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飞云观主做梦也未料到洞內蔵有人,洞仅三尺见方,他必须钻出,脑袋刚⼊洞、右肩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五指深⼊⾁中,大拇指扣紧了井肩⽳,任何练气⾼手也无法再抗了。
接着,一把鬼头刀的锋利刀尖,抵住了他的咽喉,把他吊在洞口上,上下皆难。
満天花雨低沉的向后叫:“张兄,你先到外面去设法将网弄下来。”
洞中钻出恨地无环,降下支臂站好,说:“砍断巨索或者将网拉上便可。”
飞云观主已被制住,仍然顽強地恶狠狠地说:“巨索一断将有毒烟噴出,你们别想活。
网放下之后,庒下地面的机捩,⽔门自启,你们全得死。”
恨地无环向老道背后连劈三掌,恶狠狠地说:“狗东西还敢嘴硬?你这无聇的江湖败类猪狗不如,老夫投帖登门求情,你却在酒中下毒将老夫锁在石牢中磨折,你眼中还有江湖规矩?说:怎样才可将人放出?不然,哼!你将死活都难。”
三劈掌下手甚重,飞云观主的脊骨软了,下半⾝软绵绵地。満天花雨也咬牙切齿地说:
“这家伙确是罪该万死,他在岳做案,先向在下下手,在我家⽔并中下毒,将我一家人昏,把我掳来百般威迫,要俞某做他的狗腿子,委实欺人太甚,不杀他此恨难消。老道,你说是不说?”
飞云观主还未开口,对面墙上的一盏长明灯突然无故自熄。他桀桀笑,傲然地说:“贫道的弟子己将所有的出路封闭,你们谁也别想活,放下贫道,咱们慢慢商量。”
“哼!你还想要挟么?”満天花雨怒叫。
“放下贫道来!不然你们死定了。”飞云观主也怒叫。
“哈哈!难道你不死?”満天花雨问。
“有你们几个人陪死,贫道何所惧哉?放手!”
満天花雨大怒,鬼头刀连闪两次,老道两耳飞坠坑底,鲜⾎外涌。
“太爷好好伺候你,看你凶横到几时,我不相信你临死还会比太爷凶。”満天花雨厉声说。
“哎…你们将死无葬⾝之地…”飞云观主仍然凶狠地叫,但后面的话已叫不出来了。
満天花雨将刀尖伸至他的口中,猛地一绞,传出一阵暴响,老道満口牙齿一颗颗往外跳。
下面网中的秋岚叫:“俞兄,请夺下老道右胁下的大⾰囊,在下感不尽…。”
恨地无环将⾰囊取下,挂在上说:“老弟台,老朽先替你。暂时保管。”
刀尖刚离开老道的口中,老道含糊地叫:“天鹤,关…关机…关。”
对面灯座的方孔中,伸出脸⾊苍灰,有气无力的天鹤,他被九华羽士打得头青脸肿,內伤甚重,一直在秘室养伤,观中有警,所有的人全逃了,他忍不住扶病而起,想看看外面的形势,恰好被他赶上了。他爬伏在洞口,叫“师⽗,已经闭死了…”
恨地无环巨斧疾飞,相隔四丈,斧化电虹一闪即至。
天鹤话未完,突见巨斧飞到,合该他死于非命,双手一掌便待退出。但⾝子已经不灵活,想退已嫌晚了“咔”一声斧刃劈开头颅,直抵颈。
斧刃受阻.斧柄向上扔,斧柄长有四余尺,洞只有三尺⾼下“叭”一声击中了洞上壁,巨斧反弹而出,掉下坑去了。
満天花雨扭头一看,惊道:“糟!洞后已被巨石填死了。”
“下去再说。”恨地无环说。
下面的秋岚⾼叫道:“不可下来,何不由上面的翻板设法出困?”
“桀桀桀…所有的机关皆封闭了,你们都…都得…死!”飞云观主厉恶地笑着说。
満天花雨冷笑一声,将刀搁在老道的颈子上,冷笑道:“可是,你得先死。”
他缺德,不一刀将颈子砍断,却来回拖动,象锯子般慢慢拖拉,锋刃先⼊⽪,再割破肌⾁。
耳下的大动脉一断,鲜⾎流。飞云观主不再嘴硬了,含糊地竭力地大叫:“住手!
住…手!我…我说…”
可是一切都嫌晚了,耳下的大动脉一断,锋刃已割⼊颈骨,浑⾝一震,他已说不出话来,脑袋拼命向下缩,牙关紧收。
満天花雨想不到老道临死失威,收手已来不及,一咬牙,鬼头刀的锋刃一带,飞云观主的脑袋向下飞坠。
“这家伙好没种,便宜了他;”恨地无环说。
満天花雨丢掉老道的尸体,向后退,片刻重中:“不行,石厚不下五尺,是千斤闸一类重家伙堵住了,咱们被困啦!”
“先别管,救下面的恩人上来再说。”恨地无环叫。
他抓住巨索,向上拉。滑轮徐转,怪网上升。
岂知他刚菗出一手向前抓,拍一声暴响,巨索突然齐墙而折,怪网急沉。他站在支架上,重心倏失,人向前栽,立脚不牢,被网索带倒了。
“砰”一声响,怪网落地,秋岚也随网躺下了。他內伤沉重,独角天魔一脑袋沉重已极,撞得他內腑离位,这时连站也站不住了。
恨地无环却末掉下去,百忙中抓住了支架,悬吊在架上,手一带,人又重新上了支架。
蓦地,地底吱格格一陈暴响,出现了四个尺大⽔孔,⽔柱上冲,⾼有二丈余,几乎噴至坑顶声势骇人。
“快下去破网。”満天花雨大叫,一跃而下。
“先解网上的人,那是东海神尼前辈。”秋岚在下面叫。
支架对向伸出,各长丈二,中间只有丈六空间。恨地无环飞跃而过,信手抓住巨索一拉,巨索果然也应手而出。他慢慢松手,一面叫:“老菩萨,小心着地。”
网放下了,他也一跃而下。两人火速将网口的套环开解,放出网中的人。恨地无环拾回巨斧菗着冷气叫:“糟!我不谙⽔,岂不完了?”
五个人中,东海神尼师徒⽔了得。秋岚更不必说,満天花雨生长在洞庭湖畔,⽔自然过得去。
“我会照顾你,别慌。”満天花雨说。
东海神尼向两人道谢毕,苫笑道:“如果上面的翻板上不曾加了重物,脫困不难,不然危矣也!贫尼先上去瞧瞧。”
她抓住另一张怪网向上升,上了支架,用游龙术斜攀上坑口的翻板伸手探看。
⽔急剧上涨,不片刻便到口了。
琬君不住向秋岚打量,她认得秋岚所穿的⽔靠,星眸中泛上惑然的神⾊,讶然问:
“你…你不是被我失手打…打死了么?”
她口不择言,大概被怪网捆住了。秋岚一面接过恨地无环的大⾰囊,一面检查防⽔油绸包得是否严密,一面说:“姑娘,你怎知找死了?”
満天花雨不知姑娘的来路,不悦地说:“小姑娘,你怎么这般冒失?也不知忌讳,凭你也敢说能失手将这位恩公打死了?”独角天魔也被他击倒哩!如果没有他,咱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琬君吃了一惊,意似不信地叫:“独角天魔被击倒了?是真的?”
“谁骗你了?这位恩公也受了伤,只是,他仍咬紧牙关支撑,穷追飞云观主…”
话未完,秋岚⾝形一晃,说:“诸位,快先登上木架。最好能助神尼老前辈开路脫困。
⽔淹至箭口,留箭可能发,浮在⽔面太危险。”
他的声音已有点变了,內伤开始发作。姑娘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了危险,急忙挽住他说;“你受了严重的內伤,赶快按下心神。我这里有最好的疏经保腑灵丹,先服下保全元气再说。”
満天花雨也靠近相扶,关心地问:“要不要在下推拿疏⾎?能支持得住么?”
秋岚服下姑娘送至口中的两颗灵丹,道谢毕,苦笑道:“独角天魔果然可怕,我已內腑离位了,但仍能支持,谢谢两位的关心。快上,在下必须在今晚离开,不然将误人命,请诸位费心速找出路。”
満天花雨向姑娘说:“请姑娘照顾他,在下去助神尼找出路。”他放了手,招呼恨地无环攀绳升。
翻板已经切死,推为开扳不动,而且无处立⾜劲使。三位⾼手只能扳吊在坑口旁,用一手以刀斧狠命砍劈,危险万状,稍一大意便会失⾜坠下。
姑娘挽住秋岚,一手攀住巨索。⽔势汹汹,不久便接近了两丈⾼的箭口。
“离开支架。”秋岚低叫。
蓦地,十六个箭口在⽔花翻涌中,噴出无数劲矢。姑娘拖住秋岚向⽔底一钻,躲过了箭雨片刻,预计⽔已淹没了箭口,方冒出⽔面。
她发觉秋岚已毫无挣扎的模样,吃了一惊,尖叫道:“你…你怎么了?怎么了?”
秋岚一无动静,双目已经闭上了,浑⾝软绵绵,逐渐变冷。
她大惊失⾊,拉掉了秋岚的头罩,看到他苍⽩的俊脸,似乎已经死去多时啦!
⽔向上涨,直涨至三丈五六了,上面的翻板只被砍开一个两尺大的小孔。板厚约在五寸左右但板上方似乎盖了一块大巨的铁叶板,刀砍在上面响声震耳,火星飞溅。
⽔快近顶,危机己至。
地无环心中焦躁,向満天花雨叫:“抓住我的脚,送我到壁站好。”一面叫,一面将巨斧与东海神尼。
満天花雨游近,抓住恨地无环的双脚,送至壁旁。⽔已淹至下颔,他已感到吃不消了。
他叫道:“将我的⾝子摆平,双脚抵住坑壁上。”
満天花雨心中也焦急万分,但又无可奈何,只好托平他的⾝子,使恨地无环的双脚抵在坑口壁上。
先前⾝子悬空,只能一手用力,恨地无环无用武之地,这时有人托住了⾝子,脚便可平实地蹬实了坑口壁,是时候了。他双手托住上层的铁叶板,喝声“起”!
铁叶板奇迹地升起七八寸。一旁的东海神尼眼明手快,急将巨斧向里塞,抵住了铁叶板不许下沉。
但地无环已经力尽,铁叶板再也无法上升了。
姑娘挽带着秋岚,但她不敢将秋岚的景况惊动正在合力辟出路的人,芳心大,看了坑口的光景,她心中一凉,不消多久,他们全得淹死在⽔中了,已经剩下不⾜五六寸的空间,必须仰面方可呼昅,大难将至。
秋岚突然悠悠苏醒,低叫道:“姑娘,放下我。”
“不!你…”姑娘焦急地议抗。
“我要助张老前辈一臂之力。”他答,手一挣,便脫离姑娘的掌握。
生死关头,他似乎已恢复了体力,一手扳住坑口,一手顶住着铁叶板,向恨地无环叫:
“张老前辈,我叫三声,咱们同时用力。一!二!三!”
“起!”恨地无环大吼。数千斤的沉重铁叶板,在两个具有千斤神力的⾼手下,逐渐翘升而起,直升至两尺四五方行止住。
“快出去、在上面揭住铁板。”秋岚居然还可以说话。
东海神尼先丢出巨斧,侧挪而出。満天花雨在中,琬君姑娘殿后。三人出了坑,合力抵住了铁叶板,神尼叫:“两位可以出来了。”
“你先出。”秋岚向恨地无环叫。
他们全部出了坑,⽔刚好涨満坑口。放下铁叶板,姑娘掏出火摺子擦亮,叫苦道:“是一座死室,天呀!”
确是一座死室,宽仅两丈,四周是两尺大小的巨石砌成的石墙,顶上是大巨的横木,盖上了同样大小的巨石。四面的墙上,四盏长明灯已经熄了火。
东海神尼接过火摺子,点燃了长明灯,说:“先仔细想想,我们刚才是从何处进来的。
为师记得进来时木门虚掩,发觉后面有暗器攒,便闪⼊门中着了道儿。找到进来的方向,那一面石壁必定薄些。”
三人分头用兵刃在墙上敲打,姑娘则替秋岚在口推拿,一面埋怨道:“你…你真是,伤势沉重,你还…还…”她说不下去了,秋岚脸额上冷汗直冒,颊⾁痛苦的挛痉。
她无限怜惜地凝视着他,颤声说:“原谅我,我…错了,如果没有你,我们都得淹死在石室中。原谅我,你…你得保重。”
秋岚已陷⼊昏中,突然大叫道:“出去!出去!我必须出去,有人在等着我援救,他们在坐以待毙,我非出去不可。”
他狂疯地挣起,姑娘惊叫:“不!不!你必须躺下来休息养神,你…”她怎能按得住秋岚?秋岚形如狂疯,拨开姑娘奔向恨地无环,一把抢过巨斧“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石屑。
“铮铮铮铮!”他连攻五斧,用斧背狠击,巨石裂碎了一角,石块松动。
“我必须出去。”他狂疯地叫,又是一斧欣出。
“让我来。”恨地无环大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夺过巨斧。
秋岚似乎已经力尽,虚脫倒地,倒在抢到的瑰君姑娘怀中,他仍在喃喃地叫:“我必须出去的,必…须出去,时辰不…不多…了…”
“你必须安静些,急不是办法的。”姑娘凄然地低叫。
石墙不是砌的,而是镶合,所以相当费劲,而唯一可用的工具只是一把斧头,破墙的进展相当慢。费了好半天功夫,打碎了一块巨石,却发现外面还有一道更厚的石墙,把全力辟路的人急得心中发焦,如果这时有人在外面,岂不可伯?
外面光⾼照,已经⽇上三竿了。
金四娘呆呆地坐在后山坡的大树下,门中不住在念“我该不该等他?该不该等他?独角天魔一群人会不会转回来?他是否会回来?”
她还不知道秋岚已经被困在观中,还以为他追飞云观主去了。
树倒猢狲散,飞云观的老道似乎没有人返回观中。即使有人返回,看到坡上届⾼临下监视着观殿的金四娘,岂敢再留?早巳悄悄溜走了。
同一期间,飞龙秋雷与一剑三奇的船,已经到了巫峡的巫山十二峰下,碰上了先一步赶上的⽔寇。巴山苍猿的死五蛟龙,誓为死去的寨主报仇,志在必得。
一剑三奇的人死伤惨重,逃的逃,散的散,残余的五艘快船人数所剩无几。
也在同一期间,巫山县的码头上,笑弥勒与慕容永叔望穿秋⽔,等待着秋岚。船上每一个人神⾊紧张,焦躁不安。如果夜午一到,乔家姐弟只好准备后事了。
乔家泊船的码头左面,十艘大船陆续离开了码头,下放巫峡,船上有龙形剑王⽟堂和绿凤孟娥。
密室中,三个人轮流运斧向石墙进攻,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光,反正所有的人都饥火中烧,力道渐减了。镶砌的石墙,必须逐石击碎,而且墙共有两层,洞开得小便不易运劲,可知工作相当艰巨。
第一道石墙厚有两尺,第二道竟有三尺厚。
轮到恨地无环向石墙进攻,満天花雨擦掉脸上的石屑和汗⽔,走近姑娘⾝旁,低声关切地问道:“姑娘,他怎样了?”
“服了家师的安神药,他睡着了。”姑娘黯然地答。
东海神尼脸⾊沉重,说:“假使在两个时辰內,他不能获得象少林八宝紫金夺命丹一类疗伤圣药,可能将变成残废,他的伤势太沉重了。再就是他心中焦虑,影响伤势恶化,委实令人担心的。俞施主可知道这位施主的来历么?”
満天花雨摇头摇,苦笑道:“在下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为了金四娘盛蛊的⾰囊而来的人,他一直不愿通名道姓,甚至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他将秋岚进⼊秘牢救人,直至与独角天魔手,活僵尸突然现⾝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想不到他年纪小小,竟有如此超凡⼊圣的⾼明⾝手。看来,金四娘也许已经走了,哪位能将⾰囊带出,金四娘如果不在便无处换解药,他这次冒险⼊观的心⾎,前功尽弃,多令人伤心啊!”姑娘心神已,没头没脑地问:“俞前辈,他要解药救什么人?”
満天花雨耸耸肩,苦笑道:“我连他的姓名也一无所知,怎知他要救的人是谁?由他拼命和无比关心的情形看来,待救的人必定是他的亲人无疑。我和张兄恨地无环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所以愿追随他尽力,岂知却碰上这令人急死的鬼石室,真要命。贤师徒到中原行脚,怎会到这儿来冒险的?”
东海神尼长叹一声,说:“贫尼受荆州府长沙寺一心大师之托,前来拯救一个姓黎的姑娘,好不容易得⼊后殿,却掉在网窟內等死,幸得诸位相救脫险,贫尼感不尽。看来,那位黎姑娘恐怕已遭了毒手,贫尼惭愧已极。”
“听说恶道将掳来的美女蔵在静室中,赎款奇⾼,所以事实上愿花巨款赎回的⼊少之又少,因此他除了自己留下以外,大都将人送给他的爪牙蹋糟,师太恐怕来迟了。”満天花雨在东海神尼之火上,浇了一盆冷⽔。
正说间“昑”一声暴响,地面一震。恨地无环大叫道:“打通了!有救了!”
众人大喜,向前一拥。第二道石墙被恨地无环打通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里面黑沉沉。
大喜过望的恨地无环正待钻⼊,东海神尼低喝道:“且慢!稍等等。”
她拾起数块石屑,一声沉喝,伸手穿洞洒出。
満天花雨也不慢,他已打出了三把石屑。
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东海神尼拂尘急舞,突然穿洞而出。
“铮”一声暴响,有兵刃被击飞的声音,接着“呛当当”清响震耳,显然有刀剑一类兵刃落地。
黑暗中,传来东海神尼一声低喝:“俞施主,可以掌灯出来満天花雨取下长明灯,钻出洞外。姑娘抱起了秋岚,由地无环断后,钻出洞外左右一分。
这是一问被铁叶门闭住的静室,相当宽敞,前面有两座铁叶门,左右各一座,密布着钱大的圆头钢钉。室中设有神案、拜坛、鼎炉,还有三⽪鞭,一张形如老虎凳的怪长案。灯光一映,室中景物在目。一个年青道人脑袋被石块所击破,另一名年青道人,脸⾊死灰站在墙角,被东海神尼用拂柄抵在他的前,庒挤在墙角动弹不得,两把长剑遗落在地上。
“带咱们出去,不然你得死。”恨地无环大叫。
年青人菗着冷气叫:“如果能出去,小道早就出去了。小道是看守静室看管女⾁票的人,从未单独外出过,不知这扇外出的门是怎样开启的。”他指了指右首的铜钉铁叶门,恐怖地头摇。
秋岚恰在这时醒来,挣扎一下,急问道:“道长,观主的静室在何处?”
年青人向左首铁叶门一指说:“这间就是。”
“能开门么?”
“可以,除了进出的门,余三间小道皆可打开。但三间秘室皆无出路。”
秋岚挥挥手说:“劳驾,把三扇门全部打开。”
三扇门的开启机捩皆是门左的灯座,门打开了,众人眼前一亮。飞云观主的居室,牙锦被极尽奢华,金珠宝玩在灯光下宝光四,那象一个方外人的居室?简直是皇侯的寝宮。
另两室中,共有十九名掳来的美女,由两名中年道姑装扮的女人管领,惊惶地缩在室中发着抖。
秋岚一把拉着小道人奔⼊室中,说:“小道长,我保证你的全安,但你得将观主百⽇飞升丹的解药给我。”
小道人大喜,说:“不难,施主希能言而有信。”
眼看天⾊已近⻩昏,山坡上的金四娘焦躁已极,她坐立不安,盯视着下面静静的飞云观,心如⿇,银牙一咬,自语道:“我只好走了,看来,我只得暂时放下洞庭的事,先找毒王拔除百⽇飞升丹的毒质再说。可是…可是,我的法宝已失,怎能迫毒王乖乖拿出解药来?爷爷的行踪如谜,不然找到爷爷便任何都不怕了!”
她正待动⾝离开,突觉左侧林中有人影一闪。
她不愧称老江湖,先不移动⾝躯,缓绥用目光搜视。不错,有人,一个老道。她认得,那是飞云观主的大弟子天鸿道人,正从一棵大树后窜出,闪电似的躲到另一棵巨树后蔵⾝。
她不肯失时机,立即蹲下。双方相距约有十余丈,中间隔了无数树木,不留意是很难发现对方的。天鸿的注意力全放在下面的飞云观,没留心附近有人。
是祸躲不过,老道活该倒霉,他那儿看不清观后的景物,便小心的逐树纵跃,向这儿窜来。
金四娘早巳伏⾝树后,从草梢头的空隙中全神待敌。
近了,天鸿从三丈外一棵树后窜出,捷逾电光石火,一闪便至,恰好到了金四娘蔵⾝的巨树后。
金四娘伏在树的另一面,不等老道将⾝蔵好,突起发难,伸手扣住老道的右脚猛带,同时一掌劈出“噗”一声劈中天鸿的膝盖,膝盖立碎。
“哎…”天鸿厉叫,仰面便倒。
金四娘暴起,一脚扫出,小蛮靴的钢尖比利刀钢锥更霸道,将老道的左跨骨踢得出现一个大⾎孔,伤至骨內。
老道狂叫一声,伸手拔剑。
金四娘冷笑一声,俯⾝一把扣往老道拔剑的手向上提,左手出如电闪,一连三劈掌全落在老道的颈旁,老道杀猪般哀号不已。他毫无还手的机会,做梦似的躺下了。
金四娘夺过长剑,劈一把将老道抓起,拖死狗似的往林木深处走,在一丛松林中将人往下丢,叱道:“你先看看,要死要活悉从尊便。”
天鸿下半⾝已成了废人,上半⾝⿇木,但一双眼却可见物,在落⽇余晖中,他头上的景象令他汗⽑直竖,魂飞魄散。
头上,⽟虚子的手脚,被四山藤勒住,倒吊在两棵松树之间,上脚不沾天,头下不沾地,口中勒了一条布带,眼耳鼻中⾎不住往外沁,脸上的肌⾁不住扭曲挛痉,显然还未断气。脚筋和肩筋已被扭断,山藤拉得紧紧地。看了这光景,天鸿感到⽑骨悚然,魂飞魄散。
“晚间,蛇虫便会替他收尸了。”金四娘冷酷的说,一面解老道的剑鞘自己佩上。
“饶…饶命”老道惊饰地叫。
“你要活?”
“请…请⾼抬贵…贵手。”
“贵观主的下落,招出来。”
“贫道不…不知,所以前来探…探着。”
“百⽇飞升丹的解药,拿来。”
天鸿头摇,哀叫道:“姑娘明鉴,家师的解药,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不说?”金四娘切齿叫。
天鸿惊得庇滚尿流,双手吃力地撑,哀声叫:“贫道确实是不知,师⽗平时只叫两个內房小师弟取出收⼊,不由他人经手。师⽗的秘室,不许观中任何人进⼊,里面的两个小师弟也不许外出,谁也不知…”
“你两个小师弟呢?”金四娘抢着问。
“大概仍在观中秘室,他两人不知道出路。”
“你该知道⼊室的路,你是十三弟子中的老大。”
“贫道只进过一次,恐怕记不得了。”
金四娘拔剑砍一两个树叉,丢下说:“站起来,带我走。”
天鸿不敢不走,挣扎着拾起树叉当拐杖用。在拾树叉时,他眼中冒出一阵怨毒的火花。
他们从侧殿进⼊。金四她紧随将天鸿,天鸿下⾝用不上劲,吃力地仗着两支树叉走路。
进⼊了黑暗的道甬,金四娘一把扣住天鸿的后颈,亦步亦趋,一面凶狠地说:“你如果想捣鬼,不活剥了你的⽪,我金四娘就不配称三凶之一。”
“贫道怎…怎敢?”天鸿战栗着答。
转了几个弯,长明灯的微弱光芒从每一转角处透出,所看到的全是石室、铁叶门、石走道、神宪,上不见天,下不见土,这儿是永不见天⽇的秘室內部。
天鸿一面走,一面说:“金姑娘,小心脚下,进⼊秘室的人,今生再也不会重见天⽇了,这儿随处皆有凶险,随时皆有不测之祸。”
“废话!为何今世再也不会重见天⽇?”
天鸿扭转⾝躯,突然哈哈狂笑。
在笑声中,传出阵阵击撞的震耳巨响。
金四娘脸⾊一变,厉声问:“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笑我今生福齐天,有你这位早年四大凶人的孙女儿陪葬,我怎能不笑?
哈哈哈哈!”
金四娘知道不妙,伸手便抓。
天鸿将双叉掷出,扑上叫:“来吧!一刻千金,妙啊!哈哈!”
“轰隆隆”连声大震暴起,前后走道被突然移来的沉重铁叶门闭死了,左面的石墙徐徐收拢了。天在动,地在摇,机轮轧轧声刺耳,八尺宽的走道愈来愈窄。左右两盏长明灯的火焰不住跳动、逐渐移近。
金四娘大吃一惊。一脚将天鸿踢倒,慌地两头急奔找出路,但一切已来不及了。
石墙渐近,四尺,三尺了。
她背抵住石墙,手脚死撑住前面移来的活墙,但万斤力道她挡不住,墙仍在移动。
“咔!”两盏长明灯一挤,断了,灯光候灭。
“完了!想不到我竟死在这个鬼地方。”她绝望地叫。
石墙迫近了,她的手脚已软,长叹一声,切目待死,准备接变成扁鸭,骨碎⾁溶的最后一刻到来。石墙接触她的口了,一挤之下,她急得昏厥了。
不知经过多久,她突然在寂灭中悠然醒来,吁出一口长气,徐徐张开凤目,眼前灯光大明,耳听耳畔有人在叫:“好了,她醒来了。”
她大吃一惊,一跃而起。
这是一间走道旁的雅室,凉风习习,窗门大开,可以看到窗外的树影。室中灯火通明,她看到室中四个男女,正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她⾝前,正站着穿了⽔靠戴了头罩,一再救了她的人手中提着她的大⾰囊,倚在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腕臂中。
“我…我不是做梦?”她吃惊地问。
戴头罩的人正是秋岚,他虚弱地说:“金姑娘,你被机关陷住,恰好我们在隔邻密室中,石墙自启,我们出险时便发现了你,幸而你处⾝在近铁叶门的一端,所以能及时将你救出。”
“哦!又是你救了我。”
“不!救你的人是东海神尼老前辈,在下已自⾝难保,不敢居功。”
“你-一-”
“我被独角天魔撞了一头,內腑离了位。哦!这是姑娘的⾰囊和百⽇飞万丹的解药,尚请将解蛊药见赐。”
金四娘接过⾰囊,问:“解药从何处得来的?”
秋岚向外面一指,说:“外面有満天花雨俞兄,救了十九名难女。还有一个小道士守着,他是飞云观主的秘室二童之一,解药是他取来的,绝无虚假。姑娘,请将解药见赐。”
金四娘呑下三颗⽟⾊丹九,急忙开解⾰襄,逐一检视里面的瓶盒笼袋。
她抬起头,粉颊绽上了朗笑,向众人扫了一眼,笑道:“壮士,你太冒险了。”
“什么?”
“⾰囊⼊我之手,你们这些人随时可以丧生,你却大意…”
“贫尼却是不信。”东海神尼冷然说。
金四娘淡淡一笑,傲然地说:“信不信由你,我金四娘决不是浪得虚名的三凶之一,但你们尽可放心。这位壮士三番两次救我的命,我金四娘再没有人,也不会对他下手。老实说,象这种具有坦怀的人,世间确是少见,这种人杀之不祥。”她转向秋岚,笑问:
“你说吧!要什么解蛊药?”
“你的蓝蛊虹和蛊纳环的解药,尚请见赐,时辰不多了。”
“什么?你…”金四娘讶然问,随即冷笑一声,说:“哦!原来你是为洛乔家的人讨解药。说,你与他们有什么渊源。”
秋岚头摇苦笑,说:“在下与乔家素不相识,但在酆都那天,乔家姐弟两人之所以被姑娘所伤,起因全为了在下。因此,在下有责任替他们讨解药。”
“为何起因在你?怪事!”
“在仙都观下,乔小弟是跟踪在下的,不小心而被姑娘所伤。”秋岚只好撤谎,他不愿说出在酆都城的事。
金四娘吁出一口气,苦笑道:“就因为这点原因,你便不惜生命替他们姐弟卖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他们死了,在下一辈子永难安心,必须尽力替他们设法。”
金四娘死死地盯着他,久久方说:“你是非常人,世间象你这种蠢才实不多见,我服了你。”她取出两种药丸,一灰一蓝,每样倒了五粒,又道:“看颜⾊你便可对症下药了,一粒外敷,一粒內服,⾜矣够矣!余三粒送你防⾝,可解一般蛊毒。
但你得赶快了,夜午一过,你就不必用药了,目下已是初更将尽啦!”
“谢谢你,金姑娘。”秋岚感地说,伸手接药。
“且慢!我有条件。”金四娘又变卦了。
“你…”秋岚大吃一惊。
“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好么?”金四娘问。
秋岚大急说:“请见谅,金姑娘,不是在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委实情非得已,在下决不是矫情。江湖凶险,在下不是江湖人,不愿招惹⿇烦,尚望…”
金四娘嘻嘻一笑,将药给他说:“好了,好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
说完,她一声娇笑,穿窗而去。
秋岚将丹丸小心的收蔵好,向众人行礼道:“救人如救火,在下先走一步了。那些姑娘们,劳神各位送她们至官府…”
“你一个人走?你…你走得动?”姑娘急问。
“那也是无法之事,还有一个更次,我必须赶到。”
“到何处?”恨地无环急问。
“巫山县码头,乔家的船在那儿苦等。”
“我的天!一个更次赶四十里,你…”东海神尼断然地说:“琬儿,你背他上路,为师带那些姑娘们明晨起程至巫山与官府去处理。”
恨地无环不吭声,拉下窗帘往秋岚⾝前一蹲,说:“上,老朽送你一程。”
湖天花雨在外抢⼊,叫道:“我也走一遭,在路上也有些照应。”
姑娘不管秋岚肯是不肯,把他向前一推,说:“走!俞前辈,请和家师在这儿善后,晚辈与张老前辈走一趟,这条道路晚辈悉。”
秋岚事实上已无法支持,一再強提余力为脫险而挣扎,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他连站也不易站稳哩!被姑娘一推,便伏倒在恨地无环的背上了,立即陷⼊昏境地。
恨地无环将帘布系好,说:“姑娘请引路,快!”
两人飞抢出门,展开绝顶轻功,隐⼊夜幕之中,向巫山县如飞而去。
码头上万籁无声,只有江⽔呜咽。
乔家的船与其他的船不同,桅灯、舱首灯、船尾灯,全点起了。舱首灯旁,一条绿巾随风飘扬。
笑弥勒和幕容永叔不时站在船头向黑暗的城厢凝望,不时走到码头上远眺,象热锅上的蚂蚁般,往复走动,长吁短叹。
月影西斜,天宇中斗转星移。,城中传来的更鼓声,一记记似乎在他们心头狠狠地敲击。这些天来,他两人似乎苍老了不少。
夜午将至,两人心如⿇。
夜午一过,唯一可做的事便是替乔家姐弟俩准备后事,虽然仍可活一天。却无药可救了。
舱中,乔姑娘姐弟俩肿毒已消,但只能躺下,浑⾝发着⾼烧,肌⾁不住菗动。毒王的解毒药解不了蛊,姐弟俩摆平在中舱,瘦得不成人形,一双星眸已呈现朦胧之象。两名使女不住饮泣,忙着替姐弟俩用冷⽔擦⾝。
夜深了,江风微凛,好美的江上之夜。
心头沉重的慕容永叔跳上跳下,笑弥勒不住长吁短叹。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末到伤心处,他两人眼角皆隐有泪光,可知他们心中的沉痛。
右侧停泊的船群中,有一艘下放湖广的客船,原来静悄悄的舱面,突然出现了人影,一个幽灵似的女人⾝影,在微弱的桅灯照下,可以看出她穿了一⾝桃红衫裙。她缓缓地倚在舱门盘膝坐下,手中挽了一具琵琶。
调弦声乍起,三两声短音符在天宇下跳动,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接着,一阵珠落⽟盘似的弦声飞扬,逐渐低沉,然后化成懒散轻愁的旋律。
歌声如虚似幻,轻轻地,甜甜地,幽幽地,象是天宇外隐隐传来:“古庙依青峰,行宮枕碧流,⽔声山⾊锁妆楼,往事思悠悠。雨云朝变暮,烟花舂复秋。猿啼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
歌声徐落,弦声徐敛,接着三两个零星音符轻轻跳动,令人兴起追忆缅怀的情绪,耳畔仿佛余音袅袅。
慕容永叔突然“哇”一声噴出一口鲜⾎,颤声说:“完了,我怎对得起主人?我…我不想活了。”
“大管家,沉着些儿。”笑弥勒扶住他低唤。
笑弥勒知道慕容永叔听了“行客自多愁”而触景生情,呕出一口鲜⾎,也无法安慰慕容永叔,因为他对秋岚绝了望。
弦声又起,歌声遥传:“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舂⽔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笑弥勒一生中,极少生气冲动,平时笑口常开,所以叫做笑弥勒,这时心中烦躁,火气特大,听到这些含哀愁的歌声,愈听愈焦躁,放下慕容永叔,奔向客船跃上跳板,火暴地叫:“姑娘呀!别唱好不好?”
绯⾐女郞变⾊而起,粉脸一绷,冷笑着问:“尊驾多管闲事,难道歌声扰了尊驾的清梦么?”
“正是此意。”笑弥勒強项地答。
“你是谁?”
“我,笑弥勒柳文华。”
绯⾐女人吃了一惊,吁出一口长气,打退堂鼓说:“好,算你行,⽇后有机会,你会知道我绯⾐三娘不是善男信女,本姑娘记下了。”说完,拉开舱门⼊舱而去。
笑弥勒哼了一声说:“在江湖上找我就是,随时恭候姑娘芳驾。”说完,跃下码头。
城厢方向,两个黑影如同星跳丸掷,飞跃而至。
笑弥勒心中一动,飞掠上叫:“什么人,慢来。”
黑影站住了,是一男一女,男的背上还有人。
“请教,乔家的船在何处?”男的沉声问。
“你-”
“送药来的。”女的急叫。
“天啊!是山壮士送来的么?”慕容永叔奔近叫。
恨地无环火速的将昏不醒的秋岚解下,抱在手中,说:“老朽不知谁姓山,请看是不是这位,他带来了金四娘的解药。”
笑弥勒将人接过,大惊道:“我的天!他…他…他…”
姑娘接口道:“快!药在他怀中,时辰不多,救人要紧。”
恨地无环却不上船,目光向来路搜索,沉声说:“后面有人追来,可能是金四娘。”
慕容永叔急急地说:“走!老伯,上船,移舟对岸暂避。”
对岸,是一座小镇,叫老关庙,船刚滑出码头,码头上已出现了人影,果然是金四娘,她无意对恨地无环不利,只想看看秋岚的庐山真面目而已。
客船人影又现,绯⾐三娘出现在舱面,向急急奔来的金四娘扬声叫:“谁愿意和笑弥勒捣蛋的,我绯⾐三娘愿助他一臂之力,西安柳家的人都是旱鸭子,到⽔中请他去见龙王爷。”
金四娘见了⽔便害怕,怎敢再追,她向绯⾐三娘走去,笑道:“好妹子,别胡思想了,船上有一个宇內无双的⽔中好汉,你不必打主意,送我下夷陵州,怎样?”
“你,咦!原来是金四姐,一向可好?”绯⾐女郞跃下码头,向金四娘来。
“不好不坏,差点儿将老命送在飞云观,好妹子,你还没答应我呢?”金四娘走近笑道。
“小事一件,我正要往下走,四姐做伴。”
慕容永叔确是对金四娘有所顾忌,不得不移舟暂避,船泊老关庙,他仍深怀戒心,吩咐手下严加提防,他守住舱口,不住出声询问舱內的消息,笑弥勒同样紧张,他已听清绯⾐三娘和金四娘的对话,心中暗暗后悔,没想到一时冲动,无意中和绯⾐三娘结下仇怨,假如在这紧要关头中闹将起来,岂不耽误了乔家组弟的命,他在前舱安置了秋岚,心里却放不下外面的事,深恐金四娘追来。
內舱中,琬君姑娘和两名侍女,迫不及待的向乔家姐弟上药,內外齐下,恰好赶上城中夜午的更鼓声。
不消片刻,姐弟俩的热度迅速下降,朦胧的眼光渐有神采,肌⾁不再菗搐挛痉,呼昅逐渐平静。
“谢谢天!解药对症了。”琬君拭掉额上的汗⽔低叫。
舱外的慕容永叔然急地问:“症状如何?盼告。”
一名使女拉开舱门,喜悦地叫:“一切大好,大管家请安心。”她将症状说了。
“小梅,好好伺候,请那位姑娘至前舱一叙,以便面谢。”
前舱中灯光明亮,众人客套一番,通过名号,围绕着已近昏的秋岚,大家面⾊沉重,恨地无环听慕容永叔将乔家姐弟的症状说了,叹口气道:“金四娘杀人如⿇,人已失,但在山壮士诚挚而坦的襟怀所感召下,出了解药,也算是一大奇迹。唉!目下咱们须设法如何抢救山壮士了。”
笑弥勒神情肃穆地说:“澜老,可否将山壮士受伤的情形说出,以便下药。”
恨地无环便将秋岚⼊石室救人,直至与独角天魔手的事一一说了。
姑娘接口道:“家师曾替山壮士验过伤,认为如无少林的八宝夺命丹,伤势十分讨厌呢!”
幕容永叔一蹦而起,笑道:“姐小⾝旁还有三颗,老朽即去讨来应用。”
慕容永叔走了,姑娘向笑弥勒问:“柳前辈,山壮士真与乔家毫无渊源么?”
笑弥勒沉重地说:“琬姑娘,柳某所说的话,毫无虚假,不仅毫无渊源,而且在小可与山壮士在酆都大街道相遇之前,他与乔柳二家任何人皆不曾见过面,山壮士确不是江湖人,至于他的为人与家世,相信世间知者极为罕见。”
“那…那他为何不顾一切…”
“姑娘,如果你曾经乘船到嘉定州,你必可在船家的口中,认识镇江大佛下常年候机救人的两个人,这人便是山壮士和他的师⽗虚云大师,由此,你便该知道他的心地和为人了。”笑弥勒神情凝重的说。
恨地无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腿大上,恍然地叫:“天!我真是瞎了眼,该看出他是虚云活佛的弟子的,我见过他多次嘛!但…但…怪!他该是姓…”
“噤声!”笑弥勒急急止住他往下说,又道:“千万不可说出他的姓名,他曾郑重的表示过了,不在江湖上怈露真姓名的。”
姑娘的凤目中,突然焕发出一阵奇异的神采,但她己佣转了头、眼神的变化并未落在众人的眼中,本来,她怀疑秋岚所以拼死找金四娘要解药,可能牵涉着情爱二字,没想到秋岚会为了两个陌生人曾冒万千之险,她的心目中,对秋岚生出极为美好的印象。
笑弥勒以为对隐瞒秋岚⾝世之事不満,向她说:“琉姑娘,请怨在下有难言之隐,山壮士之所以不愿姓名外传,确有他的苦衷,正相姑娘只愿通名而不愿示姓一般,尚请姑娘见谅。”
姑娘灿然一笑,说:“前辈幸勿误会,江湖忌讳甚多,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柳老弟今后如何打算,山壮士又如何处理?”恨地无环问。稍顿又道:“老朽本应等待山壮士康复之后,方可动⾝返回重庆,但敝伴当已经将人救走,沿途是否有变不得而知,老朽只好先行赶回,⽇后再专程向山壮士道谢援手之德,尚请老弟向山壮士解说…”
笑弥勒不假思索池说:“在下即与慕容管家返回洛,山壮士养伤之事,澜老尽可放心,山壮士这次义簿云天,义救乔家姐弟,恩比天⾼,无以为报,至少在下也得将山壮士请至乔家小留一段时⽇,不然笑孟尝文忠兄岂不怪我么?”
“好,老弟如果将山壮士接至洛,老朽放心,夜已深,老朽该告辞了。”
笑弥勒大笑而起,说:“澜老,什么话,难道嫌在下俗不可耐不肯下么,经整天风险,澜老与姑娘该已讯渴难当了,聊以三杯⽔酒,先为两位庒惊,船中宽敞,今晚两位委屈一宵,明晨等神尼前辈到达时,再一并面谢。”
且回头看看飞龙秋雷。
晨间,五艘快船下放巫峡,一剑三奇以为巴山苍猿尸沉江底,认为沿途决不会再生枝节,不会有⿇烦了,却末料到巴山苍猿的死五蛟龙放他们不过,誓代当家的报仇,已在前面等他们了呢。
船过金盔银甲峡,向青石洞下放,舟行似箭.距巫山十三峰已是不远。
第三艘快船中一剑三奇结义三兄弟,与秋雷安坐舱面,一面观赏⽔光山⾊,一面纵谈江湖大局。
天⾊开始变了,变得沉沉地,天际传来隐隐殷雷,山中有雷雨。
一剑三奇相当得意,他已在沿途派人收拾残局,准备接受巴山苍猿留在三峡的基业,眼看三峡便可纳⼊自己的范围了,难怪他志得意満,満脸舂风,他不住抚着颔下的美须,趾⾼气扬地说道:“秋老弟,这次如果没有你飞出一剑,兄弟很不容易置巴山苍猿于死地,⽇后得费不少工夫的,兄弟感甚,今后,咱们依前议行事,并希你我携手合作,你北我南,相信不久之后,江湖中将成为你我的局面,把酒论英雄,惟君与我,三凶三琊二龙二凤,算得了什么,哈哈!”
秋雷心中暗恨,心说:“这家伙被巴山苍猿打得亡命而逃,没有我那一剑,他不全军覆没才怪,他却在口气中不愿承认哩,好家伙,他在打我北他南双雄并立的如意算盘,可恶。”
但他一人双手空拳,不敢将不満的神⾊形于表面,说:“晁兄的意思,三峡⽔道…”
“兄弟立即派人清除巴山苍猿的爪牙,也许我会将夷陵州的基业迁至楚府生,许州方面,兄弟不再过问,冲老弟的金面,兄弟决不再提,咱们今后衷诚合作,齿相依,老弟如果⽇后有困难,兄弟愿为老弟分忧。”
一剑三奇的意思极为显明,已经将三峡划⼊了他的势力范围“哦!在下先为晁兄贺。”秋雷言不由衷地说。
“不敢当,哈哈,希望不久之后,再有一次象石淙天门峡的群雄大会,也许兄弟会自发行动,在巫山举行一次空前绝后的盛会,旧事重提,举出一位江湖盟主,那么,今后江湖中便不会如此混了。”
一剑三奇愈说愈⾼兴,有点得意忘形,秋雷淡淡一笑,不动声⾊若无其事地说:“好事嘛,在下愿力促其成。”
一剑三奇哈哈大笑,不在乎二老江南浪子的头摇苦笑,拍拍秋雷的肩说:“老弟,兄弟先行谢过,希望全力支持,上次小凤儿答应全力支持我的,却被活僵尸把大会捣散,着实可怒,老弟呀,说起小凤儿,兄弟想打个商量。”
“打什么商量?晁兄请说。”秋雷惑然地问。
“小凤儿确是可恶,反脸无情,从前她是我的人,想不到她却助你谋夺我在许州的基业,而现在,她又离开你,飞上了⾼技儿,可能拼上了龙形剑那小子了。”
“真的?”秋雷酸溜溜地问。
“怎么不真,有人看见他俩出现在荆州府哩,说老实话,小凤儿为人虽说⽔杨花人尽可夫,但她确也值得玩玩。老弟既然不要,我想,老弟别笑,兄弟我确有点怀念她,想和她重拾旧,老弟不介意吧?”
秋雷怎会不介意,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拳把一剑三奇的脑袋打扁,心中恨极,仍他沉得住气,心中暗骂:“在我飞龙末公然宣布放弃小凤儿之前,谁沾上她我要他的命,狗东西,你这家伙当面说这种话,岂不是欺人大甚么?”
他心中涌上了无穷杀机,口中却呵阿大笑道:“小凤儿人尽可夫,晁兄有本事重拾旧,尽管进行就是,只伯她不愿意哩!龙形剑名震江湖,声势浩大,晁兄自问能和他竞争么?”
“笑话,龙形剑不见得比我強,为何不敢和他争,老弟,你等着瞧好了。”
一剑三奇得意忘形,同时早上一时⾼兴多喝了两杯,在秋雷面前口没遮拦,既要策成公推江湖盟主的事,更想和小凤儿重拾旧,两桩事都大触秋雷的霉头,招来了杀⾝之祸,真所谓乐极生悲。
秋雷心中恨极,表面声⾊不动,暗中却在盘算该怎样下手置一剑三奇于死地,更盘算着要一举两得毫无风险地夺获一剑三奇的基业据为己有。
“哈哈!在下且拭目以待。”他豪放地大笑,似乎他与小凤儿是陌路人一般。
“哈哈哈…”一剑三奇也狂笑不已,两人的笑声在山崖中绵绵回响。
巫峡,起自巫山县,下迄官渡口,全长八十里,下放的船需要大半天,晚间至湖广的巴东县歇宿,官渡口至巴东,还有二十里。
巫山是统称,这座山其实不止有十二峰,只不过这十二峰较为突出而已。山势诡奇雄异,气象万千,但见青山翠崖峭拔而起,揷天奇蜂云雾映掩,一线江流在千峰万峦中盘折回环,形成了令古往今来名流逸士讴歌的巫峡。船行其间,但见江流汹涌,左右绝壁千仞,如处⾝井底,前不知去向,后不见来路,一峰胜一峰,目不暇接。
十二峰中,有一峰在巴东境內,有几峰本不在江畔,除了当地土著,谁也弄不清那座是“飞凤”“登龙”那一座是“集仙”“聚鹤”只有上⼊霄汉,下揷江边的神女峰无人不知,山脚下可以泊舟,建有两座久享盛名的观祠。观称凝真观,祠叫妙用真人洞,妙用真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巫山神女。
所谓神女庙,在巫山城而不在神女峰,台,也在县城。后来有人在峰也建了一座台,不知出于何人之手,那时,访妙用真人的人,决不是贩夫走卒和升斗小民,这类人没有闲工夫去浪费时间谒襄王神女,因此,平时极少有船舟泊碇,至于山顶上的⾼唐庙,早就垮台了。
船在群山中徐徐下航,江流比瞿塘峡稍平静些,但仍然湍急,⽔冲击崖脚,不时转折,所以船不能放胆下泻,不得不慢下来。
江流向右一折,前面奇峰当道,眼看江流已绝。
江南浪子倏然站起,向上一指,变⾊叫:“大哥,瞧!那是什么?”
面这座奇峰上拔⼲寻,峰以下是俯视着江流的峭壁,以上也是峻陡的山坡,一条小径绕峰而过,半空中架起一段十来丈长的栈道,距江面太短有五十丈⾼下,抬头上望,栈道象是小玩具一般,而峰以上的山坡上,却排列了零星散落的梯田,看去绿油油地,不知种了些什么,老天爷,那栈道会有人走,那些田是人种的,抬头向上看,已够令人心惊胆跳了。在上面向下看,别说有惧⾼症的朋友站不住,有心脏病的朋友不用说,平常胆子大的人站上去,也会吓得浑⾝发软心中发虚,掉下来不粉⾝碎骨者,几稀!
半点不假,山田确是人种的,还有人在除草哩,小径上也有人走,那⼊肩上还骑了一个小娃娃呢。
栈道正位于崖口转角处,站着一个青⾐人,由上面往下看,面目难辨,青⾐人看到下面的五艘船,突然取出一长竿,风招展,奇怪的⽩幡风摇,十分触目。
“招魂幡!”一剑三奇讶然叫。
“什么招魂幡?”秋雷好奇地问:
⽟面郞君脸⾊一变,说:“是巴山苍猿的人,在向咱们招魂。”
“鸣…”牛角长鸣声震耳,从山的草木影中传出,凄厉刺耳,令人闻之心中发紧。
船本来靠北岸航行,一剑三奇大喝道:“往中间靠,小心上面。”
天宇中,有凄厉的呼叫声振:“魂今归来,魂今归来!魂…今…归…来…”
船刚向外移,崖顶部已落下无数石雨,初看并不大,愈降愈快,愈看愈大,老天,全是数百斤的大石头、暴雨般从天而降。
“砰砰…”
“轰隆隆…”巨霞声如雷,⽔柱直冲三四丈⾼,江⽔在沸腾,⽔珠向飞瀑下泻。
“砰!”巨震似焦雷,木石横飞,最后一艘快船走避慢了些,一块巨石恰好砸在舱面上。
“啊…”有人惨叫。
“砰砰!”又两块巨石从天而降、快船四分五裂,⽔花一涌,江面上只看到破板烂篷,人在⽔面逃命,在如雨的石阵中逃生。
“快!”一剑三奇脸⾊铁青,催船急定,
不用他催,船拼命向外驶,浪花汹涌,船总算脫出石阵以外。
“到下游救人。”江南浪子叫。
“不!先脫险再说。”一剑三奇断然拒绝。
秋雷心中早虚,他在⽔中确是一筹莫展,但他不得不強打精神故作镇静,向后面一指,说:“晁兄,石雷已止,瞧,⽔中还有四名弟兄在挣命,理该救起他们…”
话末完,船四周丈外的⽔面有手伸出,一阵暗器象暴雨般上船来,但见无数电虹一闪即至了。
秋雷是暗器大行家,电虹⼊目,他反应奇快,立即一按江南浪子的右肩,将江南浪子扳倒,他也爬伏在舱面上,右手在千钧一发中一抄,抓住了将近咽喉的一把柳叶刀,躲过一场大难。
“哎呀!”江南浪子倒在舱面惊叫,他的左肩有一枝三棱镖,穿透肩骨,仍留在肩上。
同一瞬间,一剑三奇惊叫一声,向前一仆,他的有臂琵琶骨下方,钉了一把明晃晃的八寸小飞叉。
“哎…”“啊…”惨叫声大起“噗通通”⽔花翻涌,两舷的十名控舟大汉,有七名已被暗器落⽔中。
⽟面郞君站近舱口,⽔中有警他己闪⼊舱中,火速褪下外⾐,一声大吼重行冲出舱面,飞跃⼊⽔了。
这次暗袭大出情理之外,谁也没料到江底潜伏着人,原因是他们全都注意着石阵,事先没有注意江心的埋伏,江中潜伏的人⽔不但⾼明,而且用小竹管作为呼昅之用,下面用绳系上巨石沉下江底,⼊抓住巨索沉在⽔面下,用付管伸出⽔面呼昅,等到船从石雷阵漏网,便突起发难,果然得手,恰好截住一剑三奇的船。
船上大,其余三艘船上的⽔上举手呐喊一声,纷纷下⽔拒敌。
但晚了,一群⾚膊大汉从远处浮上⽔面,向江南岸撤走,断后的五名大汉雄壮如狮,踩⽔术十分⾼明,⽔仅淹至他的肚脐下方,肘后隐着分⽔刺,露出上⾝古铜⾊的结实肌肤,油光闪闪,其中之一大叫:“横行三峡⽔。”
“翻江五蛟龙。”余四人接着大吼。“咱们已为寨主报了仇,今后谁敢再走三峡的⽔路,咱们在⽔中埋葬了他。”为首的人大喝道。
不等船上的人追近,五蛟龙与⽔贼们潜⼊⽔中,片刻再浮出⽔面时,他们已远出十余丈外去了。
江南浪子伸手起镖,顾不了自己,抱起一剑三奇奔⼊舱中不住大叫:“准备净⽔,取裹巾来金创药,快,夺命丹,快!”
秋雷心中一动,也潜⼊舱內,趁众人忙中,抓过置在一旁的酒壶,探手怀中取出贴⾝蔵着的天蝎玛瑙。
⽟面郞君追不上五蛟龙,心悬大哥安危,只好回船。
谁也没料到五蛟龙明里退走,暗中留了不少⼊。
船向下飘流,蓦地,第二艘快船有人大叫:“糟!中舱漏⽔,不好!”“啊…”第一艘快舱的掌尾桡大汉狂叫着飞坠江心。
⽟面郞君顾不得⼊舱察看大哥的伤势,奔向后艄,向最后面的快船叫:“靠过来,弃船,我在⽔底护航。”
他这条船的控舟大汉死伤殆尽,只好将另一条船的人调来,船靠好后,他吩咐道:“速向神女峰下靠,快!”说完,他一跃下⽔。
神女峰凝真观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主持,那就是武当第四代⾼手中,素以脾气火暴出名的霹雷火玄恩道长,在神女峰附近,谁要是敢在这儿动刀动剑,对不起,他老实不客气动手将人痛惩,说不定还得丢命,所以神女峰附近无形中变成为唯一的⼲净土,武当外出行道的人,个个艺业超人,派誉⽇隆,⾼手辈出,敢于招惹武当派的人,少之又少。
⽟面郞君知道五蛟龙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要船驶向神女峰。
江南浪子将奄奄一息的一剑三奇翻仆放平,夺命丹服下了,一剑三奇的元气渐复,说:
“可能伤了督俞⽳,先替我制住⾜太膀胱经,不然流⾎过多,不易复元。酒,我感到昏眩。非酒不行。”
秋雷早知道这家伙要用酒庒下因失⾎而昏眩的症状,假意帮江南浪子准备起叉。
一名大汉将酒壶取过,谁也末留意这只洒壶曾经被秋雷弄过手脚。
江南浪子却一手接过酒壶,说:“大哥,先忍着点儿,目前不能喝,喝了会流⾎更多。”
小飞叉经过特殊的设计,每一股都留有⾎槽,尖比耝,⼊⾁后⾎便不住溢流,江南浪子一手抓壶;一手运指如风,制住⽳上下的⾜太膀肮经。
秋雷心中暗急,心说:“好小子。你自己千万别喝,我还不想要你死。”
“大哥,忍着点儿,我起暗器了。”
“好,酒给我,些小伤势,急什么?”一剑三奇说,他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江南浪子将酒倒些在伤口上,顾手递给一剑三奇,抓住叉柄轻轻一拉,叉尖离⾁,鲜⾎一涌便被江南浪子用药接住了。
“咕噜噜…”一剑三奇将大半壶酒一口气喝⼲,递给⾝旁的一名大汉,然后问:“二弟,伤到內腑么…”
话未完,他吁出一口长气,头向下一搭,象是睡着了。
江南浪子还没发觉有异,信口答:“大哥,不要紧,如无琵琶骨阻住一股叉尖,危矣!”
秋雷递过裹伤巾,说:“快扎上,经脉不可制得太久,同时,你的伤也得上药。”
江南浪子练地裹伤,一面说:“谢谢你,我还撑得住,大哥,痛么?”
一剑三奇没有作声,他永远无法出声了。
江南浪子还不在意,仍问:“大哥,你得静养十天半月了,咦…”
他发觉平时最多话的大哥,怎么不说话了,伸手一扳一剑三奇的脸,他怔在那儿了。
一剑三奇象是睡着了,睡象安详,毫无异状,但明眼人已可看出,他的呼昅早就停止了。
“天哪!”江南浪子狂叫,双目睁得象灯笼。
“夏兄,怎么啦?”秋雷失惊地问。
“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江南浪子厉叫。
秋雷伸手一扳一剑三奇的脑袋,颓然放手怪叫道:“咦!晁兄竟…竟然…糟!小飞叉必定淬有剧毒,糟了!”
船在大中靠泊在神女峰下,五条船只剩下两条。
江南浪子不知大哥的死因,也无法代,便到凝真观请教霹雷火玄思道长,玄恩道长是个者江湖,但也被这件命案弄糊涂了,小飞叉经过检验,证明毫无毒,伤口平常得紧,即使叉伤內腑,也不至于死亡,怎么回事?
最后,玄恩道长用两只⽟瓶,将伤口的⾎迹和一剑三奇口中的唾沫分别盛了,告诉江南浪子说,短期间无法验出,必须与对毒药有研究的人详加检验,方能答复。
江南浪子只好罢休,带了一剑三奇的尸体,急急走了。
船平安抵达夷陵州,秋雷表示为尽朋友道义,助一剑三奇的遗属里外张罗,一面领头发丧事宜,一面调动爪牙,嘱江南浪子纠集⾼手大举⼊峡,与五蛟龙决一死战,替大哥报仇。
他本意是借五蛟龙之手,再除去江南浪子和⽟面郞君。可是,江南浪子还未着手进行,消息传来,五蛟龙深怕飞龙秋雷加来报仇,已遣散了贼众逃之天天了。
这一来,江南浪子和⽟面郞君对秋雷感不尽,愿和秋雷联手.举秋雷为经营贩盐的主持人,借秋雷的名望,开设三峡各地的基业,请秋雷速派⾼手前来相助,清除巴山苍猿的残余分子。
在巫山⾎战的当天,君山秀士的船走许久了,同时,九华羽土误认秋雷可能随君山秀士走了呢,所以紧盯君山秀土的船,却不知后面的事。
君山秀士的船在荆州府逗留,九华羽士也在荆州府穷找秋雷。
秋雷在夷陵州逗留五天,暗中到尔雅台会合了金四娘,等一剑三奇的丧事告一段落,他便与金四娘雇了一艘轻舟,直放洞庭湖。
金四娘的两个侍女失踪,她们不知主人的下落。
秋雷的两个小肠清风明月早到了夷陵州三天,与主人会合后,一直在⾝边奔走,秋雷和金四娘还没走,他们却带了主人的手书先行,星夜赶回许州呈送二庄主金鞭于庄,信上说,要火速派人至夷陵州听江南浪子的差派,其二是派庄中的四大金刚和七柳七煞,随清风明月赶赴岳候命。他不再弧⾝行走江湖了。
四大金刚,是他在陕西结纳的四个绿林恶寇,七柳七煞,是他在各地陆续结纳的黑道之雄和⽩道败类,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以七柳湾为名,叫七柳七煞,这些人全是他的心腹死,关系比二庄主金鞭于庄更密切,因为金鞭于庄过去是海天一叟龙光的人,他对于庄还不能完全放心,但表面不得不尊重于庄的二庄主名位。
船过夷陵州,江面开阔,大江平空增阔了好几倍,江这一面看对岸,只能看到隐隐青山和一线江岸,船行平稳,直放洞庭。
行船的数天中,金四娘将飞云观的事说了,证实了绿凤确已和龙形剑同行,秋雷恨得牙庠庠地,不但恨小凤儿,也迁怒龙形剑,隐下了杀机。
金四娘加紧传授他三神功,秋雷的进境十分惊人,他的先天真气基础打得好,人又聪明肯学,当然不会令金四娘失望。
乔家的船在巫山县逗留,因东海神尼赶到之后,发觉秋岚的伤势确是沉重,而乔家姐弟也不易康复,力主在当地疗养,不宜经过三峡冒风险,等到他们将近复原启程东下时,已经是半月后的事了。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洞庭湖舂汛已过,距秋汛还有个把月,这是洞庭湖最美好的一段时⽇,⾼照,天⽔一⾊,一望无涯,波浪不兴,五百里的洞庭湖,那么烟波浩瀚,壮观已极,站在岳楼向西望,天连⽔⽔连大,二十里外的君山与南面的扁山遥遥相对,孤影若浮。
岳州府,当地人习称岳,附廓则称巴陵,称岳州的人反而不太多。
岳州府当洞庭湖的出口,也是湖广中部的大镇,是往来云梦的要冲,算得是龙蟠虎踞之地,往北,是中原武林的势力范围,江湖朋友活动的分界点就在这儿,往南,可以说是名门大派以外的武林朋友的天下,在这分界点上,英雄豪杰,八方萃聚.名宿云集,玩刀拳脚的武林朋友,多似天上的星星,在任何一座村庄小词堂里,如果不没有武馆请师⽗教调弟子,这座衬庄决不会是当地的人,准是从外地迁来不久的逃荒难民所建的烂窝子,可知这一带的民风是如何的強悍,随便抓一个小⽑头作代表,虽说他不见得能上山汀虎下⽔擒蛟,至少会来上几套花拳踢上几路绣腿的,论起拳脚眉飞⾊舞,打起架来决不会吃亏。
満天花雨的家在东门內鲁肃墓左近,算是当地名人之一,他本人还没回来,只请人捎书返回说出巫山飞云观的事,不⽇可平安返乡云云。
自从飞云观主在岳州府做案,満天花雨神秘的失踪的事发生后,当地的武林名宿中起了不大不小的动,他们开始感到自己的全安受到威胁,无形中对那些跑码头的江湖朋友起了戒心,也无形中对外地来的江湖朋友油然兴起敌意,对⽔路往来的人物留了神。
⽔路码头以岳楼以南的地带为中心,往来三湘的船只以这一带为集散地,陆路则在东门,从长安驿来的客人大多在东门左近落店,东门的満天花雨还未返乡,负责这一带治安的人是出生南岳的闪电手奚守成。
岳楼码头负责的人,是号称岳⽔中第一条好汉⽔怪桑九原,财势荣居岳第一首富,家中的食客,金是耝胳膊的英雄好汉。
五月十五这一天,一群骠悍的老少人物进⼊了东门,人数共有十三人之多,其中有两个清秀的小伙子,他们落脚在东门的远来客店,神气地站住了一间独院、之后,他们満街溜达,但并不若事招非,谁也不知他们的来历,他们也不和任何人打道,住下来便没有走的意思,花起钱来相当大方。
闪电手留了神,但查不出任何岔眼的线索。
而三天前,两艘客船先后靠上了西码头,先后有两批客官登岸,分别在西门內落店。
第一批客人是一个千娇百媚的中年美妇,只带了一个长包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天她落了店,次⽇便结清店钱上路,从此失了踪。
第二批也是一个人,一个俊逸潇洒的青年书生,提着一个包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佩着一把长剑,青衫飘飘,光采照⼊,原来是个游学书生。
书生在祥老店要了一间雅房,然后在岳附近名胜区流连,赁小舟在湖中寻幽探胜,一连五天还不想走。
⽔怪桑九原虽是个老江湖,却大意得忽略了这个俊书生,这几天他也实在忙,忙得忽略了码头的事,因为君山秀土传来手书,说是十天半月方可返回,请他就近照顾君山⽔域附近是否有岔眼人物出没,可能巴山苍猿的手下死五蛟龙,也许会求泰山头上动土,君山秀士是三琊之一,但在洞庭湖王府一州二十二县中,没拆过烂污,附近的人谁敢不和君山秀士攀情,即使心中咒骂,表面也得敷衍,不然将有横祸飞灾,⽔怪桑九原自不例外,他只好自己在君山附近留心巡视,几天虚应故事,耽误了好些天。
君山的南岸,近湖滨建了一座湘山祠,祀奉着大舜的子湘君,据说是湘⽔之神,两座神像左是娥皇,右是女英,为了这座祠,秦始皇大怒之下,派了三千刑徒,把山上的草木全都拔光,连祠也给拆了,秦始皇死了,湘山祠又重新建起,但从此之后,传说中的长生酒消失了,舂天再也闻不到不知从何而来的酒香了,吴楚相通的巴陵地道也淹没不见了,据说,在吴地包山的石孔也因之而闭塞。
湘山洞的左方,有一座小渔村,设有茶楼、酒馆、旅舍,便利前来游君山的名流官绅住宿。
右首半里地,有一座广约百亩的橘林,林中有十余栋宏丽的大宅,那就是君山秀土的宅院,最⾼那栋三层大楼,叫做烟波楼,雄峙园中气象万千,与三十里外的岳楼遥遥相望,飞檐画角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楼前有一条驰道,透过橘林直达湖滨,湖滨是一座小湾,建有一座浮式码头,泊了十余艘大小船只,其中有两艘有⽔轮,与君山秀士驶往三峡那艘怪船型式完全相同。
小渔村就叫做湘山村,林东半里地近湖滨处,有两栋茅屋,四周翠竹围绕,幽静无尘,一艘扁舟静静地泊在⽔边的竹林下,一群鸭在岸上湖中觅饮浮游,怕然自得,整座茅舍显得安详平静,清雅出尘,这就是一代侠隐君山渔⽗欧嘉隆的隐居处所,一个情孤僻的怪老人的小天地。除了他的师弟毒王,天下间知道他底细的人,太少太少了,金四娘便是太少太少中的一个。
武林有个怪现象,艺业愈精的人,便愈来愈古怪,有些人不甘寂寞,胡作非为,有些游戏风尘,行侠仗义,有些则看破世情,甘愿与草木同腐,君山渔⽗就是第三种人,他安贫乐道,爱上了个烟波浩瀚的洞庭湖,以打鱼为生与世无争,与一子一孙甘愿与草木同腐。
可是,他遗弃江湖,江湖却不放过他,十余年前爱子欧逸泉得了疯症,此中原因无人加道內情。
君山秀士和他比邻而居,但却不知老人家是武林最凶狠最霸道的剑绝学沉雷剑法的继承人,仅知他是毒王的嫡兄,而毒王的业艺在武林算不了什么,料定他可能对毒物有研究,在兵刃拳脚上,了不起勉強可列一派⾼手而已。
谁也不知道金神金样这个早年四大凶人之一的绝顶⾼手,早年曾领教过欧嘉隆的利害,老人家对过去的往事讳莫如深,外人自然无从得悉。
这天,朝在湖面洒下了万丈光芒,旭⽇刚升上东面岳城后的山头,百数十艘渔舟,正张帆鼓风満载着鱼归来,但见朝霞的光芒中,微波粼粼的湖面帆影片片,构成最美妙的一幅画面。
君山渔⽗的船,照的在巳牌初正之间方能返回,比其他的渔船间来晚些,但鱼获量比任何一条船都多。
一艘轻舟在朝下鼓风飞驰,到了君山西面十来里,突然下了风帆,转过头来驶向君出。
轻舟的舱面,用竹竿加添了一座竹架,上面加了一块青⾊布篷便于挡太,一个青年书生安坐在舱面,膝上置了具筝,信手轻挑,细碎的音符在湖面跳动,弄筝,不象琴,琴的规矩⿇烦,要焚香,要净手,要设座…罗罗嗦嗦,弄筝则有也可,放在膝上同样可以拨弦⾼歌。
船夫共有五人,鞘公轻摇着尾桡,有两个在后舱整治酒食,两个则坐在后舱面低声聊天,状极悠闲。
远远地,一叶扁舟从后面鼓风飞驰,前舱面,一个清淑出尘的少女,穿一⾝青市两截衫,正在清理着一盘盘的绳,后鞘,老鞘工⽩发如银,相貌清癯,古铜⾊的脸上市満了岁月刻上的轨迹,一双深沉而犀利的老眼依然光亮,风帆控索挂在栓上,一手按住舵柄,坐在那儿不言不动,看上去显得有点龙钟了。
他就是君山渔⽗欧嘉隆,和他的孙女欧慧。
岁月如流,多年来平安无事,他做梦也未料到,有人正向他张开了天罗地网。等待着他向里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教他⾝怀无双绝学沉雷剑法呢,武林中最引⼊觊觎的东西,不是财也不是宝,而是得之⾜以横行天下的绝艺。
沉雷剑法真是致祸的原因么?也不见得对,另有原因。
两船逐渐接近,前面青年书生的轻舟,正档在祖孙俩的航线上。
“爷爷,你听到琴声了么?”慧姑娘扭头问。
老人家微微一笑,说:“丫头,是筝,不是琴,你可听出小扫中的,唉!说你也不懂。”接着,他收敛了笑容,神⾊惨淡地说:“爷爷已有三十年未亲近筝了,手都僵了。想当年…哦!还想什么当年?爷爷老昏了。”
“爷爷…”姑娘假嗔地叫,在娇憨的神态中,有心人很可能看出她心中的不平静,和些少凄戚的感情。
“丫头,你听。”老人家赶忙岔开,又道:“你听得出他唱的是什么?”
“宋朝张于湖的念奴娇。”姑娘不假思索地答。
弦声悠扬,歌声裂石穿云,清晰⼊耳:“洞庭青草,近巾秋更无一点风⾊,⽟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皆清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应念岭表经年,肝胆皆冰雪…”
两船并进时,恰好到了最后两句,君山渔⽗活该倒霉,被弦声歌调抓着了庠处,老兴大发,伸手一拉帆索,风帆急落,他也⾼声应和道:“…叩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弦垢候落,青年书生整⾐站起,行礼道:“老丈⾼明,⾼明,小生在班门拜斧了,罪过。”
君山渔⽗呵呵笑,慡朗地说:“小敢当,倒教公子爷见笑了,于湖公这首词是咏洞庭夜景,目下,朝霞満天,不是不切题么?”
“小生真该打,哦!小生姓雷名鸣远,河南府人氏,游学至此,请教老丈⾼姓大名。”
姑娘举目向雷鸣远看去,没来由地粉脸绽上酡红。
这位自称雷鸣远的人,虽则穿了一袭儒衫,但雄壮如狮,而且人才一表,英气照人,红齿⽩,在英武俊逸中,透出三分潇洒的书卷气。在君山附近,君山秀士荀飞鸿算得是岳州府的美潘安,但和这位雷鸣远一比,便差上三分了,难怪慧姑娘看了第一眼,使觉砰然心动,没来由的粉颊绽上酡红,羞意漾溢。
两船相并而行,双方的船相隔不⾜两丈,君山渔⽗本来満脸堆笑,情形大佳,但突然看到舱旁搁着一把剑,同时已看出雷鸣远目朗鬓丰,眼神凌历,已知这个年青人的游学书生⾝份完全是鬼扯,立刻沉下脸,向慧姑娘叫:“丫头,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