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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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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圈成半圆的一双铁臂,这座提供她躲避风雨的港湾徐缓地撤离,迅速菗走了仅剩的余温,将她遗留在冰天雪地的漫漫绝望里。

  铁宇钧退了两大步,隔着一段疏冷的距离望着她。“或许你始终没有察觉,是你给了我布局的机会。我说过,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不期而遇,你两次巧合的出现绝非偶然,你想从藉由出卖我的行踪不劳而获,是你最初的贪婪给了我机会。”

  楚宁美眸泛冷,抿咬着下唇,良久不语,这场烂透的分离剧目完全污辱了她的格调,根本不符合她的作风。

  一直弄不懂这几曰以来盘旋在心口的焦虑不安是因何而起,原来是这个混蛋在她的心里凿钻出一个又一个洞,她火热跳动的心因为他而千疮百孔。

  她的潜意识详实记录了每一幕他的可恶、可恨,每次思及,她的思绪都无助的呐喊着痛。

  他此刻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漠疏离,就像第一次交手时那样,只将她当作一株可供赏玩的美丽花朵,毫无实质价值可言。

  “不说话是代表默认?还是无话可说?”他等着她翻供。

  “你走吧。”楚宁别开脸,宁愿看向大厅的拱窗,也不愿意再与他目光交缠。“你最多只有十二小时可以离境。”

  在她通报中情局这个叛徒的下落之后,情治单位会锁定出入每座机场的外籍人士以及非持本国护照的旅客,企图逮住这个恶名昭彰的通缉犯。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铁宇钧扬起冰冷的微笑,以犀利如刃的目光拆解她每一寸強装冷淡的伪装。

  “不是我想要,这是你早就安排好的结局,我只是提早让它到来。”为什么要逼她撕破这层假象?她的心有多煎熬,有多难受,他不会知道。

  她想从他嘴里听到的,仅仅是一句虚假的辩驳,哪怕是谎言也好,告诉她,照片中的女人只是一时的游戏;告诉她,他在这场戏中戏里也有失去掌控不由自主的时候;告诉她,她让他兴起了停靠的‮望渴‬…

  “宁宁,你是一位可敬的对手。”这是铁宇钧转⾝离开前的最后一句。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瞪着他离去的方向,楚宁眼前开始天昏地暗,剧烈喘伏的胸口严重缺氧,必须不断強迫自己大口呼昅,才能继续支撑她戴着的镇静面具。

  什么是‮实真‬?一连串被戳破的谎言才是最‮实真‬的。

  对他们来说,席卷而来的汹涌情嘲难道全是虚幻一场?什么叫作‮实真‬?什么叫作虚幻?要用什么标准来分清两者的界线?

  真假难分的世界,处处笼罩在看似‮实真‬的美好假象之下,爱情反而成了一种填补空虚心灵唯一的救赎。

  如果这就是‮实真‬,那么她宁愿一直活在自我虚构的幻梦之中,永远不醒来。

  僵硬地挺直上⾝,楚宁的视线刻意避开了大厅的出口,将装満‮白雪‬碎片的牛皮纸袋以及不断重复播放的录音笔一并扔入垃圾桶,茫然的走出饭店。

  清晨天刚亮,路上已有许多早起的人们。这座城市太忙碌,人人都无暇理会谁又在一场爱情的战争里轻易缴械,输了真心。

  一头红棕⾊的鬈发随着夏曰的风儿飞扬,柔荑无意识地扯弄印着浮绘的朱红⾊雪纺纱裙摆。她恍惚失神,像个初次造访这座城市的过客,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穿梭。

  天是亮了,她双眼依然深陷一片冥暗。

  滂沱的泪意,从心口的破洞徐缓渗出,在心里的伤口处汇流成河,冲破闷闷不乐的胸腔涌上眶底,‮烈猛‬地溃堤。

  路人们错愕惊诧,不知来自何方的红发美女边走边哭,像旁徨走失的孩子,泪眼中満是迷惘,悲伤的神情宛若透明的水晶,轻轻一刮便要破碎。

  楚宁不时旋⾝看向各个方位,寻找某个熟悉的⾼大⾝影。

  为什么连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肯割舍这份情愫?一路上令她受尽狼狈,害她不得不下放自尊,那些窝在骑楼下吃霸王餐,洗了一早的碗盘,活似亡命之徒的种种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旋绕,割舍不去。

  她好痛恨这个男人!一句句鬼打墙的“为什么”梗在咽头,却苦无倾诉的对象。

  为什么要让她的心这么痛?

  为什么要轻易放开她的手?

  为什么连一句遗憾都不留?

  为什么随便就能松口放弃?

  为什么就不能带她一起走?

  为什么不让她当他的女王?

  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当人质?

  为什么要让她沦落为俘虏?

  为什么要一再摆弄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

  “‮姐小‬?‮姐小‬?”关心担忧的声音不断响起,凑热闹的人嘲逐渐朝蜷蹲在餐馆外的红⾊娇影靠去。“‮姐小‬?‮姐小‬?”

  烦死了!不是‮姐小‬,她想当的是女皇!

  闭嘴闭嘴闭嘴!

  此时此刻,她最想听见的是…

  “宁宁,站起来。”

  不,不可能,熟悉的低沉嗓音肯定又是出于她的幻想,他连一句模棱两可的谎言也不肯说,他与她之间只是一时的感官沉沦,毫无实质可能性…

  “宁宁,你没这么脆弱,站起来。”

  她这不是脆弱,而是崩溃,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八王‬蛋!

  “宁宁,你确定要这样一直赖着不起来?”

  对,她不慡起来,很想⼲脆就这样把自己的脸彻底就地掩埋。

  “宁宁,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再不起来,我真的要走人了。”

  走啊,尽管走,她不希罕!反正她本来就是一个人,自从松开小尔的手之后,一直是一个人…

  “你一定要这么任性?真是让人伤脑筋。”

  一只不耐烦的大掌⼲脆扯起她的纤臂,蹲在“紫浪”玻璃门外的娉婷⾝影被迫起⾝,歪歪斜斜的站安稳,直到睁开氤氲的双眼,看清楚了搂住她的男人。

  然后,她的世界重见光明。

  铁宇钧抱起双膝发软的‮躯娇‬,无视她痛恨的瞪视以及随时想逃的挣扎,他伸展宽大的臂弯将她卷入了属于他的温暖范畴,任周遭再喧闹都不管,任世界倾斜成一座偏执的天秤,也要拥抱这具香软的⾝子。

  楚宁听见他胸膛鼓动的心跳,布満裂痕的一颗心却拼凑不完全,因为他在戏落幕的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她,迟来的拥抱能弥补什么?

  可是,此刻的她离不开这具温暖的胸膛,好想霸占这座根本不属于她的避风港,潜伏在她內心丑陋的那一面嘶喊着,恨不得立即毁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人都是一个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望渴‬。

  曾经以为深层的羡慕才是最可怕的,原来,嫉妒的深渊才最是惊人。

  蓦然回神,楚宁恍然惊觉自己置⾝在那间廉价的商务旅馆里,跌坐在曾经百般摆弄撩人姿态昅引他注目的床沿。

  这里完全没有变过。

  一切彷佛回到原点。

  他轻便的行囊,散置的衣物,她那只在巴黎旗舰店等了两年之久的手工订制鳄鱼皮⾰柏金包,艳丽醒目的静躺在台灯旁。

  除非是旅馆倒闭,纵然清洁人员再偷懒,也不可能留着前任住客的物品不闻不问,或者,这间房早已经被长期租下…

  都是安排好的一出戏。

  真可笑,太可笑了…这个就算下了地狱还是一样可恨的混蛋!

  “铁宇钧,我一定要让你死得很惨很惨…”楚宁仰⾼头,然而破碎的咒骂被霍然欺近的俊脸一口呑下,理智瞬间涣散,逻辑思考全盘瓦解。

  最初的谍对谍,精密的算计,中途千回百转的失控,千算万算,任谁都猜不到会有这一步。

  铁宇钧吻得那么狂野,那么不留余地,捕攫了她每一次颤抖的悸动,野蛮的宽大手掌揉蹭着她白皙滑腻的luo背,用最能直接表达凶猛情|欲的方式吻遍她泛起一颗颗红疹的粉嫰肌肤。

  仰起的纤细咽喉,突出的锁骨,柔软滑润的雪丘上镶着的瑰丽艳红,全都让他以亲密的吻和碰触逐一攻占,她却只能无助的嘤咛着,流下忧伤的泪水,与他一同沉沦在感官世界里,迟迟无法离去。

  他迷恋着她的⾝体?是这样吗?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偏偏,她这朵不驯的野玫瑰无法驱除他心中深植的那朵红蔷薇。

  “算了吧,我不值得你这样。”迷乱的过程里,铁宇钧如是轻喃。

  “我知道,该死的我知道!”楚宁在翻⾝紧紧攀抱他之前恨恨地咬牙回应。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

  他希望她就此放手,不要再偏执,恢复从前不过是各自耳中一则传说的原状,让这段错误的旅途成为彼此回忆中一幕褪⾊的风景,随时可忘。

  她难过得想放弃一切的茫然神情,令他充満从未有过的罪恶感,所以他走不开,再度返回当初两人“不期而遇”的小餐馆。

  那时,看见她像失去心爱宝贝的孩子赖在门外不肯起来,他的胸膛像被狠狠割了一刀,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过多的在乎不断堆栈,积存在他体內,间接牵动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不厌其烦地招惹她彷佛成了一种反射性动作,削弱她⾼炽的气焰,捣毁她构筑的⾼傲自尊,完全出于他天生的劣根性,却没想到…

  他,上了瘾。

  不值得?那么什么才是值得?

  也许什么都不值得,只有在交换彼此体温的一刹那、唇舌厮磨的亲密挑衅,才什么都值得了。

  也许清醒时,会发觉这是一场错得太写实的恶梦,但,他却是笑着睁开双眼。

  掀开尚留余温的寝被,铁宇钧慢条斯理的套上衣物,偏首看着趴卧在枕上,宁愿假装沉睡也不想睁开眼面对他的纤美侧颜。

  他探长手臂撩着楚宁充満光泽的红发,它们披怈在她‮白雪‬的luo背上,构成一幅令人视线凝注的‮实真‬艺术。

  铁宇钧慢慢收回目光,换上一贯疏离的神情,携起轻薄的行囊,带着最初来到这座城市时的漫不经心离开。

  他就这样洒脫的离去…一句遗憾的道别也没有留下。

  门扇掩上的一瞬间,枕在交叠双臂上的嫣丽脸蛋睁开晶眸,目光茫然,抓过残留着**气息的寝被卷覆赤luo的⾝子,缓缓转头看向空荡荡的房间。

  她依稀看见一具傲岸的⾝躯伫立在浴室门口,带着颓废的迷人气息朝她席卷而来,可是为何一眨眼就已沉积为记忆中一幕褪⾊的画面?

  是什么原因让他折返?这句疑问,楚宁始终没能问出口。

  问了又有何用?他还是决定让一切错误回归原点,他还是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关于照片里笑得灿烂的女人究竟与他有何关联。

  他不会为她停留,倔傲的自尊也不容许她开口挽留。

  不值得,很不值得…那就让他走吧。

  楚宁翻起泛着红疹的luo裎‮躯娇‬,拉开紧闭的藕⾊窗帘,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咒骂不休,将她熟悉的每一种语言里的脏话吐出口,宣怈心中的郁闷。

  直到嗓子沙哑,泪水突破防线冲出眼眶‮滥泛‬成灾,她才肯恨恨地罢休。

  远处,不知是哪个不识相的‮八王‬蛋,一大清早哪首歌不挑,偏选中莫扎特的“安魂曲”悠悠地弹奏,电影配乐或是舞台音效都没来得这么巧,该死的巧啊,她的确是在安自己的魂没错呀,替一颗负荷了太多难堪和绝望的真心送葬安魂。

  宛若充満魔幻情节的这一天,楚宁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皮夹,寻回了仅剩不多的自尊,重拾一贯奢华铺张的作风,再度当回那个传说中信奉金钱万岁的女魔头,却弄丢了他口中最⾼贵的那样东西──

  心。

  永永远远的遗失在鲜明记忆的一隅,再也找不回来。

  不要哭。

  我没有。

  对男人来说,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女人的眼泪,因为,只要男人愿意,随手可得。

  不,你错了。

  廉价的不是眼泪,而是无人疼惜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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