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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破烂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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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告诉我:⺟亲下个月就満70了,她准备去跟大哥商量给⺟亲做70大寿。我一听,倒愣住了。前几天,还有一个同事问我⺟亲多大岁数,我说60多,没有想到,忽然之间,⺟亲70了。70岁的⺟亲还要去捡破烂,这又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

  ⺟亲的一生,就是辛勤劳动的一生。父亲以前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在外面东奔西忙,家里家外全靠⺟亲一个人。等到我们能够帮⺟亲一把时,经常是天刚蒙蒙亮,⺟亲就会叫我们起来,跟她一起下地⼲活,然后再去上学。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七八岁,有一天,⺟亲叫我去放牛,我起来时天上还有星星,因为太困,趴在牛背上竟然睡着了,结果落到地上的情景。而⺟亲永不疲倦似的,没曰没夜地操劳着。

  等到我们长大成人时,又像一只只长硬了翅膀的小鸟,一个接一个地飞离了家。没有了帮衬,而且年事已⾼的父⺟再⼲农活,就有些力不从心,无奈之下,家里的田地都给了别人。⺟亲很有几分不舍,说最少应该留下一点点,种种芝⿇、⻩豆什么的。

  劳累了一生的⺟亲,突然清闲下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想接她来城里住上一段时间,⺟亲就是不愿意,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又缩手缩脚的,说跟坐牢似的,吵着要回去。回去后的⺟亲,就找堂姐要了一块荒地,又种了两年,直到腰疼病又犯了的父亲极力反对,⺟亲才作罢。但⺟亲也没有闲着。

  我后来回去时,碰到好几次⺟亲不在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父亲说:⺟亲要不是去卖工,就是去捡稻谷或者小麦。村子里有些人,田地种得比较多,每到农忙季节,一时忙不过来,就要请人薅草、揷秧、割油菜什么的。⺟亲这把岁数,揷秧有些吃力,但薅草、割油菜这类相对轻微点的活,⺟亲还是做得来的。早上出去,晚上回来,一天的工钱二十元左右。隔壁有好几个和⺟亲年数差不多的婆婆,都快组成一支“婆婆队”了。

  捡稻谷比卖工要⿇烦一些。如果在本村捡,那些没事⼲的婆婆们到外面一转,大体上就知道哪片的稻谷已割完,哪片的稻谷正在捆,等人家捆好了,才能下田去捡,这样有目的的前往,才不至于空手而归。要是捡到邻近的村子里,就只能碰运气。还有沾点亲带点故的,知道⺟亲在捡稻谷,临去捆谷之前,还会特意来跟⺟亲打个招呼,⺟亲再邀人一起去捡。

  我有一次正好在家里,隔壁的周婆来邀⺟亲去捡稻谷,⺟亲见我在家,先说不去,后来看见周婆又另去找人,⺟亲到底是没忍住,又跟着去了。太阳快下山时,⺟亲还没有回来,父亲叫我先做饭,他出去找找。过了一会,我听到了⺟亲和周婆的说话声,出门一看,只见⺟亲带顶草帽,背上背着一捆稻谷,弯着腰,有些吃力的样子正往家里走。我连忙跑上前去,要接过来,⺟亲不肯,怕我的‮服衣‬弄脏了,我不由分说就抱了过来,大概有三四十来斤吧。

  看着満是皱纹,背也略微有点驮,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的⺟亲,大半天的累死累活就为了这么一捆稻谷,不等⺟亲歇息,我就数落起来,说:“您这是为什么啊?又不少吃的,又不少穿的,捡这点能起什么用呀?”⺟亲并不生气,一边洗脸一边说:“捡回来喂鸡也是好的。我们今天还去晚了,隔壁村子里有好几个婆婆爹爹都出来了,不然还会多捡些。”真是拿⺟亲没办法。

  再回家时,已是冬天,田地里的庄稼该种的已经种下了,该收的也已经收了,到处呈现一派萧条景象。在路上我就想:⺟亲这回该是没什么可捡的了。回到家,⺟亲果真在家里。吃过晚饭,我陪父亲和⺟亲聊天,周婆又来了,和⺟亲约好,明天把东西挑到镇上去卖。我心里甚是纳闷,家里既没种田,又没种地的,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大老远地挑到镇上去卖。周婆回去后,我问⺟亲,⺟亲还没有开口,父亲就笑着说:”你不会想到的,你⺟亲现在改行捡破烂了。”我大感意外。父亲用手指着一个房门,说:“都在那屋里。”我把门打开一看,还真是有一大堆塑料瓶、饮料盒、纸盒之类的东西。我简直哭笑不得,指着那一堆废品对⺟亲说:“这么一大堆,就是再加上好几个这么一大堆,还不够大哥吃的一盘菜,这要是让大哥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说您呢?”⺟亲不以为然,说:“我这都是捡回来的,又不是偷的,能说什么?”我说:“您这是何苦呢,知道的人,会说这老太婆真是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做儿女的不是。”⺟亲:“管人家⼲什么,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我想了想,说:“那为什么非要挑到镇上去,我记得以前家门口是有收破烂的。”⺟亲说:“那些人也是收完了再送到镇上去卖,出的价钱当然就低了。”我说:“把车费一除,不就差一点了。”父亲说:“你⺟亲可舍不得那一块钱的车费,能买一包盐呢。”我问⺟亲:”那些能卖多少钱?”⺟亲说:“上一次的跟这回差不多,卖了十五块钱,这回可能要少一点。”从我家到镇上,有十几好里的路程,就⺟亲走,少说也得一个小时,可⺟亲为了省下区区的一元钱,竟然还要挑着东西走去,想到这里,我有些鼻子发酸。⺟亲啊!⺟亲!

  第二天,吃过早饭,⺟亲把废品整理好,装在两个大塑料袋子里。我也准备走,⺟亲叫我坐车先走,我要⺟亲和我一起走,⺟亲说:“加上周婆和她的东西,一辆车是坐不下的(我们那里只有那种被称为”⿇木”的三轮车)。”我说:“那就再叫一辆。”⺟亲不同意,说:“周婆一个人也没事,我们就慢慢地荡去,然后再慢慢地荡回来就行了。”我说:“那我也跟你们一起走。”⺟亲说行。

  周婆的东西也装好了,跟⺟亲一样,用根扁担挑着。我要替⺟亲,⺟亲说轻得很,不用我了。周婆笑着说:“大都是塑料的,重不到哪去的,不用心疼你⺟亲。你现在是城里人了,挑这些,,几不合适。”⺟亲更是不要我挑了。周婆就住在我家隔壁,老伴已去世多年,她一个人单独住一间小房子,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连孙子也娶了媳妇,可谓是儿孙満堂。但她一个人还种了一些田地,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靠自己。农闲时就跟⺟亲一起东捡西捡的。

  说说走走的,时间过得挺快,小镇也举目可望。我看⺟亲倒还好,不像是很累的样子。一路上我強行替⺟亲挑了一会,快到镇上时,⺟亲先看见了到城里的中巴车,连忙催我快走。车子停在路边,正好有个人准备要上,我一边走,一边回头对⺟亲说:“那我先走了。”⺟亲摆着手,说:“快点快点,不然车子走了,又难等下一趟。”车上卖票的人也看见了,估计我是要坐车的,也在喊:“快点,车子马上要开了。”上车后,我听到⺟亲在后面喊:“路上要小心。”

  这就是我那捡破烂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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