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渊深智海一少年
⾕沧海听了只是头摇,倪冲闻得霍军提及的第一点理由,心中一动,想道:“这话有理,此子来头不小,若把他的大人们牵扯上极是不智。不如设法哄走了他,暗中派人盯稍,等到查出他的⾝世来历,若是决惹不得,那便罢了,若是没有什么来历,取他一条小命。”
此念一决,便耐心等候让霍军劝说。
霍军劝了一阵,⾕沧海仍然不肯,霍军见倪冲如此耐心,当即明⽩他的心意,便向倪冲说道:“事至如今,兄弟只好略略透露一点口风,教他不要跟来。”
倪冲冷冷道:“霍兄自己瞧着办,兄弟不管这等闲事。”
阿莺満面钦慕之⾊,望住凛然生威的⾕沧海。这刻他心中甚矛盾,一方面极想⾕沧海一同返回堡中,以便多一点盘桓相处的时间。一方面又知道⾕沧海若是踏⼊堡中,势必送了命。
无影刀霍军说道:“⾕贤侄这一番⾼义隆情,愚叔没齿难忘。不过愚叔目下虽是前赴著名凶地关家堡,但却稳稳可以保得一命。”
⾕沧海讶道:“霍大叔这话怎说?”
霍军答道:“关家堡志不在杀我,只要从我⾝上劫夺一件物事,若是此物一⽇未得,他们一⽇不敢害我。”
⾕沧海本是机智灵警之人,心中恍然若有所悟。
只听霍军接着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那就自此分手,各走各路。”
⾕沧海心想:“霍大叔说的那件要物想必就是那个锦囊,此囊若是能够救他的命,我自该尽力隐瞒。”
当下故意道:“小侄不大相信,那是什么物事这等重要?”
霍军沉昑一下道:“是一个锦囊。”
⾕沧海装出惊讶之容,叫道:“一个锦囊所值几何,哪里就换得一命?”
霍军肃然道:“贤侄你当知我的为人从不打逛,尤其对你更不能讲假话。”
⾕沧海头摇道:“就算是真的,但他们搜了出来之后,还不是要害你?”
霍军大笑道:“愚叔怎会把这等要紧之物放在⾝上?”
⾕沧海犹犹豫豫,那光景竟是信了八成,忽然间树林间传来一声惨叫,众人一齐变⾊。
那片树林乃是大道及这边空旷草地之间的屏障,夜游神倪冲派有人在林中放哨守护。这一声惨叫正是把风之人所发。
四周的⽩⾐骑士得见倪冲手势,登时分出四骑疾冲树林。
无影刀霍军唰地迅扑上马,大喝道:“⾕贤侄你自己保重。”
喝声中催马向包围困缺口处冲去。
夜游神倪冲几乎也在同时催马急赶,这时虽是变生仓淬,可是⾕沧海镇静逾恒,一跃上马,便向相反方向疾驰。
只听劲箭破空之声一响,舿下之马登时倒地。
蹄声如鼓般掠到,⾕沧海跳起⾝一瞧,发觉迅快冲到的一骑正是那阿驾,心中一定。
只见他侧⾝伸手一下子就把他拉上马背。
这时候关家堡之人分作两路,一路冲向树林,一路由倪冲为首疾赶无影刀霍军。
阿莺匹马单骑向相反方向驰走,只听倪冲遥遥喝道:“阿驾小心,林中之人必是屡次夜犯本堡的大敌。”
树林中冲出五骑,个个带有长大戟,眨眼之间击落两名⽩⾐骑士。
这五骑忽喇喇分作两路,三骑疾追倪冲他们,两骑向剩下的⽩⾐红骑迫面急撞。
他们的长大戟,马战时自是占尽便宜,一个照面又击落两人,剩下一名⽩⾐战士拨转马头落荒而逃。
⾕沧海紧紧抱住他的纤,面庞贴在他鬓边耳际,鼻子中闻到一阵幽淡香气,心中暗暗失笑,想道:“他⾝上怎的有一股香味,像是女孩子一般。”
阿莺的红马神骏非常,一阵急驰,经过几处村落,已到了一条大道之上。回头不见追兵影迹,便减缓速度。
⾕沧海舒口大气,道:“谁死我的马匹?你可瞧见?”
阿莺道:“是我们的人,若是我不赶快过来,只怕第二箭就中你的⾝子。”
⾕沧海皱眉道:“你们的人凶悍之极,居然还有别人敢惹,真是奇怪。”
阿莺道:“我们关家堡在这豫皖道上最有势力,可是最近几个月发生过几次事故,都是有人深夜探堡,大人们不肯告诉我详情,但我瞧得出来人很不好惹,而且有好几次并非只有一帮。”
他纵目回望,又道:“咱们现下若是回堡的话,使得回头走,怕会碰上这些敌人。”
⾕沧海道:“既是如此,咱们且向前走,先避开这一股敌人再说。”
阿莺沉昑道:“这话也是,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沧海道:“我告诉你之后,你可不许说给别人听。”
阿莺点头道:“若是我说给别人知道,教我⽇后死在刀之下。”
⾕沧海道:“你肯发这等重誓,⾜见真心。我告诉你,家慈命我到嵩山少林寺投师学艺。”
阿茸大惊道:“原来要到少林寺,我不让你去。”
⾕沧海讶道:“为什么?”
阿莺道:“你好好的一个人何苦去做和尚?”
⾕沧海失笑道:“不是去做和尚,只是投师学艺。”
阿莺道:“你还要哄我,少林寺的规矩是倘若不是⼊寺出家,许多绝艺都不许传授。这是他们百年来的规矩。”
⾕沧海道:“那儿有一位⾼僧,许多年前是家⺟的知好友,我此去便是投拜他座下。”
这话若是自别人口中说出,阿莺一定拿来取笑,但⾕沧海似是与常人不同,说的话教她不敢向歪琊方面想。
当下道:“任凭你是皇帝老子,要学少林寺绝艺的话,须得剃度出家。他们这条规矩千百年来严格遵守,决不会为你一个人破坏…
⾕沧海呆了一阵,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阿莺道:“我常常听大人们谈说,绝不会假。”
⾕沧海仰天想了半晌,说道:“若是规矩不能改变,我只好出家为僧了。”
阿莺转回⾝子,秀美如画的面上尽是惊骇之⾊,叫道:“这如何使得?”
⾕沧海凛然道:“⽗⺟之命,岂能违背,别说出家为僧,就算是⼊地狱也得去。
阿莺想起他重义轻生,对霍军况且如此,⽗⺟之命决不肯违背。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愁郁。
⾕沧海又道:“佛门中许多大智大慧之人,他们尚且甘愿出家,其中必有大理由,决计不是悲苦之事。”
阿莺怔了一下,道:“这话很是,我却从未想到过。”
两人正在谈说,阿莺忽然惊道:“不好,敌人追到了。”
连忙催马急驰,只见两骑离他们只不过两箭之遥,⾕沧海回头瞧看,隐隐见到这两人皆是劲装疾服的大汉,鞍边挂着长兵器,此外背上都揷着刀剑。
他们的骑术极佳,往往舍下大道,打荒野直线追截,刹时间已迫近不少。
⾕沧海叫道:“不要慌,他们还远着呢!”
原来他发觉阿莺紧张得有点发抖,不知他何故如此胆小害怕,连忙大声安慰她。
阿莺果然镇定许多,控驭之际大见从容自如,红马速度渐增,奔驰了七八里路,又把敌人远远抛下。
⾕沧海暗暗寻思脫⾝之计,眼见前面有好几个村庄靠近路边,这些村庄都是相隔不远,当下有了一计,大声问道:“这马还能奔驰多远?”
阿莺答道:“未碰见你们之前已赶了不少路程,只怕要力竭啦!”
⾕沧海道:“既是如此,终究要被敌人赶上,咱们何不学诸葛武侯摆个空城计?”
阿莺毫无主意,应道:“你说怎样便怎样。”
⾕沧海便着他向最末后的村庄驰去,⼊得村中,四下甚是寂静,原来这刻村中之人大都下田去了。
他们跳落地上,⾕沧海喜道:“现下正好无人瞧见,咱们快躲⼊这间屋中。”
阿莺愁道:“马呢?”
⾕沧海道:“这匹马最要紧,就系在门前的木桩上。”
阿莺不知他葫芦中卖什么药,依言系好匹马,跟他奔⼊屋內。
只见此屋一明一暗,外面的明间左侧便是灶,灶前放着一口大⽔缸。暗间中传出翻动物件之声,似是有人刚好人去找物。
⾕沧海手指按在上,示意阿莺不可做声,接着回顾找寻匿蔵之处,偏生此屋空空,没处可躲。
⾕沧海似乎也想不到如此倒霉,心中暗吃一惊。
此时外面已传来蹄声,阿莺骇得面⾊如土。⾕沧海按情度势,已不能出去另觅他屋,又不能到暗问惊动本屋之人,大急之下,睁眼四看。
此时两骑已急驰人村,一见红马系在屋前,齐齐勒住。
其中一个讶道:“奇怪了,难道那小丫头不知厉害,竟敢下马休息?”
此人声音如破锣,甚是沙哑刺耳。
另一个沉昑道:“若是别人便可能是敌之计,但这小丫头能有多大气候。我瞧八成故意系马此间,人已逃到别处。”
这一个声音尖锐,內劲极⾜。
他们对望一眼,齐齐纵落马下,迅快冲人屋中。
只见一个村妇正在扎鞋底,见他们凶神恶煞地奔人,骇得跳了起来。
两人四面一瞧,屋內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可供蔵匿之处。灶前的大小⽔缸隐隐得见木构浮在上面。
当下分出一人冲⼊暗间,这一个一手揪住村妇口,道:“有两个娃儿躲在什么地方?”
他声如破锣,相貌凶恶,只骇得那村妇直发抖,只会头摇,不会答话。
另一个出来,说道:“后面没有,她怎么说?”
这大汉一松手,村妇跌倒地上,答道:“没有,想必不假。”
说时一脚踢去,那村妇滚开老远,哎哟哎哟地直叫。
声音尖锐的喝道:“还敢鬼嚷,就杀了你。”
那村妇赶紧咬住嘴不敢哼声。
两人迅速出去,料定阿莺他们必是躲在毗邻的村庄中,来不及上马,徒步奔去搜索。
此时阿驾脸⾊发⽩,⾝子直抖,伏在⾕沧海⾝上。
⾕沧海双手托住木构,原来他们躲在⽔缸中。
这原是传说甚广的一个窃贼妙计,被他情急时拿来应用,果然奏效。缸底原本也有清⽔,因此把他们下半⾝都弄了。
⾕沧海丢掉木构,跳出缸外,又把阿莺拉出,那村妇惊得呆了,⾕沧海施礼道:“真对不住大婶。”
拉了阿莺奔出去。
只见敌人两骑尚在,沧海道:“咱们把马带走,他们决计追不上。”
阿莺喜道:“好极了。”
奔过去拉马,谁知那两马都认主,昂首长嘶闪避。阿莺⾝手虽快,也只抓住一骑缰绳。
沧海叫道:“快走,马嘶会惊动贼人。”
说时已经上马,阿莺也一跃而上,把敌人马缰给他,自己策马驰出村子。
沧海紧紧拉住经绳,敌人那匹坐骑便跟在红马的后面。
驰出村外大道,只见两大汉从那一头村中奔出。
阿莺开心大笑,催马驰去老远,回头只见一骑赶来。
不过此间他二人并坐一骑,速度大打折扣。
驰出十余里路,红马遗体大汗,已现疲态。
沧海、阿莺正在谈论,一不留神缰绳脫手,敌人的马驰人荒野。
阿莺爱惜坐骑,不敢快走。谁知过了不久,后面蹄声大作,回头一望,共是两骑迅急驰来。
⾕沧海大吃一惊,叫道:“他们找回坐骑啦,前面不远有座市镇,瞧来甚是繁盛,定可躲避一时。”
阿莺面⾊骇得发⽩,催马急驰。但这一次虽不管坐骑死活,尽力奔驰,可是追骑越追越近。
幸好一会二人就驰人市镇,⾕沧海教她转⼊巷子中,转得两转,前面忽然不通。
两人惊得面面相觑,阿莺急得快要哭了,⾕沧海咬咬牙道:“咱们转头走的话,势必恰好碰上敌人,只好再躲一回。”
阿莺道:“他们还肯上当么?”
⾕沧海道:“非叫他们上当不可。”
当下一齐落马,把马系在篱笆上,篱內有人叫道:“不行,小心这篱笆被马撞倒。”
声音清脆,两人往里走,原来里面宙內露出一个妇少半⾝,眼睛大而灵活,显然十分聪明。
⾕沧海说道:“大嫂行个方便,我们实是被恶人追赶到此,没处可躲。”
那妇少讶道:“有这等事?恶人呢?”
⾕沧海道:“快追人来啦!”
妇少道:“你们进来躲一会,但这匹红马却没处可躲。”
⾕沧海推开篱笆门,拉了阿莺进去,道:“马不要紧,大嫂但说见到我们爬墙过去。”
那妇少见这两个孩童一个长得方面大耳,气派甚是威重。一个眉目如画,秀美无比,心中大大怜爱,道:“那就快进来吧,但望骗得过那些恶人。”
这时紧迫他们的两骑已穿镇而去,毫不停留,过了老大一会,才有一骑驰⼊镇內,马上却有两人。
原来早先的两骑并非追兵。⾕沧海若是知道,一径紧紧奔逃,说不定可以抛下追兵。
这两人人镇之后,略一询问,便找到这条巷子,最后见到那匹红马。两人迅快奔去,跃⼊篱內。
窗前的妇少哎一声,道:“今儿真是见鬼啦!”
声如破锣的怒道:“见你妈的鬼。”
声音尖锐的接口道:“小娘子这话怎说?”
妇少正要开口,声如破锣的大汉急奔⼊屋內,喝道:“用不着多说啦,那两个小鬼定是躲在此处。”
那妇少见得声如破锣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奔进屋內,面⾊立时变得十分苍⽩。
声音尖锐的汉子冷冷道:“小娘子,你何故面⾊大变?”
他两道目光宛如利剑一般,那妇少骇得芳心鹿撞,但女人家到底擅于撒谎,勉強笑一下,说道:“这…这位大哥好凶。”
那汉子神⾊顿时弛缓,说道:“他姓雷,脾气就像雷一样,你们妇道人家胆子小,见了他多半害怕。”
他接着嘻嘻一笑,说道:“我姓刁,你叫我一声刁大哥让我听听。”
妇少口气,耳朵注意屋內声响,脸上装出怕羞的样子,扭扭捏捏地不肯叫。
两人正在扯,姓雷的大汉咚咚咚奔出来,喝道:“两个小鬼躲在哪儿?快说,要不然老子给你一刀。”
姓刁的汉子道:“雷兄别这样,这小娘子知情识趣得很。”
他接着转面望住妇少,问道:“你瞧见他们没有?”
姓林的妇少怯生生道:“他们打那儿爬墙走的。”
姓刁的汉子虽是有点⾊不舍离开之意,可是仍然流露出紧急的神⾊,说道:“他们哄骗我们一次,这回墙翻而去正合道理。只不知这些主意是那小子出的,抑是那丫头出的?”
姓雷的大汉暴躁叫道:“管它是哪个出的,咱们抓住那丫头头要紧。”
姓刁汉子颔首道:“咱们若是擒回那丫头,便是奇功一件,快走。”
两人匆匆出门,越墙而去。那林姓妇少赶紧走到后面另一个房间,只见一个停停⽟立,満头鲜花的美貌姑娘站在窗边低头做针线。
妇少怔一下,问一道:“喂,你是谁?”
美貌姑娘转过头来,噗嗤一笑,道:“是我们呀!”
话声中忽然矮了半截,另一截从长裙下面钻出来,正是那⾕沧海。
妇少掩嘴笑道:“亏得你们想出这种妙计,怎的揷了一头鲜花?”
阿莺道:“他说我的头太小,人家远远一望便知,所以揷了许多花遮掩。”
妇少想起姓刁的汉子所发的疑问,心中付道:“原来这些主意都是这男孩出的,我瞧他端正稳重,大有威仪,还以为都是那女孩子出的主意。”
阿莺正要脫⾐,⾕沧海道:“等一等,那两个恶人还要回来的。”
林姓妇少惊道:“他们这次回来,势必细加搜查,或者眼见只有两个女人在家,便动手动脚的戏调我们。我不怕他们,但碰到你们⾝子,这戏法便戳穿啦!”
阿莺也露出惊惶之⾊,⾕沧海寻思一下,道:“大嫂不消忧虑,他回来之时,多半十分匆忙地取马离开。”
阿莺听了安慰地微笑一下,道:“谢天谢地。”
妇少讶异的问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的?”
⾕沧海缓缓道:“他们一路搜查出去,找不到一点线索,到了街上,定必询问街人。我记得早先有两骑紧紧跟着我们迅疾驰过,他们一定问出有这么两骑过去,心想可能是我们的接应,所以赶快回来取马。”
那妇少见他说的头头是道,虽然心中不大明⽩,也就不再细问。
当下转眼望住阿莺,问道:“你也想出那两个恶人定会如此么?”
阿莺头摇道:“我没有想到。”
妇少诧道:“你没想到就叫谢天谢地,又是什么缘故?”
阿莺笑一下道:“他的话错不了。”
林姓妇少呆了一呆,然后微笑的出去。过了一阵外面传来人声,接着蹄声得得出巷去了。
⾕沧海帮助阿莺脫掉外面的长大裳,又替拔掉头上鲜花。
阿莺道:“我戴花好看么?”
⾕沧海头摇道:“胡闹,你怎么可以戴花?”
阿莺努起嘴巴,道:“我⽇⽇都戴花?为什么不可以?”
⾕沧海讶道:“你⽇⽇戴花,为什么?”
林姓妇少笑着奔⼊来,叫道:“小兄弟真行,他们果然走了,但红马也骑走啦!”
她⼊房之后,拣了几朵好花,替阿莺揷戴,又把她搂住,口中咳噴连声,说道:“好美丽的小姑娘。”
⾕沧海头摇,道:“原来你是女孩子,怪不得天天戴花。”
他睁大双眼瞧她一阵,又道:“果真很美。”
说这话时态度十分郑重。
阿莺喜得眉开眼笑,说道:“人人都说我好看,但只有你说我才相信。”
⾕沧海凛然道:“当然啦,我平生不讲假话的。”
阿莺嬉笑不己,问道:“那么你以后会去找我玩么?”
⾕沧海点点头,道:“我一定去找你。”
他们毫无做作的说出心中的话,林姓妇少听得怔住。
心想世上之人若是都能像这一对小伴侣般真诚的话,那就更加动人了。
⾕沧海牵了她的手出去,再三向林姓妇少道谢过,才离此地。
到得街上,⾕沧海道:“我们去买⾐服,你⼲脆穿回女孩子的⾐服,定可遮瞒一时。”
阿莺是说什么便什么,毫无意见。
当下买了一套⾐服,在屋角隐僻处换上,换下来的⾐服打个包袱,仍然带在⾝边。
两人又走上街,⾕沧海左顾右盼,陡然间拉住阿莺躲人一家布店之內。
此时店中买布的人不少,别人见到他们,只道是大人带来的孩子,都没有人注意。
⾕沧海自家躲起,教阿莺向外面张望。
片刻工夫,街上走过三名劲装大汉,个个带着兵器,神情凶悍。
阿莺悄悄说了,又道:“若不是你教我向外看,我一直只注意骑马之人,决计不会瞧见这几位凶汉。”
⾕沧海道:“我推测他们一定会害怕蹄声惊动了我们,所以弃马步行,现下证明果是不错。”
他沉昑一下,又道:“咱们先找地方蔵起来,我有法子送你回家。”
阿莺凝视着他,双眸流露出无限钦佩。
⾕沧海独自出去瞧看一阵,叫了阿莺一齐钻⼊巷內,绕到屋后面,不远处有座树林。
⾕沧海四顾无人,便着阿莺稍后,独自向树林走去,稍后阿莺才循路而至。
两人在树林中会合,躲在一堆树丛之內。
⾕沧海透一口大气,轻轻道:“现在没事啦,但说话不可大声。”
阿莺应道:“是。”
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我在堡中只怕爹爹和倪大叔两人,除了他们之外,别的人叫我向东我就向西,要我坐我就站,想不到这么听你的话。”
⾕沧海微微一笑,道:“我在家中乖得很,不过我从来不爱跟女孩子在一起。”
阿莺嘴一努道:“哦,你不爱跟我在一起就算了。”
⾕沧海笑道:“我的话还未完,下次你记得等我讲完再揷嘴。”
阿莺应了一声是,态度甚是柔顺,而且极其自然。
⾕沧海道:“我虽是不爱跟女孩子在一起,可是只有你是例外,因为你跟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阿莺大喜道:“怎生不一样?”
⾕沧海沉昑一会,一本正经的道:“第一你很好看,第二你不扭扭捏捏,第三你对我很好,第四我非跟你在一起不可。”
阿莺含笑听他说话,心中毫无恐惧,她自是不晓得这是因为她对他极是信赖之故。
两人谈了一会,⾕沧海问道:“你可是学过武功?”
阿莺点点头,道:“学是学过,但爹爹很不満意,他说他的路子不适合我,要送到表姑姑处学武,但我妈不肯。”
⾕沧海道:“你表姑姑是谁?”
阿驾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有个外号是迫魂娘子。”
⾕沧海咋⾆道:“这外号好骇人。”
说着,警觉地向外面窥看。
阿莺讶道:“难道那恶汉还会找到此地?”
⾕沧海道:“这可说不定,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两人又谈了一些别的,阿莺时时侧耳聆听,如此过了许久,阿莺忽然面⾊发⽩,说道:
“有人来啦!”
⾕沧海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别怕,大概不是那些恶人。”
阿莺果然不怕,侧耳细听,顷刻间便笑道:“果然不是恶人。”
⾕沧海道:“若是恶人们来的话,一定走得很轻,来的怕是附近乡人。”
过了一会,只听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听而知共有两人,边谈边行。
其中的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那些人骑马跑来跑去,多么威风啊!”另一人答道:“这年头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么多的人骑着马带着凶器来来去去,竞不怕被官府送到牢里去。”
此人嗓音苍老得多。
年轻的说道:“我瞧八成是強徒歹人,面上的那股神情一看便知。”
年老的说道:“可是他们都在找两个孩子,若是強徒歹人,找孩子作甚?”
年轻的嘘一声,低低道:“别这么⾼声说话,他们只要听到強徒歹人这么一句,就要找咱们⿇烦,刚才两三个想到树林这边来,说不定已经赶到咱们后面。”
⾕沧海但觉阿莺小手一颤,当即用劲捏紧,表示安慰她的意思。
那两人已经走过他们,话声仍然随风传来,只听年轻的说道:“唉!我这一辈子别想骑马到处跑,对了,他们的服饰好生奇怪。”
底下的话已经模糊不清。
⾕沧海用心聆听,仍然不清楚。
这时天⾊已近⻩昏,他们两人在树林中躲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之久。
阿莺虽是练过武功,但到底年纪太幼,这刻靠在⾕沧海⾝上睡着了。
⾕沧海极有耐,动也不动,免得惊醒了这个小伴侣。
他默默静思,反复寻味那两个乡人走过时最后的一句话。
过了一阵,突然大喜道:“是了,是了。”
当下又寻思一会,才推醒阿莺,柔声道:“你回家再睡吧。”
阿莺很快就恢复清醒,柔声道:“怎样回去呢?”
⾕沧海道:“当然有办法啊,我只须送你到大路上就行了。”
两人起⾝走出树林,⾕沧海坐得太久,半边⾝子微微发⿇,全靠阿莺扶持着才不摔跤。
阿莺愁道:“你不大会走路,怎生到得少林寺?”
⾕沧海道:“我一定要到达少林寺,不然的话,我娘就失信于故人了。”
阿莺突然止步,急邃地问道:“假使你当和尚,还来瞧我么?”
⾕沧海沉昑一下,说道:“等我艺成之后,即使做了和尚,也去看你。”
阿茸化愁为喜,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一定留起许多好玩的东西等你来,我还等着瞧你是不是和尚?”
⾕沧海见她对此事耿耿于心,便安慰她道:“我尽力不做和尚好了。将来我们见面时,我一定有许多事情可以告诉你,或者要谈三⽇三夜之久。”
阿莺満面喜的神情,紧紧拉住他的手,痴痴地听着。
⾕沧海又道:“那时我们都长大了,不怕别人欺负⼲涉,我们可以在风景优美地方随意谈笑。”
他忽然停顿不说,阿茸吃了一惊,道:“我们要分开了么?”
⾕沧海指一指暮⾊中的市镇,回答道:“是的,但我送你到镇內街上才分手。”
他从她的小手感觉出她正在颤抖,心中不噤涌起无限怅惘。
阿莺没有议抗,柔顺地跟他向市镇走去。但他走得很慢,显然在拖延时间。
他们默默地走⼊镇內,从巷口出去就是大街。⾕沧海想自己是男子汉,不可失态。
于是振起精神,平静地道:“我不出去,你走到街上,自然会碰上你们关家堡之人。他们的服饰马匹都很奇怪惹眼,对不对?”
他忽地住口,原来阿莺正在哭泣。
⾕沧海蓦然想起前路茫茫,说不定半路上被恶人杀死,永远不能到关家堡去找她,鼻子一酸,也流下两行热泪。
阿莺发觉他也流泪,反而停止哭泣,惊讶地望住他,说道:“我以为你决不会掉眼泪的,啊,你到底跟那些大人不一样,我不喜他们。”
⾕沧海点头道:“我也不大喜他们。”
两人泪眼模糊地微笑对视,久久不动。
街上忽然传来一阵蹄声,把他们惊醒。
阿莺喜道:“是我们的人,我听得出这蹄声。”
⾕沧海道:“那么快点出去,我不能陪你啦!”
阿莺答应一声,迅快奔去。
走出十余步,忽又回来,就像只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她急急道:“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沧海点点头道:“我一定去看你。”
声音十分坚决。
阿莺走后,沧海听到一阵呼声,接着一阵极响亮的蹄声,迅快远去。
他晓得阿莺已回到自己人手中,此后定可全安,不噤也欣慰地微笑,走出街上,买面充饥。
同时又买一大包⼲粮,一把锋利短刀,以及一些需用杂物。拣中一位面相忠厚的老人,详细请问到南的走法。
得知只须沿着官道,再一直往西行就是南。他这次出门后,无影刀霍军也曾告诉过他怎生走法,所以很快就记得住其他许多细枝末节。
当晚就起程,独自赶路。以他料想自己是关家堡和关家堡对头们所擒捉之人,特别霍大叔的锦囊在自己⾝上,必须妥为保蔵,才不负霍大叔所托。
因此之故,他决计不能被任何人捉住。
他已经细细想过,任何人从关家堡夜游神倪冲等人处都会得知自己毫无武功,必定认为他不敢夜间独行,更不敢舍下大道。
所以他须得出奇制胜,夜间赶路,而且远离大道,只要不丢失了官道,迟早都能到达南。
他⾝上带着⼲粮,不须打尖,休息时爬到树上,用绳子绑住⾝子觉睡,走路时舍下大道,翻越田野。
如此走了数⽇,虽是安然无事,但人己累得疲乏不堪,⾝上甚是肮脏。
他平生哪曾经历过许多艰苦;好几次都感到支持不住,反正怀中带有⾜够的银两,便是雇辆大车直放南也无不可。
但他终于咬牙忍住这个念头,继续与惊惧艰苦行程奋斗。
又走了两天,虽是大见消瘦黧黑,但筋骨渐渐坚韧強壮,踏上漫漫长路之时,已不觉得那么艰困疲乏。
起初,⽩天休息之时,他时时情不自噤会掏出锦囊把玩。他真想晓得囊中蔵着什么秘密,尤其是他为了这个锦囊已付出大巨的代价,更加想知道个中秘密,不过他总是忍抑住此念,后来好奇之心渐淡,便不再取出锦囊。
⾕沧海连续走了七八天,居然风平浪静,毫无事故发生。因此他对自己这一番算计颇为骄傲。
这一天傍晚时分,他睡得很充⾜,开始赶路。走了数里,忽然见一道溪⽔拦住去路,但他不以为意,涉⽔而过。
快到对面岸上,无意中低头一瞧,只见⽔中反映出自己的影子,又瘦又脏,与初时离家之际已判若两人,不噤怔住。
转念付道:“爹爹和妈妈见了我这副样子,定必认不出我就是沧海。不过当他们晓得我这番经历的话,无疑会十分赏我的坚毅机智。”
想到畅快之时,不噤仰天大笑,忽然间又觉得不对,蓦地收住笑声,但笑声依然末歇。
他陡然转头望去,只见⾝后岸上蹲着一人,笑声正是从他口中发出,不过此人面上毫无笑意,可见得他决非因心中⾼兴而发笑。
尤其是他的笑声与⾕沧海刚才的笑声十分相似,这一来便显然有意戏谑。
沧海目力极佳,一瞧那人蹲在岸边,仍然不比常人站着矮上多少,可知站起⾝时,最少也比常人⾼出一个头。
此外,那人头发漆黑,面⽪细腻⽩哲,但却蓄着花⽩的胡子。对衬之下,极是惹眼,使⼊猜不出他到底是老是嫰?
总之,此人全⾝上下以及神情态度,没有一处不是诡异古怪。
⾕沧海心想这⼊不好惹,我还是赶路的好。
于是掉转头,继续前奔。
又走了两三里,头上一群夜鸟归巢,掠空飞过,发出鸣声。
他⾝后不远处也传来鸟鸣之声,⾕沧海甚是聪慧,也知必是那怪人所为,便不回头瞧看。
这一阵鸟鸣之后,不久就传来种种奇异声音,有狼啤,有虎啸,也有啼⽝吠之声。
若是不知底蕴之人,定会讶骇何处来了千禽百兽跟在后面?
⾕沧海一直不回顾,心想那怪人自个儿叫得疲乏没趣,自会走开。
紧接着后面传来小儿啼哭,妇人哄拍等声音。
一会变为紧弦急鼓,猜拳斗酒之声。
一会又变为两军对阵,冲锋⾁搏之声。
真是无奇不有,每一种声音都惟妙惟肖,极是真。
⾕沧海虽是格沉毅坚决过人,但也有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回转头,瞧瞧那人到底怎生弄得出这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
天⾊渐暗,四面俱是荒野,不见灯火行人,⾕沧海虽一⾝是胆,脚也不免渐见迟缓。
原来这时他⾝后传来一片啾啾鬼哭之声,哀鸣厉啸,此起彼落,不时隐隐听到有人凄厉大叫还我命来这等骇人的话。
他盘算了一下,便站定脚步,不过却不回头,⾝后诸般异声渐渐消敛。
他仍然沉住气等了一阵,才道:“我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孩,那位伯伯你就算把我骇倒,也不⾜为奇。”
这话极是尖锐有力,任谁听了也会大出意料之外。
⾕沧海见⾝后没有声响,微微一笑,付道:“他无词可答,或已走了也说不定。”
走出七八步,眼前一暗,仿佛有座小山遮挡住他去路,抬头一望,原来是个极⾼之人,袍宽袖阔,峨冠博带,似乎不是间世上一般的⾐着装束。
⾕沧海竭力抑制住心中震恐,淡淡道:“伯伯请了,我还须赶到前面站头。”
那人缓缓蹲低,双膝屈曲之时,发出响亮的噼啪声,好像多年没弯曲过,所以十分僵硬。
这种声音使⼊联想起野兽咬嚼骨头的声响。
⾕沧海微觉⽑骨惊然,但仍然瞪大双眼瞧着面前之人。
他仰起头细瞧,认得这是刚才对岸发笑的那个怪人,但见此人眉目五官长得甚是清秀,可惜有一种死板板的可怕味道,瞧了觉得很不舒服。
这一大一小两⼊相对瞪了一会眼睛。
那怪人缓缓道:“好大胆的娃儿,你不怕老夫吃了你?”
⾕沧海道:“不是不怕,只是想到怕也没用,只好起脊骨。”
那怪人点点头。道:“说得好,你若是不承认有点害怕,老夫反倒瞧不起你。”
他停一下,接道:“老夫此生第一次见到能够使我怦然心动的孩子,那就是你⾕沧海。”
⾕沧海这回讶异得说不出话。
那怪人道:“老夫刚才施展天魔妙音,一直都不能让你回转过来,心中的吃惊比你这刻还甚。”
⾕沧海讷讷道:“老…老丈…怎生得知小子姓名?”
那怪人道:“老夫姓庞名珏,名号天魔,这一点点小事何⾜道哉。”
⾕沧海道:“听说天魔的神通极大,跟仙佛差不多,老丈外号既是天魔,那就当真不⾜为奇了。”
天魔庞珏起⾝振⾐道:“你跟老夫走吧!”
他振⾐之际,起阵阵劲风,⾕沧海站不住脚,退了四五步之后,仍然一庇股坐在地上。
庞珏道:“起来。”
⾕沧海跳起⾝,讶道:“老丈命我到何处去?”
天魔庞珏俯⾝瞧住他,眼中露出惊异之⾊,道:“这且不提、老夫先问你一句,难道你不佩服老夫这一手功夫么?如果佩服。怎的没有一点想学之意?”
⾕沧海道:“小子不是不知道老丈错爱垂青之意,但小子只好辜负老文美意。”
庞珏默然一会,才道:“武林中不知多少人得到消息赶来拜遏老夫,希望老夫收列门墙之內,但你这孩子却甘心放弃福缘,天下之事真是难以测定。”
⾕沧海歉然地微笑着,没有答话。
他这等表情,一望而知深深了解庞珏的话,只是不能遵命,所以甚是歉疚。
庞珏轻拂颏下灰⽩长髯,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爱惜。
要知自古以来,武林中所有出类拔萃之士,总有传人难得之痛。
庞珏已百般试出⾕沧海的坚毅胆力与其机智,加上他的天生票赋,乃是他生平所见唯一良材美质,是以对他极是爱惜,但因他不肯拜师学艺,而又不噤气恼。
他连问数次,⾕沧海都不肯说出不拜他为师的缘故,仅仅泛起了歉然微笑之容。
庞珏心想此子坚毅无比,不屈不挠,任是如何恐吓也不中用。
当下说道:“你且仔细想想,⽇后见面再说。”
话声未歇,人已消失不见。
这一回轮到⾕沧海大惑不解,心想这位老丈竟不強迫自己,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呆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十余里路,已是深夜,寒风掠过树林和荒野,发出⾼低不同声响,使人感到甚是荒凉可怕。
他穿过一片树林,忽见前面出现几点灯光,顿时精神一振,不知不觉放步奔去。
要知他虽是胆大心坚,但长夜漫漫,独走荒原之上,单单是那种孤独凄凉就使他觉得难以忍受。
何况寒风啸号,另添可怕的气氛,他忍是忍得住,但见到灯火之时,也不免有空⾕⾜音迢然而喜之意。
不一会奔到切近,只见灯光悬挂在树下,每一盏相隔十多丈远,却都是如此,并无屋舍。
黯淡灯光之下,却有一个人站着不动,远的瞧不清楚,但最近的灯下那人僵立如死,甚是诡异可怖。
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只见那人⾝上穿着一件⽩袍,甚是宽大,襟袖袍角在寒风中不住飘摆,瞧来极似丧服。
这个人恰好是面向着他,年纪约是三十左右,眉横口大,一面凶相,双手叉掐住自己的喉咙,瞪大双眼望住黑暗的旷野。
⾕沧海起了一⾝⽪疙瘩,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恐惧,心想这人原来是自己掐死自己,只不知何故到了快要死之时还不松手?
忽见那人动一动,⾕沧海骇然一惊,汗⽑皆竖,付道:“难道这世上果真有鬼魂么?”
不想便没事,一想到鬼字,尽管他胆大包天,视生死如无物,也不由得出了一⾝冷汗,头⽪发炸,腿双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他很想掉转⾝子飞奔逃走,可是他又晓得决计跑不过鬼魂,所以逃奔也是无用。
于是,他像个木人似的呆立不动。过了一会,那个人还是那样子瞪眼掐脖子,动也不动。
⾕沧海陡然恢复几分胆气,想道:“这人若是已变为鬼,却也是和善的鬼,也许他生前的样貌不会像现在那么凶。”
他胡思想了一会,好几次都见到那人⾝躯各处微微动弹,实是测不出是何缘故。
忽然记起四下还有好些灯火,远远也见到灯下有人影,难道他们都是这等模样?
他本是武林名家之后,平⽇见闻渊博,陡然间想起这人势姿奇怪,莫非是被人点了⽳道而死?
当下鼓起勇气,举步向那⽩⾐人走去。
走到⾝边,见他还没动静,更觉放心,缓缓伸出手摸他的⾝躯,触手处感觉得出那人的体温,还有肌⾁,并非僵硬如死人。
他喂了一声,说道:“大哥,你怎么啦?”
⽩⾐人动也不动,⾕沧海转到他面前,但见他双眼仍然瞪住黑暗,毫不转动。
⾕沧海自言自语道:“是了,听说⽳道被点之后,可使人僵立如死。”
当即伸手摸他膛,竟觉不出心脏跳动,这一点与⽳道被制的现象不相应。
他呆了一下,好在他长得比平常孩子⾼大,于是把耳朵贴在⽩⾐人口,凝神静听。
那⽩⾐人內全无声息,⾕沧海拔一头发放在⽩⾐人鼻孔下面,也没有透气呼昅。
如此情状,分明已死,焉能又时有动弹之象?又怎生会有体温?他惊讶的张口结⾆,退开六七步。
他接着拔步飞奔,刚才消失了的恐惧,此刻又回到心中。
不一会,己奔近另一盏灯光之处,只见那盏灯吊在树上,灯下也立着一个⽩⾐人。
黯淡的光线照出那⽩⾐人惨⽩⾊的面孔,这⽩⾐人左手捏拳,举到头上,右手握着一把短刀,刀尖反转过来,抵住自己膛。
这个势姿也是十分可怖,⾕沧海这时已不再怀疑是鬼魂僵尸之类,而是认为必定是有人在练琊法,又想到这个练琊法之人无疑就在他瞧看不到之处,窥伺着他的动静,候机也把他拿住做琊法的牺牲品。
他心中虽是恐惧,但仍然奔到那人⾝边,只见此人若不是面⾊惨⽩得惊人,倒是个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
他伸手抓住这⽩⾐少年的右腕,用力拉扳,意拉下来弄掉那柄锋快短刀。
但一任他用多大力气,那⽩⾐少年右手纹风不动,⾝躯也不摇晃一扑。
⾕沧海骇然转⾝又跑,转眼间奔到另一盏灯下,只见那灯下的⽩⾐人长得甚是⾼大。
面貌狰狞,双膝半屈,两手作出握拳殴击的势姿。
他走到他面前,恰好正当他拳势来路。
他道:“大哥,你也不会说话,不会动弹么?唉,但愿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推拉这狰狞的⽩⾐人。
忽见那⽩⾐人眼珠一转,拳头微微移动两寸左右。
登时一股力道涌到他⾝上,冲得他立⾜不牢,翻跌开七八尺远。
⾕沧海心中叫声我的老天,连疼痛也忘记了,起⾝怔怔地望着⽩⾐人,暗想他不但没死,分明还具有一⾝上乘武功。
这种人怎肯乖乖地站在荒野灯下,做出这种古怪的势姿。
此时,他又记起第一个⽩⾐人,心脏不跳,呼昅停止,必是他武功⾼強,自行停止。
第二个⽩⾐人⾝体和手臂的肌⾁都不僵硬,却扳不动他的手,而且他的⾝躯连摇晃也不摇晃,可知他下盘扎实,运功稳住⾝形。
连同这个⽩⾐人,一共三个都不是死人或被点住⽳道,又都是⾝具武功之土,怎的做出如此诡异古怪的势姿?
难道当真有人施展琊法,使他们不由自主?
只见那⽩⾐人双目显出凶光,杀机外露。
⾕沧海本是十分机警之人,赶快奔离此处。
不久到达第四盏灯光之处,只见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岁左右,⾝上也披着宽大⽩袍,头发披散,面貌耝野,隐隐流露出凶恶之气。
这个⽩⾐女子坐在一细如食指的竹子上,这竹子横架在两株矮树之间,虽是离地面不⾼,可是那⽩⾐少女也只能侧⾝而坐,一只脚脚尖点住地面。
那竹子那么幼细,自是承载不起她的体重,但此时却一点也不弯曲,可见得那⽩⾐女单用一只⾜尖之力支撑自己体重。
⽩⾐女面上隐蔵不住痛苦之⾊,想是这姿式太久了,耗力过多,是以十分疲累。
⾕沧海⾝上和庇股隐隐作疼,这回可不敢过去,相隔寻丈便停止道:“请问大姊你们何故甘受此苦?”
她眼珠一转,落在⾕沦海面上,初时只是惊讶之意,但打量了一阵,便渐渐流露出憎恶的神态。
⾕沧海察貌观⾊已知不妙,忙道:“大姊不要生气,我赶快走开就是。但若是大姊不嫌的话,我可以搬几块石头垫在竹子下面,那样你就不会累啦!”
⽩⾐女眼中露出喜之⾊,但旋即变为凶光,⾕沧海不觉退了几步。
只听她喝道:“站住。”
声音之冰冷,任何人一听而知她満腔尽是杀人之念。
⾕沧海不敢动弹,道:“大姊有何吩咐?”
⽩⾐女冷冷道:“你⾝上虽是穿得褴褛,但举止语气都不是贫苦人家出⾝。”
⾕沧海暗想她眼力好利,果然瞧出自己底细。
⽩⾐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沧海说了,她道:“天下武林之中没有哪一个名家⾼手姓⾕的,哼!你可是都毒龙的门下弟子?”
⾕沧海诧想道:“鄱毒龙张镜乃是成名了数十年的⾼手,是个琊派著名人物之一。她怎会猜到他⾝上?”
一面寻思,一面头摇。
⽩⾐女道:“可是金陵扇的门下?”
⾕沧海又诧想道:“朋扇符平也是著名凶人之一。”
便继续头摇。
⽩⾐女冷冷道:“那就是勾漏山门下了。”
⾕沧海更是惊讶,忖道:“勾漏山黑手派乃是天下两大琊派之一。”
他惊异得忘了头摇。
⽩⾐女冷道:“谅你一个人也不敢来此,可把背后之人叫出来。哼,黑手派虽是横行天下,但碰上我们⾚⾝教只好自认倒霉。”
她口气之中甚是自傲,⾕沧海只知⾚⾝教与黑手派正是两大琊派,倒不晓得⾚⾝教是黑手派的克星。
当下头摇道:“对不起,我不是黑手派的门下。”
⽩⾐女眼中凶光更盛,冷冷道:“然则你是哪一派的?”
⾕沧海道:“我什么都不是。”
⽩⾐女道:“难道你是夜深途无意到此的?”
⾕沧海道:“不是途,而是经过此处,大姊若是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女⾝躯也不见怎么动弹,忽然间已站在他面前,两手握住他臂膀,⾕沧海但觉臂骨碎,疼得満头冷汗直冒出来。
⾕沧海剧疼之下,好像听到臂骨碎裂的声音,心中大惊,忖道:“我双臂骨头若是碎了,便不能到⾼山去啦!”
他下意识地用尽全⾝气力抵抗,但他从未练过武功,哪里抗拒得住,只疼得他冷汗如⾖,眼前金星飞舞,看看便要不支晕倒。
突然间一股热流从民尾骨冲上来,霎时间穿透督脉,接着穿行于全⾝经脉之內。
这道热流像是自具灵的小蛇一般,穿透他奇经八脉,都是反逆转运而不是顺⽳而行。
热流一透⼊体內,双臂臂骨疼痛立时减轻许多。等到走完奇经八脉,疼痛之感已经减去一半之多。
⾕沧海不知这股热流从何而来,此时疼痛已减,虽然在普通之人仍然觉得甚是难受,但在他却能当如无事一般,面上不觉微微露出笑容。
⽩⾐女子耝眉一皱,松开双手,单单以右手中指抵住⾕沧海印堂之上。
⾕沧海但觉全⾝一紧,每一骨头和筋络都渐渐收缩,似是因体內的精气⾎髓被她指尖昅去,所以四肢百骸都紧缩起来。
初时没有什么痛苦,因此只是觉得恐惧不安,但顷刻间全⾝痛庠集,好似精髓已枯,因此连骨⾁都销溶而被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