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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里花开永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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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圣湖对岸。

  ⽩马在満天晚霞中跪下。

  帝迦抱起相思冰冷的⾝体,轻轻放在柔软的藤蔓上。他俯下⾝去,拂开她脸上的发,反手从背后菗出金箭,深深揷⼊她头顶上方的土地中。

  长箭返照出夺目的光芒,照亮了暗⾊沉沉的大地,也照亮了她的容颜。

  相思的眼神离不定,似乎陷⼊前世的回忆太深,还无法醒来。

  帕凡提的前世是千万年无穷无尽的传奇,又哪是她那颗依旧眷恋着凡尘的心灵能承受的呢?

  帝迦眼中看不出一丝表情。他缓缓拉过一支盛开的藤蔓,将相思的双手困缚在金箭之上。

  相思的长发秋云一般在地上铺陈开去,苍⽩的脸上却不知不觉,点染上一抹嫣红的颜⾊。

  或许是霞光的返照,或许是她沉沦的梦境。

  她全⾝的⾐衫已经透,紧紧贴在⾝体上。天地间最后的一缕霞光在她⾝上绽开朵朵祥云,将这种人间的至美点缀得惊心动魄。

  在冰雪圣泉中为爱情苦行的女神,想来也无非如此。

  帝迦‮开解‬她凌的⾐衫。

  她的⾝体宛如在秋风中横陈的莲华,莹洁如⽟,纤尘不染。

  帝迦抬起她苍⽩的下颚,恣意‮吻亲‬她柔软的双。然而,让他惊讶的是,此刻心中最強烈的,不是即将功行圆満、彻底觉悟为神的喜悦,而是情

  狂而沉的情

  他为自己心中的这种念头一惊,深红的眸子中神光跃动,动作却迟疑了。

  这时,相思突然侧开脸,轻咳一声,从梦魇中醒来。

  她骇然望着帝迦,一时还不明⽩自己的处境。

  帝迦也默然望着她。

  夜风微寒,两人就这样对峙良久。

  相思剧烈挣扎起来,嘶声道:

  “放开我…”

  她的双手被藤蔓所缚,挣扎之下,手腕也因越来越紧的捆绑泛出娇蕊般的微红。这微红之中,却极不‮谐和‬地夹杂着一道道藤蔓勒出的青⾊凹陷,如⽩莲经雨,芙蓉依风,楚楚动人。

  她挣扎着,那脉脉⽔光在软⽟一般的肌肤上流走,每一处凸凹,都显出极其‮忍残‬而妖异的惑。

  帝迦的眼中却渐渐聚起深红的怒意。

  没有想到,为她而献上人世间最伟大的马祭,让天地为之动容、诸神为之叹息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仍然只是“放开她”

  相思的手腕已被藤蔓刺破,鲜⾎顺着她的双臂蜿蜒而下。而她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愤怒:

  “放开我!”

  帝迦的脸⾊渐渐变得冷漠而沉。他一挥手,猛地将她按倒在草地上。

  藤蔓上面那层厚厚的花叶虽然柔软,但花叶下边却是带着芒刺的耝糙茎。相思的⾝体重重一颤,⽩皙的肌肤顿时被划出道道浅痕。她秀眉紧蹙,脸上那抹‮晕红‬也瞬时褪去,润的长发贴上她苍⽩如纸的双颊,凌而无力。

  她嘶声道:“你说过,強迫我毫无意义…”她的话顿时凝咽在喉头,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人的神⾊,是如此陌生。

  他深红的眸子变得妖异无比,宛如地狱红莲,突然挣脫了诸神的封印。

  他突然伸手,重重地卡住她的脖子,让她再也无法出声。

  一阵窒息的痛苦涌上心头,相思本能地想要挣脫,但⾝体已被他牢牢控住。

  从他眼中,她已丝毫看不到对神的执着,而只是望。

  ——破坏与凌望。

  突然,他的动作一滞,一瞬间,眼中仿佛掠过一种‮大巨‬的痛苦,但瞬时就已消失。

  他似在自言自语道:“三生影像,我竟然忘记他们了…没想到,天下还有人能突破胎蔵曼荼罗阵,我的计划还是落空了…转轮圣王,我当真小觑了他…”

  相思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帝迦这略略分神,却给了她出手的时机。

  刚才,她已悄然将腕上的手镯退下。冰凉的环悄悄地在她手心绽开,宛如一朵开満芒刺的花。她并不喜珠⽟,⾝上唯有的几处装饰,都是最后关头可供防⾝的利器。

  突然,幽蓝的清光从她指间跃起。

  帝迦一侧脸,蓝光从他额头急擦而过。一蓬淡淡的⾎雾在夜风中绽放,又无声落下,滴滴溅落到相思⾚裸的前。

  四周寂寂无声,只有猩红的体轻轻滴落。

  相思一怔,她也没想到这样浅的一个伤口,会流出这样多的⾎。她讶然抬头,只见帝迦蓝发散开,额头上一块半月形的印记,已被鲜⾎染的殷红。

  他眸子中仅存的温度也在消失,浓郁的杀意却随着淡淡的⾎腥之气,一点点充塞在四周,连无尽的夜⾊,似乎都要瑟缩退却。

  她猛然想起,当初重伤的雪狮正是慑服于他额上这块印记之下。

  这块印记到底封印了什么?

  是象征了婆的兽主之力,还是封印了婆毁灭宇宙的暴

  帝迦突然一扬手,⽩⾊长袖随风而起。

  凌厉的杀气,如万亿寒芒,刺痛了她的肌肤。相思自知再无‮理生‬,轻轻阖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碎响,那枚揷在地上的金箭已被他折断。

  他手握半段羽箭,金⾊的箭尖光芒闪耀,投印在相思脸上。相思虽然闭着双眼,仍能感到眼中刺痛难当。

  辉煌光芒更盛。相思感到锋利的箭尖正从他手中缓缓降下,抵上自己的眉心。

  此刻这个人,再也没有了丝毫怜悯与情爱。

  他要的,只是杀戮与毁灭。

  突然,他⾝后静如明镜的湖⽔卷起数丈⾼的巨浪!

  ⽔面起‮大巨‬的涟漪,向四周振着扩展开去,每一次振,都伴着嗡嗡的沉响,似乎连空气都被一种无形巨力搅碎而又向四方抛去。

  帝迦脸⾊一沉,他放开相思,转⾝注视着湖波。

  一声⾼厉的兽啸从⽔底传来!

  天地震动,夕瞬间没去了最后的影子,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起,湖畔残雪被卷飞起来,一时间,冰雪重飞,暗夜已然降临。

  湖⽔⾼速旋转着,突然向中间凹陷下去,沉沉夜⾊中,一个人影仿佛站在一座‮大巨‬莲台上,缓缓从⽔下升起。

  莲台通体洁⽩,在⽔面层层铺开,仔细看去,却并非雪域莲花无自生,而是一头洁⽩的巨象,沉浮于碧波之中!

  ⽩象眼中的凶暴似乎已在圣湖的浸润下平静下去,如今只有虔诚与敬畏。它徐徐驮着⾝上这个人,向湖岸游来。

  夜风吹散⽔雾,明月微微透出半面,象背上的人影也渐渐清晰。

  来人虽和夜⾊一起降临,然而全⾝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华光,虽然出自湖底,⾐衫上却见不到丝毫⽔迹。淡淡青衫,随风飘扬,虽只是随便静立⽩象之上,却如渊停岳峙,让人不敢谛视。

  帝迦眸中的妖红⾊陡然燃烧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但已猜出他是谁。

  本来,那汪幽蓝的池⽔,连接⽇月双生之湖、五道圣泉,地下⽔道漫长,若想从中找到出路,只怕要数⽇的时间。而没有人能在⽔下呆过两个时辰,就算有天下最強的⻳息之术也不能。

  不过卓王孙却得到了⽇曜的指引。因为⽇曜决不能让相思在此时死在帝迦手下,否则三只青鸟的⾎便永远不能汇聚。所以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寻到了此处。

  两人遥遥相望,竟宛如神像在⽇月圣湖中的两个倒影。透过了千万年的时空,终于穿透万千因缘而相遇,却只能彼此遥看,作无尽的对峙。

  相思突然失声道:“先生!”极力挣脫手上的藤蔓。

  帝迦并没有回头看她,只轻一挥手,一道劲气从她眉间贯⼊,相思无声无息地昏倒在草地上。

  淡淡月光下,卓王孙的脸⾊晴不定,道:“放了她。”

  帝迦眼中的红⾊越来越深,透出一种奇异的‮忍残‬与暴,他笑道:“想救她——那么战败我。”

  力強者胜,无论对于人还是神,这都是永恒的规则。

  卓王孙看了他片刻,淡淡道:“出招。”

  帝迦抬起右手,五指突的一拢,一道⽔光飕的脫离了湖面的束缚,向他掌心飞来。他注视着指间的⽔滴,森然笑道:“你到乐胜伦宮来——圣湖之⽔,不能沾上人类的鲜⾎。”

  卓王孙不语,突然一扬手。

  一股排山倒海的巨浪从他⾝下旋转而上,挟着无边劲气攀卷翻涌,不住增生壮大,宛如龙神行雨,越转越大,待到了岸边,已化作一条狂龙,带起一阵轰轰发发的巨声,向帝迦飞腾而去!

  帝迦不闪不避,那道狂龙卷起満天风浪,将整个岸边笼罩其下,宛如在空气中旋立着一个‮大巨‬漩涡!

  飞溅的⽔花中,只见帝迦将相思抱起。一瞬间,两人的⾝影就已模糊,消失在⽔光夜⾊之中。那股巨浪依旧向岸边卷涌而去,一阵剧烈颤动后,天地间嗡嗡响,雷霆不绝,満天⽔滴纷扬,如暴雨倾盆而下。

  岸上空无一人。

  这种遁法,在曼荼罗教中,卓王孙已经见过多次。只是这一次却更快,更強,不需借助任何外力。

  岸边的土地被方才的巨浪卷开,撕裂出一条长长的裂痕,然而四周寂寂无声,月⾊清浅,哪里才是通往乐胜伦宮之路?

  卓王孙注视着岸边一方毫不起眼的土地。那上边爬満了藤蔓,似乎和周围的土地毫无区别。但他心中似乎有一种冥冥之感:乐胜伦宮的通道,就在此处。

  他突然反手一掌,向地面击去。隆隆巨响中,大地也噤不住震颤。碎屑翻飞,一方土地塌陷下去,露出数丈见方的‮大巨‬⼊口。

  一阵呛人的尘土气息传来,坑中积満淤泥碎石,污秽不堪,看不清出路之所在。这条地道似乎已经废弃了近百年。

  卓王孙正要进去,那头⽩象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岸,抢先一步,遥遥晃晃地冲向坑中。它‮大巨‬的⾝体在地上踏出两行深坑,到了坑前,埋下头去,鼻挑⾜踏,仅存的一只长牙不住挑开封锁通道的巨石,片刻间,已将积満秽物的通道清理出一线来。

  ⽩象见通道四壁堆积的尘土已经松动,便全⾝拱了进去,它⾝形巨硕,力大无穷,竟将封闭的地道又生生挤开,一路低声吼啸着,向前而去。

  这地道本就极为宽大,四壁为金刚岩垒成,⽩象挤开泥尘之后,正能勉強通过。仿佛这条通道本就是千万年前,婆大神故意为它所设。

  ⽩象前进了一段,这数十年沉醉的时间毕竟让它的⾝体肥重了好多。先还容易,后来全⾝肥⾁被牢牢挤住,耝厚的⽪肤也被石壁磨得鲜⾎淋漓。⽩象虽为神兽,但在这种痛苦的‮磨折‬下也忍不住哀哀呻昑。然而它依旧往前快速地挪动着,时不时止住动作,回望卓王孙,低眉俯首,呜咽有声,似在等待,又似在献媚。

  任何人也想不到,这头巨象居然会对这个仇人如此恭顺,片刻之前,它还撕碎之而后快。

  卓王孙径直走了进去。

  ⽩象继续在前边开路,它虽然疼痛难当,仍小心地用流⾎的⾝体将地面及四壁庒平,生怕污泥会沾到卓王孙⾝上。

  ⽩象并没有疯,相反,地宮里那痴蠢的目光早已消失,它的双眼变得灵澈无比,充満了由衷的敬畏与喜。似乎它面对的这个人,正是神佛的化⾝,是千万年它一直苦苦等候的主人。为了这个主人,粉⾝碎骨也无所惧,何况区区断齿之恨、剥肤之痛?

  隧道漫漫延伸向远方,似乎永无尽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象突然止步,呼啸了一声,两只前蹄颤抖着跪下,头颅伏地,喉中隆隆不止。

  卓王孙打燃了火折。

  眼前是一张‮大巨‬的婆神像。

  婆威严而悲悯地抱着萨蒂的尸体,在宇宙中悲哀地旋舞着。神的面容在⽇月的同时辉映下,煌煌耀眼,让人无法看清。而坦达罗舞飞扬的节奏,似乎就要从图像中破空而出。

  故事,早已读过多次。然而,这副图中婆的法像不同于以往,那张悲伤而冷漠的脸脫离神魔怪诞张扬的姿态,看上去更像一个人。

  这个人或许更像帝迦,或许更像他自己。

  卓王孙已不去再想。

  ⽩象伏地震颤着,久久不敢前进。

  卓王孙看了一会,突然出手!

  那幅神像在他无形的掌风中化为片片暗⻩的碎屑,纷扬落下。

  神像背后,有暗暗幽光传来,看来,那里就是通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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