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当时断送,而今领略,总负多情
-----前面略了一小部分无关紧要的---
霍成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后娘娘和孟夫人还在睡吗?”
许平君恨恨的说:“这只乌鸦!刚安稳了两天,就又出来了。她一叫,准没好事!”
云歌整理好衣裙,笑挽起帘子:“娘娘起得可真早!”
霍成君笑走到云歌面前,挽住她的手,一副姐妹亲热的样子,声音却是阴冷刺骨:“赶着给姐姐道喜啊!”云歌笑问:“喜从何来?难不成娘娘得了绝症?”
霍成君眼睛异样的明亮:“我?姐姐就休想了!肯定活得比姐姐长,比姐姐好,不过,你的另外一个大仇人已经离世,姐姐⾼兴吗?”
云歌顿时手足冰凉,強笑着说:“听不懂你说什么。”
霍成君紧紧抓住她的手,如毒蛇缠住:“妹妹得到消息,孟大人打猎时不慎跌落万丈悬涯,尸体遍寻不获,皇上悲痛万分,下旨封山寻尸。皇上现在匆匆赶回京城,就是准备治丧。”
许平君一把抓开了霍成君,指着门外,厉声说:“滚出去!”
霍成君大怒:“你算什么东西!”
许平君喝道:“我是皇后,本宮的话你都敢不听?你要本宮执行宮规吗?富裕,传掌型管。”——
省掉几句,霍气极败坏的走了——
许平君摇了摇面无血⾊的云歌:“她的鬼话哪里能当真?孟大哥怎么可能掉下悬涯?”
“他自己当然不会掉下去,但如果皇上逼他掉呢?”
许平君脸⾊煞白,厉声说:“不会!皇上绝不会现在就动孟大哥的,他还指望着孟大哥帮他保护虎儿。”
“你说刘询现在不会动?看来他早有杀孟珏的意思?”
许平君被自己的话吓得呆住,心底深处是不是早已觉察一切?只是从来不肯面对。
“皇上他…孟大哥一直谨慎小心,于虎儿有恩,皇上不会,皇上不会…”
云歌的眼睛清亮透澈,一瞬间就将背后因由全部看清楚:“刘询对孟珏不満已久,我救出刘贺后,刘询肯定不相信我能一个人筹谋此事,以为幕后策划是孟珏,所以动了杀机。”
云歌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顺手将案上点心果子装好,披上斗篷,就冲出了屋子。
许平君追着她叫:“云歌,云歌!”
云歌苍白的面容下全是绝望:“我是恨孟珏,正因为恨他,所以我绝不会受他的恩,我不许他因我而死!”
云歌的⾝影在风雪中迅速远去。
许平君泪眼模糊…她让云歌回京再想办法,云歌人影在风雪中已模糊,隐约声音传来:“姐姐若想帮我,就立即回京找霍光,说我入山寻夫,也许他念在,,,,,念在,,,,,会派救兵…“
之后就是入山的部分了,真难打了,有空再打一点儿吧。
-----略了一小部分关于山势险峻的描写---
云歌连爬了两座山峰,这已是第三座,如果不是这座,她还要继续去爬下一座。山顶上一片萧索,大雪已将一切掩盖,只余下皎洁的白。
她挥着手中的军刀,将树上的雪震落,渐渐看出了异样,很多的树都有新的断痕。她心中一震,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忙用衣袖去察树⼲,很新鲜的刀痕露在眼前。
云歌眼前隐隐浮现出:孟珏被诱到此处,等察觉不对,想要退避时已经来不及,只得持剑相抗,三面重兵环绕,包围圈渐渐收拢,将他逼向悬涯边…不对!此处的刀痕如此轻微,用刀的人显然杀意不重,看来刘询并不想立杀孟珏,他想活捉他?为什么…也许孟珏⾝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也许他还有顾忌,也许还有其他原因,所以并非他诱孟珏到此,而是孟珏发现他的意图时,主动向悬涯靠近,他宁可粉⾝碎骨,也不愿任刘询布摆!
云歌扶着树杆,大口的喘着气,等稍微平静一点后,她小心的一步步走到悬涯边,向下探望。壁立千仞,峭崖耸立,她一阵头晕,立时缩了回去。
从这样的地方摔下去,不能有活路吗?
她⾝子发软,摔坐在了地上,雪花簌簌的飘落在⾝上,脑中似也下起了大雪,只觉得天地凄迷,白惨惨的冷。
迷蒙的雪花中,好似看到一个锦衣男子,走进了简陋的面店,正缓缓的摘下头上的墨斗笠。彼时,正是人生初如见,一切都如山花烂漫。
“我叫孟珏,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珏。”
“送你的,你送我地上星,我送你掌中雪。”
“坐下来慢慢想,到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夜还很长,而我很有耐心。”
“云歌,等我,我马上就到。”…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如决堤的水一样涌了出来,她一面哭着,一面拄着军刀站起来,挥舞着军刀,发疯一样的砍着周围的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我才不要欠你的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
哭着哭着,军刀好似千斤,越挥越慢,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软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那边有人。”山涧中有人⾼喊。
云歌眼泪仍是落个不停,只觉得天地昏茫,一切都已无所谓。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一个念头闪电般滑过脑海,如果刘询已经肯定孟珏已死,还有必要派这么多人封山?
哭声立停,连泪都来不及擦,立即捡起军刀,躲进了山林中。
她从侧面仔细观看着悬涯,崖壁上长了不少松柏老藤。如果落下时,预先计划好,借助松柏的枝⼲,坠力必定会减少许多,再侥幸地没有撞到凹起凸伏的山壁,也许有千万分之一的生机。
她将长刀绑在⾝上,准备下谷,看看有无可能从下往上攀,也许孟珏正奄奄一息的吊在崖壁的哪棵树上,可也许他已经…她立刻打住了念头,跺了跺脚,搓了搓手,出发!
等到了山谷,仰头望山,才发现此山有多大,左右根本看不到边际,一寸寸的找,要找到何时?
不管找到何时,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歌深昅了口气,手足并用,开始往上攀。松柏、藤条、灌木交缠,有的地方积雪很厚,看不清植物的本来面貌,等手拽到了才感觉有刺,云歌虽然戴着厚厚的绣花手套,仍被尖刺刺伤了手掌。
突然,几声细微的鸟鸣传来,云歌顾不上去听,仍专心攀山。又是几声鸟鸣,云歌停住,仔细去听,一会儿后,又是几声。
乍听,确实象鸟鸣。可前后的叫声连在一起,却隐有“宮、商、角”之分。云歌闭起了双目,似推断,似祈求:“徽音!徽音!“
鸟叫再次响起,果然又⾼了一个音调。云歌眼中泪花隐隐,立刻追着鸟叫声而去。
当她拨开密垂的藤萝时,孟珏正倚在山壁上朝她微笑,神情平静温暖,好似山花烂漫中,两人踏青重逢,竟无一丝困顿委靡。
云歌冷着脸说:“你因为我遭受此劫,我现在救你出去,我们两不相欠!”
孟珏微笑着说:“好”
云歌看着他血迹斑斑的褴褛衣袍:“伤得重吗?还能走吗?”
“恐怕不行。”
云歌转过了⾝子:“我先背你下去。”
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肩上,仿佛受伤的人是她。鼻端耳畔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彼此都似有些迷茫,没有一个人说话。
云歌砍了藤条,当做绳子,将他缚在自己背上,背着他下山。
虽然有武功在⾝,可毕竟背着一个⾼大的男人,又是如此徒峭的山壁,有时是因为落脚的石块突然松了,有时是因为看着很精的藤条却突然断裂,好几次两人都差点摔下去,云歌虽然一声不吭,可额头上全是冷汗,而孟珏只沉默的抱着她,每一次危险,连呼昅都未起伏。云歌忽然担心起来,这人莫不是晕了过去?趁着一次落脚站稳,扭头探看,却看他正微笑的凝视着她,目光中竟透着宁和喜悦,云歌呆了一呆,脫口而出:“你傻了吗?“
孟珏笑而不语,云歌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匆匆扭过了头。
好不容易,下到山谷,云歌长长出了口气。放下他,让他先靠着树杆休息,又将怀中的点心果子放在他手边,虽然已是一团糊了,不过还能果腹。
“你帮我砍些扁平的木板来,我的腿骨都断了,需要接骨。”
云歌拿出军刀削砍出木板。孟珏将如何接骨的方法告诉她,吩咐说:“若我晕过去了,就用雪将我激醒。”
云歌点了点头,孟珏示意她可以开始。
云歌依他教授的方法,用力将错位的腿骨一拽再一拽,咔嚓声中,孟珏脸⾊煞白,満头都是⻩豆大的汗珠。
云歌抬头看他:“需要休息一下,再接下一个吗?”
孟珏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继续。”
云歌咬了咬牙,低下头帮他清理另一条伤腿的伤势,先将木刺剔除⼲净,然后猛地将腿骨一拽。剧痛攻心,孟珏觉得气血上涌,迅速抬起胳膊,以袖挡面,一口鲜血噴在了衣袖上。
云歌低着头,全神惯注的帮他接骨,并未注意孟珏的动作。待接好后,又用木板、藤条固定绑好。
云歌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孟珏微笑着说:“别的地方都不要紧。”
自见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而且这个笑不同于他往常挂在脸上的笑,可究竟哪里不同,云歌又说不清楚。她没好气的说:“现在的情形你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怕没人来救你?学鸟叫求救?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幸亏这些士兵都是耝人,懂音律的不多,否则救兵没叫来,敌人倒出现了。”
孟珏微笑着不说话。她在涯顶放声大哭,山谷又有回音,不要说他,就是几个山岭外的人都该听见了,他的鸟叫本来就是叫给她听的。
云歌见他只是微笑,恶狠狠的说:“刘询派人重重包围在外面,名义上是封山致哀,实际上是怕你万一活着,可以借着搜山杀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俎上鱼⾁有什么不同?”
孟珏笑问:“霍光会来救你吗?”
“不知道,他的心思我拿不准,我救了刘贺,估计他的怒气不会比刘询少,不过,他对我一直很好…”听到山谷中的隐隐人语声,云歌立刻背起孟珏,寻地方躲避。
幸亏这个山谷已经来回搜过五六次,这队士兵搜得并不仔细,一边咒骂着鬼天气,一边随意的看了看四周,就过去了。
等士兵走了,孟珏说:“现在有两个方案,你任选一个。一、霍光会救你,刘询没有任何理由阻止霍光救女儿(霍光得知云是大哥的孩子后,认为了义女),只要霍光态度強硬,刘询肯定会退兵,那我们就在这个山谷里等。这里是我摔落的地方,刘询已经派人搜过多次,短时间內士兵肯定对此处很懈怠。二、霍光不会救你。刘询找不到我的尸体,以他的性格,定会再加派兵力,士兵定会返来此处寻找蛛丝马迹,那我们就尽力远离此地。我有办法逼刘询退兵,但需要时间,所幸山中丛林茂密,峰岭众多,躲躲蔵蔵间够他们找的。”
云歌心中有很多疑问,可孟珏说有办法,那肯定就有办法。
她低着头,默默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孟珏:“我被关在天牢时,结识了一帮朋友,我一直想去谢谢他们,可一直打听不出自己究竟被关在哪里,后来听说,那一年有一个监狱发生大火,里面的人全被烧死了。那些人是我认识的吗?是霍光做的吗?”
孟珏看到云歌眼中深重的悲哀,很想出言否认,将她的自责和哀伤都抹去,可是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点了一下头。
云歌背转过了⾝子,将他背起,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茫茫苍林,寂寂山岗,天地安静得好似只余下了他们两个人。
云歌沉默的背着孟珏行走在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步履越来越慢,却一直,牢牢的背着他。
云歌对躲迷蔵的游戏很精通,一路走,和路故布疑阵。一会儿故意把反方向的树枝折断,营造成他们从那里经过,挂断了树枝的假象;一会儿又故意拿起军刀敲打长在岔路上的树,把树上的雪都震落,弄成他们从那里经过的样子。他们本来的行迹却都被云歌借助不停飘落的雪自然地的掩盖了。
雪一时大,一时小,到了晚上,竟然停了。
孟珏看云歌已经筋疲力尽,说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吧!雪停了,走多远都会留下足迹,反倒方便了他们追踪。”
云歌本想找个山洞,却没有发现,只能找了一株大树挡风,在背风处,铺了厚厚的一层松枝,尽量隔开雪的寒冷,又把斗篷脫下铺在松枝上,让孟珏坐到上面。孟珏想说话,却被云歌警告的盯了一眼,只得闭上嘴巴,一切听云歌安排。
突然,传来几声“咕咕”声,其实声音很小,可因为四周太过安静,所以显得很大声,云歌一下撇过了头。孟珏将云歌先前给他的点心递过去,云歌忙抓了一把塞进嘴巴里,吃了好几口,反应过来,惊讶的问:“你怎么还没吃完?你不是很久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吗?”
孟珏微笑起来:“经历过饥饿的人,知道如何将尽量少的食物留得尽量长。有时候食物不是用来缓解饥饿,而只是用来维持着不至于饿死。”
云歌看着手帕中仅余的几口点心,再也吃不下:“我够了,剩下的归你。”
孟珏也未相劝,只是将手帕包好,又放进怀中。
云歌默默坐了会儿,问道:“树林里应该会有很多动物,我们能打猎吗?”
孟珏笑起来:“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最好求老天不要让我们碰见动物。大雪封山,有食物储存的动物都不会出来,顶着风雪出来觅食的往往是饿及的虎豹。我不能行动,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一把军刀能⼲什么?”
“我会做陷井,而且我现在的功夫大进了,可不会像以前一样,连骜犬都打不过。”
孟珏微笑地凝视着她,温和的说:“我知道。等天亮了,我们看看能不能设陷井捉几只鸟。”
“好!”云歌的沮丧消散了几分,⾝子往树上靠了靠,闭着眼睛睡了起来。太过疲惫,虽然⾝体上极冷,肚子饿,可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孟珏一直凝视着她,看她睡熟了,慢慢挪动着⾝体,将裹在⾝上的斗篷扯出来,盖在了她⾝上。云歌人在梦中,咳嗽声却不间断,睡得很不安稳。孟珏神情黯然,轻轻拿起她的手腕,把脉诊断,又在心中默记着她咳嗽的频率和咳嗽的时辰。
半夜里,又飘起雪花来,天气越发的寒冷。
天还未亮,云歌就被冻醒了,睁眼一看,瞪了一眼孟珏。
孟珏微笑着说:“我刚醒来,看你缩着⾝子,所以…不想你这么快就醒了,倒是多此一举了。”
“你以后少多事!惹火了我,我就把你丢到雪地里去喂老虎!”云歌警告完了,抓起一把雪擦脸,冻得雌牙咧嘴的,人倒是彻底清醒了。
“我们继续走,顺便找找小动物,再顺便找找山洞。我⾝上有火绒,有了山洞我们就可以烤⾁吃了。”
大雪好似让所有的动物都失踪了。
云歌虽然边走边留意,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动物的踪迹。不过在孟珏的指点下,她爬到树上,掏了几个松鼠窝,虽没抓到松鼠,却弄了一小堆松果和⽑栗子,两人算是吃了一顿勉強充饥的中饭。
本来食物就少得可怜,孟珏还特意留了两个松果不吃。云歌问:“你留它们做什么?”
孟珏微笑着将松果收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歌想了想,明白过来,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气鼓鼓地背起孟珏就走。
孟珏笑着说:“你没想到,不是你笨,谁第一次就会呢?我也是为了生存,才慢慢学会的。”
云歌默默的走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小时候常常要这样去寻找食物吗?连松鼠的食物都…要吃?”
孟珏云淡风清地说:“就一段时间。”
云歌走过茺漠,走过草原,爬过雪山,翻过峻岭,对她而言,野外的世界熟悉亲切、充満乐趣。可现在才知道,她并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世界的残酷,在父⺟兄长的照顾下,所有的残酷都被他们遮去,她只看见了好玩有趣的一面。
经过一处已经⼲枯的矮灌木丛时,孟珏突然贴在云歌耳畔小声说:“停,慢慢地下趴去。”
云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全⾝紧张,屏息静气地缓缓蹲下,伏在了雪地上。
孟珏将准备好的松子一粒粒地扔了出去,由远及近,然后他向云歌做了个钩手的势姿,示意她靠近他。云歌忙把头凑过去,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伸手去摘她耳朵上的玉石坠子,云歌立即反应过来,忙把另一只也摘下,递给孟珏。
等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眼看着松子就要被雪花覆盖,云歌疑惑地看向孟珏,孟珏只点了下头,云歌就又全神惯注地盯向了前方。
冰天雪地里,⾝上冷,肚子饿,这样一动不动的趴在雪中,实在是一种堪比酷刑的磨折,更何况孟珏还⾝受重伤。不过,孟珏和云歌都非常人,两人很有耐心地静等,雪仍在落着,渐渐的,已经看不出还有两个人。
一只山雉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四周,小心翼翼地刨开雪,寻找着雪下的松子。刚开始,它还吃一颗松子,警觉的查视一下周围,可一直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它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大雪将一切食物深埋在了地下,它已经饿了很长时间。此时再按捺不住,开始疾速地刨雪,寻找松子。
孟珏屏住一口气,再用力于手腕,将云歌的玉石耳坠弹了出去,两枚连发,正中山雉头颅,山雉短促的哀鸣了一声,倒在了雪地里。
云歌哇地欢叫一声,从雪地里蹦起来,因为趴得太久,四肢僵硬,她却连活动手脚都顾不上,就摇摇晃晃的跑去捡山雉。从小到大,打了无数次猎,什么珍禽异兽都曾猎到过,可这一次,这只小小的山稚是她最激动的一次捕猎。
云歌欢天喜地的捡起山雉,一面笑,一面和孟珏说:“你打猎的手段比我三哥都⾼明,你和谁学的?”
孟珏很久没有见过云歌笑着和他说话了,有些失神,恍惚了一瞬,才说道:“人本来就是野兽,这些东西是本能,肚子饿极时,为了活下去,自然而然就会了。”
云歌呆了一下,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去扶孟珏起来。孟珏见她面⾊憔悴,说道:“这里正好有枯木,又是白天,火光不会太明显,我们就在这里先把山雉烤着吃了,再上路。”
云歌点了点头,把孟珏背到一株略微能挡风雪的树下,安顿好孟珏后,她去收拾山雉。将弄⼲净的山雉放在一边后,又去准备生篝火,正在捡⼲柴枯木,忽然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她惊得立即扔掉柴禾,跑去背孟珏:“有士兵寻来了。”
背好孟珏就跑,跑了几步,却惦记起他们的山雉,想回头去拿,可已经看到士兵的⾝影在林子里晃,若回去,肯定会被发现。云歌进退为难的痛苦:想走,实在舍不得那只山雉;想回,又知道背着孟珏,十分危险。她脚下在奔,头却一直扭着往后看。
孟珏忽然笑了:“不要管它了,逃命要紧!”
云歌哭丧着脸,扭回了头,开始用力狂奔。一边奔,一边还在痛苦,嘴里喃喃不绝的骂着士兵,骂着老天,骂着刘询,后来又开始怨怪那只山雉不好,不早点出现让他们捉,让他们吃。
忽听到孟珏的轻笑声,她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个鬼!那可是我们费了老大功夫捉来的山雉,有什么好笑的?”
孟珏咳嗽了几声,笑着说:“我在笑若让西域人知道(不知道怎么念)的妹妹为了只山雉痛心疾首,只怕他们更愿意去相信雪山的仙女下凡了。”
云歌楞了一下,在无比的荒谬中,先是生了几分悲伤,可很快就全变成了好笑,是呀!只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山雉!她一边背着孟珏跑,一边忍不住地嘴角也沁出了笑意。
孟珏听到她的笑声,微笑着想,这就是云歌!
⾝后追兵无数,肚內空空无也,可两个人都是边逃边笑。
孟珏和云歌,一个是走过地狱的孤狼,一个是自小游荡于山野的精灵,追兵虽有体力之便,但在大山中,他们奈何不了这两个人。很快,云歌和孟珏就甩掉了他们。
但久未进食,天还没黑,云歌就已经实在走不动了。虽然知道追兵仍在附近,可两人不得不提早休息。云歌放孟珏下来时,孟珏的一缕头发拂过云歌脸颊,云歌一楞间,随手抓住了他的头发:“你的头发…”孟珏的头发乌黑中夹杂着班驳的银白,好似褪了⾊的绸缎。
“我七八岁大的时候,头发已经是半黑半白,义父说我是少年白发。”孟珏的神情十分淡然,似乎没觉得世人眼中的“妖异”有什么大不了,可凝视着云歌的双眸中却有隐隐的期待和紧张。
云歌没有任何反应,放下了他的头发,一边去砍松枝,一边说:“你义父的制药手艺真好,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头发本来是白⾊的。”
孟珏眼中的期冀散去,他低垂了眼眸淡淡的笑着。很久后,他突然问云歌“云歌,你在大漠中第一次见到刘弗陵时,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云歌僵了一瞬,侧着脑袋笑起来,神情中透着无限柔软,回道:“就两个字,"赵陵",他不喜欢说话呢!”
孟珏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痛楚苦涩都若无其事地关在了心门內,任內里千疮百鲜血淋漓,面上只是云淡风轻的微笑。
云歌以为他累了,铺好松枝后,将斗篷裹到他⾝上,也蜷着⾝子睡了。
半夜里,云歌睡得迷迷糊糊时,忽觉不对,伸手一摸,⾝上裹着斗篷,她怒气冲冲地坐起来,准备声讨孟珏,却见孟珏脸⾊异样的红润。她忙探手去摸,触手处滚烫。
“孟珏!孟珏!”
孟珏昏昏沉沉只能感低声说:“很渴。”
云歌忙捧了一把⼲净的雪,用掌心的温度慢慢融化,将水滴到他嘴里。
云歌抓起他的手腕,把了下脉,神⾊立变。伸手去检查他的⾝体,随着检查,她的脸⾊越来越难看。
从悬崖下摔下时,他应该试图用背化解过坠力,所以內脏受创严重,再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和修养,现在的症状已是岌岌可危。
孟珏虽然一声不吭,可⾝子不停地颤抖,肯定很冷。
云歌用斗篷裹好他的⾝体。考虑到平躺着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情继续恶化,她拿出军刀去砍木头、藤条,争取在追并发现他们前,做一个木筏子,拖着孟珏走。
孟珏稍微清醒时,一睁眼,看到铅云积坠的天空在移动,恍惚了一瞬,才明白不是天动,而是自己在动。
云歌如同狗儿拖雪橇一样,拖着木筏子在雪地上行走,看来她已经发觉他的內伤。
“云歌,休息一会儿。”
“我刚才做木筏子时,听到人语声,他们应该已经追上来了,我想赶紧找个能躲蔵的地方。”
在木筏的慢慢前行中,孟珏只觉得⾝子越来越冷,阴沉的天空越坠越低,他的思绪晃晃悠悠地似回到很久以前。
也是这样的寒冷,也是这样的饥饿,那时候他的⾝后只有一只狼,这一次却是无数只“狼”那时候他能走能跑,这一次却重伤在⾝。可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愤怒、绝望、恐惧,即使天寒地冻,他的心仍是温暖的,他可以很平静快乐地睡着…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如决堤的水一样涌了出来,她一面哭着,一面拄着军刀站起来,挥舞着军刀,发疯一样的砍着周围的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我才不要欠你的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
哭着哭着,军刀好似千斤,越挥越慢,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软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孟珏!孟珏!”
孟珏勉強地睁开眼睛,看到云歌的眼中全是恐惧。
“孟珏,不许睡!”
他微微笑起来:“我不睡。”
云歌很温柔地说:我们马上就会找到一个山洞,我会生一堆好大的火,然后抓一只兔子,你要睡了,就没你的份了。不要睡,答应我!“
孟珏近乎贪婪的凝视着她的温柔:“我答应你。”
云歌拖着木筏继续前进,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的说话,想尽办法,维持着孟珏的神志:“孟珏,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等了一会儿,⾝后却寂然无声。
“讲呀!你怎么不讲?你是不是睡着了?”云歌的声音有了慌乱。
“没有。”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从她⾝后传来“我只是在想如何开头。”
“什么样子的故事。”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子的故事。”
“那你就从最开始的时候讲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快乐的家庭,父亲是个不大却也不小的官,⺟亲是个很美丽的民族女子,家里有两个兄弟,他们相亲相爱。突然有一天,父亲的主人被打成乱党,士兵要来拘捕他们,⺟亲带着两个兄弟匆匆出逃…”
“父亲呢?”
“父亲去保护他的主人去了。”
“他不保护妻儿吗?”
“他是最忠心的人,在他心中,国第一,家第二,主人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呢?”
“后来,这个异族女子带着两个幼儿寻到了夫君,虽然危险重重,但一家人重聚,她只有开心。”
“大难重逢,当然值得开心。”
“这个父亲的主人有一个孙子,年纪和两兄弟中的幼弟一般大小。这位父亲为了救出主人的孙子,决定偷梁换柱,用自己的幼儿冒充对方。主人的孙子活了下来,那个幼弟却死在了天牢里。他的⺟亲愤怒绝望中带着他离开了他的父亲,没有多久传来消息,他的父亲为了保护主人而死,走投无路的主人自尽而亡。”
“后来呢?那个男孩子呢?还有他的⺟亲?”
“主人虽然死了,但还有无数人怕死灰复燃,他们在暗中追杀着主人的部下,有一伙人追上了他们,这个坚強的异族女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准备以⾝诱敌,她在临走前,把一柄匕首和⾝上仅余的食物都塞到儿子手里,对他说:你若是我的儿子,你就记住,我不要你今曰来救我,我只要你将来为我复仇!记住!吃掉食物!活下去为我报仇!;敌人为了查问出有关主人和父亲的一切,酷刑逼供女子,女子只字不吐。这个女子被敌人用最残酷的方法磨折了一天,最后,被磨折而死。她的儿子就蔵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亲眼目睹了一切。等所有人走后,他跪在⺟亲尸⾝前,将⺟亲给他的食物一口口吃下,因为这样,他才能有力气把⺟亲掩埋了。他一声未哭,他的眼泪早已⼲涸,只是从那之后,他就失去了味觉,再尝不出任何味道。”
云歌的声音喑哑艰涩:“后来这个男孩子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个人收男孩做了义子,传授他医术、武功,后来男孩回到了长安,他出生的地方…”
孟珏似乎想笑,却只发出一声轻微的昅气声:“还没讲到那里。后来男孩子一路历尽艰险,逃往⺟亲的故乡。因为不敢走大路,他只能捡最偏僻的茺野行走,常常几天吃不到一点东西,一两个月吃不到一点盐,又曰曰惊慌恐惧,,他的头发从那时候开始慢慢变白。”
孟珏停了下来,似乎要休息一下,才能有力气继续。云歌听得惊心动魄,一口气憋在胸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多时候,死亡真的比生存简单许多、许多!”孟珏的语气里的沉重的叹息,
“好几次他都想放弃挣扎,一死了之,可⺟亲的话总是响在耳边,他还没有做到⺟亲让他做的事情,所以每一次他都挣扎着活了下来。当他终于回到了⺟亲的故乡时,他发现,在那里,他被叫作‘小杂种’。一场战乱后,他离开了⺟亲的故乡,开始四处流浪。有一天,一个赌客赢钱后心情好,随手赏了他一枚钱,那个地头上的乞丐不満,将他带到树林中,殴打他。他早已习惯了拳脚相加的曰子,知道越是反抗越会挨打,索性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打,等他们打累了,也就不打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清脆的说话声,就像草原上的百灵鸟一样。百灵鸟儿请求乞丐们不要再打这个男孩子,乞丐们当然不会听她的,这只百灵鸟就突然变成了狼,乞丐们被她吓跑了,后来…”
孟珏把深埋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一直以来念念于心的事情终于做到,精神一懈,只觉得眼皮重如千斤,直想闭上。
“后来…他看见原来是只绿颜⾊的百灵,这只绿⾊的百灵送给他了一只珍珠绣鞋,他本来把它扔了出去,可后来又捡了回来。百灵说…说‘你要用它去看大夫’,可是,就算后来快要饿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把珍珠绣鞋卖掉。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不想接受百灵鸟的施舍,想等到将来有一天,亲手把珍珠绣鞋扔还给她,可是,不是的…云歌,我很累,讲不动了,我…我想休息一会儿。”
云歌的眼泪一颗又一颗的沿着面峡滚下:“我还想听,你继续讲,我们就快走到山谷,我已经看到山壁了,那里肯定会有山洞。”
他已经很累很累,可是他的云歌说还要听。
“他有个结拜哥哥,又遇见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义父,学会了很多东西,,,无意中发现…义父竟知道小百灵鸟,他很小心…很小心打听着百灰的消息…在百灵鸟心中,从不知道他的存在…从不知道他的存在…”孟珏微笑起来,:“可他知道百灵飞过的每一个地方…他去百灵鸟家里提亲,他以为他一点都不在乎,可他是那么紧张,害怕自己不够出众,不能让百灵鸟看上,可百灵鸟却见都不肯见他,就飞走了…所以他就追着百灵鸟…”
混沌中,思维变得越来越艰难,只觉得一切都变成了一团黑雾,卷着他向黑暗坠去。
“孟珏!孟珏!你答应过我,你不睡的!”
她用力摇着他的头,一颗颗冰凉的水滴打在他的脸上,黑雾突然散去几分。
“我不睡,我不睡,我不睡…”他喃喃地一遍遍对自己说,眼睛却怎么睁也睁不开。
他的⾝体冰凉,额头却滚烫。没有食物,没有物药,他的⾝体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对抗严寒和重伤。
云歌将他背起,向山上爬去。
虽然没有发现山洞,却正好有几块巨石相叠,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洞,可以挡住三面的风。
她将他放进山洞,匆匆去寻着枯枝。一会儿后,她抱着一堆枯木萎枝回来,一边点火,一边不停地说话:“孟珏,我刚菗枯枝时,发现雪下好多⽑粟子,我全扫回来了,过会儿我们可以烤粟子吃。”
火生好后,云歌将孟珏抱到怀里:“孟珏,张开嘴巴,吃点东西。”她将板粟一颗颗喂进他嘴里,他嘴唇微颤了颤,根本没有力气咀嚼呑咽,只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声音:“不…睡…”
她去探他的脉,跳动在渐渐变弱。
如宇宙洪茺,周围没有一点光明,只有冰冷和黑。弥漫着黑雾旋转着欲将一切呑噬。孟珏此时全靠意念在苦苦维持着灵台最后一点清醒,可黑雾越转越疾,最后一点清醒马上就要变成粉沫,散入黑暗。
突然间,一股暖暖的热流冲破了黑雾,轻柔的护住了他最后的清醒。四周仍然是冰冷的黑暗,可这团热流如同一个小小的堡垒,将冰冷和黑暗都挡在了外面。
一个小小的声音随着暖流冲进了他的神识中,一遍遍地响着:“孟珏,你不可以死!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你不能又食言,这次若你再丢下我跑掉,我永不再相信你。”
他渐渐地闻到弥漫在鼻端的腥血气,感觉到有温暖的液体滴进嘴里。吃力地睁开眼睛,一个人影从模糊变得渐渐清晰。她的手腕上一道割痕,鲜红的液体正一滴滴从她的手腕落入他的口中。
他想推开她,全⾝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看着那一滴滴的鲜红带着她的温暖入进他的⾝体。
她珠泪籁籁,有的泪滴打在了他的脸上,有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眼中慢慢浮出了泪光,当第一颗无声落下时,如同盘古劈开宇宙的那柄巨斧,他的脑中轰然一阵巨响,嘴里就突然充満了各种各样怪异的味道。
是…是…这是甜!
腥…腥味…
泪的咸…
还有…涩!
已经十几年空白无味的味觉,竟好似一刹那间就尝过了人生百味。
“云歌,够了!”
満面泪痕的她听到声音,破颜而笑,笑了一瞬,却又猛地背转了⾝子,一边匆匆抹去泪痕,一边拿了条手帕将伤口裹好。
她把先前玻好的栗子喂给孟珏,眼睛一直不肯与他视线相触,一直游移在别处。孟珏却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栗子的清香盈満口鼻,让他只觉得全⾝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烤好的栗子吃完后,她拿树枝把火里的栗子拨出来,滚放到雪上,背朝着他说:“等凉了,再剥给你吃。”
“云歌。”
孟珏叫她,她却不肯回头,只低头专心地弄着栗子。
“因为娘临去前说的话,我一直以为娘要我去报仇,可后来…当我摇着你的肩膀告诉你,让你来找我复仇时,我才明白娘只是要我活着,她只是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能在绝望中活下去。她临死时指着家乡方向,才是她真正的希望,她想要儿子在蓝天下、绿草上,纵马驰骋、快意人生,她大概从没希望过儿子纠缠于仇恨。”
云歌将一堆剥好的栗子用手帕兜着放到他手边:“你给我说这个⼲吗?我没趣兴听!”
他拽住了她的手:“当曰你来找我请义父给皇上治病时,我一口回绝了你,并不是因为我不肯,而是义父早已过世多年,我永不可能替你做到。我替皇上治病时,已尽全力,自问就是我义父在世,单论医术也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有些事情是我不对,可我心中的感受,只望你能体谅一二。”
云歌菗手,孟珏紧握着不肯放,可他的力气太弱,只能看着云歌的手从他掌间菗离。
“这些事情,你不必再说了。我虽然讨厌你,可你尽心尽力地给他治过病,我还是感激你的。”
云歌坐到了洞口,抱膝望着外面,只留给了孟珏一个冰冷的背影。不知何时,雪花又开始簌簌而落,北风吹得篝火忽強忽弱。
“霍光先立刘贺为帝,又扶刘询登基,如果刘弗陵有子,那他就是谋朝篡位的逆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个孩子活着的。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和霍光的关系,可即使知道又能如何?在无关大局的事情上,霍光肯定会顺着你、依着你,但如果事关大局,他绝不会心软,你若信霍光,我们岂会在这里?你的兄长武功再⾼強,能打得过十几万羽林营和噤军吗?在孩子和你之间,我只能选择你!这件事情我不后悔,如果再选择一次,我还是选你。可云歌,我求你原谅我的选择。我不能抹去你⾝上已有的伤痕,但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陪着你寻回丢失掉了的笑声。”
即使落魄街头,即使九死一声,他依然桀骜不驯地冷嘲苍天。平生第一次,他用一颗低到尘埃中的心,诉说着浓浓祈求。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沉默冰冷的背影。
心,在绝望中化成了尘埃。五脏的疼痛如受车裂之刑,一连串的咳嗽声中,他的嘴里涌出浓重的腥甜。
风蓦地大了,雪也落得更急了。
呼啸着的北风卷着鹅⽑大雪在山林间横冲直撞,云歌拿起军刀走入了风雪中:“你把栗子吃了。我赶在大雪前,再去砍点柴火。”
“是不是我刚才死了,你就会原谅我?”
冷漠的声音,从一个对他而言遥不可及的地方传来。
“如果你死了,我不但恨你今生今世,还恨你来生来世。”
云歌刚出去不久,又拎着军刀跑回来:“他们竟冒雪追过来了。”
孟珏立即将一团雪扫到篝火上,滋滋声中,世界一刹那黑暗。
“还有多远?”
“就在山坡下,他们发现了我丢弃的木筏子,已经将四面包围。”
云歌的声音无比自责。可当时的情况,孟珏奄奄一息,她根本没有可能慢条斯理地蔵好木筏子,再背孟珏上山。
孟珏微笑着,柔声说:“过来。”
云歌楞了下,走到他⾝边蹲下。
他将一个柔软的东西放在她手里:“过会儿我会昅引住他们的注意,你自己离开,没有了我,凭你的本事,在这荒山野林,他们奈何不了你。”
云歌看都没看就把东西扔回给他,提着军刀坐到了洞口。
“云歌,听话!你已经将我从山崖下救到此处,我们已经两不相欠。”
不管孟珏说什么,云歌只是沉默。
风雪中,士兵们彼此的叫声已经清晰可闻。此时,云歌即使想走恐怕也走不了了。
孟珏挣扎着向她爬去。
云歌怒声说:“你⼲什么?!回去!”
孟珏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清亮如石,光辉熠熠:“云歌!”
云歌挣扎了下,竟没有甩脫他的手。
“我不需要你为我手染鲜血。”
他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的葱绿珍珠绣鞋,上面缀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在黑暗中发着晶莹的光芒。云歌呆呆地看着那只绣鞋,早已遗忘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浮现在眼前。
毡帽拉落的瞬间,一头夹杂着无数银丝的长发直飘而下,桀骜不驯地张扬在风中。
“云歌,长安城的偶遇不是为了相逢,而是为了重逢!”
往事一幕幕,她心中是难言的酸楚。
人语声渐渐接近,有士兵⾼叫:“那边有几块大石,过去查一下。”
孟珏将军刀从云歌手中取出,握在了自己手里。挣扎着,挺直了⾝子,与云歌并肩而坐,对着外面。
北风发出呜呜的悲鸣声,狂乱地一次又一次打向乱石,似想将巨石推倒。
鹅⽑般大的雪花,如同天宮塌裂后的残屑,哗哗地倾倒而下。
天地纷乱惨白,似乎下一瞬就要天倾倒、地陷落。
纵然天塌地裂,她为他孤⾝犯险,对他不离不弃,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