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菊花香
一阵风,一场雨。空气中便多了些许秋的味道。
电视照例地开着,任由那一坡坡金⾊的花菊在眼里蔓延开来。⻩了山崖,⻩了原野,也⻩得悠然。那个叫菊香的女孩子笑着唱着跳着奔跑着,脚边摇曳着一朵朵⻩的耀眼的花菊--天空是那样的蓝。
我去泡杯咖啡,刚起⾝,却被妹妹一把拉住,问:姐,现在我们家乡也是満坡的花菊了吧?其实,我怎会忘记呢?“季秋之月,菊有⻩花”虽然⾝处异乡多年,但我还不曾忘记季节的变换,所以,这个时候,屋后的坡上,也应该是満坡満坡的花菊了。
是的,一样的金⻩,一样的笑脸,还有旁边那双慈祥的手掌。时间真是如风而逝么?我不太清楚,我只记得⻩还是一样的⻩,只是在这⻩里,却不见了我的。喜花菊,喜做花菊茶,所以,我也喜,那时候经常跟着去摘。所以,也就明⽩了,做花菊茶大而漂亮的并非上选,真正清香的,却是小并丑着的--大概也和某些事和人一样。在摘的时候,却并不全把它们放进篮里,我总喜拿一些出来,扯了它的瓣花,向空中抛洒,看着它们蝴蝶样的随风纷飞,当然最后只剩下一个残残的柄。有些逝去的东西是无法挽留的,正如我抛洒的那些瓣花,不管我再怎么想恢复其中的一朵,却也是枉然。也如我的一样,无论我怎么的不愿意,她终究是远逝了,消逝在风里,只留下一些时光的碎片,在不经意时触动一下我的心弦。
有些喜是毫无道理的,并不需要去思考,值得与否或者有何特殊意义,只是一种没来由的偏爱。
记得当时,村里还有一个从小失去⺟亲的女孩儿。因为喜跟着学制作花菊茶,从而遭受过继⺟无数次的辱骂,但她却依然地“不改初衷”直到现在,我都能记起她那双眼睛,这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愧羞,没有悲苦,竟然是一丝淡淡的平静。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修炼,才使她有了如此的平静,只是记得她嘴角淡淡的浅笑。曾问过她,为什么喜喝花菊茶,她回答,我也不知道,我不喜弟弟喝的糖⽔,甜得有些腻,也不喜⽗亲的茶,颜⾊重而苦涩,我喜花菊茶,浅浅的颜⾊,淡淡的清香,微甘的味道。她没读过多少书,所以也不懂得,书上那些所描写菊的风清神韵,傲骨晚香的,只是亦如一朵野花菊,一样的土崖上生长,冷风中绽放。也许有些人就是这样的罢,无须透彻的了解什么,再决定自己喜什么,这种喜是一种本质上的相近,一种灵魂上的契合。
当然,也有人因为读得书多而喜菊,向往菊的。
小时候,村子里就属张大爷读得书多。由于他家的书,有一些我也能看懂,于是便经常去他家里,其实,还有一点,也就是喜看他读书时头摇晃脑的样子,觉得有趣。他也喜花菊茶,和别人不同的是,喜摘得花菊来,晒⼲了塞进枕头里,笑呵呵地说,就是做梦也香。有时候,他也会问我,老师教你写菊的诗了么?在我的茫然里,他往往会拿过书来,说,跟我念“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初念觉得顺口有趣,而小孩子的心终究是不耐的,渐渐地就淡了兴致。只觉得奇怪,他会读这么多书,怎么会和我爷爷一样种田?后来才听到有很多人在背后说他蠢,平反了有官不做,偏要陪这个农村爱人,现在只会天天在家,念些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但这个我知道,每次他念诗的时候,他的爱人,必定是満脸温柔的笑。头摇晃脑的读诗,和将花菊塞进枕头的偏爱,是张大爷一辈子的嗜好,甚至,在死之前还待晚辈,要将他葬在花菊最多的坡上。现在,他已经无须再将花菊塞进枕头了,他的坟头,早已蔓延了一片片的金⻩,⻩得灿烂,⻩得惬意,⻩得悠然。
“姐,你拿个空杯子做什么”?我看看手里依然空着的杯子,想起了我的咖啡。曾几何时,我改变了习惯,花菊茶终于被淹没于他乡的海洋里,竟然不能显现一些浅淡的影子。人长大了,心反而更小了,记得以前虽拿着个花柄,却依然笑得灿烂,现在的心,许是茧裹得太厚了吧!
只是在我的梦里,我却不敢问,已是几度花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