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不移开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出现,又似乎什么也没等待。有时他在心里骂自己几句:“你是什么人,屎狗堆!在这片土地上还想浪漫”这样想了他心里就平静下来,有如释重负之感。
有个漂亮的姑娘说说话,这福气就够大的了,还想怎么着吗他知道姑娘们明⽩自己的每一点优势,明⽩自己的每一寸价值,她们不会昏头昏脑地处理了自己的终⾝,在这个问题上她们要使自己的价值得到最充分的实现。
在加拿大你就不能指望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可有时候她说话之间也带着一点点娇羞,许峻岭猜不透这是姑娘们不自觉地在卖弄风情呢,还是在给他一种含蓄的暗示。
有一两次许峻岭觉得那是一种暗示的时候,他又感到了一种危险,在內心开始退却。他想:“即使她有那点意思呢,我也不能够有,我哪里就敢个女朋友口袋里那几张钞票还得留着的。进一步就更不能了,我哪里就养得活她”他不敢承担这种责任。
有时她热情一点,他又怕去煽动这种热情,用一种不动声⾊的淡漠去抵抗。有一次她炒了菜,自己得意的要许峻岭尝一尝,他说:“闻着香香的就够了。”她说:“用嘴尝一尝,鼻子管什么用。”
许峻岭就夹一点尝了尝,说一声“好”她说:“好多呢,你拿个碗夹点吃去。”许峻岭说:“够了,够了。不拿碗几筷子我也把你的夹光了。”她说:“我做得不好。”许峻岭说:“好,真的好。”
他心里是真的想说好,可口里说着不自然,像那个“好’字是被她催促了才说出来似的。他掩饰说:“起锅如果再快一两分钟,那就更好。什么菜炒过了都不好。”
她说:“你心里想说不好,我知道。你是专业⽔平。”许峻岭说:“我的⽔平哄哄外国人还蒙混得了,反正国中菜他们吃在嘴里都是一个意思。”有几次许峻岭有机会很顺口地说:“菜就一起做算了,省事。”可他就是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有时他又觉得她本没有那点意思,是他自己心里作怪,神神鬼鬼的想得太多。人家坦坦的有什么呢,人家能把你捡进眼里去吗晚上睡在上许峻岭老想起孙则虎“临时內阁”那句话,心里一冲一冲地跳,他用手抚了,感到了那颗心的存在。
到时候好说好散,不也很好许峻岭要回去,他不敢负责,万一她本就没有要他承担什么的想法呢他放不下心里那份骄傲,万一她承认他这种骄傲呢开始就说清楚了,两厢情愿,也不存在谁骗谁的问题。
这种想法对许峻岭的惑越来越強烈。他觉得自己心里动了,感到了害怕,他没有力量抗拒这种惑。
有时又往另一方面去想,那样他要装作很潇洒地花钱,而且,她跟那个博士分了手,她还不是一个那么随便的人,他不必去碰这一鼻子灰,破坏了她对他的一点好印象。
这样想着许峻岭又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是自己想昏了头。想来想去想不清楚,⼲脆在心里对自己吼一声:“你算了吧,别⼲这造孽的事了!”
这样吼几声,心里又能够镇定一阵子。可过了不久,那种想法又从幽暗的意识深处爬出来,像一个虫子在搔不着的地方轻微地动,又像一只识途的狗,把它赶到远处也会找着路回到家里来。
有天晚上许峻岭下班回来,电话铃响了。他想是周毅龙打来的,却是张小禾。她说:“我已经睡了,还没睡着,听见外面有响动,真的是你回来了。”
许峻岭说:“对不起,把你的好梦给搅碎了,下次我轻点,蹑手蹑脚跟个贼样的在这楼上走,好不”她笑了说:“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睡着,我又没有神经官能症,哪里走几步就把我惊醒了。你今天回得晚些”许峻岭今天下班时莫名其妙地和阿良吵了几句,阿来又来评理,耽误了一点时间。
这都被她察觉了,他心里有点受宠若惊的意味,可见她平时注意了他。许峻岭说:“是回来得晚点。”
她说:“有什么新闻没有”许峻岭说:“新闻怎么没有报上都登出来了,马尔罗尼总理发表了经济政策演讲。”她“咯咯”笑着说:“谁听这个!”许峻岭说:“你⼲脆说想听小道消息好了,听新闻,好堂皇啊!”她又笑个不停。许峻岭说:“我今天和别人吵了一架,一个广佬想挤走我占我的位置,找我的岔子,还说要打我,我踢开门要他出去打。其他几个广佬其实是向着他,看着形势不对,又转一副脸做和事佬。”
她说:“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样子一定很吓人,可我想不出来!”许峻岭说:“时不时我也壁虎爬窗户露一小手。
在没有道理讲的地方你就要用拳头讲道理,这也是生存方式。”她“啧啧”一阵,说:“看不出你能文能武的啊!”许峻岭说:“以为我的拳头是棉花包子吧!以后你也会怕我了,我凶,我劲又大。”
她说:“我不怕你,想不出你怎么就是个凶样子,你不可怕。”许峻岭说:“不可怕的人最可怕。”她说:“那你可怕!”许峻岭说:“可怕的人更可怕。”
她带着点娇声说:“你别吓我。”又说:“最上面就没有了,最就是最,最可怕,又更可怕,这不通。还是个作家呢。”
她说着隔着墙敲得“咚咚”地闷响,许峻岭也对着墙“咚咚”敲几下。许峻岭说:“今天知道了我凶,劲又大,谁也得小心点。”她说:“你坏!”
把电话挂了。熄了灯许峻岭睁了眼望着空虚的黑暗,心中品味着“你坏”这两个字,像牛把草料吐出来反刍。女人客客气气地说着男人的好话呢,那一点戏也没有,说“你坏”呢,那意味就有点浓浓的了。
那点意味在他心中怎么也化不开,想着这也许就是一种信号的不自觉流露。他几乎有把握她在心理上已经接受了他,只是能接受到什么层次,许峻岭还想不清楚。也许,她心里发生的变化她自己也还不十分明⽩。哪怕就在隔壁,他们也常常打电话说话。
她从不到许峻岭房子里来,也不邀他到她房里去。凭着这一点,我又对自己的判断十分犹豫。也许她并没有那份心思,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可以放心又可以排遣寂寞的对象。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动那么多脑筋去急死了自己的脑细胞这样想了许峻岭又觉得心里一宽…***
这天中午张小禾在厨房做饭,许峻岭就坐在桌子边和她说话。如果在以前,他还要煮点牛喝或做点什么遮掩一下,现在没事他也这样坐着。
她做了饭端到桌子上来吃,一边和许峻岭说话。他目光不时地大胆在她脸上停留,她也并不闪避,很坦然的样子。
突然,莫名其妙地,连许峻岭自己也没有一点思想准备,隔着桌子,他往她脸上吹了一口气。这举动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低了头,伸一伸⾆头。如果她沉下了脸,他就无地自容了。
许峻岭紧张地抬起头,看见她望着他笑了一笑,很明显地给他的愧羞一种宽容的安慰。他又和她说话,可气氛总有了点异样。许峻岭想:“如果我把这一笑理解为含蓄的允诺,大概也不会错到哪里去吧。”
他的心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重大事情会要发生。他想象着自己的手轻轻移过去触了她的手,她不移开,就一把抓住。
又想象自己隔了桌子飞跃过去双手搂定了她。又看她很坦然的样子,依然若无其事地说话,又想:“到底是过来人,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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