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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生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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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飞站在枕草居的门边等⽩翡丽。

  外面依然大雨如瀑, 客人们走到门边穿鞋, 勾肩搭背地做着临别前最后的流,哈哈大笑着达成一致然后离开。外面许多式样⾼级的车在等着他们, 餐厅的女主人向他们一一鞠躬道别。

  枕草居的门口过道实在狭小,余飞已经让到最边上,这些人仍然免不了和她擦⾝而过。⾐香鬓影, 雨雾空濛, 触手可及,却是另外一个世界。

  无聊中,余飞出神地望着墙壁中镶嵌的玻璃橱窗, 里面陈列着各种⽇本手工艺品,看起来是枕草居主人的收蔵。

  其中放在最⾼处的一个巴掌大的手工娃娃引起了余飞的注意。娃娃穿着红⾐⻩带的传统和服,一双大眼睛潋滟而有灵,仿佛灵魂裂开的伤口;黑⾊的丝做成厚重的齐刘海和长发, 蓬松飞起,有些像她之前的样子。

  余飞多看了这娃娃两眼,忽的就见一个⾝材⾼大的人走过来, 探手拨开橱窗,将那个娃娃拿了出来。

  余飞吃了一惊, 这人穿着千鸟纹的西服马甲,手臂上搁着外套, 倜傥风流的模样,不是⽩翡丽的⽗亲还是谁?

  他拿着这娃娃和餐厅的女主人低声说了几句,女主人面露难⾊, 余飞勉強听懂了两个词:“珍贵”、“不卖”⽩⽗展颜一笑,又凑近过去说了些不知道什么,嘴角勾起的笑容人又‮魂勾‬。女主人神情赧然,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微微点了一下头。

  ⽩⽗便走过来,拉起余飞的手,看了她一眼,把娃娃放在了她手心里。

  拿在手里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这娃娃的⾝体居然是瓷做的,凉滑光润,带着一种脆弱,像极了女孩肌肤吹弹可破的感觉。⾝上的和服编织复杂、刺绣精美,质感极佳。余飞不自觉地捻了一下,那和服底下,竟隐约还有精细无比的纹⾝。

  余飞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然而⽩⽗未作停留,一语未发,披上西服就出去了,有人撑着伞将他引进一辆豪华的车里。

  余飞此刻的感觉难以形容。

  她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就平⽩无故地得到了一样被人珍蔵已久的东西。

  这种感觉她从未曾体验。她过去只知道,她有怎样的付出,就能有怎样的回报,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多看两眼就能得到的。

  她慢慢走过去,把娃娃递还给那个女主人,女主人连连摆手:“不不不!”

  她又把娃娃放在女主人⾝边的桌台上然后走开,女主人拿着娃娃小碎步跑过来,把娃娃塞回她的手里,非常诚恳地向她深深鞠躬:

  “请您务必收下!它已经是您的了!”

  余飞试图和她解释,女主人虽能听懂汉语,会说的却仅限于简单的流。她一直说“不不不”余飞也没了办法。

  ⽩翡丽出来,拉了她往外走,说是叫的车已经到了。余飞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这件事,只得先把娃娃收起来。

  ⽩翡丽的右手抓着她,走在前面。他⾝上有淡淡酒味,余飞记得他和那些⽇本人喝了不少清酒,有些是代他⽗亲喝的。据说那种清酒后劲特别⾜,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醉。

  走到车边,余飞踌躇了一下,说:“阿翡,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他的右手忽然放开她,蓦地转过⾝,一双眼睛幽黑幽黑的。

  他说:“嗯?”

  余飞说:“我还是回家吧,我今晚状态不是很好。”

  他左手拉开车门,少见地挑着眉梢看着她,说:“上去吧。”

  余飞有心事,在车上对着车窗发呆,没看⽩翡丽。窗外大雨结成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大分明。⽩翡丽也没说话,左手抓着她的手,食指指尖在她手背上慢慢划着。

  十来分钟后,车停了下来。余飞心想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下车一看,竟然是⽩翡丽住的那家五星级大‮店酒‬。

  余飞诧然,被⽩翡丽带着往‮店酒‬里走。她叫着他:“阿翡,你怎么把我带这里来了!”

  ⽩翡丽的声音轻忽空灵,不大像他平时的声音,像广播剧中的一样:

  “你不是要给我过生⽇吗?”

  余飞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说:“刚才大家不是给你过过了吗?”

  他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又亮又深,盈盈然若两注舂⽔,他说:“我就想让你一个人给我过生⽇。”

  这样的眼神,她印象中除了在“筏”中的那一晚,此后就再没见过了。但这双眼睛是镌刻在她心底里的,这时候他明明没有笑,给她的感觉却是笑着的。余飞忽然觉得他像个妖精,而她被蛊惑,就这样跟着他往前走。哪怕她坐电梯有着恐⾼的晕眩,她也忍了下来。

  快到他的行政套间时,廊道上有一个‮级三‬的阶梯。余飞记得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她说:“阿翡,我…”她心中如一团⿇缕不清楚,总觉得有什么话想说,开口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翡丽在阶梯前转过⾝来,说:“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你也是走到这里,忽然就不肯往前走了。”

  余飞讶然抬眸。

  ⽩翡丽弯笑了起来,没有笑出声音“你说你不能再跟我走了,因为我只是长得好看,但不是你的狮子。”

  余飞怔住,她完全不记得,她那晚醉酒之后,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有过这样的举动。

  她问:“那然后呢?”

  “我就问,你的狮子是谁?你不停‮头摇‬。我又问,你的狮子是什么样的?你想了半天,说,我的狮子,強壮有力,只手遮天,一只手就能把我举起来。”

  余飞闻言羞愤绝,心想她竟然说过这么愚蠢可笑的话吗!可是“狮子说”只有恕机和她知道,⽩翡丽怎么可能是编出来的呢。

  她強忍着羞聇又问:“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只手把你抱进去了。”

  余飞双手捂住了脸。

  ⽩翡丽问:“这次还要抱吗?”

  余飞自然是自己走进去的。

  这个行政套间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一个房间房门紧锁,其他的陈设都没变。只是这次⽩翡丽没有带行李过来,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新买的。

  进门之后,房中自动亮起了夜灯,灯⾊朦胧,影影绰绰,勉強能看见人。

  余飞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灯的控制开关在哪里,只见⽩翡丽把蛋糕在桌上放下来,开了台灯,微仰起头,伸手去解自己的领带。

  他的喉结天生不是很明显,只有这样仰头时才会有一个秀气的突出。但男人做这种宽⾐解带的事,天然会有一种惑。余飞看着他,心情渐渐好起来。

  解了领带,他又伸双手去解自己的头发。他像是知道她在欣赏他似的,衔着枚一字发卡斜眸看向她,勾着嘴角笑了一笑。

  红齿⽩,明眸善睐。

  这一顾一笑,何其生动可人,在这昏暗光线里,有一种静止宛如油画般的美。

  余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脚扑朔,眼离,安能辨我是雄雌?

  他用手指把头发抓顺了,些微的凌却又十分自然。他看了眼头的时钟,道:“还有十分钟。”

  他说的是距离他生⽇这一天结束。

  他打开那盒蛋糕,里面的冰淇淋、牛啂和酪坯已经糊成了一团泥泞,看着甚至有些恶心。盒子里还有一小束雏菊,也完全蔫掉了。

  余飞忙把盒子盖上,说:“别吃了。”

  ⽩翡丽没理她,他抖开蛋糕盒里那张啂⽩⾊的手工台布,垫在了桌上,又把蛋糕托盘和雏菊端正地摆放了上去。

  他拿着蛋糕盒盖,盖子上有一个封,上面镌印着金属⾊泽的文字:

  Birthday is real rebirth

  ‮生新‬之⽇,是生⽇

  他痴痴然地看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笑了起来。

  可是余飞分明看见他眼角有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流了下来。他低下头时,就看不见了。

  他自言自语般地笑说了一句:

  “好多年,没过过生⽇了。”

  他从封底下菗出一把造型别致的金属勺,一口一口地,把糊掉的蛋糕吃得⼲⼲净净。

  两个人安静地望着。

  边的时钟还剩两分钟的时候,他忽然说:

  “我的礼物呢?”

  余飞还有什么好给予的,她自己就是礼物。

  她上的釉在吃饭时早就被擦⼲净了。⽩翡丽却把她按在上,用她随⾝带着的釉给她涂上,又用手指给她细细致致地抹匀了。

  他做这些的时候,离她那么近,神情和目光又那么专注,她光是看着,便情生意动了。到他左手手指抹过来的时候,她咬住他的指尖,他便笑了起来,右手从她后颈抚上去,托住她的后脑勺,左手的食指整送进了她嘴里,揷她的喉咙。她反地呕了一下,他便笑得更坏了,收回了食指,指尖从她的⾆一直摸到⾆尖。

  他的目光这么的绮靡,他便是对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的。他的手指‮逗挑‬她的⾆尖,一颗颗地摸过她整齐如编贝一般的牙齿。⽩皙的手指在她嫣红的口间滑动,怎么看都是绮情万种,充満了隐喻。

  他的手指从她双中菗出来,牵连着透明的丝,从她眼前经过。她的脸颊上有着‮情动‬的晕红,他手底下撩着她旗袍的下摆,褪去了她的底⾐。裹着粘的指尖寻到那一点时,余飞“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像过电似的蜷缩了起来。

  他捻着她,她便几乎要哭了,溺了⽔一样垂死挣扎:“阿翡!”

  她像一条泥涂里的鱼,挣扎了许久,他便从她背后进来。这样的‮势姿‬余飞是最怕的,她总是撑不了多久。但他这夜格外热衷,反反复复,弄得余飞最后都没了声气。他中间又开了边的顶灯,余飞都能感觉到那‮热炽‬的光洒在她的脊背上。她知道她知道他在看她的⾝体,甚至还看他们的合之地,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分外羞聇。她终于弄明⽩了在哪里控制灯光,挣扎着伸开⾝体要去按掉那盏灯,却被他抱紧了半庒在头,又钝又沉地顶了两下。余飞呻~昑出声,终于服了软,扶着头塌下来,方便他⼊得更深,上半⾝却⾼⾼地折了起来。

  她背上还有两道残留的鞭痕。起初的两下实在⼊⾁太深,恕机给得药再好,也除不掉那两道疤痕。

  漉漉的⾆尖舐过那窄长的耝糙痕迹,她一阵儿一阵儿地战栗。

  他的声音空濛,如寂静山⾕的⾜音。他问:“还疼不疼?”

  余飞软软地说:“早不疼了。”

  “之前那么多的伤,谁把你打成那样?”

  余飞昏昏沉沉的,心想他竟然还记得那么久远之前的事情,她⾝上酸软得扶不住了,‮下趴‬来伏在了枕头上。

  “戏班打的。”她说。

  “你做错了事吗,他们要打你?”

  “没有,我没做错。我什么都没错。”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他便按灭了灯,将她翻转过来,深深浅浅地吻她。

  两天后,余飞坐火车回了‮京北‬。

  倒不是有什么急事,反而是一件喜事——她收到了戏曲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伴随而来更大的惊喜是,她不但拿到了奖学金,之前申请的导师也欣然接收了她,让她有空去见见面,他手头上有新课题,如果她有‮趣兴‬的话可以提前参与进来。

  她那片荒芜的园子忽然照进了一片光。

  这一年多时间中,她看清了自己的一无所有。她在一片不⽑之地上仓皇而行,黑云沉沉,她被打进了布満冰渣的沼泽又艰难地爬出来,现在她终于看到一点亮了。

  她心中有些慌慌张张的喜悦,摇摇坠的那种,在火车上看着一路向北的风景时她觉得有一些

  她心里头有底了,这才是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她记得恕机曾经念叨过一句话“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她觉得像她此刻的心境。

  ⽩翡丽原本也打算回‮京北‬,然而就在他们一起去火车站的路上,他接了个电话,把余飞送到之后,又匆忙折返回去了。余飞没问他什么事情,她觉得不懂的事情,就没必要再问。

  六月下旬的‮京北‬,已经彻底步⼊了酷暑,⼲燥又炎热。出租屋中一个多星期没住人,虽然门窗紧闭,也积下了许多灰尘。

  余飞打扫了一下,小芾蝶来了。她刚考完期末‮试考‬,要回家去。之前她上了养多⾁,马放南山看她辛辛苦苦地养乙女心,两三块钱指头大小的,养一盆死一盆,实在看得着急,就买了一盆果冻乙女心的老桩给她,可算让她给养起来了。这次她要回去,就把这一大棵乙女心送到余飞这里来照顾。

  小芾蝶絮絮叨叨地给余飞介绍这盆乙女心怎么养,注意事项有哪些,末了就加上一句:“这盆老桩已经有好多年了,品相特别好,市场价一两千呢,表姐你可别给我养死了!”

  余飞乜了她一眼:“马放南山送你这么贵的花?”

  小芾蝶送给她一个鄙视的微笑:“你可别以为他对我有什么心思。一千多块钱对他来说就是洒洒⽔。”见余飞不像是被说服的表情,又说:“其实能把cosplay玩大的,除了我这种家里有服装厂的,大多家庭环境不错啦。当然最厉害的还是你家关山老爷,鸠⽩一开始没人投资也没盈利,启动资金都是他出的。一出手就是玩二次元舞台剧的大佬,你说厉害不厉害?”

  余飞抬眉,说:“我在鸠⽩这么长时间,怎么也没听人说过?”

  小芾蝶吐了吐⾆头,说:“鸠⽩的人大都不知道呢。其实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前两天九哥出去和Se的人开会,路上发现有些资料忘记带了,就打电话让我给送过去。路上我偷偷看了一眼,诶,我以前经常被我妈着看财务报表的,其实我都看得懂。”她又心虚地看了余飞一眼,说:“我也没和别人说啦,看你是关山老爷的老婆,才跟你说的,我以为你都知道呢。”

  小芾蝶走后,余飞从箱子里把那个和服娃娃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对面的桌子上。

  她盘腿坐在上,披头散发,对着那个娃娃看了半天,忽然想明⽩了一件事情。

  过去这半年时间,⽩翡丽没有给过她任何东西。

  她演《湖中公子》的演出费他一直没给她,提都没有再提过。

  不但没给她什么东西,他还总是到她这里来蹭吃蹭喝,只不过是自带食材,而早餐,那一定是要赖着她买的。

  他就偶尔请她看个演出,帮她买张车票罢了。

  他没有掩饰过他“富二代”的⾝份,他穿的用的,耳朵上戴的,都是好的。但这些就像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圆润而不吵闹的声响,你能感觉到他的修养和气质,却不会觉得不安和刺

  这些都是他刻意在控制的。他其实把她看得很穿,看得很透。

  只是他精心在她与他之间营造的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被秦风那寥寥的几句话,被他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的⽗亲,用这一个娃娃打破了。

  那晚上是一个偶然,但或许也是一个必然。

  她想,⽩翡丽在佛海边上,捡起她那几张专升本的学位证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去Y市的火车上,她笑话他像个没有坐过火车的傻子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想的?

  她慢慢地俯下⾝。她的⾝体那么的柔软,她的双手落在了腿上,头埋进了双手里。

  几天之后,余飞约了兰庭等几个缮灯艇和她相的师兄弟和师姐妹们吃饭,庆祝她考上戏曲学院。

  吃饭的地方就定在佛海边上的一家老‮京北‬爆肚店子里。这家好吃不贵量又大,过去他们缮灯艇这号人经常来吃,老板都和他们透了。

  余飞这天刚见完导师,很是⾼兴,用刚拿的奖学金定了个包间请大伙儿进去吃。余飞这一年来都至多在佛海周围徘徊,从没回过缮灯艇,这晚同大伙儿再见面,彼此都觉得亲切。吃饭时聊起余飞过去带着兰庭这几个小师弟闯下的祸,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聊到开心处,余飞敲敲桌子:

  “正好这几天缮灯艇在维修停演,大家敢不敢喝点酒!”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带了个头,爆出一声“喝!”

  这下便热闹了。余飞叫了老板拿酒进来,啤酒⽩酒都有,让大家酌情选择。老板笑眯眯地说余飞:“你这个坏蛋头子,尽教唆别人⼲坏事!”

  余飞毫不在乎地灿灿然一笑,点了点自己的后脑勺:“那可不?艇主应该特后悔没把我脑袋后面这块反骨给卸了。”

  老板笑着‮头摇‬:“怕了怕了,我给你们把门关上,你们就偷着喝吧,你们艇主那暴脾气,我可得罪不起。”说着,让人送了好几碟下酒的开花⾖和萝卜⽪进来,真把包厢的门给带上了。

  这一有酒,整张桌子的气氛就起来了。划拳,斗酒,串演逗乐子,定是要串最不擅长的行当,比如兰庭这种擅闺门旦的,定是要唱架子花脸猛张飞,余飞这种呢,什么都能张口就来,就只能着她演娇羞小花旦了。

  大伙儿酒酣耳热之际,有一个师姐笑道:“飞师妹,你今晚喝这么多,待会儿可怎么回家?你可不像咱们,走两步就能到缮灯艇睡。”

  兰庭说:“卢师姐,这你就不用心了,咱们飞师姐现在看着像单⾝吗?”

  众人顿时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中闪烁着各种各样充満兴味的光。

  兰庭其实就这么一试探,余飞是个耿直的人,笑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众人也都看出端倪来了,卢师姐趁热打铁:“飞师妹看上的人,那一定帅得天杀地灭的,要不就带过来给大伙儿看看吧!”她望向桌上众人,双手往上抬了抬,示意大伙儿呼应:“大家说好不好呀?”

  大家自然异口同声:“好!”余飞转着手心里的‮机手‬,上午她预订座位的时候,收到了⽩翡丽的一条‮信短‬,说今天回‮京北‬。她说怎么这么突然呀,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隔了半天收到他的回复:想见你。

  她那时候心中感动的,不知道回复他什么才好,总觉得这种亲密的话,就该当面说才好。

  ‮机手‬在手心里转了几圈,她给⽩翡丽发去了一条信息:到了吗?

  他竟然很快回复了:刚降落。

  余飞想了下,给他发了一个餐馆的定位,说:我在这里吃饭,你可以来吗?

  他说:好。

  余飞抬头望向众人,笑得坦坦的:“他等会就来。”

  众人一片腾,纷纷恭喜她。这些恭喜背后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余飞也明⽩,但都不挑明。

  又喝了几巡,这里头最年长的一个师兄带着酒意说:“余飞,其实大伙儿都羡慕你的。”

  余飞愣了一下,说:“我都被赶出来了,三年上不了台,有什么好羡慕的?”

  那个师兄说:“那是你不知道,缮灯艇的⽇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来看戏的人越来越少,艇主虽然没说过,我自己估算了一下,今年肯定是在吃老底。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师兄的话说出来,大伙儿都沉默了。兰庭低着头说:“民营的剧团本来就很难坚持。听说艇里那几个有点名气的角儿悄摸着都在另谋出路,咱们也不知道还能待多久。飞师姐,你早点出去,现在反而有了着落。”

  余飞有些吃惊,问:“艇主他们没想想办法吗?”

  卢师姐说:“飞师妹,我现在觉得你当时是对的。很多老戏,太陈旧了,本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就说你唱的《游龙戏凤》,放到现在的角度看,不就是一个‮心花‬皇帝強抢民女吗?占了人家姑娘的清⽩,还骗人家姑娘说带你回去做皇后。现在还有哪个年轻人吃这一套!但咱们艇主就是顽固不化,说倪舸祖师爷当年就是这般演这般唱的,咱们要做的就是传承,不是创新。”

  话说得深了起来,大伙儿又都不言语了。眼看着气氛变得沉重,兰庭出来打岔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说点别的!飞师姐,听说你去年年底那会又在佛海边上打刘军?”

  余飞讶道:“你怎么知道?”

  旁边另一个师弟说:“飞师姐,你在那晃了几个月,总有人看到的吧?你也真是的,在佛海边上晃着,也不来看我们一下。”

  余飞心里头却了一下:既然兰庭他们都知道她那段时间在那里驱赶刘军了,倪麟和师眉卿是不是也知道了?会不会又引起什么误会?

  那个师弟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口误,余飞不来缮灯艇,还能是因为谁?登时恨不得打自己耳刮子。还是那个大师兄解围说:“今天余飞不就来了嘛!来来来!喝起来喝起来!”

  众人一片嚷嚷“喝喝喝!”酒很快又没了,兰庭出去扒着门框喊老板送酒进来,转⾝又把门带上,回到座位上摸着肚⽪说:“哎呀,喝酒真慡!”

  余飞教训他:“就这一回,以后不许喝了!”

  兰庭喝了点酒胆子也壮了,怼余飞说:“飞师姐,瞧你现在喝酒的慡快样儿,这一年多肯定没少喝,你还教训我来了!”

  余飞:“诶你这小⾖苗子,现在板儿直了不把我这个亲师姐搁眼里了是吧?我当时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

  兰庭气道:“我来的时候都十岁了,谁让你把屎把尿啦?!”

  他们就笑闹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老板送酒过来,兰庭又嘟囔着起⾝去催。开门刚喊了一声“老板”登时被眼前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后退了两步,战战兢兢地站在墙边,纤瘦的⾝板还有点发抖。

  整个包厢中都是死寂。

  老板跟在那来人的⾝后,还伸手伸脚地想要劝上两句,但见来人冷若冰霜,唉声叹气了两下,又灰溜溜地走了。

  倪麟一⾝薄绸长衫,站在包厢门口。包厢里酒气冲天,空的啤酒瓶子和酒杯倒得満桌都是。

  他冷冷地说:“谁让喝酒的?”

  众人沉默。

  余飞坐着,胳膊肘撑在墙上,手指撑着头,一脸的叛逆和傲慢,说:“我。”

  倪麟扫视了众人一眼,说:“你们都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不决。

  倪麟说:“不想我告诉艇主,你们就回去。”

  余飞说:“大家先走吧,要是让艇主知道,就是我连累大家伙儿了。师叔顶多骂我一顿,还能把我怎样?”她向大家挥了挥手,没事人一样:“快走吧,⽇后再会!”

  大伙儿在倪麟⾝后向她做出了“保重”“小心”“服服软”之类的口型,鱼贯而出。

  余飞背靠着墙,手指拿着一筷子的‮端顶‬,懒洋洋地挑了挑碗里的爆肚,说:“师叔吃了吗?没吃坐下来吃点。”

  倪麟背着手站着:“你⻩汤灌多了,还记得我是你师叔?”

  余飞掀起眼⽪看了他一眼:“我不当你是师叔,当你是什么?”

  她这人骨子里,天生带三分妖娆放浪,一喝酒,便更是蔵不住。她坐在凳子上,凳子靠着桌子,她的肩背却向后贴着墙,如此不正经地半仰坐着,修长的⾝段却尽显了出来。

  倪麟一言不发走过去,一脚把她坐着的凳子踢飞出一米之外。

  余飞也是劲练得够⾜,凳子飞出去了,人却没倒,肩背顶墙,小腿一收肢一,人便站了起来。

  倪麟冷冷地问她:“你这一年多⼲什么去了?”

  余飞说:“你早不是我师叔了,没资格教训我。”

  她还毫无顾忌地反了个酒嗝。

  倪麟冷笑了下:“我没资格,现在还谁有资格?”

  余飞恨之⼊骨地瞪着他,拔⾼了嗓音吼道:“从我要被赶出缮灯艇,你留都不留我一下开始,你就没资格了!”

  倪麟忽的拿起桌上的一大杯凉⽔,全泼在了她脸上!

  他斥道:“你清醒点行不行!我留你做什么?倪派擅长的从来就不是老生,是旦行,你师⽗招你进来,只想让你做我的陪衬,你留在缮灯艇有什么前途?!”

  余飞脑子里“轰”地炸开。

  她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思索。

  有太多的东西,猛然之间涌⼊她的脑海,颠覆着她所有的记忆,冲击着她过去感情上的所有基。

  她的⾝体晃了两晃,手撑在桌子上勉強站稳。

  她想起来,是的啊,倪舸最擅长的就是旦行,倪麟作为倪家的传人,自小就练的是唱旦角。小一辈弟子里被倪麟单独挑出来教的,也是最会唱闺门旦的兰庭。

  而她呢,从小练扎实了基‮功本‬之后,就被安排着和倪麟一起唱。她那时候多⾼兴啊,立志一定要唱到最好,这样才配得上倪麟。所以在师⽗教她之外,她不知道又下了多少的功夫,去琢磨和学习老生的唱法,去锤炼她的唱功。

  她却从来没有想过,缮灯艇从来就没想让她成为一朵花,而只需要她做好一片绿叶。

  可她偏偏要开出一朵热忱而炽烈的花来。

  “我以为以你的秉,离开缮灯艇后自己也能走出一条路来。你想去读戏曲学院,很好,你的导师那边,我向他推荐过你,说你的骨非常好。但你后来又在做什么?”

  他“啪”地一声,把一个套着粉⾊小熊‮机手‬套的‮机手‬拍在了桌上,‮机手‬里放出一段录音“兰花指捻红尘似⽔…”妖妖,正是那晚她在语音频道唱的《牵丝戏》!

  “这是你唱的吧!”

  倪麟从不曾如此发过怒。

  他一向是温文中带着冷,余飞从不曾见过他这般生气。

  她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望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在缮灯艇听见一个打杂的女孩子放,别人听不出,我还能听不出?!你这唱的什么东西!我教你唱了十年的戏,是让你去唱这些狗庇不通的垃圾货⾊的吗?!”

  他何时这样声⾊俱厉过。

  他何时这样口出恶言过!

  这一句句一声声,比当年落在她背上的钢鞭还要让她疼、让她痛苦、让她羞惭而揪心!

  而他还在说!

  “你会是棵摇钱树——要是为了缮灯艇着想,我不会放你走。但你是个能成龙成凤的人,我不能让缮灯艇这个浅滩拘着你。你余飞,是要展翅⾼飞的人,不是一辈子扭扭捏捏唱朵风流海棠花。我望你出去后能唱失空斩,也望你能唱文昭关!但你都在唱些什么东西!风荷吗?风荷这名字配得上你吗!”

  余飞在倪麟面前深深低下头来。

  她浓密的长发垂下,遮住了脸庞。她的十指紧紧地抓着桌布,指的骨节⾼⾼耸起,苍⽩而无⾎⾊。桌布上铺着一层塑料布,也被她尽数抠烂。

  倪麟望着她,手微微往上抬了一下,又背了回去。

  他冷声说:“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哭,我就当不认识你。”

  他又说:“你好自为之吧。”

  他拂袖而去。

  余飞自他⾝后叫住他:“师叔。”

  倪麟止住步伐。

  余飞自他⾝后说:“我去年在佛海边上赶刘军的事情,你和师叔⺟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倪麟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说:“知道,你以后不要再去做这种蠢事。”

  余飞问:“师叔⺟没有不⾼兴吧?”

  倪麟说:“她没事。”

  余飞说:“我其实是怕他伤害师叔⺟,没别的意思。”

  倪麟转过⾝来,说:“那个孩子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总放在心上。”

  余飞低下头,一声不吭。

  “倒是你——”倪麟说“那个叫什么弱⽔的,当着几万人的面向你表⽩,我查过他的照片,想起来去年十二月底,他来缮灯艇找过我,问你去哪儿了。”

  “弱⽔?他去年来找过我?”余飞惊讶道“他怎么知道我就是余飞?”

  倪麟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他一嘴的谎话张口就来,你最好少和这种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人来往,他只会毁了你!看看你现在,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一脸的风尘相!”

  倪麟离开了。

  余飞独自一人在包厢中怔然许久,终于又抬起头来,缓缓往外走。

  她在收银台结了账,走到餐馆外面,见那里停着⽩翡丽的车,⽩翡丽抱臂靠着车头,望着远处茫的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飞叫了他一声:“⽩翡丽。”

  他转头看见她,走了过来。他仍然是之前那样的打扮,只是在灯光下,带着一种疲惫的苍⽩。

  她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说:“刚到。”

  “怎么不告诉我?”

  “你这不是出来了?”他给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余飞坐了进去。她的酒确实喝得有点多,刚才被倪麟一杯⽔一泼,清醒了些,现在却有更大的酒劲上来,令她昏昏睡。

  ⽩翡丽开车把她送到她小区楼下,她已经睡得很沉。⽩翡丽摇醒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她搬上了三楼。

  进了她的公寓,她便立马贴上来,抱住他的脖子吻他。

  她说:“我也想你的…”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紧闭着双,任由她急迫地吻他的嘴,他的下巴,他的脖子。

  他看着她一颗一颗地‮开解‬他衬⾐的扣子,解到第三颗的时候,他忽然问:

  “余飞,我是你的狮子吗?”

  她茫然地瞪着一双微微翘起的凤眼望着他,十分的无辜又无知。

  他又问:“是吗?”

  她“哼”了一声,不回答,却去吻他精巧的锁骨和锁骨间的峡⾕,又‮开解‬他的一颗扣子。

  “那你把我当你的男朋友吗?”

  她仍是不回答,双手从他⾐下探进去,抱紧他的,头埋进他的口,深深地去昅他⾝上清清冷冷的香气。

  他的双手渐渐收握了起来。

  在她还想进一步动作时,他忽的把她推开,将她按坐在了上。

  “你就这么耿直,连一句让我开心一下的谎话都不肯说?”

  他离开了她的公寓。

  余飞惑地坐在边,似是不明⽩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对她。然而浓浓的睡意袭来,她很快倒在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余飞次⽇醒来,依稀记得⽩翡丽昨夜把她送回来后便走了,又依稀记得他问过她“狮子”什么的,她隐约觉得⽩翡丽有些不对劲,给⽩翡丽发了一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她想和他谈一谈。

  等了一整天等来他的答复:

  最近很忙,回头再说。

  余飞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半天,忽的拇指按住⽩翡丽的信息栏向左一划,点了“删除”

  眼不见为净。

  她这一天,反思过倪麟说的话。倪麟让她不要和⽩翡丽在一起,这话她断然是不会听的。过去师⽗和倪麟说的话,她也并非言听计从,不然也不会总被艇主打得去文殊院拿药。

  但不听,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庒力。她希望⽩翡丽能给他一些信心——无论是那已经失却的平衡,还是倪麟的反对——她希望能证明她是对的,而倪麟是错的。

  然而⽩翡丽的态度让她失望。

  她乐观地想或许⽩翡丽过一段时间会好。反正他的脾气一向时冷时热,她习惯之后也就不以为奇了。又或许,他是真的很忙,鸠⽩工作室和他⽗亲那边,看起来他都得心,一个人恨不能分成两个人用。

  临睡前,她又收到了楼先生的一条微信,祝贺她考上了戏曲学院,并告知她他今天到了‮京北‬,会盘桓一段时间,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

  她礼貌地表示感谢,又问楼先生是如何知道她考上了的,楼先生道是有朋友认识她的导师,提及说今年新招的‮生学‬中有这么一个梨园遗珠。

  楼先生说吃饭的事,余飞没太放心上。然而几天之后,她去找导师聊他手底下的新课题时,认识了另外几位未来的同学。她无意间听一个同学说到现在的民间剧团生存现状堪忧,连曾经独树一帜的缮灯艇现在都岌岌可危。

  她这才意识到缮灯艇可能真的出了问题。当天下午她去了一趟佛海,约缮灯艇票房的那个大姐喝了杯茶,细细一问,才知道她走后的一年多时间,缮灯艇的收⼊全靠倪麟一个人的戏撑起来,其他戏目都不尽如人意。中间艇里重新修缮古戏楼,翻新服装、道具,做广告宣传,大笔的钱投进去,效果却始终不理想。大姐又喝光一壶茶,说:“再这样下去,工钱都发不出来,缮灯艇还开着⼲啥呀,把楼卖了大家散了算了。”

  余飞思前想后一晚上,末了,约楼先生次⽇吃饭。楼先生欣然应允,但告诉她他有一个重要会议,估计得开上个一整天,让她到中午来会场找他。

  余飞如约而至。楼先生开会的地方在CBD的地标建筑里,和她约在楼底下的一个新粤式餐厅吃。寒暄过后,楼先生便问:“你这回怎么主动找我吃饭?”

  余飞跟楼先生也不拐弯抹角,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来意。她觉得楼先生是见过世面的、有想法的人,希望他能帮缮灯艇出出主意。

  楼先生笑笑,说:“就算我出了主意,你们艇主愿意听?”见余飞默然,又道:“我曾经捐助过缮灯艇,和你们艇主还有你师⽗都聊过,缮灯艇存在的意义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倪派艺术传承下来。倪派其实是个非常有文化遗产价值的流派,比如那个跷功——我非常喜看,这也是当时我捐助的原因。现在跷功也就你师叔倪麟会了吧?可惜他很少演。”

  “传承这件事,其实现在只有‮家国‬做得了。你们缮灯艇又想传承,又想‮钱赚‬,这本来就是个自相矛盾的事情,我能出什么主意?”

  余飞在缮灯艇这么多年,知道楼先生这句话正中肯綮。艇主一直不许她自作改动,自然正是为了保存倪派原汁原味的东西,是为了传承。她无从辩驳,沉思着,说道:“缮灯艇过去这么多年,除了靠票房自给自⾜,也多亏了您这样的捐助人。”

  楼先生看出了她语气中的斟酌,笑道:“你是想游说我再捐一笔钱,帮缮灯艇渡过难关?”

  余飞低了头,道:“那一笔钱对您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也许就⾜够让倪派活下来。”

  楼先生的笑声大了些,也不直接回答她,却换了个坐姿,⾝体更倾向余飞,道:“看来你现在,终于想明⽩了一点:艺术是需要供养的。就如同提奥之于梵⾼,欧塞维奥·古埃尔之于⾼迪,Charles Saatchi之于Damien Hirst。没有供养的艺术,就很难是‮立独‬的、纯粹的艺术。你想做艺术家吗?”

  余飞迟疑了一下,说:“这是个更长远的事情。”

  楼先生把筷子放下来,说:“很明确地跟你说,我现在没有再捐助缮灯艇的想法。缮灯艇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觉得他们应当先接受一点教训再说——”他的目光看向余飞“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为你报个小仇。”他笑了起来,笑纹很深,眼睛里透出几分年轻人的玩笑之⾊。

  余飞知道很难说服楼先生了,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缮灯艇也没有到山穷⽔尽的地步,她一个艇外人早早来忧虑这件事,确实有些之过急的感觉。

  吃完饭,楼先生送余飞出去,左手礼节地轻扶在余飞间,边走边道:“你对缮灯艇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呢,现在不是你心的时候。等它真正做不下去了,咱们再来谈,好吧?”

  余飞点头,和楼先生道别。快要走出这座大楼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余飞。”

  ⽩翡丽的声音。她惊诧回头,果然是他。

  他示意她随他来。

  走到一个无人处,他问她:“你和楼适棠很?”他的语气并不怎么和善。

  这个世界果然很小。余飞讶异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自然,⽩翡丽和楼先生都是岭南人,生意场上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说:“认识,怎么了?”

  ⽩翡丽看着她,缓缓道:“你之前跟我说,不希望任何其他人碰我。我希望你能明⽩,我对你,也是一样的。”

  余飞心中忽的像被尖锐的刺刺了一下。就因为被楼先生搭了一下?她觉得好讽刺,心中那一股子逆反劲儿上来,冷笑道:“是啊,就算他把我怎样了,那也是我有求于他。哦,你不是知道我是缮灯艇的余飞的了吗?你不是家里很有钱随手一花就是个舞台剧吗?缮灯艇快活不下去了,你能帮帮忙吗?”

  ⽩翡丽面无表情地说:“我帮不了你。”

  “那不就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余飞冷冷地说,转⾝就走。

  “你站住。”⽩翡丽叫住她。

  “你还想怎样啊?”余飞止步回⾝,道“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余飞,还假装不知,我都没计较呢,你还想怎样?”

  ⽩翡丽心寒道:“你师叔说的话,你果然样样都听。我哪里知道你是余飞?余飞这两个字,还是那天晚上秦风告诉我的。”

  余飞心中一下子豁然了,他这些时⽇以来的古怪表现。她嘲讽地笑:“秦风跟你说的?那秦风还跟你说什么了?秦风跟你说的话,你还不是样样都听,样样都记在心里?”

  所有的话突然就这样说开了,冰冷刺骨,两个人都一下子寒到骨子里去。

  余飞冷笑:“秦风是不是还和你说,我和我师叔有一腿,还跟你说,我和我妈一样,天生下?”

  ⽩翡丽定定看着她半晌,道:“你和你师叔过去怎样,我不在乎,谁没个过去?”

  余飞怔住,却听⽩翡丽又说:

  “我在乎的是,你从来就没看得起我。”

  他的手指硬梆梆地戳了戳她的心口:“你这里,恐怕一直都是觉得,我就是个有钱任玩二次元的富二代,除了一张脸,其余一无是处。”

  ——你只是长得好看,但不是我的狮子。余飞心中,忽的闪过他给她重复的这句话。

  他冷漠地看着她:

  “你不是天生下,你是天生骄傲。”

  那天,⽩翡丽走之前,跟她说他们都再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见面。

  这一想就想到了九月份。

  九月份,余飞开学了。

  但最令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接到了一部新编大戏——《鼎盛舂秋》的试戏邀约。

  这部戏不是一般的戏。它背后的制作人是南怀明,一个文化界极富盛名的人,半生致力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

  《鼎盛舂秋》完整的折子戏,已经大半个世纪没有人排演过。南怀明谋划十年,要把它从废墟中挖出来,做全新的改编。他这一出手,牵动了整个戏剧界和文化界的人脉,导演、编剧、文学顾问、表演和戏剧顾问,全都是资深的、大音希声的老艺术家。

  这样一部大戏,千载难逢。余飞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进⼊这样一部戏的机会。

  要知道,能进这样一部戏,哪怕是演个划船拨桨的龙套角⾊,只要能接触到那些人,向他们学习,于她都是莫大的助益。

  她简直是漫卷诗书喜狂,⽩⽇纵酒好还乡。

  她的导师也很⾼兴,让她全力以赴。一个机会而已,能不能最后拿到里面的角⾊,还得经过数月反复的甄选、训练和淘汰,她一个女老生,确实不占优势。

  但余飞觉得,让她破釜沉舟、放弃一切,她都心甘情愿。人在这种时候,除了押上所有筹码,全力一搏,没有其他任何成全自己的更好的方式。

  十月份,天朗气清,所有的树叶开始变⻩发红的时候,她去鸠⽩工作室找了⽩翡丽。

  关九说他在天台上。

  余飞便去了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看得清很远的地方。⽩翡丽就站在天台边上吹风。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冷静深沉了些。

  余飞走过去,他也没回头看她。

  她无声把她的那张鸠⽩工作室的门卡递了过去。那张门卡简单,上面是一个手绘的她的漫画头像,下面写着“风荷”二字。

  ⽩翡丽拿住了门卡,仍未回头看她。

  余飞说:“那我走了。”

  她转⾝,与⽩翡丽背向而走。

  “我没让你在我的舞台剧里演任何角⾊,那是因为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他忽然说“我的舞台剧,会一直一直地演下去,我不希望它有任何人员中途退出的可能——我不想再去像找刘戏蟾那样再去找一个你。”

  “我的舞台剧,我不会让它有任何风险,但在感情上,我却心存侥幸。”

  余飞蓦然回头,只见他依然背对着她站在天台边上。

  他手指一张,大风便将那张写着“风荷”的卡片刮向空中,很快便不知飞向何处。

  他狠声说:

  “滚吧。”

  ——【中篇:与】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部分是大半夜和大清早起来写的,写得很糙,我今天还会修改和润⾊一下,但是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与”是相与,是在一起,但从字形上看,却也是分道扬镳,背向而驰。

  余飞是天生骄傲,⽩翡丽就不是天生骄傲吗?

  不管大家如何看待飞⽩二人的选择,无论大家对余飞或者⽩翡丽有多不慡,我还是会按照我的想法写下去。就算是错的,也要证明它是错的,就算是失败的,也要证明它是失败的。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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