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个谎言
张明律师大约四十多岁,⾝材矮小,头发稀疏,⾝材微微有些发胖,却长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看上去颇为滑稽。简东平一进门,他就从堆放着几大摞文件的书桌前走出来,热情地跟他握手。
“我知道,你是陈剑河的朋友。剑蓉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过电话了。”张明律师満脸堆笑地说。
张律师⾐着体面,举止文雅,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他彬彬有礼地请简东平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抱歉,我的秘书几天前度藌月去了,所以我这儿简直得一团糟。你不介意等我两分钟吧,我很快就好。”张律师一边说,一边用他那短小耝壮的双手飞快地整理起桌上的文件来。
张明律师是一年前曾经受陈剑蓉的委托,跟陈剑河有过接触的律师。简东平从⽗亲那里了解到,张律师目前在业界小有名气,他的主营业务是承接离婚官司,据说胜诉纪录很⾼。简东平心想,没准陈剑蓉的离婚官司也出自他之手。
一抬眼发现简东平正好奇地注视着自己,张律师便充満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没办法,整理这些东西,我实在不在行。”
说话间他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
“听说你是个记者,你真的是陈剑河的朋友吗,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张律师友善地打量着他。
“不,算不上朋友。我跟他曾经是大学同学。”简东平简短地回答道,一边拿出了他的录音笔。
张律师立刻露出一个体恤的微笑。
“我明⽩你的意思,的确,象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可能会有什么朋友。”张律师蓦然瞥见简东平的录音笔“这是什么?记者的随⾝宝吗?”
“录音笔。…可以吗?”
“悉听尊便。”张律师満怀诚意地说。简东平心想,张律师的优势就在于,无论他说什么,都让人觉得那么友好真诚。
简东平打开录音笔上的开关。
“听陈剑蓉说,在出事以后,你曾经跟陈剑河见过面。可以说说这方面的情形吗?”
“当然可以。”张律师点点头“对,我的确见过他,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整个过程太艰难了。”
“我不懂。”简东平摇了头摇。
张律师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最开始还是他自己要求剑蓉来找我的,他想知道那个女孩如果告他的话,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等我跟他见面时,他的态度就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变,他很不愿意跟我合作、本就不听我的,从头到尾他都没好好回答过我的问题,一直在用胡言语搪塞我。说难听点,我觉得他的神经有问题。当然这话我没跟他姐姐说。”说到最后一句时,张律师突然庒低了嗓门,好像陈剑蓉也在这个房间里似的。
“关于那件事,他究竟是怎么解释的?”简东平问道。
“好吧。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张律师仰起自己光秃秃的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后,说“他当时对我说,他跟那个女孩原本互不相⼲,没什么往,可有一段时间,那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常去找他,于是他便认为是女孩喜上了他,而他也觉得自己慢慢对那个女孩产生了好感,于是他便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写进了⽇记本里。案发那天,他找女孩过来,把⽇记本给她看,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按照他的意思,那上面记录了不少情话,这等于是向她示爱,结果女孩完全不领情,不仅没有欣然接受他的美意,还大声斥骂他,并当场撕碎了他的⽇记本。可能是女孩骂得太凶了,陈剑河说,他感到十分‘难堪痛苦’,这是他的原话,他拼命想阻止女孩继续骂下去,于是就打了女孩一个耳光,结果女孩一下子就被打昏过去了,他这才发现自己闯祸了。他说他完全没想到女孩会死,他当时唯一担心的是,女孩一旦醒过来会加倍责备和羞辱他,他觉得再也没脸见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逃离了现场。虽然他的叙述颠三倒四,但是我还是基本听懂了。”
“这就是全过程?”
“应该说,这是第一个版本。”张律师语带讥讽地说。
“难道还有不同的版本?”简东平从张律师的口吻品出了某种异样的味道。
“可不是?”
“你好像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是因为我对他的叙述曾经做过调查,我发现他的话漏洞百出。真不明⽩他为什么要撒谎。”
“他究竟都说了哪些谎?”这是简东平最感趣兴的。
张律师清了一下嗓子,兴致地说起来,简东平有种感觉,张律师好像等待这个畅所言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首先是⽇记。他说那女孩撕碎了他的⽇记,我后来看过警方的报告,在现场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碎片,我问过他,他支支吾吾,先是说他把⽇记本带出去扔掉了,但他又说不记得扔在哪里了,后来我再问他时,他又说,逃跑的时候,因为太慌张,所以几乎没有带任何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记到哪里去了,按照他的第二种说法,⽇记本应该还在现场,但是现场没有,这很奇怪,不是吗?照我的想法,本就不存在这本⽇记。”
“但象他这种格內向的人,通常都会有记⽇记的习惯。这并不稀奇。”简东平相信陈剑河一直都有记⽇记的习惯,不过他立刻想到林仲杰曾经告诉他,警方的确没在他的房间里搜查到⽇记本之类的东西。
张律师微微一笑。
“反正我是没找到那本⽇记,他或者是在撒谎,或者就是把它蔵了起来,关于⽇记的事,他一直解释不清,于是他就给了我第二个版本。”
简东平等他说下去。
“他改口说,他从来就不曾喜过女死者,他一直认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因为讨厌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刻意回避她,但按照他的说法,那女孩却好像特别喜跟他搭讪,她总是主动来找他,这让他十分烦恼。案发当天,女死者又一次主动来找他,他当时正在翻译一些东西,对她的来访十分厌恶,但因为是同学,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勉強请她进屋。一进屋,女死者就抱怨他没开冷气,屋子里热得要命,随后她就脫了外⾐,只穿了一件吊带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象是在引勾他,见他不心动,女死者就主动睡到了他的上,还喝了他杯子里的⽔。陈剑河说,这让他非常恼火,因为他有洁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杯子,于是他就开始大声斥责女孩来,那女孩可能是恼羞成怒,马上就上前给他一个耳光,两人就这样开始厮打起来。陈剑河说,起初他一直退让,但后来,见女死者越来越动,他也感到非常生气,于是他用尽力气打了她一个耳光,这样,女孩就昏了过去。”
“跟第一个版本完全不同。”简东平暗想,难道李今真的会主动去引勾陈剑河吗?真是难以置信。
“听上去还蛮有情节的,不过这也是假的。”张律师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简东平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女死者并没有穿吊带裙,验尸报告说,女死者上⾝穿的是短袖衬衫,下⾝穿的是裙短。被害的时候虽然全⾝几乎⾚裸,但⾐服仍然还穿在她⾝上,只不过被撩了起来而已。”
“你把你的怀疑告诉他后,他怎么说?”简东平看着张律师的脸,微微一笑“他该不会又给了你第三个版本吧。”
张律师咧嘴笑了:“让你猜对了。他真的给了我第三个版本。”
“因为第二个版本难以自圆其说,他又说,他跟女死者之间其实是因为经济问题才闹起来的。据陈剑河说,之前,女死者曾经三次共向他借过五千元钱,因为是同学,而且对方又是苦苦哀求,陈剑河说,他碍于情面最后只能把钱借给了她,并且也没有向她要借条。本来,女死者承诺说她会在案发的前一天把钱全部还给他,但结果到了那天,她却装聋作哑,碰到他只字都不提还钱的事,而陈剑河说他也不好意思当面向她讨债,他打算过两天再说。但案发那天,他突然发现,女死者居然买了一个昂贵的新款机手,这让他很生气,于是他就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间里理论,他想叫她还钱。结果,女死者不仅矢口否认曾经借过他钱,还嘲笑他是傻瓜。两人就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后来还厮打了起来,最后,还是那样,一记耳光结束了战斗。”
听张律师的口气,这个版本的实真也值得怀疑。
“难道这也是假的?”简东平蹙眉问道。
“当然。”张律师的脸红扑扑的,他伸出一只手,梳理了一下他稀疏的头发,一边说道“我查过陈剑河的行银账户,在案发的前三个月內他本就没有支取过五千块钱。事实上他只有一个账户,是他姐姐为他理办的,账户里有两万块钱,是他姐姐在他外出租房时存进去的,她是希望他用这笔钱房租,但他分文都没动过。你也许会说,他可能⾝边蔵着不少现金,但我觉得这一点可能不大,因为按照他的收⼊,他不可能会有什么结余。他每月工资1800元,除了800元房租外,还需要负担⽔电煤费用、车费、饭费,或者还会买点书,上个网什么,不管是谁,总会有些七七八八的开销,总之他剩不了多少,他本没有五千块钱可以借给死者。另外据我所知,女死者是富家女,她的⽗亲是房地产大亨,她自己的存款就超过两百万,所以她不太可能去问收⼊微薄的陈剑河借钱,而且半年內她也没有买过新机手。”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简东平忍不住脫口而出。
张律师摇头摇。
“不知道。当我弄清楚他的第三个版本仍然是在说谎时,我简直无话可说。而事实上我也来不及再对他说什么了,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张律师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随后他仿佛突然想起某事来“哦,忘了说了,耳光也是假的,那女孩其实是被人下了药才昏倒的。”说完这句他又开始忙活手头的工作了
简东平想了想,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谎?”
“我猜他是想为自己的行为开脫,让自己显得很无辜,或者也可能是想掩盖真相。”张律师抬起头,朝他做了个有趣的鬼脸。
“那你认为真相是什么?”
“那还用问吗?他喜那个女孩,结果在向她表⽩的时候,女孩可能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有钱又漂亮的女孩难免会忘乎所以,不可一世,很显然,那些话怒了他,于是他就处心积虑策划了这场谋杀。因为不敢面对面地实施报复,所以他先用******把她药倒,然后再磨折她,同时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要割去被害人的⾆头。我认为这就是真相。”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他姐姐去公寓探个虚实?他应该知道那时候李今早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而且你刚刚还说,一开始他想找你是想咨询女孩醒过来后会不会告他,他需要负多少责任,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他本不用问这些问题,他应该很清楚犯了杀人罪他将面临的是什么。不是吗?”
张律师看着他,平静地说“不错,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知道我是对的。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认自己动过刀,但我相信他就是那个剪刀手。对于这个事实,他也许会永远不肯面对,因为他毕竟是个胆怯懦弱的人,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本就没办法自圆其说,这一点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陈剑蓉告诉我,当他从报纸上了解到李今的受害程度时,显得十分震惊。他好像一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简东平回想着陈剑蓉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张律师轻轻皱了皱眉头。
“我想他是在演戏。再说,他肯定害怕说出实情会被姐姐责骂,他从来就怕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创伤失忆。如此残暴的罪行恐怕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大巨的打击,他可能是在迫自己忘掉那一切吧。他曾经反复对我说,他并不想那么做,他很后悔,这应该是真心话,我想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回忆那可怕的场面。”张律师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我见过那些残酷的记号,感觉就象是老师在批改一个差生的作业,好像是在说做错了,全做错了,这儿长得不好,那儿也是…他还把女孩的⾆头扔在菗⽔马桶里,看得出来,他是在有意羞辱死者,羞辱一个本来在他心目中⾼不可攀的女,可能这也是他人生中最风光的一刻。我觉得他那个时候已经疯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同意自首?为了解脫吗?”简东平问道。
“他已经跟他姐姐保证他没有杀人,所以他不得不把戏演下去,他不得不以自首来说明自己是无辜的。但是结果怎么样,他最终还是没有自首,他选择了杀自。因为他很明⽩,一旦自首他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就是凶手。他的戏再也演不下去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么,动机是什么?仅仅只是李今说了他几句?”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于象他这种心智不正常的人来说,任何东西都可能挑起杀心。”
张律师一边说,一边站起⾝把一摞整理好的文件放在⾝后的书橱里。
沉默了半晌后,简东平问他:“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陈剑河的姐姐?也许这可以打消她为弟弟翻案的念头”
“人有时候不得不说谎。我了解她的脾气,如果我说出真心话,她准会跟我翻脸的。既然她弟弟已经死了,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幻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但我没想到,她会去找你。真是拿女人没办法。”张律师摇头摇苦笑。
“张律师,你好像非常肯定陈剑河就是凶手。”
“是啊,真令人遗憾,但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毫无疑问,就是他⼲的,他骗得了他自己,骗得了他的姐姐,可骗不过其他人。”张律师面无表情地说。
“难道你从来没有对这个结论有过怀疑吗”简东平看着张律师。
“怀疑?怀疑什么?为什么要怀疑?”张律师似乎觉得这个词非常可笑。
“也许他对你撒谎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脫,而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
“难言之隐?”张律师嗤笑了一声“你好像受了剑蓉不小的影响,不过我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有天大的难处,也应该说出来,不是吗?但是他没说,他为什么不肯说?我的解释是,他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实在难以启齿。”
“在你看来陈剑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张律师想了一想,回答道:“多愁善感,缺乏进取心,但有时候却又固执得可怕,是那种一条道走到底的人。我想说的是如果他爱一个人会爱到底,恨一个人也会恨到底。”
“陈剑蓉说他非常害怕刀,她认为他不会也不可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张律师为难地皱皱眉头:“的确,他看上去不象那种会动刀动的人,但是…谁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会为了某件事突然发狂,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在我看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他太內向了,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格。”
张律师瞥了他一眼,又换了一副笑脸地说道:
“当然,如果剑蓉听到这些,她准会烈反对。她一直认为她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可怜,最无辜的孩子。典型的妇人之见。”
简东平想,张律师也许已经认识陈剑河姐弟很多年了,也许还曾经追求过陈剑蓉,也许现在还在追,要不然,象他那么精明务实的人当时应该不会冒险去见陈剑蓉的杀人嫌疑犯弟弟的。
“张律师,你在陈剑河小时候就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五岁,剑蓉20岁,剑蓉是我夜大学的同学。那时候我常去她家,印象中,他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的男孩,总是喜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律师仰头回想着。
简东平能够想像陈剑河当时的模样,大学时代的陈剑河也是如此,看来这么多年,他并没什么改变。
“他从小就是这么內向自闭吗?”
“没错。”
等了一会儿,见张律师没有继续说下去,简东平就问道:“他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格?是天生的?”
张律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想这可能是跟他的家庭环境有关。他老爸是当地有名的酒鬼和恶,脾气暴躁,而且非常不喜这个小儿子,经常借故待他,我听剑蓉说他常常把陈剑河当出气筒,劈头盖脸地痛打他,有时还把他锁在壁橱里,那时候要不是剑蓉⾝而出,陈剑河可能真的会落下什么终⾝残疾。再说他们的⺟亲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可想而知,他的格不可能不出问题。对此,我一点都不吃惊。”
陈剑河的家庭生活令简东平有些意外,怪不得他从来都不愿意谈起他的⽗⺟,怪不得,陈剑蓉曾经感叹自己和弟弟没有生在一个好家庭,小时候,他们一定过得非常痛苦。
“这么说来,他们姐弟两的感情应该很好。”
“的确很好。我觉得从某种方面说,剑蓉更象是陈剑河的⺟亲。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不可能象朋友那样那样相处。”
“他们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张律师暧昧地朝他笑了笑:“不是什么体面的职业。最初他们在弄堂门口摆摊卖些自己家做的茶叶蛋、油饼之类的小吃,后来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卖点酒烟、牙刷牙膏什么的,他们就靠这为生,他们的⺟亲死了之后,剑蓉就把杂货店改成了小饭店,她很能⼲,里里外外都是自己打理,小饭店的生意很不错,当时我也去光顾过很多次。”
“她自己打理?她⽗亲不去帮忙吗?”
“她⽗亲?得了吧,他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他们的⺟亲死后,全家的生计都靠剑蓉一个人支撑。”张律师露出鄙夷的神情。“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一边在夜大上学,一边经营着家里的小饭店,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回忆似乎起了张律师的无限感慨,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从菗屉里找出一本照相簿来,很快翻到了他想找的那页。
“你看,这就是当年的她。”张律师把那张已经泛⻩的照片递到简东平的面前。当时的她非常漂亮,生气,充満活力。”
照片中的陈剑蓉剪着整齐的短发,肤⾊雪⽩,眼睛明亮,穿着件纯⽩⾊的连⾐裙,这在保守的80年代初期,应该算是非常时髦的打扮了,她容光焕发,年轻的脸上洋溢着青舂的气息,美丽的大眼睛充満神采。她⾝后的背景,是一家朴实的小饭店。
简东平把照片还给张律师。
“的确非常漂亮。”简东平附和地说。
“但可惜,漂亮的女人总是红颜薄命。”张律师惋惜地说道,一边把照片放回原处。
“我知道她离婚了。”
“对,我帮她办的。经济上她没吃什么亏,但是在心理上,我想对她打击很大。”张律师指了指自己的心说。
“你认识她前夫吗?”
张律师点点头:“当然认识,不是什么坏人,心地不错,人也很慡快,但是缺乏自制力,是典型的雄动物。”
“听说她前夫跟陈剑河一向不和,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律师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我倒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凡是跟宋景江牵扯不清的事,多半都跟女人有关,这是一条规律。无论对方是陈剑河,还是别的什么人。”
“你查过他?”简东平紧紧盯着眼前的小个子。
“啊,被你猜到了。”张律师的面孔微微有些发红“对,我的确查过他,那是在他们结婚之前,我想替剑蓉把把关,因为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有点,怎么说呢,好像太有昅引力了,不,这个词还不够准确,应该说,他非常感,他浑⾝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雄的气息,虽然他当时只是一家机械厂的普通工人。”
“工人?”但陈剑蓉说她前夫是个生意人。
“对,据我所知,他是那家工厂有名的大众情人,曾经跟好几个女工谈过恋爱,后来居然同时跟两个女工搞在一起,结果闹得沸沸扬扬,有个女工的哥哥还找到工厂来找她算账,就这样,他实在在那个工厂呆不下去了,才辞了职,当然其实他是被开除的,但工厂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认识剑蓉不久,就离开工厂了。”
“你把这些都告诉陈剑蓉了吗?”
张律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我当然告诉她了,但是她全当耳旁风,她说她不在乎他的过去,那时候宋景江把她得晕头转向,她铁了心要嫁给他。结婚的时候,宋景江连工作都没有,于是剑蓉就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支持他做服装生意,他这才⼲起了那行。”
“我知道,他后来⼲得相当不错。”
张律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运气,宋景江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那么结婚这么多年,宋景江有没有过对陈剑蓉不忠?”
张律师滑稽地朝他挤挤眼:“怎么会没有?我想这样的事应该是数不胜数的。我自己就曾经亲眼看见他在马路上搂着个花蝴蝶一般的女人进了出租车。”
“但是居然没有被陈剑蓉发现?”
“所以我说他运气好,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却不肯承认,女人都是这样,在这种事上,她们喜自欺欺人。她认为只要最后他能回到她⾝边就行了,但是最后一次还是出事了,这个结果她没料到。”
“有没有可能,陈剑河知道他的风流韵事才那么讨厌他”
“我说不准,有这个可能,毕竟他们两个的矛盾,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一定跟女人有关。或许是陈剑河发现了他跟某个女人有染,出于对姐姐的感情,才会那么恨他。”张律师悠闲地说。
“你刚刚提到他们的⽗亲,请问他现在还健在吗?”
“你是说他们的⽗亲?谢天谢地,在陈剑河10岁那年,他终于死了。”张律师幸灾乐祸地说。
“是生病死的?”
“不是。在一个隆冬之夜,他酗酒后醉倒在马路上,最后冻死了。”张律师的脸突然变得异常冷峻,简东平觉察到,他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虽然他嚣张了一辈子,但最后横死街头,结局也够惨的。不过他们姐弟俩都恨透了他,他死之后,他们连追悼会都没开,家里也没挂遗像,也没举行任何祭奠仪式,好像大家都不想再提起这个人。我记得剑蓉把⽗亲的⾐服和杂物扎成一包,放在家门口,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张律师感叹地说。
“那一定很壮观,应该会有不少人围观吧。”
“当然。”
“你当时也在场?”
“啊,对,是剑蓉让我去帮忙的,同去的还有好几个同学。我们负责帮她把她⽗亲留下的酒瓶通通搬出去扔掉。他们家到处都是空酒瓶,我记得后来拆掉她⽗亲的后,我们还在他的底下发现了两百多个瓶子,的确非常壮观。”
“你刚才说,他们的⽗亲很不喜陈剑河?知道为什么吗?”
“这我倒不清楚。”张律师突然谨慎地住了口。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
“要知道剑蓉不可能把一切都告诉我,尤其是她的家事,她以此为聇。”
“那么,有谁知道他的家事。我想多了解陈剑河的家庭背景。”
“其实,她家的事在那片小区非常有名,你只要去找个上点年岁的人打听一下就明⽩了。”张律师说
“有没有对他们家特别悉的人?”简东平注视着他。
张律师凝视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盘算要不要透露点消息给他,最后他妥协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剑蓉。”张律师犹豫了一会儿才从桌上的便笺纸簿里撕了一张,在上面飞快地写起来“她叫齐红,是剑蓉以前的邻居,结婚前,她跟剑蓉的关系很好,不过最近这些年她们已经没来往了。如果你想了解剑蓉的家事,找她应该是最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