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之乐,你下来!我要你下来你听不听到!”他显然是听到了却不愿意听,他毅然爬出了栏杆,惹的全场一阵惊呼,我吓的几乎站不起来。他站在楼顶边缘,回头看我,仿佛要做最后的问话。
“最后一次,哥,我还是雅浩?”全场紧张的屏住气息。我看着之乐挂在前的电话在半空中晃动,风吹过来,衫尾摆动,头发飞舞,此刻的之乐,就像一个正要纵⾝跳海寻找美人鱼的少年。样子坚决,且义无返顾。他看我犹豫,⾝体一点一点地向前倾,我的心口一点一点地被人抓紧,十八年来的点滴在我眼前如录象倒带那样迅速晃过,我仿佛看见他纵⾝跳下后⾎溅当场的画面。
顿时恐惧破而出,我泪留満脸地大喊。“我要你!”决定的一声过后,之乐的动作嘎然而止。他満意地回头看我,然后笑了。
由之乐得逞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其实一早已经笃定了我最后的答案。我明明知道,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我不能冒这个险,就算是要打要骂,也要把他劝下来再打再骂。他看我这答案,还不満意“到底是谁要谁?”
“鲁之信要鲁之乐!”“我要鲁之信答应我以后也不去找鲁雅浩。”“我鲁之信答应你以后也不去找鲁雅浩!”我此刻只能做个被人圆按扁的汤圆。
我紧握拳头,告诉自己要忍辱负重。我这样说,他终于都満意了。而那群无用的察警也终于赶到来,但之乐已经自动自觉地走下来了。他下来后看我气的涨红的泪脸,才懂得心虚內疚。
他好象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那样,低头缓缓走到我跟前,等待我发落。我真是既心痛又气愤,集中全⾝气力一把抓住之乐的⾐领,手紧握拳头就要挥过去。
但拳头贴近的那一刹那,我看着他闭目接受挨打的那一刹那,我又心软了。我埋怨自己没出息,又痛恨他不长进。我晦气地手一摔,把他推开,指着他大骂“鲁之乐,我真是今天才知道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这个弟弟。
我都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些什么!”说完,我胡地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伸手抓起地上的护照牵着之乐的手就往机场里拉“你跟我一起去古巴,我要在雅浩面前敲断你的腿!我看你以后怎么跳!”
我怒气冲冲,然而走不了两步,之乐就把我拉住。我回头,看着他一脸犹豫,面上全是言又止。我惶恐了起来,立即问“怎么了?你还⼲过些什么来?”
之乐看看我,低头,没说话。他这样让我更加害怕,我低头,目光停留在他前挂着的那支机手上。
屏幕上一直显示着通话中的那支机手。一阵寒意从我脚底迅速往上窜,我颤抖着问“你…你打电话给谁?你电话…刚才一直开着?”之乐挣扎过后,还是抬头。他显得歉疚,但弥补不了此刻对我的伤害。他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觉得全⾝⾎倒流,脑內一片空⽩。我猛地扯下之乐⾝上的机手,颤抖地递到耳边,声音出现前所未有的不稳定。我⾆头打了多少个结,才勉強昅下一口气说出一个喂字。那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我惊恐莫名,更加大声地朝电话喊去。只有那么一个单音节,我期待一个回音。
期待仁慈的上帝给我一个意料之外的回音。时间在我的呼唤声中过去,突然,那边远处隐约传来了一把沉厚的人黑嗓音。
他在说“ho,thesunflowershadgrowth…”我的脑袋仿佛被千支牛⽑针从额头往后穿越而过,全⾝一阵⿇木。什么在脑海里成型,什么在脑海里哭喊。我扯着沙哑的嗓子,竭尽所能朝电话呼喊“雅…”
但下一秒,嘟…电话挂断的声音。我看见风破空迩来,金⻩⾊的花朵漾在绿波当中。是谁?手执最美丽的那株向⽇葵,置⾝花海,抬头看天。看空鸟回旋。看机飞翱翔。
隆…机飞在头顶飞过的声音。震耳聋的轰鸣,地裂山摇的晃动,咧咧作响的狂风。我的脑袋里一片空⽩,耳內只有嘟嘟的声音过后遗留在脑內的嗡嗡电波声响。
是谁的手拿开我耳边的电话,又是谁的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挥过去。众人都愕然了。只有我俩此刻还清醒。我鲁之信,生平第一次打鲁之乐。
在月台,在机场,在此刻。在04年6月3⽇下午两点三十九分。我俩永远都会记住。雅浩,偏你不能见证。三个月后。旧宅。我的房间。之乐躺在我的上。
我坐在沿,把手中的⽔和退烧药递给他。我说“吃了药,睡一觉,很快就会好的了。”之乐接过,听话地吃下去了。
“把⽔全喝了吧。发烧要多喝点⽔。”我说完,之乐马上按照我的吩咐把⽔喝的一滴不剩,然后才把杯递回给我。我伸手去接⽔杯,在碰触到他的手的时候,被他握紧。我毫不吃惊,镇定地抬眼看他,看他一脸倦容。
“哥。对不起。”之乐的话说的真诚。我听了之后笑了。数月来,对不起三字到底自你口出现了多少次。而又有哪一次,是有用的。我叹气,语气轻柔得像风吹过。我问“之乐,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要怎么办?”
我轻柔的语话听在之乐耳里却力比千钧,他整个人猛地一晃,瞳孔刹那放大,脸上刷的一阵苍⽩。面无⾎⾊。之乐牵強地扯动嘴角,让自己尽量不显得那么狼狈。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握着我的手,一边镇定自己一边安慰自己“哥。你不会的。我是你弟弟,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不是么?”
我目光凌厉地直视他此刻脆弱的灵魂。一直。就在他几乎要抵受不住时候,我仁慈地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对。我不会的。你是我的弟弟,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之乐听了,骤然松了口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我让他躺下,帮他好被角,说“睡吧。好好休息。”“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啪。灯关了。我开了门,正要出去。之乐的声音又响起“对不起,哥。”我回头看他,看他在黑暗中闪亮的明眸。
“睡吧。”关门。这是我这三个月来,第一次跟之乐说话。机场事件之后,我把之乐锁起来,自己直飞古巴。但等待我的,是一簇开的像一团太般的向⽇葵。我抱着那簇向⽇葵,內心苦涩无人能知。我问面前的女孩“雅浩…走的时候…很伤心?”女孩头摇。
“雅浩知道你的苦处,他不想你为难。”我抬头看她,固执而动。“但只要他不走,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的。不是吗?他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就算他看不到,也能从电话中分辨哪些才是我的真心话。
眼看我们就要重逢了,为什么他要放弃。我不明⽩。他只要不走,一切都可以解决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解决的。”我不停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此刻只能用它才能彰显上天对我的不公。
女孩无奈“雅浩说你勇气可嘉。现在看来,真的不假。但…但你有没有想过,雅浩也是于无奈。要知道,他很爱你,比任何人也不舍得你。但他不想你为难。其实离开你,比留在你⾝边,需要更大的勇气。”
我看着女孩脸上的恻忍。没有说话。但其实我还是不明⽩。为什么要放弃?还差那么一步,为什么要放弃?我怎么想也想不明⽩。或者我永远也不会明⽩。就如以前我不明⽩为什么阿光要对我若即若离时好时坏,现在不明⽩为什么我千辛万苦冲过荆棘満途的森林,伤痕累累地抵达公主的城堡,但那已人去楼空。
“雅浩…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我不死心地问。女孩回想。“他曾经想录一合录音带拜托我给你,但最后不知怎的,他放弃了。”说着,女孩转⾝,指着远处的一间房间“那是雅浩的房间,你可以进去看看。”
我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道谢后就向前走。走了不远,女孩的声音突然在⾝后响起“之信。雅浩他要我跟你说,他很爱你。但如果可以,他希望你可以忘记他。”
我听了,转⾝看着女孩认真的脸容,然后笑了。毫不介意地笑。“鲁雅浩那人,简直就是混蛋!从认识他第一天到现在,他都是那么的混帐!”女孩愕然过后,也笑了。
“他当时说完这句话后,就说,你肯定会骂他混蛋。”雅浩的房间里,其实已经没留下什么东西,但我还是一件不漏的把它们全搜刮回去。
我爱阿光十年,都还没有试过要睹物思人。现在爱上雅浩,竟然要来这么一招。我在雅浩的房间里,搜出了一些影片,一些CD,一些画册,还有一合录音带。我把录音带放到录音机里播放,来来回回地听,只听到四个字。
“之、信…之…信…”还有一些仿似抑郁的呜咽声,还有大量流⽔声。我一直重复地听着。从古巴里那片一望无际的金⻩⾊向⽇葵花田,到现在四下无人的自家台。我不停地,反复地听。下完雨的夜晚,总是特别的清冷。我找来一包烟,靠它取暖。我从古巴回来之后,就搬回旧屋住。
不和之乐说话,不和之乐联系,不让之乐回来。但他是一个比任何人都顽強的人,他昨天站在雨中一⽇夜一,乞求我的原谅。
我在楼上冷眼看着,但在他昏过去之后,我又原谅他了。我在想,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我才不会原谅他?或者无论他做出什么,我都会原谅他。
不是我不了解他,我也了解他。其实我知道他不快乐。我知道他內心惶恐不安。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都不愿意去做。
或者他也自我厌恶,或者他也知道他在走我以前的路,或者他也想过放弃。但我们都是如此执着顽固的人。非的要你死我伤,不然不罢休。但之乐呢?他又是否还了解现在的我,他又可知道,我已经与往昔不同。
我以前曾经对阿光说过,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他,我一辈子也会保护他。但最后,我伤害他的时候毫不留情。走的时候,他在我背后哀求哭喊,而我,就是那么固执狠心地向前走,一去不回头。
我们将各自在各自的圈子里辗转,各自在各自的命运里匍匐。之乐,那我和你呢?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
没错,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那么,是不是就代表我可以一直面对你,是不是就代表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我刚才说的,是不是就是真的?还是我已经可以行云流⽔地说出一句违心的话?此刻的我,到底谁还会了解?此刻的我,点燃一香烟。孤独地看着夜空中的烟幕弥漫,孤独地站在台,孤独地菗着烟,孤独地听着那只有四个字的录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