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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连环计智挑年羹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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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翎照著年羹尧告诉他的,很容易地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雅致、幽静的小院子,跟谢蕴如住的那个小院子差不多。

  院子里只那么一间屋,屋后有树,屋前是片花圃,绽开的花朵在风里摇曳著,为这个小院子增加了几分宁静的美。突然间,燕翎有这么一个感觉,他觉得,让鲍师爷这么个凡夫俗子拥有这么个地方,简直是糟塌,简直是渎冒。

  他几乎不忍破坏这份动人的宁静,可是他毕竟还是走了过去,走向那两扇关闭著的门。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头没动静。

  看来,鲍师爷不止是打盹儿。

  他又敲了两下,这回惊醒了鲍师爷的正甜好梦,而且也惹得鲍师爷一肚子恼火。

  “谁呀?”鲍师爷的语气带著些火爆味儿。

  “我,鲍师爷,李志飞。”李志飞这三个字,似乎是降火的清凉剂,难怪,如今二阿哥府里,关外⽩家的人不在少数,这个帐鲍师爷不能不服。

  “噢,原来是李八少。”一阵息索响之后,鲍师爷的步履声到了门边。

  燕翎抬手取下了脸上的人⽪面具。

  门开了,鲍师爷睡眼惺忪。

  “鲍师爷可真会清净啊。”

  鲍师爷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两天都快把我这⾝老骨头累爬下了,这节骨眼儿怎么能歇,本想偷个懒打个盹儿的,谁知道竟糊糊的睡著了。”

  说著话,他把燕翎让进了屋。

  “对了,我想起来了,关外来了人,你几位兄长都急著见你,见著了没有?”

  “见著了我五哥。”

  “那就行了,只见著一位我就算差了。”

  “差?什么差。”

  “唉,你不知道,他几位一来就找我要人,我说二爷派你到老八的贝勒府卧底去了,他几位说就算进了噤宮大內也该有个见面的时候,幸亏你见过五少了,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我把你弄那儿去了呢。”

  燕翎笑笑道:“真是,鲍师爷还会把我害了?”

  “说得就是呀,坐,咱们坐下聊。”

  两个人落了座,鲍师爷接著说道:“其实他们几位刚来,还不太了解京里的情形,像咱们吃这碗饭的,活动大,那能老在一个地方呆著。”

  “我已经让五哥告诉他们了。”

  “那就行了,你说的话总比我说的管用。”

  燕翎笑了笑。

  “老弟你这会儿突然找上我,有事儿了。”

  “鲍师爷怎么知道我有事儿。”

  鲍师爷深深看了燕翎一眼,笑道:“老弟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吃的。”

  “不能是许久没见您了,想来看看您,给您请个安么。”

  “哟,这我可不敢当,你这是折我,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既然难逃⾼明法眼,我就只有直说了,我来跟您打听件事儿。”

  “什么事儿。”

  “您知不知道,今儿个差一点儿出大子。”

  “今儿个差点儿出大子。”

  鲍师爷微微一怔:“什么大子。”

  “有人在花厅底下埋了炸药,想一网打尽所有的对手。”

  鲍师爷脸⾊陡然一变:“有这种事儿,真的。”

  “这是什么事儿,我敢胡说八道。”

  鲍师爷不愧是位智囊头儿,只脸⾊变了一变,马上就恢复了平静,看了看燕翎,道:

  “老弟,这,你怎么知道的,”

  “我先是听人说的,后来这件事让我一手破了。”

  “噢,让老弟你一手破了。”鲍师爷面露惊容,不过这惊容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这还得了,这还得了,要不是老弟你…,我简直不敢想那种后果…”

  鲍师爷举袖擦了擦额头,可没见他额上有汗:“这是谁⼲的,这是谁⼲的,我非查出来不可,我非查出来不可…”

  “您不用急,我已经查出来了。”

  “噢?”鲍师爷一怔,神情也一震:“老弟你已经查出来了,是谁。”

  “是个外头混的,据他说是躲在戏班子的大木箱里混进来的。”

  鲍师爷伸手抓住了燕翎:“人在那儿,我马上砍了他。”

  “砍他有什么用,他充其量只是一个让人利用的可怜角⾊。”

  “这么说,他背后还有人。”

  “当然,您想,那个人只不过是个混混儿,他跟这种事儿扯不上一点儿关系,他⼲嘛混进来点这个药捻儿,再说,他是躲在戏班子的大木箱里混进来的,要不是戏班子里有人接应,他能躲进箱子里去。”

  “对,有理。”鲍师爷猛一点头:“我这就去查戏班子去,现在还来得及!”

  鲍师爷站起来就要走,燕翎伸手拉住了他,含笑道。“鲍师爷,事不必躬亲,有我在,还用得著您自己去办事儿。”

  “不!”鲍师爷道:“不能什么事儿都⿇烦你,再说这也不是件小事儿,我得对二爷负责。”

  “您得对二爷负责!”燕翎道:“这我知道,可是戏班子那方向已查过了。”

  鲍师爷一怔,急道:“怎么说,老弟你…查出什么来没。”

  “鲍师爷,我要是连这点儿事儿都查不出来,那不是太给您丢人了么,往后我还有什么脸再在二爷府里呆下去!”

  “这么说,老弟你是查出来了?”鲍师爷道:“是戏班子里的那一个。”

  “戏班子里的二管事。”

  “好东西!”

  鲍师爷咬牙切齿,不知道是恨对方心狠手辣,抑或是恨那位二管事骨头太软,经人问就全怈了底:“老弟你毁了他没有?”

  “您该先问问他是谁的人。”

  “他是谁的人?”

  “老四的。”

  “老四的?”鲍师爷差点儿没叫出声:“是他告诉你的?”

  “瞧您问的,他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好个老四,只有他心最狠、手最辣,我早该想到是他的人,那个二管事。”鲍师爷道:

  “老弟你…”燕翎‮头摇‬道:“我没有动他。”

  “你没有动他,老弟,你这是…”

  “鲍师爷,他也只不过是个被人利用可怜小角⾊,他背后还有人。”

  “这个咱们已经知道了,是老四…”

  “不,鲍师爷,应该说是老四的人。”

  “这我也知道,老四不会亲自出面指使他,可是既然知道他是老四的人…”

  “鲍师爷,我懂您的意思,您是说,既然知道他是老四的人,找老四就够了,不该再留他。

  “不错,”鲍师爷点头道:“我就是这意思。”

  “不瞒您说,”燕翎道:“我本来是打算毁了他的,可是听了他告诉我的一番话之后,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所以我才没动他。”

  “他告诉你什么话了?很有道理。”

  燕翎道:“他说,像这种在花厅下埋炸药的事儿,别人没办法下手,只有二爷府的人,才能有这种方便。”

  突然间,鲍师爷变得平静异常,就像一池止⽔似的,他微一点头道:“不错,外人绝不能有这么充裕的时候,这么说,二爷府里有內奷。”

  燕翎道:“他就是这意思。”

  “他告诉你这內奷是谁了没有?”

  “您听,他说的话这么有道理,我还能不继续追问。”

  “是谁。”

  “是您,鲍师爷。”

  鲍师爷忽然笑了,跟著坐了下去,道:“我说嘛,你老弟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儿,绝不会找上我的,咱们现在好好儿谈谈,你打算怎么办,老弟。”

  “应该说鲍师爷您打算怎么办?”

  “不,老弟,应该说老弟你打算怎么办?”

  “鲍师爷既然这么说,一定有您的道理。”

  “那当然,没有道理的话,我从不轻易出口。”

  “鲍师爷自然听得懂我的道理了。”

  “不错,老弟你别忘了,你也是四阿哥的人。”

  燕翎笑了:“怪不得鲍师爷您这么镇定,敢情是有恃无恐,姜是老的辣,一点不错,鲍师爷,你好不厉害。”

  “好说,好说!”鲍师爷笑道:“要是连点儿自卫的本事都没有,我还能在这个圈子里呆这么久!”

  “鲍师爷你虽只有自卫的本事,攻击起人来,也让人无招架之力啊!”“夸奖,夸奖,”鲍师爷哈哈笑道:“你我是友非敌,只要是老弟不攻击我,我是不会主动攻击你老弟的。”

  “鲍师爷,有一点恐怕你还没弄清楚。”

  “那一点。”

  “我现在是八阿哥贝勒府的人,我所以进老四的门,是出自八阿哥的授意,不知道鲍师爷你进老四的门,是出自那一位的授意?”

  “老弟台,”鲍师爷嘿嘿笑道:“别跟我来这一套,你进四阿哥的门,真是出自老八的授意。”

  “这容易,鲍师爷,八阿哥人现在二阿哥府,鲍师爷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尽可以去问问。”

  “你明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一旦事情抖露开的,二阿哥是一定会非查个究竟不可的,到那个时候,咱们谁忠谁好,可就不难明⽩了。”

  “这个…,”鲍师爷犹豫了,他眼珠子转了一转,道:“这么说,老弟你对二阿哥,仍然是忠心耿耿了。”

  “可以这么说!”

  鲍师爷凝望着燕翎,嘴角儿噙著一丝笑意,没说话。

  “鲍师爷,”燕翎道:“信也好,不信也好,那全在你,不过有句话我不能不说明⽩,从现在往后,你我是敌非友,我⾝为二阿哥的人,自不能容你在二阿哥⾝边卧底…”

  鲍师爷忙道:“你要⼲什么?”

  燕翎道:“鲍师爷你这一问,问得太多馀。”

  燕翎站了起来,鲍师爷忙跟著站起:“你是要…”

  “鲍师爷…”燕翎道:“要任你长此卧底下去,长此参与机密,二阿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是不难想像的。”

  鲍师爷眼珠子一转:“老弟台,这儿可不是个杀人的地儿啊。”

  燕翎道:“我杀人不会留下痕迹的,⽩家的人要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么多年江湖,岂不是⽩混了,关外⽩家还凭什么在江湖上称字号,就算有人发现,那也一定是二阿哥的人,这种事我还怕二阿哥追究。”

  鲍师爷道:“老弟台,以你看,二阿哥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燕翎道:“鲍师爷,我掌握著混进府来点捻儿的人,跟那位戏班子的二管事,到时候我把他们俩往二阿哥面前一送,你想想,二阿哥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我?”

  鲍师爷笑了,笑得哈哈哈的:“老弟台,你好不厉害,到今天我才领教…”

  燕翎没容他说下去,劈揪住了他。

  鲍师爷陡然一惊,笑声倏停:“老弟…”

  燕翎的另一只手五指如钩,已然抓住了鲍师爷的咽喉。

  鲍师爷大惊,急道:“老弟,你听我说…”

  燕翎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不是老四的人。”

  燕翎微微一怔:“你不是老四的人。”

  “不是,不是。”

  鲍师爷忙道:“真要说起来,我还是二阿哥的人。”

  “你还是二阿哥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的,老弟,我原是二阿哥的人,为了刺探消息,我假装投向了老四,这情形跟你进老八的贝勒府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还留在二阿哥的⾝边…J燕翎冷笑道:“鲍师爷,你是个智囊人物,我也不是傻子…”

  “老弟,真的…”

  “真的你为什么在花厅下埋炸药。”

  “老四待我这么做,为了取信于老四,我不能不这么做。”

  “你不是拿二爷的命取信于老四。”

  “不,老弟,那炸药引信中间一段是的,炸药老炸不了。”

  “噢,有这种事。”

  “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当面去问二阿哥,或者我挖开去拿出引信来给你看。”

  “这么说,你真还是效忠二爷?”

  “天地良心,老弟。”

  “那么你又为什么把我和盘托给老四?”

  鲍师爷苦笑道:“这不能怪我啊,老弟,你往他门儿里去,事先也没跟我打个招呼,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假的,我还当你老弟真投到他们那里去了呢。”

  “噢,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本来就是嘛,误会,误会,这才真叫大⽔冲龙王庙呢。”

  燕翎脸⾊一沉,道:“鲍师爷,你倒是很会随机应变的啊。”

  鲍师爷一怔忙道:“怎么,老弟,你还不相信。”

  燕翎道:“鲍师爷,这不是等闲小事,我非弄个清清楚楚,明明⽩⽩不可,你要知道,空口无凭。”

  “空口无凭。你老弟的意思是…”

  “你要给我一点凭据。”

  “这样好不好,咱俩一块儿去见二爷,老弟你当面听二爷一句话。”

  “你真敢跟我一块儿去见二爷。”

  “老弟台,真金不怕火,我敢。”

  “那就不必见了。”燕翎松了鲍师爷。

  鲍师爷吁了一口气,道:“吓得我出了一⾝冷汗。”

  “我不得已,还要请师爷原谅。”

  “没那一说,我不但不怪你老弟,心里反而很⾼兴,是见老弟你对二爷是忠心耿耿,好好儿⼲,老弟,我拍脯担保,将来二爷绝不会亏待你。”

  “那还得仰仗师爷提拔。”

  “说什么提拔,现在你跟老四也搭上了线儿,只咱们俩好好儿配合,何愁不打垮这些对手,何愁二爷进不了‘正大光明殿’,真有这么一天,老弟台,这功劳可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不敢有些奢望,真能有那么一天,师爷只赏一点儿我就知⾜了。”

  “这是什么话,老弟说这话就见外了。”

  鲍师爷拍拍燕翎的肩,脸上堆満了笑:“坐,好在这会儿大夥儿都忙著看戏,咱们俩可以忙里偷个闲,好好儿聊聊。”

  鲍师爷拉著燕翎又坐了下去,坐定之后,他抬眼望燕翎:“怎么样,老弟,老八那儿这些⽇子,有什么斩获么。”

  燕翎把多⽇来在八阿哥那贝勒府里的情形,向鲍师爷“报告一了一遍,当然,他说的都是能说的,不能说的他是只字未提。

  听了燕翎这番“报告”鲍师爷相当満意,除了当面嘉勉了燕翎一番之后,还面授了些机宜!两个人谈得可以说是相当愉。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燕翎起⾝告辞,鲍师爷居然亲自送到了门口。

  如今,燕翎在鲍师爷心目中,可以说是个相当有份量的人了。

  可是燕翎有燕翎的盘算,站在他的立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意外的收获!

  这个意外的收获,对燕翎来说,不啻是头上掉下来的奇珍里异宝。

  回到了戏台前的时候,燕翎又戴上了那张人⽪面具。

  戏台上正热闹,台下前头的贵宾们低声谈笑,指指点点,除了有数的一两位之外,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

  大概年羹尧一直等著他,一见他进院子,马上就踱了过来:“气出了吧,你整起人来一定够瞧的,我错过了你那出精彩的。”

  燕翎淡然一笑道:“一点儿都不错,您还是真错过了那出精彩的。”

  年羹尧看了他一眼:“听口气,你似乎是话里有话。”

  “您没听错,我的确是话里有话。”

  年羹尧的神⾊微微一紧:“兄弟,别是你毁了他…”

  “杀了他也不为过,他该死。”

  “兄弟,你真…”

  “没有,我没有动他,我认为他还有大用。”

  年羹尧怔了一怔:“兄弟,你这话…”

  燕翎刚要说话,一眼瞥见鲍师爷进了院子,而且向著这边走了过来。

  燕翎忙改口道:“年爷,改天再谈,别动声⾊。”

  年羹尧何许人,还能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应变快得很,他立即转望戏台,向著燕翎笑道:“这个武生不错,看样子不让花拳绣腿。”

  燕翎道:“可不,八成儿练过一段时⽇。”

  说话间,鲍师爷到了近前,先冲年羹尧躬了躬⾝:“年爷。”

  当他目光投向燕翎时,他为之一怔。燕翎笑笑道:“怎么,师爷不认识我了。”

  鲍师爷又一怔,道:“原来是…老弟,你这是⼲什么。”

  燕翎道;“这样方便,为免几位师兄跟长辈罗嗦,不得不这样。”转望年羹尧道:“年爷,都是一家人,您得待鲍老,往后多照顾。”

  鲍师爷忙道:“老弟⼲么老这么见外。”

  “说得就是,”年羹尧道:“都是一门儿里的,用不著客气,你们俩聊聊吧,我还有我的事儿,不陪你们了。”年羹尧走开了!

  望望年羹尧的背影,鲍师爷道:“老弟,你跟他…”

  “我告诉他找师爷的经过,不能说的我没说。”

  鲍师爷道:“这主儿跟老四一样的极具心智,往后跟他说话要小心。J“您放心,我早看出来,他要是个容易对付的人,老四也不会这么倚重他。”

  “我就是这意思。”

  “我不想再见家里的人,免得让老八看见起疑心,师爷可别告诉他们,我戴了张人⽪面具。”

  “行,我绝不说,您在这儿看戏吧,我过去招呼一下去!”鲍师爷也走开了。

  燕翎一个人站在那儿看戏,没人再来打扰他。

  没多大工夫,杀戏了,贵宾们全站了起来,二阿哥,鲍师爷还往花厅让客,贵宾们有的要走,有的打算再坐会儿。

  燕翎趁这机会找著了八阿哥府的两个包⾐,告诉他们自己是谁之后,让他们告诉八阿哥,要走的时候别找他,他会在二阿哥府外等候,待过之后他就走开了。

  要走的贵宾共是三位,四阿哥、八阿哥,还有格格王瑶。

  燕翎看见两个包⾐跟八阿哥说话了,也看见年羹尧,王瑶都在找他,可是他没过去,一直等到八阿哥带两个包⾐走了,他才尾随出了二阿哥府。

  当然,二阿哥大门外也有一番送客的热闹场面,燕翎趁著主客双方的“热闹”贴着墙儿先走了,刚走出不远,车马声传了过来,八阿哥的马车过来了。

  燕翎取下人⽪面具停了步。马车到了跟前,燕翎没让马车停就跳了上去。

  八阿哥一见他就问:“王楼,你上那儿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著…”

  燕翎道:“我不是让他们告诉您了吗?”

  八阿哥道:“我不是说这会儿,我是说吃饭看戏的时候,我带你出来⼲什么的,你可真放心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了。”

  燕翎笑道:“您这会儿不是好好儿的么,您放心,别看我不在您左右,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这两眼!”

  八阿哥“噢”地一声道:“有这种事儿,我怎么没瞧见你!”

  “让你瞧见还行!”燕翎道:“我这个护卫不同,我是暗中保护,防患于未然,再惊险的事儿上让您一点儿都不知道,您绝受不了惊,这不好么?”

  八阿哥道:“算了吧,谁知道你溜哪儿清闲去了。”

  燕翎‮头摇‬道:“我⽩费力气,⽩费心了,还敢跟您邀功?不挨骂就算便宜,八爷,不是我斗胆说您,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八阿哥道:“我不对?我怎么不对了?”

  燕翎道:“您想嘛,做下属的为你卖力卖命,你不但不加奖赏,反而不分青红皂⽩先训一顿…”

  “慢著,慢著!”八阿哥道:“你好像受了一肚子委屈似的!”

  “本来就是。”

  “倒是说给我听听看,你有什么委屈。”

  “八爷,您可知道,您已经渡过了一次劫难?”

  八阿哥一怔:“怎么说?我已经渡过了一次劫难?我渡过了什么劫难?”

  燕翎把发现炸药的前因后果说一遍,道:“您说,这算不算是一次劫难。”

  八阿哥吓⽩了脸,额上却见冷汗,静静听毕,一把抓住了燕翎:“真有这回事?”

  “这是什么事,我敢无中生有,信口雌⻩?”

  “是老四?”

  “错不了的,八爷。”

  “好老四!”

  八阿哥咬了牙:“居然敢来这一手,他好狠,好毒,⽟楼,叫车拐弯儿,咱们进宮去。”

  燕翎为之一怔:“进宮?进宮⼲什么?”

  “问得好!”八阿哥冷笑道:“你说我进宮⼲什么?”

  燕翎当然明⽩,淡然道:“八爷,您不能这么⼲。”

  “我不能这么⼲?为什么?”

  “八爷,我说句话您信不信。”

  “什么话?”

  “这件事一定会不了了之,您占不了便宜。”

  “不了了之?这是什么事,皇上会不闻不问?”

  “这是件大事,皇上不会不闻不问,可是得皇上在宮里,能见得著皇上才行。”

  “皇上当然在宮里,我当然见得著皇上,谁敢栏我,谁敢不让我见皇上?J“这您就不知道了,皇上不在宮里。”

  八阿哥一怔。“皇上不在宮里?谁说的?”

  “我说的,皇上出京去了。”

  “胡说,皇上出京去了,我会不知道?”

  “八爷,皇上这趟出京是机密,本没几个人知道。”

  “皇上这趟出京是机密?怎么你知道,我不知道?”

  “我是听萧绍威萧大侠说的,此公您知道吧。”

  “萧绍威我当然知道。”八阿哥突然一怔:“你怎么认识萧绍威?”

  “当年在江南有几面之缘。”

  “他怎么会告诉你皇上不在京里?”

  “我跟他聊起来,问他皇上怎么没到二阿哥府来看看,他随口说了一句,皇上出京去了,说过他就后悔了,马上告诉我皇上这趟出京是机密,绝不可轻易怈露。”

  八阿哥皱眉沉昑上了:“怪了,好好皇上出京⼲什么去了?而且这趟出京又是机密…”

  目光一凝道:“皇上那儿去了,知道么?”

  燕翎‮头摇‬道:“我没问,既属机密,就是问了,萧大侠也未必会告诉我。”

  “那也不要紧!”八阿哥道:“等皇上回来,我再见皇上去!”

  “八爷,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怎么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八爷,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四阿哥不是糊涂人吧,这个谋既然没成,他还能不知道赶快湮没证据。”

  “湮没证据。”八阿哥道:“有那么容易,炸药埋在‮二老‬府里的花厅底下…”

  “没错,八爷,炸药是埋在二阿哥府,可是当初是怎么埋下去的。”

  八阿哥呆了一呆,道:“对,‮二老‬平常都在东宮,等今儿晚上‮二老‬回宮,老四马上就会…不行,我不能让他湮没证据,王楼,叫车回头,我折回去见‮二老‬。”

  “您折回去见二阿哥⼲什么?”

  “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让他守著那座宅第,不能让老四下手。”

  “哎呀,八爷,您是怎么了,鲍老头儿既是二阿哥的人,炸药是他为应付四阿哥埋的,二阿哥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八阿哥呆了一呆道:“这倒是,只是‮二老‬为什么不吭气儿?”

  “这就是了,二阿哥都能不动声⾊,你为什么不能,二阿哥所以不动声⾊,必然有他的道理,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整四阿哥的大好机会,难道您就不能坐山观虎斗,不能静等收渔人之利,非嚷嚷著揷上一手不可。”

  八阿哥不动了,半天才“嗯”了一声道:“‮二老‬绝不会闷声不响,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保不定他知道皇上出京去了,我会抓紧了证据,等皇上回来。”

  “这会儿您才算真想通了。”

  “嗯,我不动声⾊,来个坐山观虎斗,到时候收他个渔人之利,⽟楼,你说的对,多亏了你了!”两个人就这样说著话,八阿哥的贝勒府到了。

  进了府,八阿哥待了一会,迳自到后头歇息去了,燕翎也觉得有点儿累,也想回屋躺会儿去,可是他刚到屋门口,后头就传来了急促步履声,燕翎一听就知道是荣桂,扭头一看,果然不错,荣桂快步走了过来。

  燕翎多聪明个人,一见荣桂就把他的来意猜透了个八分。

  荣桂満脸陪笑先哈:“您回来了?”

  燕翎道:“年爷叫我去一趟,是不是?”

  荣桂微微一怔:“您知道了?”

  燕翎耸耸肩道:“累了一天,本来想躺会儿的,这下不用躺了,跑一趟吧。”

  荣桂咧嘴笑了笑,没说话。

  燕翎又道:“八爷待会儿要是找我,你代我说一声,说我临时想起了件事儿,出城去了。”荣桂连忙答应,燕翎又走了,连门儿都没进。

  到了四阿哥府,年羹尧早在院子里等上了,一见燕翎,拉著燕翎就进了书房。

  燕翎皱著眉头埋怨上了。“年爷,什么事儿这么急,累了一天了,不能让人歇会儿?”

  年羹尧満脸陪笑,先把燕翎让坐下,然后道:“兄弟,我知道你累,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待会儿上客房歇著去,还有人侍候你。”

  “您就为让我到四爷这儿歇息。”

  “何必吧,兄弟,你明知这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没说完的话?”

  年羹尧忙坐了下来道:“没错,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燕翎吁了一口气,‮头摇‬道:“您可真够急的,还怕我不告诉您。”

  “这不是别的事儿,兄弟,早一步总比迟一步好!”燕翎一点头道:“好吧,我告诉您,鲍老头儿还是‮二老‬的人。”

  年羹尧一怔:“兄弟,这话…”

  燕翎把整鲍师爷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了燕翎的叙述,年羹尧脸上变了⾊:“真的,兄弟?”

  “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您。”

  “我信!”年羹尧目闪威棱,一点头道:“要连信我都信不过你,别的就不用说了。好大胆的匹夫,居然敢跟四爷来这一套,我看他是活腻了,兄弟,你坐会儿,我先跟四爷说一声去。”年羹尧站了起来。

  燕翎道:“你打算除了他?”

  “这还能轻饶。”年羹尧转⾝要走。

  燕翎淡然道:“我要是您,我绝不会这么⼲。”

  年羹尧转回了⾝:“你不会这么⼲!”

  “事实上我并没有动他!”

  年羹尧深深看了燕翎一眼“兄弟…”

  燕翎道:“记得我告诉过您,我认为他还有大用。”

  年羹尧缓缓坐了下去:“兄弟,你是说…”

  燕翎倏然一笑道:“年爷,您这么个人,还用得著我多说么?”

  年羹尧望着燕翎点了头:“兄弟,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燕翎道:“我告诉您的是真是假,趁这机会也可以弄个清清楚楚,明明⽩⽩!”

  年羹尧忙道:“兄弟,我可没这意思。”

  燕翎道:“您没这意思我知道,可是四爷是不是信得过我就难说了,这件事得由您禀报四爷,我不能让您⽇后无以向四爷待。”

  “兄弟,你想得真周到,我听这么一五一十的告诉四爷,他要是存点儿怀疑,就让他试著求证去。”

  “我就是这意思。”

  “行了,没事儿了,走,我陪你上客房去。”

  “不忙,我跟您打听件事儿!”

  “什么事儿,兄弟?”

  “那个喇嘛⼲的那回事儿,有用么?”

  年羹尧疑惑地看了燕翎一眼,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燕翎道:“我希望四爷今后别再弄这个了,喇嘛要真有咒人的能耐,‘正大光明殿’里那个座位早就是四爷的了,还要我们这些人⼲什么?”

  年羹尧沉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我也这么想…”

  “这么说,您也不信?”

  “我是不信,不过…”

  “不过四爷信。”

  年羹尧‮头摇‬道:“不,四爷也不信。”

  燕翎为之一怔:“四爷也不信?”

  “嗯,四爷也不信。”

  燕翎讶然道:“这我就不懂了,既是四爷也不信,⼲嘛还要用喇嘛。”

  年羹尧沉默了一下道:“何止你不懂?连我也不明⽩,不过四爷不是等闲人,他做的事,应该是有他的道理在!”

  燕翎沈昑道:“这话我倒是深信不疑,四爷不是等闲人,他绝不会做那些没有用的事…”

  年羹尧忽然站起来拍了拍燕翎,道:“走吧,兄弟,别费这个脑筋了,有时候,做主子的做的事,咱们不见得都想得通,咱们也当人的主子了!”

  燕翎含笑而起:“说得是,您这句话太有道理了。”

  年羹尧笑笑道:“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咱们做下属的,人家让咱们怎么⼲咱们怎么⼲就是,何必多费这个脑筋!”

  说完话,拉著燕翎要走。燕翎道:“年爷您忙吧,好意心领,我不打扰了。”

  “不打扰了?你这话…”

  “我是见外,我是瞒著老八出来的,而且是刚进门就又出来了,我怕他找不著我又罗嗦。”

  “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強留了,⿇烦你跑这一趟…”

  “我不见外,您倒见外了,年爷,鲍老头儿那儿还得装模做样问他一问,问他炸药怎么临时失了灵。”

  “知道,不过我可以料到,他准说让你坏了事儿。”

  燕翎笑笑出了书房,年羹尧送了出去。

  走在长廊上,燕翎道:“关于炸药的事儿,我已经告诉老八了,我要他别动声⾊,来个坐山观虎斗,他欣然接受了,您告诉四爷一声,得留神‮二老‬的反击,花厅下的炸药能除去最好及早除去,如今皇上不在京里,怕只怕‮二老‬会等皇上回来,拉出鲍老头儿来告四爷一状,这可不是闹著玩儿的。”

  年羹尧拍了拍燕翎,道:“你放心,我想到这一点了,待会儿我就禀报四爷,相信他自有对策。”

  燕翎没再多说。年羹尧送客,一直送出大门。

  燕翎的面子不小,挑来挑去,恐怕也就他这么一个,事实上年羹尧这些人向傲得很,撇开⻩带子,红带子不谈,一般文武‮员官‬都别想让年羹尧送他一步。

  燕翎没回八阿哥府去,许久没见凤喜他们了,他想趁这机会去看看。

  一边走,一边琢磨胤祯老四为什么用喇嘛。

  燕翎本聪明绝顶,走没多远,他就脑际灵光闪动地想通了。

  胤祯这是怀柔,喇嘛的势力是惊人的,不但拥有前后蔵,甚至‮疆新‬,蒙古一带也有不少人信奉喇嘛教。喇嘛教分⻩教、红教、显宗、密宗,不管⻩教、红教、显宗、密宗,可都是喇嘛教,不但势力大,也确有不少奇人异士。

  胤祯所以这么做,如今是增加自己的实力,同时也为⽇后铺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登大宝,只掌握了喇嘛,往后西蔵一带他是可以⾼枕无忧的。

  胤祯的确有他的道理,胤祯的确不是等闲人物。

  想通了这一点,燕翎同时也想通了另一点。

  年羹尧绝不会不明⽩胤祯老四的用心,他只是代胤祯保密,不肯告诉燕翎罢了。

  由此也可知道,这位四阿哥尽管重视“⽩⽟楼”可并不把这位“⽩⽟楼”当成心腹。

  也就是说,胤祯老四并不信任这位“⽩⽟楼”!

  燕翎笑了,他笑年羹尧想喙他,也笑年羹尧傻,胤祯老四除了他自己之外,又真正信任那一个!

  燕翎到了姑娘凤喜他们住的地方老倭瓜家。

  门关著,听不见什么动静。

  燕翎上前敲了门,敲没两下,里头有动静了,有人问话,一听就知道是老倭瓜。

  燕翎答应了一声,门开了,老倭瓜堆著満脸笑:“哎呀,我的爷,您可来了,好几回我都想找您去…”

  燕翎以为是凤喜老念他,窘笑道:“这阵子,没来看二嫂她们,大夥儿还好吧。”

  老倭瓜没说什么,直到把燕翎让进了门儿才说:“⽩爷,他们出远门儿去了,不在家。”

  燕翎声得一怔:“出远门儿去了,上那儿去了!”

  老倭瓜说:“怀柔。”

  “上‘怀柔’⼲什么去了!”

  “瑶红有了亲戚出了点事儿,他们赶去帮忙去了,J“噢!”

  “本来他们想告诉您一声再走的,可巧您这一阵子都没来,也没办法找您去,只有待我,等您来的时候跟您说一声。”

  燕翎沉默了一下道:“他们走了多少⽇子了!”

  “走了三天了。”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没有,不过铁大哥说了,办完了事会尽早赶回来。”

  “究竟是什么事?”

  “他们没细说,我也没问,好像是瑶红的亲戚受了地方上谁欺负,他们赶去帮忙去了。”

  燕翎没说话,突然间,他心里泛起一阵強烈的异样感觉,那是寂寞,空虚,还夹杂著一些不愉快。这阵感觉使他很难受,也使他在这儿待不下去,所以老倭瓜让他里头坐的时候,他‮头摇‬強笑道:“不,我回去了,改天再来吧!”

  他没等老倭瓜说话,转⾝要离去。就在这时候,门外进来个人。

  赫然竟是姑娘凤喜,燕翎为之一怔。

  凤喜刹时一阵惊喜,脫口叫了一声:“翎…”

  馀下的话让老倭瓜打断了:“哎哟,我的姑娘,你可回来了,人家一听你不在就要走,我留都留不住。”

  凤喜笑了,难言的喜悦,带点儿娇羞,望着燕翎道:“屋里坐去吧!”

  燕翎定过了神,还没说话。

  老倭瓜那儿望着他笑了:“我的爷,您还走不走了!”

  燕翎脸上一阵热,窘迫地笑了,泛自心底的那阵异样感觉也不知道跑那儿去了。”

  只听凤喜低低道:“走吧,屋里去。”凤喜要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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