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黎明破晓（全书完）

　　我吓了一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己…看不到了…让所有的克隆人都看看…也好。…告诉大家…人生来不是…为了生活在夜下的…而是…”

　　黎明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等了很久，才走过去用生命探测器划过他前。他死了。我恐惧地看着他的尸体，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人教了我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他教会了我思考。我已经习惯了从他这里学习，我的生命因此比其他的无数克隆人都更加充实。

　　他甚至还给我带来了儿。对了，儿。我还有儿。我一下子跳起来，冲向分拣中心的门外。一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都不见。…这是我获得自我意识以来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人都去哪了？我冲向休息区。

　　终于在转过一个弯之后，远远的看到休息区站了黑的人群。休息区上空的夜幕已经被投影机投出一块巨大的画面，绿树红花，蓝天白云。

　　所有的克隆人都无声地仰着脸，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各不一样，…有的是疑惑，有的是惘。

　　有的是震惊，有的是恐惧。有的是欣喜，有的是悲伤。我甚至在人群里发现了队长，他并没有制止，而是像大家一样仰着脸，沉浸在回忆中。

　　他是不是回想起了多年以前，他还在地面上服役的日子？儿呢？我跑到更衣室门口，门开着。所有的房间都空着。我再次出来，终于在一片阴影下找到了女克隆人们。

　　她们站在一起，也在静静地看着。我在她们中间穿梭，分辨着一张张美丽的脸，终于找到了她。“儿。”我拉起她的手，轻声道。“破晓？”她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真聪明。我笑着点了点头：“是黎明。”“哦。真美。”她感叹地再次扬起脸，美丽的眼睛里映照着缤纷的颜色。我拉起她的手向自动分拣中心跑去。她疑惑地问道：“怎么啦？”

　　“等会说，现在人太多了。”我拉着她继续奔跑，可是像以前一样，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一口气跑到分拣中心，我终于停下来了口气。儿也剧烈地息着，疑惑的看着我。

　　“来，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黎明。”我带着她去找到了神曲里的那张纸，又带着她来到了悬浮车前。我用二号电缆开始给悬浮车充电，果然有用…黎明其实很少犯错。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我顾不得解释，打开那张纸，对着悬浮车开始学习如何驾驶。

　　“我们走吧。”我打开了维修室门边的一个按钮，维修室的房顶慢慢打开，出了暗淡的夜幕。

　　我跳上悬浮车，坐在驾驶位上，对着儿伸出了手。儿紧张而兴奋地被我拉上了车，其实我也一样紧张和兴奋。做了几次深呼吸平静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我伸出颤抖的手握住操纵杆，另一只手按下了启动按钮。

　　悬浮车没有反应，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膛里跳出来了，难道…黎明还有哪儿没有处理好？我又用力按了一下启动，这次悬浮车的引擎轰鸣起来。

　　我一拉操纵杆，伴随着儿的一声惊叫，悬浮车载着我和儿缓缓升起，很快，我们就悬停在分拣中心上方。

　　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着我们的工作区，一栋栋灰暗的建筑就像是一团团垃圾，我以前就是生活在这些垃圾中间。再见了。我拉起操纵杆，悬浮车横向移动起来，驶向夜幕的尽头。＊＊＊“这儿就是地面了吧。”经过了一条漫长得让人窒息的通道。

　　突然一股清凉的空气冲进我的鼻腔。一瞬间视野开阔起来，虽然世界还笼罩在夜下，但我知道，我已经来到了真正的夜幕下，原来地面上的空气这么清，带着令人醉的香味。…甚至还有传说中的“风”吹过我赤的皮肤，让我有些战栗起来。

　　我回过头看着儿，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飞舞起来，正仰着脸看着夜空。夜空上点缀着点点繁星，还有一条我在书上看到过的银河。比我的想象中更美，更灿烂。“没有看见月亮…”儿轻声道。“今天不凑巧。”我笑道。

　　照着黎明的说明书将悬浮车的航向设置成正东，再次发动了悬浮车。…黎明在那张纸上写道：“如果到达地面上的时间不是黎明，就一直向东行驶。”

　　悬浮车向东疾驶。破烂的驾驶室只有一个框架，黎明一直找不到完整的挡风玻璃。强烈的风吹得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儿则一直在仰着脸看着夜空，过了一会，她轻声道：“星星好像越来越少了，天空也更黑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越来越多的星星悄然隐去，夜空变得一片漆黑，浓重地像要向我们下来，只剩一两颗星还在执着地闪耀。

　　会不会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夜会越来越黑？悬浮车继续疾驶着，远处亮着一片灯火，大概就是自然人的“城市”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发现我和儿，我不怕被他们抓住，只怕不能带着儿看到黎明，可是悬浮车不争气的发出了嘶哑的咯吱声，慢慢地向地面坠落下去。毕竟是垃圾堆里找到的部件装配起来的，还缺乏不少零件。

　　开了这么久，其实已经超出了黎明预计的两个小时很久了，可是…夜空越来越黑，终于，悬浮车落到一片草地上，再也没有反应了。四周听得见昆虫的叫声，显得空旷而寂静。

　　“什么声音？”儿突然警觉地四周张望起来，我支起耳朵仔细分辨，才发现身后的远处传来凄厉的警报。他们发现我们了。“跑吧。”我跳下车，对儿喊道。

　　“跑？”儿迟疑了一下。我绕到她这边抱起她赤的身体，放在地上：“跑。向…前面跑，争取在他们抓到我们之前看到黎明。”儿这才明白了。笑道：“跑。”

　　我拉起她的手，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起来。我们没有鞋，一直都没有。坚硬的草梗，小石子，土块…硌着我的脚掌心，慢慢地疼痛起来。

　　我毕竟赤足行走了四千多天，而且主要的时间都在行走，可是儿…离开了悬浮车，夜下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她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身后的警报声渐渐清晰起来，夜也越来越黑暗。我慢慢地绝望起来，突然儿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哎呀。”她呻着，我赶紧蹲在她身边：“怎么了？”“我…脚很痛，跑不动了。”

　　“我看看。”我就着仅剩的两颗暗淡的星光，竭力分辨出她的脚上已经开始血。“你自己跑吧，破晓，快跑。”儿息着，催促道。

　　“我不跑了，我陪着你。”我跪在儿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为什么呀，你不是想看黎明吗？去看呀！”

　　“我更想陪着你，妈妈。”身后的警报声已经不远了，在我们丢弃坏掉的悬浮车那儿停留了一会，又向着我们接近了。

　　“他们来了，再不跑，你就没机会了。”儿焦急地喊道。“对不起，我…没带你看到黎明。”“没有，谢谢你，破晓。你让我看到的东西太多了…”我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重重地吻住了她。

　　儿一呆，也紧紧地抱住了我。远处闪起了刺目的警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既然看不到黎明，那就和儿在一起吧。

　　这时儿突然浑身僵住了，一把推开我：“看！”我疑惑地回过头，看到地平线上正亮起一条白色的光带。一瞬间分开了天与地，光与暗，夜与昼。

　　浓黑的天空也一下子被染上了深邃的蓝色，那么遥远，不像以前我所看到的夜幕，低沉而黯淡。这就是破晓？这就是曙光？

　　我和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天空逐渐亮起，看着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云朵，看着染出了五的云霞。

　　“嗖”的一声，一颗电磁步的弹丸擦过我的脸颊，空气的压力震得我的耳膜生疼。他们大概是下了就地处理的命令，下一颗弹丸或许就要终结我，或者儿的生命。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和儿一起看到了破晓，看到了黎明，虽然短暂，但我们终究逃离了那永远的夜。

　　我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儿。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很亮，正映照着变幻的霞光，也在看着我。我似乎听到了曙光敲响她赤的肌肤，溅出一个个动听的音符。没关系的，我微笑着。

　　以前有过很多破晓和儿，以后也会有很多破晓和儿。终有一天，我还会和她在时间的长河里再次遇到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