”

  苏晓溪不说话,心里担心的,是纤纤境况不明,就怕这一耽误,什么都来不及了…她不在乎步天行再次迁怒于她,却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他伤心…

  步天行见她迟疑。笑道:

  “我们要找⾼明的大夫和找纤纤是不相违背的,都往热闹的地方去便是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客栈收拾东西就来。”

  步天行离开小庙,走下山坡,⾝后马上有人轻着脚步跟踪,他也不理,一迳回到客栈,张罗了一切再回到小庙。

  苏晓溪听见声音走出小庙,步天行驾来马车,对她慡朗地笑道:

  “你的伤太重,不能再骑马,坐车吧,我可是第一次为人驾车。”

  苏晓溪微微一笑,天飘寒雨,她的心头却一团温暖,正要答话,看见远处有人闪至树后。

  “三少爷…”她提醒。

  他点点头,道:“别理他。”他猜想那是找他打架来的。

  他夺得茂陵宝剑的消息已在武林传扬开来,打他—离开山庄,这种⿇烦便不断出现,有的只是比试武功,败了也心服口服,有人却杀气腾腾的意图夺剑,各种谋偷袭手段,全使上来。

  “嗯。”苏晓溪自己跳上车,步天行也跃上前座,调转马头离去。

  ∈∈∈∈

  柳州最热闹的地方应该算是宜夏了。

  因为这里有个富可敌国的尤正德,他拥有三十家各式店铺、钱庄,良田千顷,连书院、善堂这样的慈善事业也是不落人后,宜夏一地,至少有上千人靠他吃饭,连新上任的‮员官‬,都得向他拜码头。

  马车一进城,便给挤得摇摇晃晃,苏晓溪原本靠在车內睡着,也让晃醒了,她探出车帘,步天行回过头对她温雅笑说:

  “宜夏到了,你看,这里比乐山还要热闹呢。”

  苏晓溪坐在他⾝边,只见街上车如流⽔马如龙,红灯笼挂在每间屋子前檐,廊下也是一盆一盆的各⾊鲜花.灯海花海,绵延了整条街,叫卖吆喝更是萦耳不绝,行人摊贩,挤得马车寸步难行。

  “这么热闹…”苏晓溪露出一丝苍⽩的笑容,轻轻咳了几声。

  “等你伤好了,咱们好好游历游历。”步天行笑道,明⽩她的掌伤恶化,连九灵沉香丸也镇不住,心里着急,口里却不多说。马车行经一家客栈门前,步天行勒住马,跃下车来。“先在这儿下榻吧。”

  苏晓溪点点头,背着包袱提着剑也要跃下车来,步天行伸手扶住她。

  “小心点。”

  这似乎只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在苏晓溪心里却引起一阵漾,她偷偷抬眼望望步天行,与他只有寸息之隔。绵的情意又一次満心底,她忍不住悄悄地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上。

  步天行抬头张望,客栈两楼⾼的古老招牌漆得油亮,正楷写着“远来客栈”四个厚实的大字。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安顿一下,然后,我陪你去找大夫。”他说着,低下头望望她。

  苏晓溪赶紧抬起头来,掩饰地笑着点头。

  “好啊,住这儿热闹,逛街也方便呢。”

  “两位客倌,楼上请!”店小二前来接。

  眼尖的步天行一踏⼊客栈,马上知觉许多犀利的目光往他⾝上直削。他伸出手紧紧握住苏晓溪,低声叮咛道:

  “跟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边。”

  那双大手的温暖,是充満震撼的,震得连苏晓溪的心思也颤动不已。打从离开小庙,步天行便这样一路细心照料,像是对待朋友的体贴,也像对待情人的温柔,但他什么也没说,任她一个人捕风捉影的胡思想。

  可现在这一握,她却忽然肯定步天行对自己的心意…没有一个男人会对他的朋友这样牵手的。

  她第一次盗走宝剑,第二次偷走钱包,这一次,终于把他的心偷来了?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把他的心归还的。

  苏晓溪心里狂喜,没听见他说什么,发着痴的由他牵着走上楼梯。两人在二楼饭厅安坐,酒菜才上桌,便有一位不速之客站了过来,一双三角眼配上一个黑脸庞,声如铜锣,态度无礼。

  “你就是步天行?”

  “有眼光!”步天行冷笑回敬。

  “我和我的兄弟们初—下雁宕山,听说你手上有柄宝剑,想借来看看。”“不在我⾝上。”

  “那么,就请你带我们走一趟了。”

  这人话没说完,—声细响自步天行⾝后靠近,步天行看也不看,长剑带鞘往后—顶,只听见闷哼一声,意图偷袭之人倒地不起。

  客栈里立时一阵锵啷声,流星星、鞭子、长、双刀兼暗器,各式武器自四处杀至,步天行手按长剑,拥着苏晓溪腾⾝跃起。众人一招打空,⾝再斗,步天行不愿伤人生事,左闪右避,只守不攻,数招之间,客栈桌椅早已碎个精光,众人愈斗愈狂,一柄长刺来,竟是冲着苏晓溪!

  步天行不得不推开苏晓溪,长剑同时出鞘,剑法施展开来,迅如灵蛇出洞,下长、流星星,眼角却望见持双刀的大汉上苏晓溪,苏晓溪连闪数步,脚下踉跑,跌在地上,双刀已头劈下。

  “苏姑娘!”步天行毫不思索,⾝拦刀。

  ⾝后长鞭嗖地一声横扫而来。

  “小心!”苏晓溪抬起地上断裂的桌脚朝长鞭大汉掷去。

  双刀大汉和长鞭大汉同时应声倒地。

  步天行的长剑划伤双刀大汉的背心,而苏晓溪丢出的桌脚,正巧击中长鞭大汉头顶上的本神⽳。

  “没事吧?”步天行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臂,关切至极。

  苏晓溪‮头摇‬,表示没事,但脸⾊已是惨⽩!这—下她使尽了全力,故而牵动掌伤,步天行又怎会看不出来,他单手抱住苏晓溪,剑挥劈,再不留情。

  但他不肯伤害人命,又必须护着重伤的人,所以处处受到制肘,正纠中,忽然一个人自楼板上跃起,掌风嗖嗖,尚弄不清是敌是友,领头的三角眼黑脸大汉,已被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制住咽喉。

  步天行定睛一看,不噤讶然出声:

  “家桐!”贺家桐却不理他,手下运劲,喀啦一声。

  步天行也无暇顾及贺家桐使什么毒辣手段,把⾝边的凶险都给他,找了块平坦的地方放下苏晓溪。

  “苏姑娘,你怎么样?”

  苏晓溪按着口,蛾眉紧蹙,疼得说不出话来。步天行赶紧再拿出一颗九灵沉香丸让她服下。此时贺家桐赶走了所有人,走了过来。

  “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怎么会跟雁宕山的人结了梁子了?呀!这位姑娘受伤了…”

  “她是灯笼铺的苏姑娘,”步天行说着,又低头向苏晓溪介绍道:“贺家桐,是我同窗多年的好友。”

  苏晓溪靠在步天行臂弯里,点头微笑问候:“贺公子。”

  “苏姑娘伤得不轻啊,是刚刚那些人吗?”

  苏晓溪摇‮头摇‬。步天行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来这儿看朋友。你说也没说一声就失踪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山庄里:”说着笑了,望望苏晓溪,道:“你重⾊轻友,我算是认清你步三少的待客之道了。”

  苏晓溪这时疼痛稍减,缓缓坐起⾝来,解释道:

  “我们有正经事要办呢。”

  步天行道:“先别说这些了,既然你这儿有朋友,那么知道不知道哪里有⾼明的大夫呢?苏姑娘得先看看大夫。”

  “有有有,盛义坊的李大夫医术超群,听说是传自某个隐世不出的⾼人,他一定有办法,我们现在就走。”

  步天行扶起苏晓溪,三人一起下楼,客栈掌柜站在墙角吓得不敢吭声,步天行拿出两个大金元宝放在桌上。

  贺家桐笑嘻嘻地道:“步三少这么大方,这些钱,够掌柜的拆掉房子重新盖—间了。”离开客栈,贺家桐走前带路,一手东指西指,介绍这里奇特的事物,三人一路说着笑。一块广场上,一堆人围着喳喳呼呼,苏晓溪好奇问道:“他们在瞧什么呢?”

  “我看看…”贺家桐走上人墙边,张望—会儿,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人口贩子在卖奴婢啊…⽔患、饥荒之后,就有一堆人待价而沽,唉,什么年头…”

  “人口贩子?”步天行心口—窒,放开苏晓溪,走上前去。

  顿失扶持的苏晓溪险些跌倒,她怔怔望着步天行排开人群,挤进人墙里去,等他从人墙里走出来,脸上蒙了一层焦虑。

  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对不对?

  “怎么了?”贺家桐问。

  “没事,咱们先找大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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