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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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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很年轻,恐怕最多不过二十岁。

  他,穿一件海青长袍,外罩缎子面子镶边儿,暗红⾊的小坎肩,⾐着派头像个富家公子哥儿。

  他,⽟面朱,剑眉凤目,不但⽩净俊逸,而且肌肤娇嫰得赛过大姑娘,人长得也像个富家公子哥儿,可却比一般富家公子哥儿多了股人的英气,甚至,找遍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富家公子哥儿比他俊的。

  三爷猛一怔,张开的嘴一时没能闭上。

  从外头跑进来个车把式打扮的壮汉,边跑边嚷:“朋友,你怎么不等,自己闯进来了…”

  毕竟还是大爷镇定,摆手沉喝:“不许无礼,出去。”

  那名车把式一怔,二话没说,一躬⾝,连忙退了出去。

  三爷这时已定过了神,一声:“朋友!”脚底下就要往外

  二爷忙道:“老三。”

  三爷停住了。

  大爷前两步凝目望年轻人:“这位…”

  年轻人微一抱拳:“三位,我姓李,舍妹前不久才搭贵车行的车…”

  就这么一句,听得龙家三兄弟心神大震。

  三爷脫口叫道:“原来是李家…”

  大爷脸⾊一整,忙抱双拳,一声:“李少爷,请进。”

  随即侧⾝摆手,一付恭谨神⾊。

  二爷跟三爷也忙让开了门路。

  年轻人谦恭有礼,谢了一声,一撩长袍下摆,迈步进了堂屋。

  人长得好,连举止都是潇洒的。

  大爷又肃然举手:“李少爷,请坐。”

  年轻人道:“谢谢,不坐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二爷道:“李少爷,您来得正好,暂时恐怕您不能走,我们兄弟三人有急要大事面禀。”

  三爷刚猛,但刚猛并不表示耝鲁,他突然道:“二哥,慢着,先弄清楚…”

  年轻人截口道:“三爷,李家并没有什么不得了,不至于有人冒充,舍妹来的时候,还带了家⽗一封信,不会错吧?”

  二爷道:“这就不会错了。”

  大爷道:“李少爷,您真的来得正好,我们三兄弟正愁没办法给府上报信儿去。”

  年轻人道:“所以现在我来了,为的就是这件事,车队出事的事。”

  龙家三兄弟猛一怔。

  二爷道:“李少爷,府上知道了…”

  年轻人道:“是的。”

  三爷道:“人车都已经回了山海关,当时又没外人看见,府上是怎么知道的?”

  年轻人道:“恕我不便奉告,这也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来听一听出事的时地跟经过,俾便营救舍妹。”

  三爷要说话,大爷却把二全叫上来,道:“李少爷,他是押车的弟兄,唯-幸保命,带话回来的。”

  一顿,回望二全道:“二全,把经过面禀李少爷。”

  叫二全的车把式从头到尾,又把喜峰口外出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年轻人神⾊镇定,一点变化没有。

  等到二全把话说完,他才不慌不忙的问道:“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来处,只看见他有一张惨⽩的脸?”

  叫二全的车把式忙应道:“是的。”

  “那个人的一⾝武功诡异而⾼绝?”

  “李少爷、不是我说,也不怕您笑话,那个人的武功,简直就⾼得吓人,本就像琊法儿。”

  “也不知道他往哪儿去了?”

  “是的。”

  “他让你带话回来,让李家人找他要人?”

  “是的。”

  年轻人沉默了。

  大爷肃然抱拳:“李少爷,李姑娘遭劫的事,好歹现在您李家人已经知道了,我们兄弟三个不敢多说什么,再说什么也于事天补,请您回府代为奉知三太爷,我们兄弟三个不惜一切也要…”

  年轻人抬手拦住了大爷的话:“龙大爷,家⽗命我前来,并不是要我来问明经过之后赶回去禀报的。”

  “那么您…”

  年轻人道:“家⽗要我面告三位,不管舍妹出了什么事,都由李家人自己应付,请贵行上下不要揷手。”

  龙家三兄弟一怔。

  三爷忙道:“这…”年轻人道:“三位,现在事情更明显了,那个人找的只是李家人,也就是说他是冲着李家人来的。”

  二爷道:“话是不错,可是李姑娘坐的总是龙家车行的车。”

  年轻人道:“应该说是李家人连累了贵车行。”

  大爷忙道:“李少爷,您千万可别这么说,只要客人搭上了龙家车行的车,龙家车行就要负责他人跟财物一路平安,不管是谁,何况是李姑娘,更何况又有三太爷的手谕…”

  年轻人道:“龙大爷,家⽗命我转知贵车行上下不要揷手,还希望三位能够…”

  三爷道:“李少爷,龙家车行的弟兄,也伤在那人手下九个。”

  年轻人道:“如果是为这,贵车行坚持侦凶、惩凶,我不便拦阻,但是我要直言一句,要是那人的武功真如这位弟兄所说,应该是真的,因为放眼当今,能这么轻易制住舍妹的人,没几个,那么合贵车行之力,恐怕也是以卵击石,那是⽩赔命,太不值得。”

  二爷肃然道:“话是不错,可是龙家车行近二十年的威名…”

  年轻人道:“龙二爷,声名固然重逾命,但是现在的龙家,并不只你们三位。”

  不错,还有家眷,还有儿。

  二爷为之脸⾊一变,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年轻人接着又说了话,但是话锋已经转了:“我请问,当初舍妹到贵车行来搭车,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大爷龙行空目光一凝,道:“李少爷,您是说…”

  “龙大爷!”年轻人道:“李家早在二十年前即已迁离辽东,从那个时候起,李家人就没在江湖上出现过,那个时候,我跟舍妹都还没有出生,所以武林中、江湖上,绝不可能有人认识舍妹。这次来山海关搭车,如果不是舍妹携有家⽗的亲笔函件,三位也不会知道她就是当年辽东李家的人,是不是?”

  龙行空一点头道:“不错。”

  二爷龙行云忙道:“李少爷是说龙家车行有人…”

  三爷龙行雨脸上变了⾊,络腮胡为之抖动:“李少爷,龙家车行的弟兄,都是在车行多年的老人,我龙老三可以担保…”

  年轻人淡然道:“三爷不要误会,也不要动意气,我这是就事论事,就我刚才所说,照三爷你看,武林之中、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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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来自东边“山海关”方向。

  乍现时,还是个小黑点,不过转眼工夫,已清清楚楚现出人来了。

  好快!

  快么?似乎不然。

  仔细看,这个人的步履之间,几乎跟常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怎么由一个小黑点,转眼之间就现出整个人来了呢?

  这个人,是个相当俊逸不凡的年轻人。

  正是去过“山海关”龙家车行的那位李少爷。

  自然,他看见了亭子里那位闭目盘膝的道姑。

  亭子本就是供人歇脚的,有人在亭子里歇脚,不⾜为怪。

  僧、道游方各处,在这条路上碰见个道姑歇脚,这也不⾜为怪。

  但,怪的是这么一位气度⾼华的美道姑,却不多见。

  年轻人不由的多看了一眼,也仅只是多看了一眼,随即他就转眼回收目光打算继续赶他的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越佛号,从小亭里响起:“无量寿佛,好⾼绝的‘天龙⾝法’!”

  年轻人⾝躯一震,硬生生收势停步,霍地转脸望小亭,小亭里的道姑已睁开两眼,一双凤目,黑⽩分明,但目光却明亮懔人。

  他道:“仙驾认得‘天龙⾝法’?”

  美道姑一双目光紧盯在他脸上,道:“‘天龙⾝法’,当年辽东李家三大傲世绝艺神功之一,已经近二十年不现江湖了,没有错吧?”

  年轻人⾝躯再震:“仙驾既认得‘天龙⾝法’,必是李家故人,容我请教…”

  美道姑截口道:“出尘,你未必听说过。”

  年轻人还真没听说过,为之微一怔。

  美道姑又道:“其实,我的名号无关紧要,看你的年岁,应是李家第三代,李家第二代兄弟三人,你是…”

  年轻人神⾊一肃:“家⽗讳纪珠。”

  美道姑一双凤目倏现异采,神情也微一阵动:“原是当年李三少跟芙蓉姑娘的少爷,令尊、令堂近年来可安好?”

  年轻人⾝躯巨震:“多谢仙驾,两位老人家安好,听仙驾的口气,似乎跟家⽗⺟很?”

  美道姑立即恢复平静,微一笑,不答反问:“你呢?”

  年轻人欠⾝道:“晚辈李⽟麟。”

  美道姑凤目深注,微微点头:“这个名字起得好,人如其名,当真李家的⽟麒麟…”

  年轻人李⽟麟道:“仙驾…”

  美道姑微一‮头摇‬:“三清弟子出家人,往事不提也罢,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在这儿等的,就是当年辽东李家的人。”

  李⽟麟为之猛一怔。

  美道姑道;“你信么?”

  李⽟麟微一定神,他倒没表示信与不信,问道:“仙驾,李家人近二十年绝迹江湖…”

  美道姑道:“我知道你不信,其实这也难怪,李家绝学冠宇內,论文,‮弟子‬也个个蕴渊博,才⾼学富,读书人岂能轻信怪力神,不错,李家人是绝迹江湖几近二十年,不过我要告诉你,二十年后的今天,你并不是第-个现⾝江湖的李家人,你信是不信?”

  美道姑话里有话,弦外有音。

  李⽟麟听得心神猛震,急道:“仙驾…”

  美道姑截口道:“先告诉我,你现在相信了没有?”

  李⽟麟忙道:“我…”

  美道姑道:“二十年前,我跟令尊、令堂订于京师;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在此地等到的李家人,是他们两位的后人,李家的第三代,论起来,你晚我这个三清弟子出家人一辈。

  李⽟麟耳闻此言,就要改口说话,但突然脑际灵光电闪,急道:“仙驾可是当年那位万…”

  万宇甫出口,美道姑立即截口:“记得我刚跟你说过,三清弟子出家人,只有如今与将来,没有过去,我的过去,不提也罢。”

  李⽟麟忙道:“是,那么仙驾…”

  “告诉我,你信了没有?”

  李⽟麟忙道:“晚辈不敢再不信。”

  美道姑微一点头,道:“那就好,我就没有⽩误清修、⽩跑到这儿等你李家人。”

  李⽟麟忙又道:“仙驾所说,晚辈并不是二十年后的今天,第一个现⾝江湖的李家人,指的可是舍妹?”

  美道姑道:“你以为我指的是谁?除非,李家另外还有别个我不知道的,二十年后的今天,已经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李⽟麟忙道:“没有…”

  美道姑道:“那么,我指的就不是别人,是不是?”

  李⽟麟道:“舍妹搭乘‘山海关’龙家车行的车,在‘喜峰口’外甫自遭劫失踪…”

  美道姑道:“你又以为我在这儿等李家人,为的是什么?”

  这句话任何人都听得懂,何况是李⽟麟。

  他心里一跳,忙道:“请仙驾指点津。”

  美道姑微一‮头摇‬道:“我自误清修,来到此地等李家人,为的就是这件事,奈何我并不能指点你什么津。”

  李⽟麟为之一怔:“仙驾这话…”

  美道姑神情一肃道:“你应该懂事关天机四个字。”

  李⽟麟心头震了一下,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美道姑又道:“我若是现在加以点破,怈露天机,误我道业事小,‮速加‬其祸,逆天行事,使得冥冥中注定事有所改变,我的罪过就大了…”

  李⽟麟道:“晚辈愚昧,不知仙驾这话…”

  美道姑道:“你是不懂,人世间不懂、不明⽩的,又何止你一个?年轻人,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有当年的因,才有今天的果,某个人的一念之误,便导致了这-代的情、孽、恩、怨。不过天心仁厚,令妹有惊,未必有险,两代的情孽恩怨,或许要在她一个人⾝上化解,所以,令妹的下落,只能靠你自己去找、去寻。还有,你李家虽然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但跟当朝爱新觉罗氏,却有难以分开的关联,这一代的你,也跟李家的上两代一样,必须要往京里走一道,甚至,对爱新觉罗氏,你比你的上两代还要深⼊。”

  李⽟麟忍不住揷口道:“仙驾…”

  美道姑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言尽于此,帮不上你别的忙,给你一样东西,或许对你能有些帮助,接住!”

  她袍袖微展,一点乌光直奔李⽟麟心口到,其疾如电。

  李⽟麟忙抬手翻腕,一把抄住,那点乌光⼊握,他还没有完全觉出那究竟是什么。

  只听美道姑道:“年轻人,紧记住我的话,你我后会有期。”

  话落,她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李⽟麟急叫道:“仙驾…”

  美道姑脸⾊一寒,圆瞪一双凤目冷喝:“只为当年一段情,我做的已经很够了,难道你非要误我道业不成,难道没有别人帮忙,这二十年后的江湖路,你李家人就一步也走不得?”

  李⽟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怔住了,眼睁睁看着美道姑道袍风,⾐袂飘飘,迈步出亭。

  看上去,美道姑走得不徐不疾,但当转眼工夫后,李⽟麟定过神采,美道姑竟已出百丈之外。

  这美道姑究竟是何许人?

  是不是他所想象的当年双亲在京订的那位故人?

  那位寄⾝风尘中的奇女子?

  如果不是她,这位美道姑又是何人?

  如果真是她,她怎么皈依三清,成为道家弟子?

  她又怎么能知过去未来,难道她真已得道,将登仙籍?

  李五麟正自思嘲汹涌,脑中闪电百转,突然觉出手还握了样东西。

  忙摊手一看,手里握的竟是块非金非铁,其⾊乌黑的牌子。

  那面牌子只三寸见方,寸余薄厚,上头只携刻着一颗虎头,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又是什么?

  李⽟麟脸上一片茫然….

  口口口

  “通州”这个地方不算小、但由于不远的地方坐落着天子脚下的帝都‮京北‬城,也就显不出它来了。

  “通州”不是小地方,也繁华、热闹。

  “通州”的热闹,在城门外就觉出来了,进出城门的数都数不清,车马行人、士农工商,让人只觉得城门最好再宽上几尺才够用。

  进得城门,看得更清楚,笔直的一条大街,两边的生意买卖鳞次栉比,吃的、住的应有尽有。

  街上的行人,男女老幼,熙来攘往,赶会似的。

  话声、车马声,能震得耳鼓生疼。

  这边只有通州的一个城门,另外还有三个呢!

  那儿都有要饭的、连帝都所在的京城都少不了“通州”当然也不例外。

  瞧!紧挨着城门两边的屋檐下,就挤着十几二十个,有蹲着、有坐着的。

  蹲的也好,坐的也好,都是一个德,蓬头垢面,穿一⾝破烂,逢人就伸手,嘴里头全是滚瓜烂,说上百遍都一字不差的“央告词儿”

  有施舍、有给的么?

  有,人心总是⾁做的,谁能没恻隐之心?

  那一个个缺边儿带口儿的破碗里,不时响起叮当声,一枚枚的制钱儿,不多,可是从这时候要到晚半晌,明儿个一天的吃喝应该够了。

  除非哪一个想上馆子里叫几个菜、弄半斤酒。

  当然,有哪一个真能那么样吃喝,他也就算不得要饭的了。

  只一枚枚的制钱儿?

  有给得多的么?

  有,那得看运气,看碰上的是什么人。

  这个十六七岁的小要饭,运气就不错,今儿个他碰上了好心的有钱大爷了。

  “当!”地一声,小要饭的本来是苦着胜、眯着眼,这-下,脸既不苦了,眼也不眯了,脸上换上来一付惊愕,两眼瞪的蛋也似的。

  不只是他,他的同行也一样,个个一脸惊愕,个个瞪圆两眼,有的瞪着小要饭手里举着的那个破碗,有的瞪着那个好心的有钱大爷。

  天!小要饭的破碗里,竟是颗珠子,拇指般大小的珠子,不但晶莹剔透,而且还闪闪发光。

  天!好心的有钱大爷,不是本城、外地的土绅员外爷,竟然是个公子哥儿似的俊逸后生。

  小要饭的本来哈着个,如今他霍地直了,嘴儿一动,刚想说话。

  迟了,那位公子哥儿似的俊逸后生,居然只看了他一眼,转⾝走了。

  这怎么成,受人这么大的施舍,要是连赶上去说声谢都没有,那还算人么?

  要饭归要饭,要饭只是命穷,人家可不是不懂这个。

  小要饭的脚下飞快,迈步跟了上去。

  他的那些同行,一个没动,只几十道目光,跟那个小要饭的走了。

  公子哥儿似的俊逸后生进了一条小胡同,小要饭的跟了进去,俊逸后生停步回⾝,小要饭的立即曲一膝跪了下去。

  破碗搁在面前地上,双手举着那颗珠子,不但是⾼举过顶,而且是恭敬异常的说了话:

  “本帮三代弟子汪秀,参见长老。”

  公子哥儿似的俊逸后生怎么成了长老?

  只见俊逸后生神情一肃,伸双手扶起了小要饭的汪秀道:“不敢当,兄弟请起。”

  汪秀刚在俊逸后生搀扶下站了起来,闻言一惊,忙道:“长老千万别这么叫,折煞弟子。”唯独昔年铁霸王手下的人,却不是弟子之力所能及,故此必得长老屈驾分舵一趟。”

  俊逸后生微一怔:“嗯!昔年铁霸王手下弟兄的情形,这么难打听?”

  汪秀道:“也不是难打听,而是弟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请长老屈驾分舵一趟就知道了。”

  俊逸后生看了看汪秀,旋即点头道:“说不得我只好打扰,只好劳师动众了,烦请兄弟带路。”

  汪秀一躬⾝:“不敢,弟子遵命。”

  他横跨一步,避开俊逸后生,迈步往胡同深处行去。

  俊逸后生转⾝跟了去。

  口口口

  这儿是“通州”南城儿。

  一大片树林紧挨着城墙,东西两边都是坟岗,野狗窜,狐鼠出没,到处飘扬着冥纸灰烬。

  尽管是大⽩天,也难得看见人影。

  本来嘛!谁没事儿往坟岗跑?

  可是

  汪秀带着俊逸后生,离那片密树林还有十几二十丈,路左坟岗里突然窜起个人,一掠便落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又一个要饭花子,手提一打狗,年纪略比汪秀大上几岁,比汪秀还腌-,但是⾝子精壮,两眼开合之间,明亮人,一双目光直盯着俊逸后生。

  汪秀抢步上前,向那要饭的低低说了几句。

  那要饭的先是一脸惊容,继而神情一肃,向着俊逸后生单膝落地,一拜而起,然后转⾝腾掠,两三个起落便投进了密树林。

  汪秀向着俊逸后生一躬⾝:“桩卡弟子已先行通报,长老请。”

  他又转⾝带路前行。

  傻逸后生当然明⽩这个,一句话没说,又迈步跟上。

  十几二十丈距离转眼间,刚进树林,只见通往林深处的一条小路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要饭花子。

  后头一个,正是刚才先行⼊林通报的。

  前头一个,是十中等⾝材的中年花子,一头发,一脸刺猬似的络腮胡,两只既圆又亮的大眼,紧盯着俊逸后生。

  汪秀又抢步上前,躬⾝一礼道:“师⽗,这位…”

  中年花子抬手一拦,汪秀倏然住口,侧⾝退向一旁,中年花子则紧盯着俊逸后生:“容我请教。”

  俊逸后生道:“不敢当,李,李⽟麟。”

  中年花子道:“据我所知,‘穷家帮’信符从不外传,只四十年前,帮中大长老将信符奉赠代‘⽇月令主’李,阁下…”

  李⽟麟道:“家祖讳燕月,曾代掌‘⽇月令旗’。”

  中年花子神情一肃:“请阁下请出长老信符。”

  李⽟麟翻腕托起了那粒珠子。

  中年花子一见李⽟麟掌心里的那颗珠子,立即目闪寒芒,扬声道:“‘穷家帮’二代弟子,义掌‘通州’分舵雷骧,率三代弟子耿顺,参拜长老。”

  话落,他带着⾝后花子单膝拜下。

  李⽟麟没阻拦,他只一声:“不敢当,分舵主及耿兄弟少礼。”

  翻腕收起了珠子。

  雷骧跟耿顺一拜而起,然后侧⾝后退,轻喝道:“汪秀带路,长老请。”

  恭应声中,汪秀向李⽟麟一躬⾝,迈了步。

  李⽟麟则侧望雷骧:“敢请与分舵主并肩齐进。”

  雷骧欠⾝道:“弟子不敢。”

  李⽟麟道:“分舵主,要是这算长老令谕呢?”

  雷骧一怔,旋即道:“弟子不敢不遵。”

  李⽟麟微一笑摆手:“雷分蛇主,请!”

  雷骧只得迈了步。

  这条林中小路,婉蜒曲折,不但两旁巨木夹道,而且一株株的树⼲前后都遮断了视线。

  ⼊林五六丈,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密林‮央中‬一片空地,⾜有近十丈方圆。

  就在那片空地上,坐落着一座一明两暗的石屋,许是因为长年不见天⽇,石屋上布満了厚厚的青苔,简直就是一座绿屋。

  汪秀已经在石屋门前垂手恭立。

  雷骧恭谨的将李⽟麟让⼊石屋,屋里陈设很简单,但是洁净清慡,跟几十人的装束打扮绝不相衬。

  雷骧先把李⽟麟让⼊座,他带着汪秀、耿顺垂手侍立,就要说话。

  李⽟麟抬了手:“分舵主请坐。”

  雷骧欠⾝道:“弟子不敢。”

  李⽟麟道:“分舵主要是老这样,怎么好说话。”

  雷骧道;“礼不可废,长老谅宥。”

  “要是这也算是长老令谕呢?”

  雷骧迟疑了一下:“弟子不敢不遵。”

  迈前一步坐了下首,却是正襟危坐,一脸肃穆。

  李⽟麟这里刚要说话。

  雷骧那里却先开了口:“长老来意,汪秀经由耿顺已做禀报,打听铁霸王手下弟兄现况,本分舵及弟子无能为力,还望长老谅宥。”

  李⽟麟为之一怔:“雷分舵主,这是为什么?”

  雷骧道:“刚才汪秀不敢面禀,‘穷家帮’耳目遍布,消息灵通,本分舵对‘通州’地面的动静,可以说了若指掌,唯独对昔⽇铁霸王手下弟兄的现况与动静,却一无所知,只因为铁霸王为昔年北六省江湖道总瓢把子,总舵早有令谕,严诫北六省各分舵招惹,而且这些铁霸王昔⽇的手下弟兄动静异常谨慎机密,从不外怈,也从不与外人往过密。”

  李⽟麟讶然道:“雷分舵主可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雷骧沉默了一下,道:“回长老,这或许跟铁霸王当年在京遭到大內⾼手围剿遇害一事有关。”

  李⽟麟道:“要防他们也应该只防官家,怎么连江湖同道也…”

  雷骧道:“长老,如今的江湖道不比以往,胤祯老四即位之后,京城也好,普天下也好,遍地密派耳目,严密监视异己,行动极其秘密、手段极其毒,任何人都难以分清谁是官家耳目,谁是真正的江湖同道。”

  李⽟麟心神震动了一下,道:“这么说,贵分舵连郝老三这个人也不知道?”

  雷骧道:“本分舵只知道‘通州’地面,昔⽇铁霸王手下弟兄中有个郝大魁,却不知道他是不是长老所说的郝老三,更不知道他的行止动静。”

  李⽟麟为之皱了眉。

  他原以为,一趟“通州”只动用“穷家帮”找那个郝老三易如反掌。

  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耳目遍布、多知多晓的“穷家帮”唯独对昔⽇铁霸王这些手下弟兄的现况跟动静,摸不着-点边儿。

  他这里皱了眉。

  只听那里汪秀说了一句话:“长老,要是想打听这些人的动静跟现况,只有-个办法。”

  李⽟麟忙抬眼道:“兄弟,什么办法?”

  汪秀道:“找他们的人。”

  李⽟麟眉锋又暗暗为之-皱,道:“他们不跟外人深,而且对自己人的现况跟动静,也从不对外轻怈,消息灵通如贵帮者,都无从获悉他们的情形,找他们的人,又有什么用?”

  汪秀道:“长老,他们从不跟外人多来往,那只是对外人,您‘辽东’李家当年跟铁霸王有一段不平凡的深厚情,不应该算是外人。”

  雷骧一点头道:“汪秀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倒是可行,您‘辽东’李家人,已经是近二十年没在江湖现⾝了,他们本不知道有您这么个李家人已经到了‘通州’,要不然说不定他们早来找您了。”

  李⽟麟暗想:“如果这些铁霸王昔⽇手下的弟兄,还念他们的总瓢把子跟李家那一段不平凡的情,那个⾝为铁霸王昔年手下的郝老三,又怎么会出卖他李家?”

  不过,他也实在绝难相信铁霸王昔年的手下弟兄,会做出这种出卖李家的事。

  可是,据龙家兄弟的说法,那个郝老三的来去,也的确可疑,而且,到目前为止,所谓铁霸王昔年手下弟兄,只是郝老三自己说的,究竟郝老三是不是铁霸王昔年手下弟兄,还未可知。

  再说,这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应该追查,他到“通州”来的目的,不也就是为追查郝老三这个人么?

  经过这么一阵思忖之后,他道:“那么,贵分舵可知道目下他们在‘通州’共有多少人,怎么个找法?”

  雷骧道:“这就容易了,分舵不知道他们目下在‘通州’有多少人,可是确实知道南门大街有个开茶馆儿的,是昔年北六省豪雄、铁霸王手下弟兄里的一员。”

  汪秀道:“这个人姓丁,是个回回,弟子可以带长老去。”

  李⽟麟微一点头道:“我这就去一趟看看,既是有地方可找,就不必⿇烦兄弟了。”

  汪秀忙道:“长老千万别这么说,弟子怎么敢当您这⿇烦二字?”

  李⽟麟道:“贵帮主既有令谕…”

  汪秀截口道:“帮主是有令谕,通令天下穷家帮,不许招惹铁霸王当年这些手下弟兄,不过如今是为长老您办事儿,自是又当别论。”

  李⽟麟还待再说。

  雷骧那里微一笑道:“长老,汪秀最势利眼,也最好事,您是李家人,又是本帮长老,他早存巴结之心,而且这一趟保不定有什么热闹可看,不让他去他会难受死,您还是让他跑跑腿,替您带个路吧!”

  汪秀嘴一咧,笑了:“这才真是知徒莫若师。”

  雷骧脸⾊微沉,喝道:“大胆,当着长老的面,你也敢放肆。”

  李⽟麟忙抬手一拦,笑道:“分舵主,人贵率真,我不惯俗礼,李家人也从不拘小节,自来贵分舵到现在,只有刚才我才真正感受到心神为之一松,要是贤师徒再把我当贵帮长老下去,难受死的就该是我了。”

  汪秀又咧了嘴,耿顺也笑了,连雷骧自己都忍不住了。

  就在这顿时轻松的气氛中,李⽟麟带笑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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