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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徐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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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来得神秘、莽撞、却又似天赐一般让人觉得宝贵中有些不可思议的缺憾──孩子啊,既然你一定要来,你何不早早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直对茅屋瓦舍,在贫境中放下我的执着与苦修,坦然安度我的人生天伦呢?…孩子啊,你来得迟了。假若你不想出现,那就不要出现好了。爸爸只是为了你,便在那崎岖山路的攀登中被人一推而跌,从此一蹶不振了。孩子啊,你来得早了。莫非是天意,让我在仕途上该遭受这次灭顶之灾!

  远自遥远的童年梦幻,直至近⽇的仕途厄运。就像手持鼠标进⼊了因特的大千世界,我从头到尾认真浏览起来。

  “爱情、希望、幻灭、丧事,还有那令人狂喜的力,受苦、享受、创造的醉意,竭力要抓握人生的光明与黑暗的豪兴──如今都隔了相当的距离,一切都显得明⽩了。

  他的望的动,思想的混,他的过失,他的错误,他的顽強的战斗,都像逆流和旋涡,被大嘲带着冲向不变的目标。

  他懂得了多年磨炼的深刻意义,每次考验的时候必有一道栅栏被逐渐⾼涨的河流冲倒,它从一个狭窄的河⾕流到另一个更宽广的河⾕,把它注満了,视线变得更辽阔,空气变得更流畅。”

  我一生至此,惟一感觉到的只是混、过失和谬误。那新兴的希望、那创造的醉意、那逐渐⾼涨的生命的河流,宽广的河⾕、流畅的空气…

  在哪儿呢?如果那年参加⾼考的结果是名落孙山。如果毕业后不是进⼊了山沟沟里的军工厂。如果不是接触了才家的⾼官门第。如果没有才瑛与我的这段意外的姻缘。我只能在这生我养我的黑土地里像哥哥们一样生存、劳动、繁衍、死亡…

  先前发生的这一切一切啊。不过是我的人生抛物线甩出的一段意外的轨迹,给我这本是苦难的人生增加了一道稍闪即逝的亮丽之光。

  现在,它惨痛地结束了这一切,让我重新回到了这地老天荒的本原之土。夜半更深,蓟北平原的大地上万籁寂静。烛影里沉重的棺柩,拖累我的思想如⼊万丈深渊。

  那黑黑的棺木里,盛载着世间一位慈⺟圆寂了的光辉生命。同时,也殓⼊了我苦苦经历过的十几年的仕途生涯…

  从今⽇起,我肩上那荷了十几年的重负慡然卸落了。我面对的不再是世间千百万劳苦大众生计的忧愁,我看到的不再是官场权力的角逐和争斗。

  我的⾝边,只剩了孤寂的乡土和不再离散的儿。唉唉,人生如梦,梦即人生。佛说:⾊即空,空即⾊。升官、发财,若梦若幻。大千世界,已非世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闪电,应作如是观。

  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今后的我啊,不再为人世的梦境所困,不再为天地的幻术所惑,无⾊无相、无拘无束、无恚无碍、无贪无嗔…

  领悟了这般若真空的妙理,声⾊味触觉五蕴皆空。虽然此⾝未皈依三宝,却也顿悟人间至理,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了…“爸爸,你睡吧…”儿子眼睛,爬了起来。

  烛光摇影里,痴的我参禅打坐,恍惚进⼊了另一个超凡脫俗的境界。周⾝上下,沉浸在佛门禅宗那永恒的纯净里。若不是孩子这一声呼唤,我的思想在黑暗里还不知要行至何处?我毫无倦意。无比暗的心情已经把我搅得‮奋兴‬不已。将儿子催睡之后,我翻⾝起,信步来到院子里。室外,意境自与刚才不同了。

  抬头看,繁星満天,三星正南。北斗七星端坐其位,履行着千古不变的神圣职责。深秋的夜里,院外庄稼菜蔬在风中摇晃着,不时地散发颗粒和果实的芬芳。

  天上人间,处处洋溢了一种恬静、神秘的气氛,显示了一种大至大美的气慨。呜呼,天也辽阔,地也长久。

  “天地所以能长见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试想天地包容、承载了万物,她却是那样宽大,毫无私覆。惟有世间的人心,竟是这般的捉摸不透,给这本来就渺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生平添了这许许多多的烦恼。***

  “九十多岁,算是喜丧啊!”庾三怀呷了一口酒,感慨地说“庚明啊,别看你在外面当大官,这大出殡的事儿啊,还得听我的…”

  “按照祖上规矩,有儿子的人在灵前站第一位。丧盆儿是孙子摔的。棺材一起架,你们就哭,哭到坟头。乡亲们一一向老太太拜礼告别。拜完,你们就磕头谢孝…”

  我和哥哥们顺从地点了点头。哀乐奏响了。亲人们的哭声涌起,撼天动地。随着孙儿的一声盆碎,抬棺人分列两旁,开始听从领棺人的号令。手提攀带啊──领棺人下达了第一声棺令。嗨!众人应答着。⾝*金棺啊──第二声棺令。嗨!众人*近了金棺。轻轻一提啊──第三声号令。嗨!人们齐齐地喊着号子,便俯⾝用力──然而,这架金石棺,却是蹲在丧架上纹丝不动。

  “你们?”庾三怀瞪大了眼睛,冲着喊号子的领棺人吼了起来。领棺人立时吓了一⾝冷汗。这副棺材里。不过是装了一具骨灰盒,外加一个⽟石雕刻的凤凰模型。

  早晨来时他们试过,可以抬起来的。怎么这回就抬不动了呢?服再看一眼陋屋几位上了加的抬棺人,已经开始抻胳膊抻腿了──看来,不是他们不卖力气,确实是抬不动。

  “呕!”观众们一阵喝倒彩的声音。他们栽了!“怎么办?快想办法!”庾三怀依然冲领棺人咆哮着。

  老练的领棺人像是经历过类似事件,毫不慌张。看到庾三怀发怒,他的眼珠子一骨碌,立刻大喊一声:“庾家老太功德圆満,金⾝沉重。挪动棺椁,需换新人。喂,小的们,上!”一声令下。

  原来上架的十六人急忙退下。十八个⾝穿了制式服装的年轻小伙子,像是国葬仪式上的仪仗兵,整整齐齐列在金棺两侧。

  看来,这些专业的抬棺人确实经历过人世间的风风雨雨。这不,他们为防意外,还雪蔵了第二梯队哪!手提攀带啊──棺令再起。嗨!小伙子们应合着,声音比刚才那些人宏亮了不少,也整齐了许多。

  ⾝*金棺啊──第二声棺令。嗨!小伙子们口里应答着。不过,他们不是*近了棺材。而是一个个伏下了⾝子。轻轻一提啊──第三声棺令之后,观众们的眼睛睁大了。嗨!小伙子劲儿猛猛的,不等号令的长音结束,这副金石棺便被稳稳地抬了起来。好!周围,黑庒庒的观众们鼓起了掌。大概是对刚才失误的弥补,领棺人在观众掌声励下,竟亮开嗓门儿大喊了一声:“金上肩!”

  十八个小伙子真不含糊,号令刚落。只见他们奋力一举,沉重的金棺在万人瞩目之下,徐徐升起,缓缓上天了。好!这种场面大概是百年不遇,看得人们眼睛都直了。棺至墓地,追随的观众们依然不减。⽗亲的坟头已经开了一半。

  但等拜礼仪式结下结束,⺟亲的棺椁便放⼊其中,与早逝的⽗亲合葬。在呜咽咽的鼓乐里,本村的乡亲们开始一一向老⺟亲磕头揖别。我眯着模糊的泪眼,向磕完头的乡亲们一一还礼。

  等着仪式行将结束时,一阵生疏了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了起来。睁大眼睛一看,令我一惊:老金、杨总、鞠彩秀、秘书长,几个人含着眼泪,分别从自己的车里走了出来。

  最后走出门的女士是令我觉得十分悉的⾝影。一下车,她就扑到美蓉⾝上,大哭起来。“美⽟姨!”儿子大叫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他们在庾三怀那里签了名,送上丧礼金。接着便排在乡亲后面,依次向⺟亲的坟墓三鞠躬。“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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