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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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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目光对上眼前人,却竟发现这人黑眸深沉,好似无底,金儿第一次猜不透一个人的心思。

  她心中是疑惑不安,亟探究,却又无处下手,虽心神不宁、无计可施,却不甘在此时处于下风。

  “我看你也不用做什么古玩买卖了,去当个探子更好。”她说得酸溜溜地。

  “这么说姑娘不和在下谈易了?”赵袭瞧她一会暗自惊愕,一会故作镇定,心头暗浮笑意。“那在下带走这彩陶了。”

  这姑娘虽子刁蛮,古灵怪,但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总觉别有一番风韵,因此总爱逗着她。

  果然儿圆眸一瞪。“东西留下!”

  “可备妥银两?”

  “你故意让我损失六十六两,还敢这般口气?”

  “姑娘所学不,才不知这彩陶的价值。”赵袭说得不慌不忙。

  “我所学不?”儿气炸了。“你知不知道京城里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这句话?”

  她金儿别的没有,这点天分可自傲得很,否则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怎么会在京城里闯出一番名号?

  “那么在下就当这第一人。”赵袭瞧着这不服气的小姑娘道:“天下之大,姑娘有机会可得多见识见识。”

  这不就摆明了是在说自己见识不广吗?在儿气得说不出话时,这恶徒竟娓娓道出手中彩陶的历史。

  “前朝汉代绿釉陶器盛行,烧制技术已然成,至北朝年间,已有彩釉出现。入唐之后,国运昌盛,繁荣富裕之余,奢靡之风渐起,王公百官皆以厚葬先人为炫耀,三彩陶因此蓬发展,种类之多,制工之细,前所未有。”

  儿啐了一句。“那又如何?你当我不知道这些?”

  赵袭从容再道:“这只彩陶,釉光晶亮,赋彩自然,其莹润华丽,胎质选料严格,非一般官家所有。当时拥有此物者,非将即相,甚且可能为唐帝陪葬品。”

  儿听着,面色渐沉,不上话。

  赵袭晃了晃这彩陶。“前唐彩陶珍贵之处,乃因该物只有盛唐时期才有,安史之后国力大衰,此等珍品已不复见。”

  他一面说,一面侧首端详着手中物品。“可惜了,这东西物少稀有,卖个五六百两都不是问题。”

  儿恨死了这表情,无奈他说的话她一句也反驳不了,只有眼睁睁地睨着赵袭收下她拿出的四百六十六两。

  “你可得意了。”她口服心不服。

  “姑娘年纪尚轻,能识该物已不简单。他姑娘若想多游历见识,在下愿陪你一同…”

  “东西留下就快走!”面对这人的一再示好,儿开始有些不自在。

  赵袭不慌不忙,再从怀中拿出一物。“昨晚姑娘肩头受了伤,这瓶是上好的外伤葯,留给姑娘。”

  “不用你假好心。”

  儿还来不及骂完,赵袭已留下彩陶和葯瓶,告辞离去。

  金开来闻言,马上凑到儿身边。“儿,昨晚你和龙公子在一起?”

  “昨晚…我哪有!”她慌忙否认,怎么也不想让人误会。

  “那你是哪儿受伤了?龙公子怎会知道?”金开来狐疑地盯着儿瞧。“怎么你跟龙公子…”

  “爹!你想到哪去了?”

  “要爹不想,你就说明白啊!”“不用你们多事啦!”儿心急口快,一时慌乱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有对着爹娘嚷嚷,捧着彩陶快步出门去了。

  她心头实在紊乱得很,太多事让她无法思考。

  为何这恶徒什么都比自己强?

  她会的,他竟都比自己专。身手敌不过他,阵法挡不了他,连自己钻研的古玩历史,竟都讲不过他。

  儿心头蠢动,万般难受。他到底是何等身分?到底是不是寻常人家?他的那些话,是玩笑还是真心?

  儿一手拿着彩陶,一手却紧握着龙承依留下的外伤葯,这人心思如此细腻,自己是否当真将“栽”在他手下?

  儿不愿承认,自己已动心生情,她怎肯向这纨子弟、顽劣恶徒低头,无奈凌乱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出卖了她。

  *********

  赵袭留下了宫里上好的外伤葯给儿后,才回宫中。

  他派出的侍卫已有消息,他听完回报后,细细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布局。

  他没让人通报,便独自走人太子府。

  远远地,他瞧见和太子妃正谈得起劲的秦芹。她当真长大许多,亭亭玉立,貌美动人。

  赵袭不动声,立于屋外看着两人。

  “姐姐,你那定情锁可真是漂亮。”秦芹盯着太子妃颈上的黄金锁片,语带羡慕。

  太子妃见屋内无人,悄声说道:“小芹,听说你爹爹曾请太后赐此定情锁?”

  秦芹道:“姐姐莫提往事了,爹爹至今仍无法释怀。”

  太子妃淡淡道:“若你当真成了太子妃,可会高兴?”

  “小芹不知。”

  “怎会不知?”太子妃正视着秦芹。“你心头的感受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

  秦芹目光转,赵袭见她先是思量了一会,最后又落在那定情锁片上。“当真不知。”她好似有话想说,却厘不出头绪。

  太子妃道:“你自幼…不就心仪二皇子?”

  秦芹闻言,娇羞地道:“话虽如此,可爹爹说…”

  “说什么?”

  “没…”秦芹言又止。

  “咱俩姐妹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

  但见秦芹稍稍呼出一口气,轻声道:“爹爹说,人活在这世间,不能事事随心所,尤其像咱们这样的世家,更不可恣意妄为。”

  太子妃有些不明白。“但这与你钟情谁,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秦芹反应直接。“如果秦家是太子亲家,往后等太子登基,秦家世代将不愁…L秦芹只说到这便止住。“不说了,现在再说这些有何用?太子属意姐姐,我不会成为太子妃,帮不了爹爹的。”

  太子妃再道:“秦家已受封节度使,数代子孙早巳不愁吃穿,为何你爹爹还有如此想法?”

  秦芹耸了耸肩。“我没多问,这些是爹爹从小就告诉我的。爹爹说世局万变,今为官,或许明就沦为庶民,要把握每一个机会。”

  “那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呢?”太子妃淡淡地问,秦芹当真长大了,以往她不会说这些话。

  秦芹没有回答,只是再盯着定情锁瞧。

  赵袭虽在屋外,却了然于。权势富贵,多少王公亲贵都想要。

  半晌,她才喃喃道:“若二皇子是太子,那该有多好…”她的双眸出对太子妃的羡慕,她的宫殿、她的华服、她高高在上的后位。然而二皇子赵袭呈让她那样倾心,小小的心头已填她无力思量的复杂问题。

  太子妃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道:“感情事本再单纯不过,难道身在官家,就得思量如此多?”

  殿外的赵袭听完此话,便轻步离去。

  他知道秦芹答不出这样的问题,一如她现在的双眸,早巳不复当年清澈。

  大宋开国后,为免重蹈晚唐覆辙,使藩镇势力过于强大,终造成割据局面,故自天下平定后,便杯酒释兵权,不再让武人掌权,以文人治国。

  他明白秦家受封节度使后,不甘兵权被削弱,有名无实。[熱m書&吧p獨#家*制#作]虽感念其开国有功,早已赐田封地,赏金赐银,但对于在马上得天下的武将而言,这些都不是实权。

  太祖虽收回兵权,但允诺皇室将与之结亲,以延续有功将相后代子孙地位。秦家未能顺利将女儿嫁给皇太子,莫非就此心生不

  赵袭忖着太子妃之语“感情事本再单纯不过”心中感慨无限。

  是什么让一个原本单纯的小女孩,心地不再纯净?秦家已受封晋爵,却依然不,汲汲营营想要再攀高位、再进一步。权势当真令人如此贪婪?致使现在连秦芹也不再率真。

  思及此,赵袭心头忆起那情率真的姑娘,她总是有话直言、有怒便骂,不知她现在是否仍恼怒着,抑或被自己气得牙的。

  赵袭心中忖着,从没什么人,能让他一不见便挂念,让他想起就开怀,让他想要留此人在身边。

  他回到自己宫中,召来了所有侍从。

  “人已查到?”他问道。

  侍卫答道:“禀二皇子,正是江南千手怪盗,他的确遭…”侍从有所顾忌。

  赵袭朗声道:“但说无妨。”

  “此人的确是受镇西节度使所指使。”侍从说罢面色惶恐,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胡言。

  但赵袭却似早已料到,表情未见起伏。“想来军机图就是他盗走的。”

  侍从再言。“这盗贼无所不窃,无处不入,眼中只有金钱。镇西节度使应是用一笔不小的钱财将之收买。”

  赵袭接口。“除此之外,节度使应和他达成协议,他只要军机图,宫内所有盗取之宝,全数归他,让他变卖换取财富。”

  赵袭多次出宫,巡游各地,此人名号他略有所闻。江南千手怪盗善伪装易容,身手灵巧,想来是趁太子大婚、宫廷忙之时,由镇西节度使掩护潜入。

  “禀二皇子,既然此盗只爱钱财,不如我们捉来此人,用更高的价让他作证说出一切。”

  赵袭思索后道:“不能单这样做,派出二人跟踪他,再查出他住所,派人去个脸。”

  “这…二皇子的意思是…”侍从不甚明了主子的意图,他们的主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猜透的。

  赵袭安排好此事后再问道:“金儿今可是赴陈员外家?”

  “是,金姑娘独自一人赴约。”

  赵袭微微敛眉。“一个姑娘家,总是单独往这些地方跑,要是对方心生歹念,任她身手再好也难保不会出事。”他开始为她担忧,对侍从说道:“你们听好,往后不必跟在我身后,扣除派出办事的人,其余全数暗中保护金姑娘,不得有一点闪失。”

  “可二皇子您…”

  “不必再说,照我的意思去做。”

  “是。”

  侍从不敢再多言,想来王子从未这般重视过一个人,这金姑娘当真让主子动了心。那戴在金姑娘手上的镯子,说不定主子已不打算取回了…

  *********

  金儿踏出陈员外家后,脸上没有一丝买卖成的喜悦,损失六十多两事小,卖了唐朝稀有珍宝才是真。

  “混帐东西,要不是你,哪来那么多事?”她嘴里咒着,这下子损失的不是那区区几两银,而是上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气急了,要不是他,她也不会知晓这么多,心头也不会这般难受。

  “这好事之徒不知现在在哪?要是让我遇上了,我一定、一定…唉!”

  碎念到此便说不下去,她知道自己是在欺骗自己。

  她怎会不明白这人必是读诗书、涉猎广泛,故一眼便认出了彩陶的价值,又怎会不明白他若真的要让自己信用尽失、损失惨重,大可带走彩陶不再出现。

  “唉!就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要骂个人,也不知上哪去找。”儿轻声叹息着,却在此时停下脚步。

  她徐徐回眸,四下瞧了瞧,街上人来人往,她的目光搜寻了一会,才又转回头继续走。

  “是我多心了吗?”她刻意这样说出声,但转回的脸庞,飘出一丝诡异的笑。

  *********

  往后的数儿没再见着那“龙公子”但不管是走在路上、到什么地方做买卖,她总有意无意地回头望望。

  这她又谈成了一笔易,兴高彩烈地捧着银两离开。

  “今天去市集…买些水果吧!”她喃喃说着,脸庞泛起古灵怪的笑意。而她身后的那批侍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不能跟丢,也不能被发现。

  市集里人汹涌,侍从们正挥着汗跟踪,突然间发现金儿一个转身,一溜烟便不见了。

  “糟了,人呢?”

  市集里人来人往,巷错,这些侍从哪能比金儿熟悉?不一会儿已见到大伙神情紧张,汗浃背。

  这姑娘跟丢了,事情可不小啊,主子宁可自己不要人护卫,也要大家跟好这姑娘,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丰晌,终于有侍从回报。“发现金姑娘的马了。”

  “在哪儿?”侍从中的头头问道。

  “往城外竹林去。”

  “那快跟上!”

  儿不声不响地早已在市集逛了一圈,买好了她要的东西,悠哉悠哉地往城外竹林散心去。

  赵袭这几留在宫中,踱步沉思,终于决定禀明父皇。

  “父皇,儿臣已查出军机图遭何人所窃。”赵袭晋见了皇上。

  “何人如此胆大?”

  “镇西节度使。”

  怎料听到这个答案,皇上并不相信。“不可能。镇西节度使向来忠心耿耿,秦家又是开国功臣,数次为大宋打天下、稳山河,秦家先人和太祖情同手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赵袭仿佛早知会有这样的回答,他缓缓道:“我们有人证。”

  “何人?”皇上再问。

  “江南千手怪盗。此人遭秦家收买,为节度使窃取军机。”

  皇上闻言先是讶异,但随即又摇头。“一个小贼之话,怎可定人之罪?此等大事不可如此草率。”

  “可是父皇…”赵袭劝,皇上却不愿再听。

  “此事不可如此妄下定论。”

  赵袭深知,镇西节度使平言行表现看似忠心,为朝政尽心费力,先人又有功于国,父皇很难相信他有谋反之心。

  “儿臣先行告退。”赵袭不再多言,他自有办法,让事情水落石出。

  *********

  赵袭在宫中思量国事,而另一个“小贼”金儿也正动着歪脑筋。

  “哼!没领教过我的眼力吗?”她骑着马来到城郊竹林,暗自说着。

  这些侍从跟了她几天,她一清二楚,这该死的龙承依竟敢派人跟踪她,非得给他们一点教训不可。

  她先是纵身在竹林中,来来回回忙着,一会削着竹子,一会搬来石头,不消片刻,她便现身在竹林外,守株待兔。

  一班侍从赶至时,见到金儿在竹林外骑马漫步,稍稍松了口气。

  “在那儿,找着了。”侍从们远远看着儿,正放下心时,又见金儿拉起马缰,玉足一踢往竹林里头去。

  “快!她要走了,跟紧些。”侍从这回可不敢大意,见儿一有动作,便急忙跟上。

  怎料儿这回使了心机。“这可是你们主子教的,怨不得我。”

  她得意洋洋地低声说着,方才她早巳在竹林里布好五行阵法,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龙承依,你再神气没关系,看我怎么用你的方法整死你的人!”

  儿策马纵横,在竹林里来回奔驰,这儿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只见她一会拉缰急转,没入竹林,一会又现身林端,悠闲漫步,好整以暇地听着身后一声声哀号。

  赵袭的侍从们身手虽好,但不像主子钻研过五行八卦,只知得紧紧跟好这忽隐忽现的小姑娘,却不知正被她一步步引入了陷阱中。

  “唉呦!”一个随从从马上摔下,马儿被滚落的石头绊倒。

  “小心!”另一个来不及反应,网绳已经上了身子。

  其他的不是忙着闪躲忽然出现的竹箭,就是紧追着儿,[熱!書%吧&獨#家*制^作]却失在竹林里若有似无的小径中。儿动了些手脚,让这竹林就像宫,每条路看起来都一样,怎么也摸不清方向。

  儿神气活现、得意不已,这下看那龙承依再如何嚣张。

  “金姑娘,莫再给我们出难题了。”后头还有几位尚未遭殃的侍从,气吁吁地在马背上喊着。

  “你们再跟啊!”儿仰起螓首,拉着马缰,得意洋洋。这些五行方位她可是改良过了。“替我谢谢你们主子啊!可教了我不少。”她隐忍多,就是要等今天来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金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别再为难我们了。”

  “哼!回去告诉你们那不懂规矩、自以为是、狂妄跋扈的主子,别以为派出几个人跟踪我,我就怕他了。他要的东西,我就是不给,能奈我何?”

  侍从们头一回听见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对二皇子这般不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出口制止。“大胆!竟敢对二皇…”侍从一时心急口快,话才到嘴边,马上就止住,硬生生将话回。

  儿眼珠子一转,柳眉一挑,不怀好意地扬声道:“皇什么?”

  她看见这些人面色难看,好似说错了什么话般,一个个结结巴巴地哼不出声。她再竖耳一听,隐约听见林梢上另有声响。

  看来他自己送上门讨苦吃了…

  她扬起嘴角,圆溜溜的眼珠儿狡猾地转了转,今天总算等到大鱼入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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