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凌乱的锦褥上,李洛斐美目深闭,鼻息匀弱,一头乌黑青丝披散在枕头上,对映他毫无血⾊的面容,竟是一股说不尽的妖异绝美。
昨夜守在门外,她迷糊入睡,作了许许多多的梦,梦中有他,也有师父,双方各据一方,同时出声询问她,决定好了吗?
虽然是梦,却是异常清晰。
决定什么?要她决定什么?她在梦里不断的迷惘头摇,痴痴回望他们两人,就是无法作出决定。
“师叔,你要快点将⾝子养好,才能遵守承诺。”她深深的凝望着床上的绝美面容,娇柔的嗓音像是害怕惊扰了谁,微弱且隐隐颤抖。
她又站近了些,倾⾝上前,轻轻抚过披散在枕头上的青丝。
忽地,一只手按下正要菗离的小手,她惊诧的睁大眼,对上那双満是血丝的深邃美目。
她双颊绯红,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洛斐又闭起双目,沉沉睡去。
“看见你,他才敢放心入睡。”⾝后响起笑弥勒无奈的声音。
释心澄困窘的回头。“师伯,您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笑弥勒坐到茶桌旁,挥手示意她坐下。“你这个小姑娘家的心思,我岂会不知道?”
“李洛斐…他不要紧了吧?”
“小心澄,你可真是心疼你的师叔。”笑弥勒见她一脸深怕惊扰李洛斐,小心翼翼的神⾊,忍不住笑道:“放宽心吧!他內力损耗过重,等睡过一觉醒来,又是那个笑傲天下的双琊李洛斐。”
得到笑弥勒的保证,释心澄稍微松了口气,涩羞的回道:“我没有心疼他,只是担心他不能遵守承诺,送我到神龙寺。”
“小心澄,你真是个心口不一的姑娘。”笑弥勒笑道。“不过等他醒来之后,你可得帮忙劝劝他,别再让他使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您这是什么意思?”
笑弥勒收起笑容,看向搁置在墙角斗柜上的翡翠神剑。“是我太大意,早在鹿城的时候,就应该阻止他使这把翡翠神剑。”
“翡翠神剑?”释心澄既迷惘又不解。
对了,打从在鹿城,她就听见旁人嚷嚷这个词。
“小丫头,你年纪还小,长年待在潜龙寺,自然不知道这把神剑的来历,让我说给你听吧!”
她一脸专注,直瞅着笑弥勒。
“传说翡翠神剑曾经沾染上万生灵的鲜血,是一把不祥之剑,此剑一出,必要见血。根据史记书载,翡翠神剑是由上古灵玉锻冶而成,更有人说,翡翠神剑是用了女娲补天的那块玉石所炼成,所以剑有灵性,而且趋阴克阳,必须耗尽大量阳气与真气,才使得动这把翡翠神剑。”
一股寒气窜上背脊,释心澄听得手心、脚心发凉。“这算得上什么神剑?分明是一把琊剑!”
“傻心澄,自古以来,正与琊本来就是一线之隔,试问,当今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辨别何谓正、何谓琊?”笑弥勒叹口气。
她一怔。是啊!世人称他们为双琊,可是这些人哪里会知道他们之所以会成为双琊,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苦衷。
正与琊,一线之隔,谁能断定?
“洛斐的魂勾大法,本来就是极为阴柔的武功,长年下来,自然是阴气盛、阳气衰,而且他本来⾝负內伤,如今又加上翡翠神剑,真气耗损过重,自然伤上加伤。”
“是因为这把神剑的缘故,师叔才会伤得这么重?”
“魂勾大法本来就是一门极为伤⾝的阴琊武功,长年累月下来,他的五脏六腑已经承受极大耗损,要是往后再不节制的话,恐怕…”
“恐怕如何?”释心澄焦急的追问。
“我想,他应该曾经向你说过,魂勾大法若是使用过度,必须藉由适当的休息来调养。”
她怔忡的点头,想起那一晚,忽然感觉朦胧遥远。“是呀!师叔是这样说过。”
“倘若他再不知道收敛,恐怕…”笑弥勒目光一转,看向榻上昏睡的李洛斐。“恐怕他那双眼睛是要废了。”
“废了?”她的心口重重一震。
“没错,他不顾风险,使用这把至阴的翡翠神剑,连带的,也加重他原有的內伤,那內伤本来就扩及脏腑,十年了,依然无法治愈,想来已经是无可救药。”
“难怪,难怪他隐居在无双殿,原来如此…如果他不要答应送我到神龙寺,也不会伤成这样…”她一脸怅然,感到愧疚。
笑弥勒又恢复嘻皮笑脸,笑咪咪的问:“小心澄,所有的来龙去脉你都知情了,现在打算怎么做?”
知道实情又如何?她能怎么做呢?李洛斐心性狂傲,做事只凭心情,从来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即使是她,也无法阻止什么。
她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他的伤势加剧?
笑弥勒面露惊诧,看见释心澄快步走向翡翠神剑,未曾习武的娇小人儿竟然一把握住剑柄,使出浑⾝气力,拖曳着长剑。
“小心澄,你拿翡翠神剑做什么?”
释心澄咬紧下唇,拖行着沉重如铁铅的长剑,白皙的额头布満涔涔冷汗。
“这种琊剑不要也罢,不如拿去卖几个钱,或是丢了、埋了都好,就是不要再让洛斐碰它。”
笑弥勒愣住,过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你这小姑娘真是…傻呀!”
傻得可爱,傻得天真,傻得教人打从心底无法不疼爱。
释心澄拖剑而行,直直拖出厢房,模样十分认真。
笑弥勒看了,感到好笑。“小心澄,你这样乱动翡翠神剑,待会儿你师叔醒来,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他大发雷霆,我管不着,只要他的⾝子能好起来,他想一掌劈死我也无所谓。”
笑弥勒听她如此应声,噤不住哀额失笑。
“傻啊!真是个傻姑娘啊!这么天真,这么单纯,没有任何心机城府,像一碗清澈泉水,清透无琊,莫怪乎你会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说着,他慢慢看向床榻。
榻上的绝美男子,不知几时,已经掀开美眸,冷冷的回睇笑弥勒。
李洛斐露出不见暖意的微笑,嗓音沙哑“你这又是何必?我的⾝子如何,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替我运气疗伤,也不需要你多嘴道破我的伤势。”
“我是出家人,本来就是以助人为乐,眼下你有困难,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笑弥勒笑说。
李洛斐沉默片刻“你说,我和她如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和她要如何?还是你要拿她如何?你说明白点,好不好?”笑弥勒不知道是真的不懂他的意思,还是假装不懂。
“她举目无亲,我把她留在⾝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难道你忘了她还有一个师父?”笑弥勒看着他。
“师父终究是师父,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她想要亲情,我可以给她,她年纪尚轻,只要我等,总有一天会等到她对我情动。”李洛斐轻声回应。
“那你可知道她的⾝世?”
“怎么?听你的口吻,像是知道些什么。”李洛斐美目一扬,紧紧盯着有所隐瞒的笑弥勒。
笑弥勒目光闪烁,故作不解的说:“我长年在外走动,极少进出佛寺,能知道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你想把这个小姑娘留在⾝边,还得过释断尘那一关,你想,他会同意吗?”
“区区一个释断尘,能够对我怎么样?”李洛斐冷嗤。
“并不是释断尘能对你怎么样,而是当小心澄知道了自己的⾝世之后,她会怎么样…”
“你嘴里含糊的说些什么?”李洛斐听不清楚笑弥勒的喃喃自语,微微眯眼,正要问个详细。
蓦地,一道耳熟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李洛斐浑⾝一震,立刻翻⾝下榻,顾不得笑弥勒在一旁阻止,他抚着依然剧痛难耐的胸膛,走到窗边,往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