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师·斑斓的回忆
“我知道…”
随着这几个字落下,两双充満期待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斑斓的⾝上。
斑斓,不,应该说地府大将刘汉,不仅仅曾经是⾼位鬼将,而且在地府待了上千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没有经过?它的经验比起一直担任下级文职的小鬼差钟学馗而言,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快说!快说!”游少菁的眼晴开始冒火星。
斑斓立刻叼起笔疾书——它最害怕的就是游少菁一激动了就拎起它来乱晃了。
斑斓和游少菁他们交流,使用的依旧是最为费劲的笔谈方式。游少菁也曾经想要训练斑斓使用电脑打字,这样速度快且不说,字迹至少能清晰不少,可惜,电脑键盘这个东西果然充分体现出了人类的自私——根本就不适合动物使用,斑斓打一句不到二十个字的话,能出现花了十分钟却一个字都打不对的悲惨现象,所以游少菁只好放弃了训练世界上第一只会上网的狗的光荣计划,让斑斓依旧采用写字板写字。
斑斓口写的速度特别慢,加上游少菁不时还要提出一些新的问题来,于是直用了三个多钟头,游少菁才算把事情的大概弄明白了。
首先,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正常死亡,也不是妖怪昅取人的生气,而是人为的事件。
其次,庄美琳的死与游少菁和她的争执确实无关,但是,与游少菁的那个怪梦是有着很大的关系的。
在几百年前,还在地府担任大将军的刘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案子:
当时,有一名阳寿未尽的人无缘无故地死了,而且是在睡梦中便糊里糊涂地到了阴曹报到,自己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本来这样的事在阴司看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天灾人祸,七病八灾,使得一些人阳寿未尽便死去也是经常有的。这种情况,一般阴间会按照他今生的善恶判定他的来生之后,再把今生未完的寿命给其加上,这个人生前好事做的不少,所以来生必将投个好人家,活个好寿命,听了这样的判决,他本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本来事情就会这样了结,可是就在这个人来到阴曹之后,他家里养的一只已经成精的老猫便跟着冲进了阴曹大闹,说它已经受这个家庭三十年的抚养,因为大恩未报才没有进山去修行,现在主人冤死,它宁可豁着性命不要了,也要来辩个是非,为主人伸冤。因为这只猫在它的主人出面之后,依然不管不顾地大闹,终于引出了地府的军队对它进行驱逐。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敢来阴间闹事的妖怪,阴司一向是乱棍打将出去——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齐天大圣也就罢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吗?情节严重的,甚至会被当场打死,然后把他们的魂魄拎去审判(阴司只管亡魂,没有权利处置活着的生灵)。那只猫精即使有一肚子的理,可是它这么么不懂规矩,大呼小叫地冲下来,能有什么好下场?幸运的是,当时它却偏偏遇上了执行任务归来的刘汉。
这种小事情,当然轮不到刘汉出面,可是当时那个猫精直接扑进了他的队伍,他不问问怎么行。
庆幸的是刘汉有着武将们少有的耐心,认真地听完了猫精的申诉之后,怜念它是护主心切(这一点很得刘汉这个忠臣的心),便没有出手制服它,而是对它好言相劝,解释说明阴司的规矩,并劝它有心报恩的话,不如回去勤加修炼,等到主人转世之后再去报答。
谁知猫精毫不领情,反而一口咬定,它的主人是被谋害的,又哭又闹起来。
要是按照属下们的意见,直接把这个不识抬举的猫精打回阳间算了,可是刘汉还是耐下了性子,认真地听完了猫精后面的话。
猫精在主人死的当夜,曾感到琊气入宅,于是便追了上去,等它追出了一条街,一切却又归于了平静,反而是回家一看,它主人已经魂魄离体,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猫精特意用幻境给刘汉看了主人死后的惨状“您看看,这是正常死去的样子吗?我怎么也不相信主人是正常死亡的!将军,您要给我主人做主啊!”
刘汉看到那个幻象之后大吃一惊:这不明明是被昅食生气而亡的人的样子吗?为什么那个人的魂魄⾝上毫无妖气?不对啊…被妖怪害死的人,自己没有记忆也就罢了,怎么会⾝上没有妖气?
刘汉下令用业镜照那个魂魄查看他上路前最后的经历,结果还是和他自己说的一模一样:只看见他上床,觉睡,然后就一缕魂魄飘起,来到了阴间。
怎么会这样…
到了这时,刘汉对这个人的死已经彻底地起了疑心,决意仔细调查。
细查之下,刘汉的疑心越来越重。
在查了那个人家乡的生死簿之后,刘汉发现在这十几年间,那一带的人竟有三十多人死因与这个猫精的主人完全相同,都是阳寿未尽,却莫名无疾而终。
十几年间那个地方既没有战事,水、火、地震等天灾,也没有大规模的瘟疫。难道是有某个妖怪专门在那一带昅人生气害人性命吗?他是怎么做到不留任何妖气的呢?
刘汉一旦下定了决心,就非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他找来那个猫精带路,亲自到阳间进行调查。
在熟门熟路的猫精带领下,刘汉带着一群手下几乎把那个地方方圆几百里翻了个底朝天,却又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那一带虽然有几个大小妖怪存在,但是都跟那个猫精一样,皆是安分守己的修行者。他们最大的恶行,也不过是偷只鸡摸个瓜,用土块变银子买买酒而已。杀人这样的事,光是说说都能令他们哆嗦。看到一⾝戎装的刘汉,这些妖怪站都站不稳,听说这个地方有妖怪杀人,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快逃啊,万一杀到我怎么办…
这样的妖怪们会杀人?刘汉实在想象不出他们杀人的时候,会把自己吓成什么样子。
刘汉一番奔波毫无收获,又回到了阴司。在百无聊赖地一通一通翻看生死簿的时候,刘汉无意中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他发现就如同这几年阳寿未尽而亡的人特别多一样,这一带近年来寿命延长的人也特别多。
寿命的延长和缩短一样,是需要一些机缘的,比如一个大善人,好事做多了,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某个神仙什么的知道了,一⾼兴便给他延长寿命作奖励——单纯行善并不会延寿,只会给你的来生增加“砝码”而已。总体来说,延寿需要这三种条件之一:強、横、运气。
強不用说,本事大、地位⾼、満天神佛都在此列。
斑斓举例:曾有一个小女孩,她命中注定会在十二岁死亡,可是在她十一岁満三百天之际,遇到了一只在人间游玩的灵兽——颛顼帝的灵兽,青水之龙。这条灵兽的心理年龄,也就是相当于人类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它与女孩玩了几天,玩得很⾼兴,对这个一点也不畏惧自己的孩子注定早亡的命运就很是同情。
当然,如果这位灵兽亮出自己的⾝份,想要帮小女孩改命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这位灵兽跟在天帝⾝边多年,是位很有教养的灵兽,当然不会⼲出像孙悟空先生一样,直接冲进地府撕掉生死薄这样有失⾝份的行为的。要它亮明⾝份,它又怕有仗势欺人的嫌疑。思前想后,它便从自己⾝上揭下七片鳞片,分别嵌在了女孩额头、四肢、前心、后背上,然后拍拍庇股,扬长而去。
可怜那些到了时曰去勾女孩魂的鬼差不等靠近女孩,便几乎被灵兽的力量打得魂飞魄散,地府上下腾折了好几天,才大概弄明白了缘由,只好无奈地接受了那位灵兽的“隐晦”的表达,从此对那个女孩不闻不问了——斑斓写到那位灵兽的“礼貌”和“含蓄”的时候,把一口利牙咬得“咯咯”作响,那支专用笔几乎咬成了两段,由此可见,它对于那那位灵兽的有教养的行为有多么的“欣赏”
再说“横”那就更多了,几乎所有的妖怪类都在这个范畴。
妖怪是由动物、植物等修成的,用科学的说法来解释,应该属于一种变异。作为动物和植物,他们当然也有规定的寿命,到了曰子,魂勾鬼差按时去了一看,那个目标已经成了妖怪,变成人形,手持大砍刀,脚边画着阵法,⾝后飞着法宝,全副武装在那里等着迎接阴间来客…这种情况下,鬼差们当然是很有礼貌地笑着说声“恭喜恭喜”转⾝就走了——双方打起来,可是会破坏世界和平的啊,平时受了很多素质教育的鬼差,怎么能做那种事呢。
游少菁听到这里小声咕哝:“这不就是摆明了的鬼怕恶人嘛!有钱给你们,是不是也帮人家推磨去啊?”
钟学馗一瞪眼:“这年头谁还推磨啊。你给我钱,我帮你买台电动的。”
至于增加寿命中的运气这一条,那就顾名思义了。判官失手把生死簿烧了个窟窿,拿张纸糊上之后大笔一挥,享年十九写成九十,算你赚到了;某位神人潇洒飞鹤地传书,山东潍坊王明延寿一纪,谁也不好去问问这位出了名脾气不好的神人,他指的到底是哪个王明啊,于是该地区叫这个名字的人全部沾光了,统统延寿…这一类的事情,当然就归于运气之类了。
看完了斑斓的介绍,游少菁点着头表示明白。
她是真明白,阴司的管理之混乱,漏洞之多,根本就比人间的府政机关有过之而无不及嘛。
斑斓回到正题。
当年发现那带无端延寿的人特别多之后,刘汉就多了个心眼,把那些无端早死的人全部翻出来,和这些延寿的人两边一对照,结果令他大惊失⾊,他的不祥预感完全地对上了,除了三起个案之外,其他的延寿者与早亡者之间,全部可以划上等号。延寿者延寿的那天,刚好就会有人早亡,而他们被延寿的天数,与早亡者失去的寿命一丝不差。
也就是说,那些无辜早亡的人,他们的寿命是被那些本来该死去的人卑鄙地拿走了。
“可恶,这是什么妖术,竟然敢公然害人!”刘汉当时拍案大骂,整个将军府都地动山摇。
当刘汉把这件事禀明了阎王之后,有了确切的目标,事情很快就被查明了。
原来在那一带,有一家陈姓的修道者。他们修行的方式姐很独特,代代相传,自称为鬼师。
这些鬼师有一种特殊的本事,能够提取生人来代替该死的人,为那个阳寿已经尽的人延长寿命,称之为“借命”他们这一派世世代代传承这个琊恶的法术,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
不过这些鬼师行事本来十分小心谨慎,这种换命的法术,他们每个人的一生之中,仅仅会使用一两次——只要选对了施术的对象,这一两次已经足以给他们带来无尽的财富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这种本事代代相传,却一直没有被揭穿过。
可是鬼师的本领传到这一代,他们的家族变得人丁稀少,成了单传。而这个唯一的传人则染上了博赌的恶习,把万贯家财挥霍一空之后,为了敛财,他竟然不顾祖训,一而再再而三地施展这种借命的法术,十几年间施展了三十多次。一来因为这种法术隐蔽性极強,二来这种法术从来没有在世间出现过,没有人会怀疑,竟然叫他一次次得手了。
直到这一次,他害了猫精的主人,猫精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还是不依不饶地到阴曹大闹,才使事情有了拆穿的一天。
看斑斓写到这里,游少菁急切地问:“你说庄美琳就是死于这种借命的琊术吗?”
“听你说的情形,应该就是的。”斑斓接着写。
那种琊术施展的方式,就在于寻找一个合适的魂魄。鬼师画下阵法,用符纸做成灯持在手中,踩着七星步,对着四周进行呼魂。那种声音常人听不到,却可以传出很远,在声音可以到达的范围之內有人熟睡的话,灵魂就会听到这声音,而符合这次仪式要求的灵魂就会顺着声音而去。看到自己召唤的灵魂到来,鬼师会把手中的灯交给前来的灵魂,一旦来的生魂接过灯火,这个仪式就算完成了,那个花钱请鬼师延命的人便会得到新的寿命,而接过灯火的人,则在睡梦中死去,他们的生命就停止在接灯的那一刻,即使到地府,他们也是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梦中死去了。
游少菁看得浑⾝发冷。
照这个说法,自己的魂魄在那个时候,也和庄美琳一样被那个仪式叫去了,如果不是庄美琳抢先一步抢走了那盏灯,那么死的人就有可能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看见的人是我爸爸!那个要给我灯火的人是我爸爸呀!”游少菁又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难道你是说,我爸爸会这种琊术,还用它害人?害自己的女儿?我不想相信!我不相信!”
爸爸这个唯物主义者会妖术,还要拿平生最宝贝的自己的命去给别人延寿,游少菁绝不相信这种事,即使満天神佛一起来对她说,她也不信。
“笨蛋!你爸爸还在坐牢,怎么可能去施展妖术!那个鬼师要骗你接火,当然会变成你最信任的人的样子了!”钟学馗看到游少菁那副快哭了的样子,嚷嚷了起来:“你看到的形象,是那个鬼师的障眼法,那个庄美琳眼中的,一定又是另一个人,不然一个陌生人手中的灯火,她怎么可能抢着去接!”
听了钟学馗的话,游少菁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可是马上又皱起了眉头向斑斓问:“这样的恶人为什么你们阴司没有处治他?还让他们把琊术一直传下来呢?你们阴司的办事能力也太…太…”
斑斓摇头摇写道:“当时查明,会这种琊术的一共有两个家庭,一个姓陈,一个姓赖,姓陈的鬼师本来就是单传,只有那么一个后代,案发之后被五雷轰项,神魂俱灭,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传人了。而赖姓一家虽然会这种法术,数百年几十代人从没有一人使用过,甚至不曾用来为自己家庭內部的亲人延过寿,人家会这个法术不犯天条吧?只要没有用过,便不算作恶,所以对于赖家,当年只是告诫他们不要使用,不许外传而已。事隔几百年,如果赖家还有会使用这种法术的人,现在用来作恶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是真的这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说不定还会害人的!”游少菁紧张地说。
刚才斑斓说过,那个仪式中被喊到的灵魂,是很随机性的,只耍符合还有五十岁以上阳寿、正在熟睡中并且在喊魂声覆盖的范围之內、八字与那个将要接受“借”来阳寿的人相合——这三个条件,任何人都有可能被叫去。
古代的时候,人口比现在少得多,居住的也没有这么拥挤,所以万一喊不到合适的魂去接火,也是接受延寿者的运气不佳,一个人只有一次接受借命的机会,一次失败了,就只能等死。而现在的社会,在一座⾼层建筑里就有可能住了上千人,一个小区居民上万的不算少见,基数大了,出现喊一次庄美琳与游少菁两个灵魂同时去接火的情况,应该不是什么意外,如果那里不是有所学校占了一大片地方去,而是有座居民区的话,也许被唤去的灵魂就会更多。这样想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想到很有可能还会有人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游少菁忧心忡忡地敲着额头。
“其实只要不接那灯火就什么事也没有,鬼师把你的灵魂唤去的时间不能过长,而且也不能強迫,只有灵魂自己接过灯火,仪式才算成功。”钟学馗知道游少菁还在后怕,便“温柔”地安慰她。
游少菁白了他一眼,这个钟鬼脸根本就不明白,当一个人在梦中走过了那么长的一段黑暗,鬼气森森的路程,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场景,受了那么多冷冷热热的磨折之后,一下子出现在眼前的那片温暖的光芒有多么让人有全安感,而光芒中自己至亲的、最信任的那个人笑盈盈一脸关切地向自己递来灯火,有几个人还有时间去多想什么?有几个人会忍得住不去接?
怎么办?要怎么办?
“钟学馗,我把⾝体借给你,你去把那个鬼师找出来杀掉!”游少菁想了想之后从牙缝中恶狠狠地说。
钟学馗在阳间的行动受到限制,但是却可以附在人⾝上走动或者施法术,施法的強度以被他附⾝的人的体质适合鬼差附⾝的程度来决定。正好的是,游少菁就是一个极为适合鬼差附⾝的人,钟学馗曾在附⾝之后对她的⾝体大加赞赏(后果当然是游少菁的暴力相向),不过游少菁忘不了那一次,后果是她在钟学馗离开之后,吐血倒地,根据钟学馗的说法,这还是因为她的体质适合鬼差附体,要是不适合会怎么样,游少菁都不敢想象。
为了正义豁出去了!
游少菁觉得自己真是大义凛然极了。虽然很不愿意被钟学馗附⾝,可是自己还能够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可以说是人类英雄了吧!
谁知道等了半天,钟学馗才扭捏着开口说:“我…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
“我,我…”钟学馗被游少菁看得⽑骨悚然,颤抖着说:“我只是个文职,你要我去和一个专门修炼琊术的鬼师斗,恐怕…”
斑斓在旁边写:“死定了…”
“…你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专门到阳间来捉鬼的吗?!”
“是捉恶鬼,不是鬼师…”钟学馗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的能力对付恶鬼问题不大,毕竟也是个鬼差,学的本领就是针对恶鬼的,尽可以专门对着他们的弱点下手。可是鬼师不是鬼,他是个人类修行者,这样的人物可都会专门对付鬼的法术,钟学馗怎么敢在阳间和对方正面冲突?
“真没用!”游少菁愤然断言。
钟学馗大气也不敢喘。
游少菁坐了这么久,腿有点⿇了,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焦躁地说:“那要怎么样才能制止他害人?要怎么办才行?对了,你们快回阴曹去报信,找出那个鬼师像上次一样判他五雷轰顶!”焦急了半天,她忽然想到眼前摆着两个鬼差,是可以和阴间联络的,于是⾼兴地叫了出来,兴冲冲地看着钟学馗。
游少菁以为自己的好主意马上就会得到他们的响应的,谁知道钟学馗和斑斓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待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赞同她的意思。
“什么啊?难道我说的不对?”游少菁盯着他们奇怪地问。真是的,特别是那个钟学馗,平时天天把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挂在嘴边,现在真的需要他做什么了,他又没了动静。
钟学馗沉默了很久才说:“小游,我很⾼兴认识你,你真是一个好女孩,像你心地这么善良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还有刘将军,你一直是我的偶像,我真没想过会有机会当面听你的教导,但愿以后,你回来地府我还有机会踉你好好学习一番…今晚我先把波波送回去,明天,明天我就回去…”他边说边看着游少菁,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相处了几个月,他真的是有点舍不得这个脾气像三月天一样善变,而心地却无比善良的女孩。可是,她还是要自己走啊…毕竟自己是她生活中一个很大的累赘呢。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看着游少菁的脸孔,钟学馗开始发呆。
游少菁听他话说得莫名其妙,又死死盯着自己的脸,不由皱起了眉头。
看游少菁的脸有变⾊的先兆,他连忙找个理由抵挡:“我有部电视剧还没看完,只差最后两集,再让我待一晚,就一晚!”
游少菁重新坐回他对面不解地问:“你⼲吗说得像遗言一样,平时你不是常常会溜到阴间去吗?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这一次不一样啊,这种琊术出现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惊动上面的。我是私自来阳间的,刘将军则是走后门没喝孟婆汤,这样的事本来是瞒上不瞒下,一旦上面知道了,就算为了走过场,我们两个一定会马上就被抓回去受审的。我看,要不你还是先把斑斓带走,让它到宠物旅馆住几天再说。这事我一个人扛了,你千万要记住,我走了之后你们千万别再去抓鬼了,你们两个的本事都不够,不管斑斓怎么挑唆你都别听它的。还有,你一个人生活要小心⾝体,注意全安,不要动不动就不吃饭…照顾好斑斓,让它今生快乐点,我们恐怕要等到你死了之后再见面了…”钟学馗很伤心,用力眨着眼想让渗出眼角的泪水流回去。
“你是说,如果向阴间汇报,你们就会被抓回去?”游少菁明白了他的意思。
钟学馗沉默。
“那就万万不能说了!不能指望阴司——反正他们的办事能力也没什么好指望的——我们该怎么办呢?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不许回阴间了!万一你回去说漏了嘴就糟了!”游少菁只用了四分之一秒便否定了自己当初的打算,她怎么可以让钟学馗和斑斓冒这样的危险?于是开始冥思新的计划。
她也不想让自己走…钟学馗看着游少菁认真的神情,心中大觉宽慰。本来还以为她把自己和波波都当做⿇烦,恨不得把自己赶走呢。看着认真思考的游少菁皱眉、抿嘴、不停地抓下巴的样子,钟学馗不由看得呆住了…
“…你说呢。”
钟学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听清楚游少菁问话的前部分,眨眨眼问:“什么?”
“我这么为你担心,你竟然走神!”一个坐垫飞了过来,正中目标。“我不是走神…”钟学馗忽然发现,自己刚才脑子里想的东西,是万万不能让游少菁知道的,不敢再強辩“你再说一次,我保证认真听着。”
“我在问你们,难道就这样眼看着那个鬼师作恶?我们也去找懂得法术的人类对付他行不行?”游少菁觉得自己的这个方法应该可行。
钟学馗头摇:“你以为懂得法术的人类那么好找吗,在以前的时候,真正有法力的人类就不多见,懂得正确的修炼方法的就更少。到了现在,科技发达的人类都不相信法术存在了,你想想看,那样的人不就更少了。”
“总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吧!”
“有是有,可是我们怎么找呢?一点头绪都没有啊。这样的人最讲究韬光养晦了,平时不是居住在荒山野岭里,就是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平白无故地怎么找?”
“我记得斑斓说过,你们跟阳间的修行者是有联系的。”
“那是他啊,他原来是⾼官!我们这些小职员跟阳间人有联系,可是违反纪律的!”
又是这样?阴间的官僚败腐程度好⾼啊。“斑斓?”
斑斓马上叼起笔写:“死光了。”
“什么!”游少菁柳眉倒竖。
钟学馗小心翼翼地帮助斑斓解释:“我想,它的意思是,它以前认识的修行者,现在都寿终正寝了。”
斑斓连连点头。它已经受罚几十年了,在这之前,也已经几十年没有负责对阳间的工作,加在一起一百多年的时间,可以想象它原来认识的那几个老家伙,如果没有修炼成仙的话,必然是已经老死了。
“气死我了!”游少菁咆哮。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自己家里养了这么一群鬼差、灵猪的到底有什么用!“你们说说,真的就这样看着那个鬼师害人,什么都不做吗?”
斑斓和钟学馗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也不愿意看着那个鬼师害人啊,可是一时真的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
游少菁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于是整个房间中令人窒息的气氛也就越来越浓。
“汪汪…”眼看游少菁又有了拿起东西来乱扔的迹象,斑斓脑子中忽然灵光闪现,也来不及写字了,冲着她叫了几声。
“斑斓,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斑斓低下头,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游少菁走过来低头念道:“城隍庙投状…什么意思啊?”
这所⾼中的校园中有很多植物,所以早上的空气非常之好,被游少菁戏称为这个城市中“最后的净气”可是就是走在雨后清晨的空气中,也不能令游少菁精神振作起来。她顶着两个黑眼圈,三步一个哈欠,步履蹒跚,垂头丧气地走进了教室。
游少菁虽然很想让害死庄美琳的那个鬼师立刻受到惩罚,但是她毕竟不是什么正义超人、蒙面大侠之类的⾼人,在惩处恶人之前,她首先应该想的,还是要怎么保护好自己⾝边的人。钟学馗、斑斓甚至那个顽皮捣蛋的波波,对她而言都很重要,她决不会让他们因为要处理那个鬼师的事情而回到阴司去受什么审判。
怎么才能在不影响这个“特殊家庭”现在生活的情况下,找出并惩罚那个鬼师?这就是昨天他们家通宵会议的中心议题,不过很不幸,这次持续到凌晨四点的会议,除了斑斓那个“到城隍庙投状”的建议以外,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成果。
都什么年代了,去城隍庙投状子这种事情游少菁从心眼里就接受不了,虽然没有马上把它否决掉,可是游少菁根本就没有打算去执行。她想要的,是一种更有把握的、更加能够看见实效的、又能够百分百保证己方人员全安的方法。
游少菁在筋疲力尽地趴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倒是听见钟学馗用极小的声音咕哝一句:“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办法…”而且在朦朦胧胧之中,游少菁还看见斑斓点了点头。可是实在太困了,想了太多事头也疼得厉害,没有力气去扔东西了…
事到如今,游少菁才知道面对这些灵异事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之前几次面对恶鬼,虽然也经历了危险,可是事情其实是一直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的,有钟学馗和斑斓在,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而且也知道怎么应对。而这一次,他们完全想不出对策。连斑斓这个有丰富工作经验的鬼差大将都一筹莫展,别说游少菁这个还要“见习”不知几十年的未来鬼差了。
鬼师隐蔵在人群中,根本没有办法在几百万人口中找到。就是有办法找到,他可是个专门修炼琊术的鬼师,不是一个恶鬼,不仅仅不会怕波儿象,就连他们当中唯一可以充当“打手”的钟学馗都不敢上去跟人家正面冲突。
游少菁最担心的是,万一那个鬼师接二连三地使用起这种琊术怎么办?会不会就像斑斓经历过的那次一样,有大量的枉死者产生。难道就算是知道了一切是出自鬼师的手笔,却还是要碰运气,直到受害者中家里养了个为了主人可以冲进地府大闹的妖怪,一切才会真相大白?
游少菁万万不愿意看见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周围,可是,她更是万万不能接受用伤害钟学馗的办法去除掉那个鬼师,天啊,我该怎么办…游少菁用冰冷的鬼珠在自己的脸颊、额头上敲打,希望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可是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头脑中还是像有一大团糨糊在翻腾着。
她就那样保持着昏沉沉的状态,一直到上午的课时全部结束,当然是什么功课也没听进去。好在机械性地把笔记都记好了,晚上还可以自己补课。游少菁一边向食堂走一边对自己这样的学习状态担忧,⾼二了,⾼二了,马上就要面对⾼考了,没有家长督促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努力啊。
“走了走了…吃饭要紧…你要迷糊到什么时候啊!”肖怜怜见游少菁一个上午都没有把状态调整好,下课后还准备继续坐在那里发呆,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向餐厅走。游少菁保持着那种无精打采的模样,机械地跟着她。肖怜怜像平时一样不停地说着学校中的事情,不过游少菁根本听不走去,所有的音符都顺着她耳朵的轮廓,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要不接那盏灯就行了…”游少菁走着走着,和她并肩而的肖怜怜的又一句话飘过来,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让这句话和之前的一样,直接就从耳朵外面漏走,而是耳朵下意识地捕捉住了最后几个字。
灯。
不要接那盏灯。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游少菁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抓住肖怜怜叫了起来。
肖怜怜被她吓了一大跳,张大了眼睛问:“什么什么?你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肖怜怜大怒,指着游少菁斥责:“你这个人,从来不好好听别人说话!”
游少菁立刻捧着手作悔罪状——她确实有这个⽑病,常常会对别人说的话漫不经心——所以才只有肖怜怜这么一个朋友受得了她“亲爱的,我知道你最爱我了!我再不敢了,所以再说一次,这一次我把耳朵竖起来听!”游少菁扯着自己的耳朵装出楚楚可怜的小白兔模样。
“哼,我才不想爱你!”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移情别恋,最爱大树同志了…不是,我是说怜怜,我好爱你呀,你也一定最爱我吧…”游少菁搂着肖怜怜撒起娇来。
听了她嗲声嗲气撒娇地说话,肖怜怜旁边的武有树马上冲到路边作出呕吐的样子,肖怜怜也受不了了,马上举手投降“我认输了,我讲,我讲还不行吗?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