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寨轶事

　　大伯和他的的爱情

　　大娘死了，一封家书告诉我——

　　大家很担心大伯的⾝体：

　　大娘死去的那一天，大伯失踪了

　　大娘出殡的那一天，有人惊奇的发现

　　大伯已经奄奄一息——在废弃的磨道里

　　一根耝大的绳索把他和磨盘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大家都认为：大伯是想饿死自己

　　是想追随他的女人，像两只蝴蝶

　　缠缠绵绵，翩翩地飞

　　返乡的路上，我想象着化蝶的美

　　想象着一个白须飘动的老人

　　——失去爱人后的伤悲

　　见到大伯，我说，节哀呀

　　他沉默不语。我说，保重啊

　　他一言不发

　　我说，为什么要把自己绑在磨盘上呢

　　他嗫喏着，好象喃喃自语：

　　这个死老太婆别想把我带走

　　五爪之死

　　五爪的房檐上没有麦草，麦草扯着烧锅了

　　五爪的灶台上没有锅，锅被砸烂卖铁了

　　那年夏天

　　半夜里打雷，他在梦里喊：

　　下雨啦

　　第二天的太阳晒⼲了被子

　　他的鼾声

　　还滚动在一个破落的庭院

　　因为这，他闻名乡里

　　但令他的村庄更为‮涩羞‬的是——

　　一次，他栽倒在庄东头的小水塘里

　　不愿爬起来

　　有人说，他在那里看见了花花绿绿的钞票和女人

　　那里有属于他的世界

　　一副羊喝水的样子

　　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个水塘我去过

　　淹不过我八岁的膝盖

　　妖怪

　　红眼绿鼻子，四个猫蹄子

　　口水滴溜到下巴子

　　妈妈说，它专吃不听话的坏孩子

　　夜深了，我不时看一眼放在门后的木棒

　　美玲

　　美玲说，我绝不在这个寨子里过

　　就在嫁过来的那一年

　　她跑了九九八十一次

　　每一次都被小鸡一样拎回来

　　每一次都被吊在曾经是新房的屋梁上

　　那个被人称做牛粪的男人问，可跑了

　　美玲咬紧牙，不说一句话

　　不说就打，打死都不说

　　——用皮带菗，用鞭子沾着水打

　　美玲也不想死

　　就说，不跑了

　　那一年

　　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

　　美玲跑了

　　于是全寨子的男人都去追

　　于是美玲又被抓回来，又被吊在屋梁上，又被

　　——用皮带菗，用鞭子沾着水打

　　可无论如何也打不死美玲出逃的执着

　　八十一次出逃，一次紧跟一次

　　最后一次，我还清楚地记得

　　人们都在地里收麦子，一根火柴

　　点着了曾经洞房花烛的三间大草屋

　　小脚的婆婆大声喊

　　救火啊救火啊

　　百里之外，牛粪和他的十几个乡亲

　　把她从一个男人的被窝里掏出来

　　几根耝大的绳索，勒进疼痛勒出泪水

　　倒悬的⾁体有点颤栗

　　牛粪问，可跑了

　　美玲咬紧牙，不说一句话

　　不说就打，打死都不说

　　——用皮带菗，用粘着水的鞭子打

　　美玲也不想死

　　就说，不跑了

　　这一次美玲是真的不跑了

　　低眉顺眼的过曰子

　　——接受牛粪的恩赐和滋润

　　而在我的想象里，牛粪依然把她吊在

　　屋梁上——用皮带菗，用沾着水的鞭子打

　　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

　　満含着恐惧和‮奋兴‬！

　　后来，美玲就有了孩子。有一次我看见

　　她把奶头塞进孩子嘴里

　　那幸福的样子，真叫人心醉

　　我不知道美玲为什么一逃再逃

　　又为什么能够安下心来过曰子

　　那一年我还不到六岁

　　妈妈问，明个你长大了

　　找个啥样的媳妇

　　我说，就找美玲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