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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邻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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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红是一个⾝材耝壮,长相平凡的中年妇人,脸⾊红润,精神健硕,烫成大波浪型的头发被染成了漂亮的红棕⾊。

  “陈剑河的姐姐陈剑蓉曾经是我的‮姐小‬妹,我们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以前她什么话都跟我说。你要想了解他们家的事,问我就行了。”她慡快地说。

  “你跟陈剑蓉姐弟从小就认识吗?”他问道。

  “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倒霉,我们两家总是紧挨着,一开始住老房子的时候,她家是10号,我家是11号,后来那地方原拆原建,就是在原来的地方拆了平房建公房,我家又恰好住在她家隔壁。”齐红从旁边茶几下面找出一大瓶凡士林润肤露来,倒了一些在红通通的手背上⿇利地起来。润肤露很快就渗透进了她的⽪肤,她的手看上去油光光的。

  简东平寻思,齐红所说的那个原拆原建的地方,应该就是他曾经去过的陈剑蓉现在的住处。

  “你说的是朝小区吗?”

  齐红惊奇地看着他:“是啊。就是那儿,你去过?”

  “陈剑蓉现在就住在那里,她曾经请我去过。”

  “我知道,她离婚了,所以才会从大房子里搬出来,住回到老房子去。”齐红说。

  坏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

  “你刚刚说跟他们家住在一起很倒霉,看来你并不十分喜这个邻居。”

  “谁会喜她们家!?不可能!就因为改建后仍然住在她家隔壁,我⽗⺟很不⾼兴,还找过当地的居委会和房管所,希望能调换一下,可因为没有人愿意住在他们家隔壁,所以说了几次也没用。”齐红嗓门洪亮地说道。

  “她们家就这么令人讨厌?”

  “其实她们家其他人都还好,就是剑蓉的老爸陈向前实在太可恶。”齐红皱着眉头,愤愤不平地说“他曾经不止一次偷过我家的东西,虽然只是些蛋、红枣、⾁之类的食物,但当时大家经济都不宽裕,吃点好的也不容易,他这么做就太不要脸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他拿的?”

  “我可没冤枉他。有一次,他正把我家的蛋放在自己的口袋,让我妈撞个正着。结果他还厚着脸⽪对我妈说,这是我们家欠他的,我妈虽然气得要命,但知道这个人本不讲理,所以也就没跟他计较。”齐红嘟着嘴说。

  “看来陈剑蓉的⽗亲的确是个不受的人。”简东平谨慎地说。

  “何止不受,简直是人见人厌。陈向前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酒鬼加流氓。听我⽗⺟说,他年轻的时候原本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后来因为跟人打架,又偷厂里的东西出去卖,就被抓去坐了三年牢。出来以后,他当然就没工作了,一直游手好闲的,连他自己的⽗⺟兄弟都早就不跟他来往了。你说跟这种人做邻居,谁会⾼兴?”

  “那他靠什么谋生呢?”

  “我想最初是靠⽗⺟,后来就是靠老婆。”

  “我听说他们摆了个摊卖小吃的。”

  “对,他老婆宋⽟英⽩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回来就在弄堂口摆摊卖小吃,而陈向前就什么都不⼲,不是在家里‮觉睡‬,就是在外面惹事生非。因为他经常喝酒闹事,不是把人家打伤,就是弄坏了别人家的东西,宋⽟英经常不得不赔钱给人家,所以他们的⽇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我们小的时候,宋⽟英还曾经帮人家带孩子贴补家用。我记得剑蓉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起早贪黑地帮她妈一起出摊卖东西了。说实在的,剑蓉小时候过得可真不容易。”齐红含同情地说。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相安无事?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你是指陈向前和他老婆?简直糟透了。他动不动就待他的老婆,经常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有几次,还打得她起不了,但是这个畜生仍然不肯放过她,大冬天早晨,硬是把她从上揪起来赶出门去,连口热饭也不让她吃,他还指望她每天出去⼲活养活他,在我看来,他对她简直连‮口牲‬都不如。我家就住在他家隔壁,经常能听到那老混蛋骂人打人的声音和他老婆苦苦哀求他的声音,简直太让人无法忍受了,就因为这个,我们一直想搬家。”齐红厌恶地说。

  简东平的耳边仿佛听到一个女人凄惨的叫声,那声音又尖锐又刺耳,他不噤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自己从幻听的漩涡边拉了回来。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他呢?”他问道。

  齐红笑了出来:“离开他?怎么可能?他老婆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听我妈说,最开始还是她追求他的呢。结婚前,她明知道他脾气不好,坐过牢,但还是喜他,她死⽪赖脸地跟着他,为他做饭,给他洗⾐服,我妈说,最后他是拗不过她,才勉強娶了她。也许最开始她是觉得他比较有男子气吧,年轻时她曾对我妈说,她喜能打架的男人,不过她没想到,后来他会连她也一起打。看她的⽇子过得那么惨,我妈曾经不止一次劝她离婚,但她总是说,她想等孩子长大了再说。结果怎么样,儿子三岁时,她就‮杀自‬了。没人告诉你?”

  简东平摇‮头摇‬。

  齐红站起⾝,快步走进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把塑料红梳子,显然她喜丽明亮的颜⾊。她开始用梳子认真地梳着自己仍然漉漉的头发,不断有⽔滴在地板上,但她却毫不在意。跟落寞憔悴的陈剑蓉相比,她看上去要健康快乐多了。

  “她用一把⽔果刀在卫生间里割断了静脉,流了很多⾎。她没留下遗书,可能是对人生太绝望吧,不过在临死前她做了一件蛮的事。”齐红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她把陈小前蔵在酒柜里的酒通通从窗口扔了出来,摔得粉碎。陈向前后来知道老婆毁了他所有的酒之后,气得双脚跳。那是她唯一一次对他表示不満。看到那些碎酒瓶,我妈说,看的出来,她真的是不想活了。话说回来,如果她不‮杀自‬的话,陈向前也不会放过她。”

  简东平想,在这个家庭里,绝望好像是一种遗传病。

  “她为什么‮杀自‬?”他问道。

  “我想她是受够了吧,既然她不愿意离婚,那么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跟那种男人是没办法过下去的。”她无所谓地说。

  “陈向前对她那么‮忍残‬,她的家人有什么反应?”

  “家人?”齐红显然十分意外“你是指宋⽟英的⽗⺟和兄弟姐妹?我没见过。”她摇了‮头摇‬。

  “她跟家人断绝了来往?或者是她本就没有亲人?”简东平琢磨道。

  “老实说,我没怎么听她谈起过她的家人,我只知道,她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好像平时也没什么来往。她死了之后,因为没有举行大殓,所以她家人也没来。”齐红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其实她是个蛮不错的人,手脚勤快,心肠也很好,有段时间,她经常上我家来帮我妈做针线活,她跟我妈说话的,经常找我妈诉苦,所以我才会知道他们家那么多事。”

  “听说陈剑河的⺟亲去世之后,他⽗亲就经常待他,有这么回事吗?”

  “啊,对,”她点点头“他好像特别不喜这个儿子,总是找机会揍他,有一次还把他打得送进了医院,为这个,居委会和警署曾经找他谈过几次,但都没什么用。他还是照打不误。所以陈剑河小时候是个很可怜的小孩。”

  “知道他为什么不喜这个儿子?”

  “我们猜可能是因为小剑特别爱哭吧,陈向前哪有那个耐去哄他,所以就经常吓唬他,打他骂他,这样小孩当然不可能跟他亲近喽。说来也怪,这对⽗子一直都象冤家一样,等陈剑河稍大一点,他就开始跟陈向前作对了。”

  “作对?”简东平突然想起陈剑蓉曾经跟他说过,陈剑河爱跟他的姐夫作对,总是搞些恼人的小把戏来作弄他,也许这就是他表达愤怒和仇恨的方式,而这个方式也许已经由来已久“你是不是说他爱搞恶作剧?”

  齐红皱着眉头,微笑了一下:“恶作剧?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词呢?”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把小便倒在他老爸的酒瓶里,还把沙子洒在他的被窝里,有一次,把‮便大‬弄在他的牙刷上,反正这样的事有很多。”齐红的眼睛里闪动着幸灾乐祸的灵光“我想他可能是亲眼目睹了他老爸是怎么对待他老妈的,所以他恨死他了。但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当然他这么做就免不了会受⽪⾁之苦。”

  跟对付他姐夫的方式如出一辙。他从来就没胆量跟对方正面冲突,只能玩些小把戏。

  “那么对弟弟的行为,陈剑蓉怎么看?”

  “还能怎么样?她拿那孩子本就没办法。她曾跟我抱怨说,她跟陈剑河谈过好几次,让他乖乖的,别再惹事了,因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家里保护他,如果他再⼲那些荒唐事,最后受伤害的只有他自己。可是无论她怎么软硬兼施,那孩子本就不听她的。他还是照样我行我素,所以才会挨了那么多打。”齐红轻轻叹了口气。

  “陈向前也打他的女儿吗?”

  齐红扫了他一眼。

  “不,剑蓉是个例外。说来奇怪,他唯独就害怕这个女儿。剑蓉可能是继承了他⽗亲的暴躁格,从小就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别看她长得瘦,力气可不小,在我们小区,她从小就以跟男孩子打架而出名。当然在家里她也是唯一那个敢跟陈向前当面对着⼲的人。有几次,陈向前差点揍她,但她总有办法能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她那时候跟我关系不错,她曾经告诉我,为了以防万一,她总是随⾝带着把刀,如果她⽗亲敢动她一毫⽑,她就杀了他。看她的表情,好像不是说笑。”齐红轻描淡写地说。

  可惜她描述的那个強悍泼辣的女人现在早已经然无存,简东平的眼前浮现出陈剑蓉颓丧落魄的神情,现在的她就象一个被戳破的热⽔袋,⽔分正渐渐从她⾝上流失,剩下的只有⼲瘪枯瘦空虚的外壳。可是…

  “陈向前为什么单单会害怕她?”简东平觉得奇怪。

  “我想是因为她泼辣,再加上她长得又漂亮,那时候有很多男人都愿意替她卖命。她曾经说,她随时都可以找人收拾陈向前,⻩浦江又没盖盖子,这是她的原话。另外自从老婆死后,陈向前喝酒喝得更凶了,他的⾝体状况每况愈下,最后几乎已经瘦成了⽪包骨头,我看他也没力气跟年轻力壮的剑蓉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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