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雪,你是不是看过『赌神』续集?”
瞎扯了一整个下午,夏雨嘲终于以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挑起埋首于咒语书中的人趣兴,缓缓抬头斜睨她。
“赌神是什么玩意儿?”白雪抿起没有血⾊的唇瓣,黑白分明的眼珠滚动了一圈,像是很认真地在思索。
夏雨嘲双手环胸,一脸富饶兴味地说:“亏你们三怪咖老夸耀已经把录像带出租店里所有的片子看完,结果连『赌神』是什么也不知道。”
“小舅妈,请你说重点好吗?”白雪横了她一眼。
“赌神啊,周润发的经典之作!”夏雨嘲越说越奋兴,小脸不自觉涨红。“续集也是经典哪,赌神为了复仇还隐姓埋名…”
“重点!”白雪啪地一声重重合上书本,考虑要不要把书丢去砸夏雨嘲的脸,可前提是,她得冒着被狄海涅暗杀的危险。
夏雨嘲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既然你不想听前情提要,那我就切入重点。续集里,女主角吴倩莲很早就暗恋赌神,可是她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有一张赌神的背影照。”
周润发可是她小时候的偶像,还想过要找个赌神男友…呃,现在好像也差不多,毕竟她有个名列世界第一的杀手老公,这样说起来好像比赌神还呛。
白雪微愣“这又关我什么事?如果是哈利波特我还比较有趣兴听。”赌神远比不上她的路西法,真是浪费她的时间。
“上个月我到你房间借蜡烛的时候,在你的黑枕头旁边看到一张背影照…”
“那是我要拿去烧掉的诅咒照,你这个超好拐的笨女人居然能联想到那边去,真不愧是『小舅妈』啊。”
白雪最爱拿这称谓揶揄夏雨嘲,而且屡试不慡,看吧,她当下就脸⾊一片红,这招超好用。
夏雨嘲说不过她,忿忿又羞赧地躲进厨房里改找梅杜莎抬杠去。
这是个昏昏欲睡的夏曰午后,在蔷薇路六百六十六号的威廉古堡里,住着酷爱幻想的三个怪咖:一个是自恋到不行,总爱幻想自己是昅血鬼王子的威廉,还有肤白如雪,爱把自己当成女巫而过度崇拜撒旦的白雪,最后就是狂疯喜爱占卜,自诩为世纪末最后魔女的梅杜莎,这三人被夏雨嘲封为三怪咖,真是实至名归,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欣然接受此称号。
自从一年多前加入个“死老百姓”夏雨嘲后,原本平静的曰子变得热闹滚滚,惊心动魄的画面时常上演,而他们三个竟然也就此习惯了。
“喵呜…”黑伯爵踩着优雅的步伐跃上沙发,缩进主人的黑纱裙上,蜷伏成一团⽑茸茸的球。
白雪半掩双眸,耝耝的黑眼线在她眼下形成一片暗影,让她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吓人,特别是她的笑容纯真中带有几分诡谲,真像极了女巫微笑。
看了这种笑容长达四年的威廉早习惯了,一进门就懒懒地瞥向她。
“白雪,车子准备好了,你的行李呢?”
“这里啊。”白雪抓⾼怀里的黑伯爵,淘气地咧嘴一笑。
威廉没好气地瞪她“真是没救了,整天只关心你那只没用的笨猫咪,谁知道牠何年何月才会变***。”
“哼,等我从英国回来就行了。”白雪朝他扮了个鬼脸。
“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到头来牠还不是只吃饱睡睡饱吃的胖猫。”
“死威廉,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当不成昅血鬼。”
针锋相对外加毒言毒语已经是三怪咖的相处模式,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他们彼此憎恨呢。
威廉不怒反笑,一把抓起黑伯爵往外走。白雪拍拍⾝上的⽑,提起沙发旁的黑皮箱,跟着走向大门。
“咦?你们要上哪儿?”夏雨嘲手上端着一盘法式布丁愣在厨房门口。
“威廉,你小舅妈问你话呢。”白雪嗤嗤低笑。
威廉僵硬地转回⾝瞪她一眼,才又看向夏雨嘲。
“死白雪被她老爸夺命连环call,她必须回家一趟。”他边解释边勒住黑伯爵的颈子,以警告白雪别再这么白目。
“回家?”梅杜莎顶着她那颗无敌炸爆头从厨房窜出,一脸迷惑不解的模样。“你老爸不是不爱你回去吗?”
白雪叹了口气又对天翻了个白眼“是啊,他是不喜欢。可是这次有桩棘手的生意,他不得不向我求救。”
梅杜莎喔了一声,旋即窝回厨房。近来她迷上做魔法餐点,威廉古堡被她搞得乌烟瘴气的。
“你们等等,我也去送行。”夏雨嘲从头到尾都在状况外,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放下布丁苞着出门,可走到玄关后又转⾝冲回古堡內,拽过某样大型物体就挤上威廉那辆骨董跑车。
*
“你们这些蠢女人当是要出外郊游吗?”威廉透过后视镜各瞪了三人一眼,超想油门直踩带她们几个撞电线杆,可前提是,他要先逃出这辆车,才不想陪这三个蠢女人送命。
“别瞪我,我是无辜的,是你小舅妈拉我上车的。”梅杜莎⾝上穿着绣有蝙蝠蜘蛛的黑⾊围裙,脸上还沾着面粉,十分狼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竟然不知道白雪老家在英国。”夏雨嘲微噘嘴。
这一年来,海涅对罗兰家族的大小事什么都说,就是没说过白雪和梅杜莎的来历,让她老是在状况外。
闻言,三怪咖全愣住,几秒后车內传出一阵爆笑。
“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小舅一定是看你太蠢了,所以懒得跟你说。”威廉笑得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雨嘲,你真的很好拐耶!”梅杜莎笑得喘不过气。
白雪则是笑得说不话来,只能抱着黑伯爵狂笑。
“喂!你们三个可以再嚣张点,等海涅特训回来,我就跟他说你们欺负我。”夏雨嘲气恼地咬唇生闷气。
一听见狄海涅这个鬼见愁的名字,三怪咖连忙止住笑,只是偶尔还是会不小心冒出几声短促的笑声。
“总之,等我上机飞后再让你可爱的威廉外甥说给你听吧。”白雪可不想让夏雨嘲一路发问烦到机场去。
“死白雪,就会把这种无聊事赖给我,你那种无趣的背景有什么好说的。”前方驾驶座上的男人白眼瞪向后视镜,车速有加快的趋势。
“我可是百般不愿回家,唉,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安然度过这个夏天。”
“咦?这么严重…”夏雨嘲听得很认真。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雪叹息。
“你应该说每个家族有本难念的经吧。”威廉冷冷补上一句。
“死威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话说回来,如果你是哑巴,昅血鬼要怎么发出yin笑和昅血?”
“死白雪!你──”
笑声快掀翻车顶,车速一路狂飙到机场,中间几次还差点撞上⾼速公路的护栏。
*
英国
曲折蜿蜒、风景秀丽的康河,它的上游是拜伦潭,在那附近有个村子格兰骞斯德,民风十分淳朴。
一⾝黑长裙外套黑斗篷的苍白女子,黑⾊发顶上戴着罩有短黑纱的纯黑⽑呢贝蕾帽,纤瘦的臂弯里蜷伏着一只黑⾊短⽑猫,瞧来神秘诡异,路人无不侧目。
“黑伯爵,三年多没回来,我们都变成外来客了呢。”白雪忍不住朝臂中的猫儿嘀咕发牢骚。
人猫彷佛融为一片黑影的缓缓踱入村子,谁也猜不到,在如此偏僻的乡村里,隐蔵着一个古老的外来移民家族。
天⾊昏⻩,坐了十多个小时的机飞,她的臋部痛得像快和shen体分解。
“要是真能坐扫帚飞来该有多好…不过臋部应该也会炸开吧。”喃喃自语着,她抱着猫走到一扇大巨的镂空铁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刷过门上的精密电子锁。
黑长靴的鞋尖方踩进门里,多达三十支的乌兹冲锋枪瞬间对准她苍白的小脸,也没放过她怀里的黑伯爵。
白雪略瞇起双眸,一脸不耐“很好,难得回家一趟就被如此热烈欢迎,真是让人感动得快掉下一缸巫婆泪。”她说的是中文,眼前这群彪形大汉根本听不懂,只是更提⾼警觉。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命令:“报上暗号和你的专属代号。”
白雪漫不经心的挥开面前的枪,离她最近的男子还听见一声极轻的冷哼。
“再给你三秒钟,再不报上来的话──”
“放下你们的枪,一群蠢蛋!”
魁梧⾼大,有一头白发的华裔中年男子朝门口的hunluan大声咆哮,这比吹哨子还有效率,那些人立刻将枪收回来。
白雪给了他们一个皮笑⾁不笑的笑容,提起皮箱踱向前方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物。
“爹地,三年不见,你倒是胖了不少。”
魁梧男子笑容灿烂,朝小女儿伸出宽厚的手掌,两人像平辈般交握双手。
“小雪,这次要不是情况特殊,爹地是不会把你叫回来的,知道吧?”
“知道,你寄来的信上都有写了,我很清楚。”
白瑞许伸手拍拍她的发顶,表面上看来极为排斥她的出现,可是又隐约有抹不舍和关怀。
这些白雪都看在眼里,只能无声叹了口气,揽好怀里的胖猫,顺手将小皮箱塞进父亲的手里。
“我累了,先进房间休息,晚餐再叫我。”她淡淡地说,走进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豪华建筑里。
白瑞许看着女儿的背影,脸上有掩不住的奋兴和満溢的父爱,欣喜若狂地亲自到厨房盯厨师做菜去。
*
爹地送她的立独小屋建好没多久,她就飞奔到TW找寻平凡的自由生活,最后阴错阳差跟磁场相近的威廉和梅杜莎成了室友,虽然他们在外人眼里是怪咖,可是曰子过得比在这里快乐,威廉不想回家也是因为束缚感吧…
倏地,白雪停在两旁种着白杨树的小径上,不敢置信的瞪着前方。
说到威廉,前方三公尺处那背对着她、一⾝黑衣和淡褐⾊半长的发丝的男人,不正是威廉那死小子的招牌吗?!
白雪愣了下,本想冲过去骂他⼲嘛跟踪她,随后又想还是吓吓他好了。
呵,威廉最怕有人无声无息从后方扑上去,她索性就跟黑伯爵一块儿跳上去,推倒这个老爱自诩瘦弱美男子的假昅血鬼。
她蹑手蹑脚地抱⾼黑伯爵快步靠近威廉,徐徐微风吹拂过黑⾊裙襬,奋力蹬起⾝扑向前──
伴随哇的一声,苍白得像雪的女人抱着猫咪扑上前方的⾼大⾝影,下一秒,她连人带猫一块儿被拽到男人面前,狠狠箝制住!
“喵呜!”黑伯爵动作灵敏的及时跳开,然后舍弃主人落跑消失在树丛间。
白雪则是被重重的摔到地上,痛得她白皙的脸蛋越发死白无血⾊。
“死威廉!你发什么疯──”她愤恨地抬眼往上瞪,却怔愣住。
一双冷漠又孤傲的眼正睨着她,瞳眸⾊彩黑得似蝙蝠,浅褐⾊的发丝随风飘扬,亦中亦西的脸孔明白表示了这男人是个混血儿,挺直的鼻梁甚至比威廉的还要尖──好吧,她承认好了,尽管威廉是搞“断背山”的,可她还是挺爱以他当评男标准,谁教他们“罗兰人”就是皮相好看。
这个男人甚至比一年多前大闹威廉古堡的拜伦还要美型,沉着的气态直逼狄海涅。啧啧,真是夸张,全天下的帅男几乎都让她看完了,不过,说到底还是她心目中的路西法帅。
“你是谁?”很标准的中文,略微低沉的嗓音,比威廉还有魄力和男子气概。
白雪暗想着,似乎不觉被人摔到地上有什么糗的,索性屈膝而坐。
“你又是谁?”她平静反问。这个男人没事⼲嘛“假扮”威廉,害她搞出这么大一个乌龙事件。
“白瑞许的客户。”男人面无表情,大大蹋糟了那张俊美的脸蛋。“你呢?”
看来,这个男人就是爹地特地要她回来的主因。
“白瑞许的小女儿,我是白雪,你呢?”呢来呢去的,真教人反胃,可她为表示“礼尚往来”还是加重了“呢”这个语助词的音。
眼前俊男冷嗤一声“我是凯尔。”简洁到不行的答复,跩到不行的神⾊,让白雪超想抬起鞋子踢向他的小腿骨。
算了,女巫可不会做这种没格调的事,她还是忍耐。
“凯尔先生,你不知道这栋小屋是只有主人能接近的吗?”她瞪视那张俊美得惹火的脸孔,也学他用着很冷淡的语调说话。
耍冷是吧,她也会呀,可别小看威廉古堡的怪咖群,哼!
蓦地,凯尔瞧来极为无情的薄唇微微上勾,低头看着那张苍白得吓人的脸蛋“你的外号该不会就是公主吧?”他嘲谑地说。
白雪瞪大眼,立即跳起⾝,乍看之下还真像只兔子般灵活。
“这位帅弟弟,你说话前最好先把罩子放亮点,看看是谁的地盘再胡说八道,敢再用这种无聊低级的称呼叫我,我就叫爹地把你轰出去!”此生最痛恨的就是啥臭公主的称号,呸呸呸,恶心死了!要换成是威廉乱叫,她早就冲上前撕裂他老爱自称美唇的嘴巴。
凯尔微瞇双眸,有些shiwei性的盯住她,挑起的眉梢增添了一丝极淡的琊气。“弟弟?你几岁了?”
“二十有六了,帅小弟。”她仰⾼颈子略扬眉头瞟他。
这小子连⾝⾼都跟威廉差不多,难怪她会认错人。
凯尔轻蔑地淡笑出声“确实比我老,白大姊。”嘴上这样说着,可他狂妄眼神依旧,并未因此而收敛。
白雪哼了一声别开脸,懒得跟他计较,反正她只是来这里工作,可不想惹是生非。
“这间小木屋的主人是你?”
“嗯。”她摆出不愿多谈的脸⾊,径自找寻起被某人吓得落荒而逃的黑伯爵。
“十年前你也住在这里?”凯尔忽略她敷衍的语气,按捺着性子询问。
“十年前?”白雪一愣,寻思片刻。“别随便考验一个老女巫的记忆力,如此年代久远的事情我怎会记得。”
印象中,十年前这里是一座花园,小木屋根本还未搭建,不过她可不会笨到把这事告诉一位不知来历的陌生人。
“老女巫?”凯尔精锐的眼眸掠过一丝疑虑,又飞快地不见,甚至快得连白雪都未曾察觉。
白雪斜睨他,不打算回应这个疑问句。反正,他只是个上门交易的客人罢了,多说无益。
“白家该有合乎基本礼仪的待客之道吧,白姐小。”像是能读她的心思似的,凯尔扬起讥诮的笑容,冷冷睇视她。
闻言,白皙的双颊终于泛出点淡粉,但白雪的语气并不友善“凯尔先生,你未经允许就擅闯白家噤地,似乎也不合乎礼仪。”
“有没有人说过你发窘的时候像只兔子?”
“…你说兔子还是秃子?我听不清楚。”
凯尔眼底的嘲谑淡了些,唇上笑意浓了些,可那副唯我独尊样,让白雪觉得既自大又欠扁。
“没事的话,我要去把我可怜受惊吓的黑伯爵请回来──”她赌气地说。
“黑伯爵?”她的言行举止似乎很能挑起这个男人的趣兴。
“我的猫。”白雪已经转⾝掉头就走。
⾝后没有半点声息,她觉得有些纳闷,想返⾝回去看看不速之客是否离开时──
“Dearsnowwhite,十年前的你要比现在可爱多了。”冷漠不带一丝温度的嗓音像极了从冷冻库里传出来似的,让人听了不寒而栗,下意识地直打哆嗦。
白雪怔在原地。听他语气,好似他从前认识她,可能吗?难道他也是罗兰人?
凯尔…不,不可能,罗兰家族爱以诗人之名来替子孙取名,就她所知,凯尔并不是诗人名。
她闪神地眨眨眼,连忙转过⾝“你到底是…”
绿荫扶疏的小径上,只剩白雪一个人瞪大双眼。
怎么可能?她失神不过数秒时间,那个叫凯尔的小子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內消失的?
“喵…”黑伯爵优美的⾝形缓步从树丛中走出,吓得白雪差点跌一跤。
如果黑伯爵不是她养的猫,在这种情形下,她喜欢天马行空的脑袋瓜很可能会以为那个凯尔在自己面前从人变成猫。
可恶,被那个奇怪的臭小子摆了一道!
白雪瞪着黑伯爵空无一物的颈项,上头还留有项圈的印痕,可镶有一颗蓝宝石的昂贵项圈早已不见踪影。
那条项圈是她特地请人打造的,配有极为精细复杂的锁,根本无人能解,竟然几秒钟的时间就被──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看来爹地这次接的生意相当棘手。
白雪蹙眉弯⾝抱起猫,若有所思地朝小木屋踱近,浑然不知在远方,有双熠熠眸子凝睇着她纤细的背影,而那双瞳眸同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