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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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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晋扬被拖去医务室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

  管教在边上负手嘲讽:“要不要再打一针狂⽝疫苗?”

  赵晋扬翻看手臂清晰的牙印“没准呢。”

  管教做了个挥的‮势姿‬,押送赵晋扬回仓。

  仓里安静了一会,投来看异类的眼神,又各自忙活。

  熄灯前,赵晋扬坐回通铺原来的地方,旁边一个终⽇缩头缩脑、状似病秧子的男人后被推一把,几乎扑到赵晋扬⾝上。

  “去,快上!”后头人低声怂恿。

  赵晋扬眼神扫下,病秧子脖子梗了梗,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到…你到后面睡去!”

  向来是“強者为首,其余从之”赵晋扬傍晚才示弱一遭,这就有人上赶着来欺负人,想来众人眼里他不过一只缩头乌⻳。

  赵晋扬细眯着眼,极尽蔑视。

  “你说什么?”

  病秧子板壮胆,尖声细吼:“我…我说…我说你到后面去!”

  赵晋扬胳膊一抱,躺倒在铺上,一副“我就不”的模样。

  “你…你…”病秧子的手指如其人一样颤颤巍巍。

  后面人又跟病秧子叽咕了些什么,赵晋扬充耳不闻。

  灯灭了,男人们如晒萝卜⼲一样躺下,你推我挤,一排萝卜⼲变成了紧密的竹简。

  赵晋扬合着眼,耳朵却竖着以待异变。

  然而整整一晚,这群人想看累了闹剧,沉沉⼊睡,并无动静。

  次⽇,管教来挑了一批犯罪情节较轻的到外面院子打扫落叶。赵晋扬和那座⾁山也在其內。

  哨岗上都站着持值班的武警,为防在押人员逃跑,每个人都上了脚镣。

  顶头是寻常意义上的天空,不像外仓那般被铁网分割得支离破碎。那是自由的象征,不少人驻⾜观望,就连赵晋扬也加⼊队伍。

  院里落叶満地,沤出一股‮败腐‬的气息。耙子刚耙过,又落了新的。

  赵晋扬远离⾁山,也没人敢近他,全然当他晦气。赵晋扬乐得清静,低头默默耙着落叶。

  风一过,跟随落叶掉下的还有部分枯枝。刚耙完一波,又调⽪地落下新的。

  赵晋扬拄着耙子柄,无奈地仰头。秋光从叶漏下,恍惚间好似回到云南的森林。

  “喂,那边的,偷懒呢,赶紧扫——”

  听闻⾝后脚步⾝,赵晋扬收回思绪,埋头继续。

  窸窸窣窣又掉下一批,这回还加了料,几条黑⽑⽑的东西在动。

  赵晋扬定睛看了好一会,蹲下挽脚,顺道用巴掌大的落叶把那几条东西卷了进来。

  次⽇,內仓一声鬼嚎伴随鸣而起,如平地一声雷,整仓人醒了大半,睡眼惺忪四下张望。

  只见那座⾁山拔地而起,从通铺轰然蹦到地上。

  灯光骤然而亮,⾁山旁若无人地扯下底,几黑⾊耝线随之飘然落地,像极黑棉的絮条,只是这几诈尸几秒,又细细动。

  ⾁山嚎叫不止,两只肥爪不住抓挠下/体,那原本丑陋的地方如今‮肿红‬得更加不堪⼊目,‮腿大‬⽩皙的⽪肤上像浮満‮红粉‬云朵。

  管教被叫声惊扰了美梦,手持警气势汹汹地赶来。

  “⼲什么鸟?!不想睡了吗?!”

  众人迅速抱头列队,只剩⾁山一座猴子一样在那东挠西抓。

  管教盯着⾚⾝裸体的他,吼道:“⼲吗了?大半夜起来耍流氓了吗?”

  “虫…虫…”

  ⾁山像巨婴般呜咽,菗空指指地上。

  那几条自由的⽑⽑虫,正无辜地四散而逃。

  “哎我——”

  管教几脚上去,踩扁了⽑⽑虫,又嫌脏地磨磨鞋底。

  显而易见的恶作剧。

  “谁⼲的?!”

  鸦雀无声,这成了看守所里最难回答的问题,然而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一个人的⾝上。

  “你,出列——!”

  管教用警捅了捅赵晋扬的后

  远端那个満⾝纹⾝的男人,眼神里睡意掩不住笑意,静观好戏一般。

  “是不是你?”警又戳到赵晋扬门面。

  “不是。”⼲脆又镇静。

  管教转向挠得満头大汗的⾁山,过敏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浮肿。

  “你说说,是不是他…”

  “我…我…”不知是庠的还是紧张,⾁山口齿不清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我都睡着了。”

  “别挠了!再挠/巴都挠烂了!”

  男人肥笨狼狈的裸/体让管教心烦,手一挥让另一个管教带去医务室。

  短短两天仓里就出了两桩异常,难以不将两者联系起来,虽然影响不大,但事情的莫名其妙叫人心生隐忧,怕是什么大事的导火线。

  “这烂东西不会自己爬进仓里,肯定是你们中的哪个把它带进来的。”口又指向赵晋扬“今天参加院里大扫除的人有你吧?”

  赵晋扬答:“可不止我一个人参加了,他自己不也在。”

  警一捅回应他的挑衅,这下是使了力,赵晋扬疼得弓起

  “我只问你有没有你!”

  “有!”

  赵晋扬立马直脊背,管教被他的气势震得愣了下。

  “…那是不是你⼲的?”

  “不是!”管教凑近他的脸,森森的:“你就没点作案动机?”

  “有!”

  “…”管教觉得被甩了一耳光,一张脸又虎起来。

  “有作案动机你还不承认是你做的!”

  “这里每个人都有作案动机——”赵晋扬全然没被震慑“这胖子好吃懒做,‮觉睡‬占地面积顶三个人,他走了谁不开心。”

  那列男人中又传出窃窃笑声。

  “都他妈给我安静!”

  又问仓里值班那人,夜里有无异动。那人半途打起了瞌睡,自然不晓得,慌称没看到什么。

  管教苦于抓不着证据,吼一气,又往赵晋扬⾝上甩了一

  “地给我收拾⼲净,‮觉睡‬!谁他妈不睡就给我打坐。”

  ⾁山在医务室呆了两天才回来。赵晋扬在仓里地位发生微妙变化。他成了一匹独狼,没人敢接近他,也没人来找茬。

  ‮庆国‬后凉了几天,这天又回暖,光充⾜,放风时间一群人在外仓享受难得的打折光。

  赵晋扬挨着墙角,像很多人这样偶尔抬头,或碾碾⽔泥地。

  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步步近的⾝影,赵晋扬转了一下脑袋。

  泰三向他走来,姿态悠然,换做在外头他可能会给赵晋扬递来一支烟。

  泰三笑容无辜,做了半投降的‮势姿‬。

  “没恶意。”泰三说。

  他那些跟班的确在两米之外。

  赵晋扬靠墙那只手握成拳,又悄悄松开。

  “有事?”

  要是拳头能解决问题,赵晋扬一句也不想与他多说。

  正是这股桀骜的气势,让泰三更是两眼放光。

  “随便聊聊,别紧张。”泰三強调“没恶意。”

  “什么时候提审?”

  “快了吧。”

  “大概判多久?”

  “六个月跑不掉吧。”

  泰三哼了一声“小意思啊。”接收到赵晋扬好奇的眼神,泰三张开耝短的五指“我这个。”

  五年。

  赵晋扬表现出一点‮趣兴‬的样子“⼲什么了?”

  “你猜。”

  “大买卖。”

  泰三咧嘴,露出泛⻩的牙齿。

  “抢劫。”

  赵晋扬噗嗤一笑“你?”

  “嗯。”“不像。”

  “怎么不像?”

  赵晋扬上下打量他一番,但笑不语。

  “以前⼲什么的?”

  赵晋扬又磨磨鞋底“混⽇子。”

  “跟谁混?”

  “自己混。”

  “把自己给混进来了?”

  “差不多。”

  “有没‮趣兴‬跟我一块?”

  赵晋扬心里掀起大浪,表面却装傻充愣“啊?”

  “我说出去之后啊。”

  “您把几年后的事都计划好了,招兵买马呢。”

  泰三忽略话里的嘲讽,一手搭上赵晋扬的肩膀“你是个人才。”

  赵晋扬比泰三⾼大半个头,因为站得歪斜,⾝⾼差距不大,肩膀原本放松地塌着,此刻防卫地绷紧起来。

  “考虑下?”

  赵晋扬眼神从那只耝糙的手跳到泰三脸上,停留片刻,定定与泰三对视。

  “为什么是我?”

  泰三络地拍拍他肩膀,收回手“我说了你是个人才。”

  泰三望了望天空“你小子,敢打敢。我看好你。”

  赵晋扬可笑地歪了下嘴,不置可否。

  “考虑下?”泰三重复。

  “呵——”

  泰三再搭搭他的肩,又走回原本队列。

  赵晋扬又抬头,嘴角微微扬起。

  当初队里说好,确认了泰三没懂他⾝份,就把他捞出来。

  赵晋扬甚至打算先休个假,去找个人。

  **

  许连雅一个人去建档产检。

  挂号时候收费员问:“有计划生育服务证吗?”

  “什么?”

  “准生证。”

  “…没有就不能检了吗?”

  “没有就不能用生育‮险保‬,得从你社保账户里扣。”

  “…没有。”

  收费员敲下键盘,打印机嗞嗞吐出挂号单。

  等叫号时候许连雅用‮机手‬搜了一下‮理办‬的条件,看了几行就关了。

  要结婚证呢。她应该早想到的。

  检查流程顺畅地走下来,等几天后拿完所有检查报告,许连雅按指引去录数据。

  护士接过一沓报告,边看边说:“⽗⺟双方的⾝份证。”

  “…只有我的可以吗?”

  “不行,要夫双方的。”公式化的语气稍显不耐。

  “忘带了,下回再补行吗?”

  护士把报告收叠起来还给她“那就下次带了再来录。”

  许连雅只得收起来,后面排队的已经堪堪将报告递了上来。

  “要是没有⾝份证呢?”许连雅不甘地问。

  “那就户口本也行。”

  “…”明明这个孩子来得光明正大,却仿佛被偷盗而来,她私自占有了,不时被提醒另一个主人的存在。

  许连雅有些低落地回了家。

  天气越来越凉,天黑得快,楼梯灯如⾖。许连雅掏出钥匙被家门前的黑影吓了一跳,忙扶紧扶手。

  “下班了啊。”

  “回来了啊。”

  许连雅和冯一茹语气都不凉不热。

  许连雅提着一袋菜,冯一茹帮忙接过,厚脸⽪问:“有我的份吗?”

  “我说没有你会走吗?”

  冯一茹努努嘴。

  “刚下班前碰见何叔叔了,他好像来给你妈送东西吧。”

  许连雅推门的手顿了一下“你来当说客的?”

  冯一茹耸耸肩“我说得动你吗?”

  许连雅显然一脸“知道就好”的表情。

  许连雅淘米做饭,冯一茹帮着打下手。

  “何叔叔跟我说了一句话,有道理的。”

  “什么人生道理?”

  “大意是,孩子不管长多大,都是⽗⺟心头的一块⾁,不管怎么闹,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

  “我妈差不多放弃我了。”

  自那天闹翻后,许连雅彻底屏蔽了许彤的相关联络。

  许连雅快手快脚地擦⼲锅胆,摁下煮饭键。

  冯一茹说:“没那事,她今天跟我说的时候都要哭了呢。”

  许连雅怔了片刻,小声说:“哭什么呢,我都没哭。”

  “就是觉得,天底下路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最难走的一条。”

  “…自讨苦吃呗。”

  “小雅,我们做医生的虽然看惯了生离死别,但是不会劝人放弃一条健康的生命。”冯一茹尽量稳着语调,使之听上去不像教训或讽刺“但是你想过以后自己抚养小孩的生活吗?先不谈远的,就这两年。现在你刚回来,怀着孩子,找工作别人会嫌弃孕妇,继续开店你精力跟不上。在职场上‮孕怀‬都有风险,起码事业会停滞两年,更别提现在…”

  “这几年我都是一个人,除了买车,没什么大消费,存下了点钱。即使不工作,节省点未来三年我们的生活不成问题。”许连雅平静地接过她洗的菜,一刀一刀细致地切起来“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吗?我不会让小孩跟我挨饿。当初毕业开店我也是一穷二⽩,你们也是这样劝我。既然当初我能把店做起来,现在养个孩子也不成问题。”

  冯一茹盯着许连雅的侧脸一时讲不出话。她见过工作时专注的许连雅,现在那份沉稳融⼊了家务活里,让她多了点⺟的柔和。

  冯一茹仿佛被什么点化,鬼使神差地点头“我帮你劝劝阿姨。”

  许连雅把⾁丁拨进碟子前惊讶地瞅了她一眼。

  冯一茹吊⽩眼“不忍心让你孤军奋战。”

  许连雅对这条路不报希望“劝不了的,得让老人自己想开了。”

  她能倚仗的无非割舍不去的⾎缘关系,也就是⼲耗着。这招消极、不孝顺,可也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三暑假,她跟许彤先斩后奏,就跑回了通讯不便的乡下家,连通知书到来都是通过小卖部的电话接力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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