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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然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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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碗粥总算被她磨磨蹭蹭用了小半碗,谢飞云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去问李剑弥:“你吃晚饭了吗?”李剑弥的头摇到一半,硬生生地改为了点头:“…我吃过了。夫人。”谢飞云说:“唉,你说谎也用心一些,别叫我一眼就看出来。”李剑弥尴尬道:“夫人…”

  谢飞云伸手拍拍身边的沙发:“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忸怩。坐吧。正好我也吃不掉这些,你就当帮帮我的忙,辛苦你多喝一碗粥,行吗?”李剑弥的脸和脖子一并红了起来。

  他顶着谢飞云温和的视线,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十分局促不安地挪到谢飞云身边去,直地坐下了。又接过谢飞云递给他的粥碗,如同武松过景冈一般,仰头就灌下了一整碗粥。

  谢飞云又是好笑,又是担心:“你慢着些,又没人同你抢!不烫吗?”李剑弥的舌头已经完全丧失了基本的功能,酸甜冷热一概品尝不出。

  他咽下这一大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谢飞云看来怕是莽撞极了,他的脸更加红起来:“我…”谢飞云心中的那些沉闷的郁气直到这时,才算是真正散去了。

  她放松了姿态,上身微微向后仰去,靠住沙发的靠枕,语调都跟着轻松起来:“阖府上下,阿弥,属你最有趣了。”李剑弥听不出她是在笑话他,还是在夸奖他,他紧张道:“是、是吗?”谢飞云就笑了。

  她到了司令府之后很少这样纯粹地笑,眼角眉梢都带起年轻的、鲜活的气息,让紧紧注视着她的李剑弥骤然意识到。

  原来这位子倔强、模样冷的九姨太,其实也只是个不过十六岁的,花骨朵一样动人的少女。李剑弥一直以为,他是把谢飞云当作妹妹来看待的,他口中永远恭敬地称呼她为“九夫人”

  他担忧她的衣食住行,对她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他原本一直认为,谢飞云之于他,应当永远是一个需要被照顾关怀,同时也高不可攀的人物,直到这一刻,燕窝粥浓稠的香甜气味终于在口腔中发酵,李剑弥才骤然惊觉。

  他对于谢飞云所存有的心思,竟然不仅仅局限于主仆之中,他渴望着拥有她。今晚这一个隔着军服的短暂的拥抱远远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想要谢飞云为了他哭或者笑,想要她的亲吻,更想和她做一切亲密的伴侣应当去做的事情。李剑弥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一向自诩自控力惊人,但是仅仅是幻想着和谢飞云的一切,他竟已经觉出茎难堪地痛起来…他对谢飞云的渴望,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然而他心中有何想法,谢飞云却是不得而知的,她只能看出李剑弥不是很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她只当他是害羞,并不做他想,而是笑着问他:“你亲自吩咐小厨房熬的粥,你自己喝来。感觉如何?”

  一旦知道了自己内心的这些不尊敬的想法,李剑弥几乎连注视谢飞云都觉得亵渎了,他仓皇地低下头去,食不知味地道:“还…还不错。”谢飞云就又问:“甜吗?”李剑弥这一回的语气没再磕绊。他低声道:“甜的。很甜。”

  一缕微风吹过,带起泥土的味道和河水的气,也让谢飞云终于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她不再是什么司令府中的九姨太,而面前的这个李剑弥,也早就不再是贺玉璘身边不起眼的小小副官了。

  记忆里那个青涩少年的模样渐渐褪去,谢飞云抬起眼睛,仔细地寻找着李剑弥与以往不同的地方。似乎很多地方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她抬起手,去摸李剑弥眉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李剑弥说:“其实我已经不大记得了。打仗,哪里能不受伤呢?”谢飞云说:“…也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没再说些什么,李剑弥却已经捡起了方才被她失手扔在地上的衣服,放入河水里,重新浆洗起来,谢飞云连忙道:“你怎么还要做这些活计!”李剑弥很快重新洗好这件衣服。

  他力气大,拧干的速度也更快,待衣裳上面一滴水也沥不出了,他才说:“我怎么就不能做这些活计了?”谢飞云说:“我又不是什么九姨太了。哪里还能劳动你帮忙做事呢?”李剑弥沉默了一瞬,才说:“我敬重您,并不是因为您是九夫人才敬重您。

  无论您是什么身份,我都永远会为您效力的…也请您,务必相信我的诚意与忠心。”谢飞云不知道她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从李剑弥手中接过衣服,无意识地又拧了两圈,才停了手,手指却还下意识地抓着衣角,她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她在司令府从十六岁长到二十三岁,七年的相守相伴。

  她如何能不知道李剑弥对她的情意?可正是因为李剑弥与贺家父子都不同,他从来捧出来给她看的,都是那样沉甸甸的真心,才让她无法作出回应,她不是良人,不是值得婚配的对象,尤其是在努力学习新思想,有着报国志向的李剑弥面前。

  她是这么渺小不堪…她如何能对得起李剑弥这样的付出呢?谢飞云轻轻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朝远处指了个方向,对李剑弥说:“我如今也不过寄人篱下,做着女的勾当,你既然是要去抗大读书,我也不方便留你。你只管向东走,上了那座山,便是抗大的学校了。”

  李剑弥低声道:“久别重逢,您这就要赶我走了。”谢飞云的眼睛飞快地红起来:“…我不是要赶你走。

  只是,阿弥,如今与过去已经不同了。你是抗大所的有志青年,我却只是个不中用的女罢了。我难道还要劝你与我温存一晚吗?你既心中有着方向,自然便应当为之努力,你的理想与抱负就在东面那座山上…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希望能看着你去往那里。”

  她明明眼泪眼见着便要夺眶而出,却让她硬生生忍住了。朝李剑弥重新出个笑脸:“知道你过得还好,我就已经很足啦,阿弥。”李剑弥说:“如若您与我同去呢?”谢飞云缓慢地摇了摇头:“…我累了。阿弥。

  我不想再做任何事情了。我听了这么多年的炮声,然而直到现在,日本人的飞机还是时不时飞到不远处来。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

  李剑弥急促道:“既然总有一死,您难道不想死得其所吗?”他上前两步,双手抓住谢飞云的肩膀“我不肯信,您就要这样从此偏居一隅,做起懦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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