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华音楼上偃旗息鼓 大理宫外群莺随凤
滇池之畔,华音楼头。
⾼智升转脸向那少女道:“如何?我早就说过,这一招对付旁人尚可,对付令千秋却是无用。”
那少女用一双雪⽩的柔荑轻抚着乌黑的长发,凝神片刻,这才轻轻道:“乾坤堂果然不凡…他适才话中有话,只怕早已识破了我的⾝份。”
⾼智升却冷冷道:“你此时才担心,不嫌有些晚么?”
那少女冷笑一声:“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需要担心的人是你⾼侯爷才对!”
⾼智升无心与其做口⾆之争,却道:“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推迟了…只怕这一等却又不知何时才能…”
他蓦地抬头,却见那少女正在怔怔出神,奇道:“圣女在想什么?”
那少女神思回转,幽幽道:“看来…教主的话是正确的…”
⾼智升疑道:“你家教主都说些什么?”
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很早之前教主就曾经对我们说过…这世上什么人物门派都可以得罪,唯独不能得罪乾坤堂的人…”
⾼智升“哦”了一声,揶揄道:“想不到横行南疆的拜月教主竟然也会对乾坤堂如此忌惮?不知是何原因能令她说出这样的话?”
那少女美目流盼,遥遥望向滇池远处“教主说,乾坤堂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堂,终究是有其原因的…一个人纵使武功再⾼,一个门派即使势力再大,在浩淼苍穹之中也不过是⽩云苍狗、转瞬即逝…然而乾坤堂却不同…”
⾼智升目光一动,问道:“有何不同?”
少女幽幽道:“只因他们掌握了一样⾜以颠覆天下的秘密武器…”
“什么武器?”
“那便是…所有人的心…”
“人心…不错…”
少女瞄了他一眼,却道:“既然全盘计划都已经被令千秋的出现所打…那么我也自然没有留在此处的必要了…明⽇我便起程返回苗疆。”
⾼智升沉思道:“也好…既然令千秋已经将话点到,那么我们就只好暂时罢手了…”
少女笑道:“暂时罢手?这一暂时却要等到什么时候?”
⾼智升缓缓道:“眼下乾坤堂的势力早已进驻天南…据⾼某所知,仅大理国疆域之內,便有不下五个分堂…形势实是对我们不利…只好暂时偃旗息鼓,静候时机。”
他看向那苗族少女,微笑道:“圣女以为如何?”
少女笑颜如花:“侯爷既然已经决定,又何必再来问我?”只见她纤一拧,转⾝便要下楼。
却听⾼智升沉昑道:“只是贵教教主座前…还请圣女代为致歉…”
少女原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闻言却侧过半边娇颜,向⾼智升笑道:“侯爷不必担心,教主早已料到此事。”
⾼智升目中光芒一闪而逝“哦?莫非教主对此毫无异义?”
那苗族少女双眉一挑,悠然道:“侯爷在大理国中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筹谋五年,屯兵四万,尚且甘心就此蛰伏…又何况我拜月教久居南疆,早已习惯了冷月无声,万古长寂…”
她说到“万古长寂”这四个字的时候,眉宇间竟然真的闪过了一丝落寞之意,然而这神情却转瞬即逝,似乎丝毫不曾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智升眼见她的⾝影消失在一叶扁舟之上,却自行执壶,斟満了一杯酒,立在楼头,将杯中酒向滇池倾去。
只听他轻声道:“⾼兄…原本以为这一次便能达成你的心愿…没想到…唉…无论是要等十年还是二十年…我一定不会违背当⽇之誓…”
——⾼兄?
——心愿?
——誓言?
——⾼智升话中所指的究竟是什么呢?
令千秋回到大理国皇宮门口,一⼲守卫都识得他是国君的义弟,便朝他施以大礼。
令千秋正待请他们起⾝,却听一个婉约的女子声音道:“侄女参见令皇叔。”
那一众守卫尚未站起,听了这女子声音,却又叩拜下去,口中称道:“参见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来人正是段思廉之女——大理国嘉仪公主段香持。
令千秋见她向自己行礼,忙道:“公主请起。”
段香持站直⾝子,跪伏在她⾝后的一众女子也随着她站起⾝来。
段香持见一⼲皇宮守卫仍未起⾝,便向他们轻轻道:“平⾝。”众人这才立起。
令千秋见段香持今⽇装束却与往⽇在宮中见面时不同。她往常在宮中之时,多是盛妆华服,宮鬓丽饰,服饰颜⾊亦多是鹅⻩、杏⻩等皇家专用之⾊,偶尔也会穿着⽩族人最以为贵的⽩⾊⾐饰。
——原来,中原自古便崇尚⻩⾊。按照中原历代的五行之说,⻩⾊在五行之中属土,位于央中,因此,五行便以土为尊。周代之时,君主虽以火德自居,于服饰上崇尚红⾊,却也一直以⻩钺为天子之权力象征。再加上《易经》之中又有“龙战于野,其⾎玄⻩”之句,意思便是说:龙在打仗的时候,流的⾎是⻩⾊的,而君主又以龙为象征,因此,⻩⾊便与君主发生了更为直接的联系,象征着君权神授,神圣而不可犯侵。
——后来,秦国由于要颠覆以火德自居的周王朝,于是秦始皇嬴政便宣扬自己有⽔德,而五行之中⽔的代表⾊乃是黑⾊,因此秦朝皇帝之朝服便使用黑⾊。到了汉代之时,则继续沿用秦朝这一传统,以黑⾊为贵,直到汉文帝刘恒所穿之龙袍第一次采用⻩⾊,认为以汉为主体之统一王朝乃是一个处于“央中土”之地位的帝国,而有别于周边的“四夷”如此一来“⻩⾊”便通过“五行之土”而与“正统”、“尊崇”联系起来,常常被看作是君权的象征,就此成为了历代帝王的专用之⾊。
——大理国一向推崇中原汉地之文化,因此连历代君主之龙袍颜⾊也未能免俗。
此时,段香持却穿了一袭银⽩⾊⾐裙,弃了金翠首饰,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如飞瀑一般飘洒在⾝后,只在发间缀以明珠,更显得其人明眸皓齿,绛⽟面,端的是一位清丽脫俗的绝美少女。
令千秋见她⾝后跟着七八名宮女,却都是外间寻常女子打扮,便向她笑道:“公主今⽇兴致倒好,可是出去游玩了么?”
段香持笑道:“侄女见今天天⾊天气极好,便带着她们出宮去消遣…令皇叔也是刚从外间回来的么?这却巧了,侄女在外面买了几样点心,却和宮中御厨所作之口味不同,正要回宮之后送去给⽗皇⺟后品尝,令皇叔也来尝尝我们大理国的民间小吃可好?”
令千秋瞥见她⾝后诸位宮女手中除了捧着点心盒子之外,尚有几人拿着各种物玩及装饰品,便好奇道:“宮中什么东西没有?公主为何要到宮外去买这些事物?”
段香持尚未答言,站在她⾝后一名的贴⾝宮女杜鹃却已笑道:“启禀皇叔。这些事物却不是买的,乃是外间一些百姓所赠之物。”
这杜鹃虽然只是一名宮女,却生得容貌俏丽,只见她⾝穿一⾝寻常⽩族少女的服装,容长脸面,眼睛极大,虽然肤⾊微黑,却更增楚楚之致。
令千秋闻言,便向段香持看去:“哦?莫非宮外之人都识得公主不成?”
段香持微微笑道:“并非如此。侄女就是担心会在外间招惹事端,因此一向离宮都是轻装简出,城中百姓并无人认识侄女。”
令千秋微一沉昑,随即笑道:“是了!我知道了其中缘故!想是因为公主生得美貌,城中百姓哪里见过如你这般天仙似的小姑娘,便都愿意送礼物给你,可是如此?”
段香持听了他这番称赞之语,登时面⾊微红,低声忸怩道:“令皇叔这话要是让旁人听了去…可要笑话我了!”
令千秋见她忽然之间⽟颊微红,竟然是一副小女孩儿的娇憨之态,又听她适才答话之时,一口一个“侄女”此时却忽然自称起“我”来,忍不住便想起了当⽇段思廉提过的许婚之事,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言语轻浮。
——他此时既然⾝为长辈,对晚辈开几句玩笑自然是无伤大雅。但一来有先前那么一桩缘故,二来想到自己和这位侄女的年纪相差不远,便是寻常人家之女孩儿也应避嫌,更何况这宮中原本就乃是非之地,倘若往之时稍有不慎,恐怕会于段香持之声名有损。
令千秋当下正想另寻一些言语来岔开话题,却听先前那名宮女杜鹃又笑道:“皇叔这回却猜错了!我们公主的相貌自然是美若天仙,但却更加是菩萨心肠呢!这些物事都是她平⽇里周济的一些穷苦百姓们送的…”
令千秋听了此话,倒是稍稍出了意料之外,不由得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