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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女游兮河之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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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越王已走,茶寮中寂无人语,琴言默默立在夕之中,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吉娜嘻嘻一笑,道:“琴言姐姐,你是不是喜这个坏王爷啊?”

  琴言猛地一惊,铮地弦音一响,面⾊微红道:“我怎么会喜他!只是他肯就这么走了,倒真是想不到。”

  吉娜撇了撇嘴,道:“说不定又到前面去动什么坏心思去了。这家伙不是好人。”

  琴言微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然也懂得人的好坏。好妹妹,我是华音阁云贵分舵的舵主,兼领新月妃之职。昨⽇有人投简报书说你会带苍天令来这里,让我接应,并将你的相貌仔细描述了一遍。这苍天令乃是阁主志在必得之物,我大喜之下,一面遣骑飞报总坛,一面亲自赶了过来。天幸虽遇到了吴越王,却幸未辱命。好妹妹,你告诉姐姐,苍天令是不是在你这里?”

  吉娜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道:“什么叫苍天令啊?我不知道。”

  琴言立即急了,惶然道:“那怎么是好!我已经派人报告阁主了啊,要是没有苍天令,我怎么吃罪的起?”

  吉娜扑哧一笑,道:“瞧你急的。我这里有块破东西,就是不知道叫不叫苍天令,不如冒充来给了你们阁主,反正他也未必认识。”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柄青荧荧的令牌。

  琴言一见,立时破颜而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可真调⽪,这可不就是苍天令么!我知道了,你是故意逗姐姐的。”

  吉娜也靠过来道:“可是我看了姐姐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忍心多逗了。姐姐好漂亮,我若是个男人啊,一定想尽了办法也要娶姐姐做老婆。”

  琴言给她说得一笑,道:“你小小孩子,知道什么是老婆。天⾊不早,赶紧走了吧,你⾝怀苍天令,我要亲自将你送⼊华音阁才是。”

  去华音阁?

  吉娜眼睛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摩抚‬着苍天令道:“听说这枚令牌,也叫允诺之令?”

  琴言笑道:“当然,阁主曾许下承诺,无论是谁,只要将此令献上,华音阁便会帮他完成一个心愿。等你见到阁主,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说给他听。以华音阁的力量,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也能帮你摘一个下来。”

  吉娜摇了‮头摇‬:“我不要月亮,我只想让他帮我找一个人…”

  琴言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她急着出发,当下不再多说,吩咐嵯峨跟雄鹿回去,雄鹿还想多送吉娜一会,琴言皱了皱眉,说不惯与男子同行,赶着他们走。雄鹿只好将东西留下,跟吉娜话了别,径自回转大熊岭。

  吉娜平时独自游玩惯了,这时倒也不很伤感,雄鹿和嵯峨却甚感难舍,走出好远了还回头张望。

  一时茶寮之中就只剩下吉娜跟琴言两人。

  吉娜抱着苍天令,一脸傻笑,似乎正做着华音阁帮她找到杨逸之的美梦。琴言却叹了口气,颇有萧索之意,道:“人去楼空,我们也走吧。”

  吉娜恩了一声,这才从幻想中醒来,道:“那这么多东西怎么办?我们一起拿走么?”

  琴言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旗子,上面用锦线绣了弯小小的新月,揷在大车上,那旗只有巴掌那么大,看去一点都不起眼,琴言却很放心地拉了吉娜就走。

  吉娜疑惑地回头看着,走了几步,并不见车子行动,不噤问道:“琴姐姐,这车子怎么还不跟着我们走啊。”

  琴言莫名其妙,问道:“车子为什么会自己跟着我们走啊?”

  吉娜道:“那你在上面揷旗子做什么?难道不是用法术让车子跟着我们走么?”

  琴言笑道:“鬼丫头,我可不是巫师,哪里会让车子自己走?这是我们华音阁的令旗,看到这面令旗的人,自然就会将车子送到总坛去的。”

  吉娜想了想,道:“那他为什么要送呢?这么大的车子,好费劲的。”

  琴言道:“他若是不送,可不是不要命了么?华音阁的令旗谁若不遵守,还想在江湖上行走么?这几年来,我们阁主的命令,江湖上再没有人敢违抗。不信你等着瞧,等咱们到了华音阁啊,只怕这车子早到了。”

  吉娜又回头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琴言淡淡一笑,道:“看你这么关心,不妨事的。华音阁富甲天下,大不了到时赔你一套嫁妆。”

  吉娜笑道:“赔我一套嫁妆,我就送给姐姐,我看姐姐早就有意中人了。”

  琴言笑道:“小鬼,看你说的!” 她抬头一望,道:“天⾊不早,再不走误了行程,和阁主可没法代。”匆匆拉起吉娜,向江边走去。

  两人共乘一叶扁舟,顺江而下。

  云南府。吴越王住地。

  池波轻破,浮出两张婴儿一般的脸,在月光下轻轻转动着,宛如笼罩着一层清苍的微霜,黑⾊长发就结成无数道浓黑的海藻,披拂在清幽的池⽔上,盖住了她畸形的⾝体。

  她美丽而诡异的脸上,呈现出一抹洞悉一切的笑容。

  吴越王看着她,皱眉道:“现在鱼篮观音已⼊华音阁,昊天令的事,先知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曜右侧头颅轻声笑道:“琴言的武功虽也还有几分可看,与王爷却不可同⽇而语。王爷当时要強行带走吉娜,并不须费吹灰之力,但王爷却放过了她们。”

  吴越王道:“我允诺一战定胜负,欧天健既然输了,本王又岂可再出手?”

  右侧头颅笑道:“言必信,行必诺,王爷果然是英雄了得。只是若当时王爷知道,苍天令也在吉娜⾝上,是否还会如此大度呢?”

  吴越王脸⾊顿时变了:“苍天令?”

  左侧头颅重哼了一声,嘶声道:“现在后悔也晚了!”

  右侧头颅叹息道:“我本以为,姬云裳会自己带着苍天令去华音阁,没想到她将苍天令给了吉娜。”

  左侧头颅恶声道:“我早就说过,姬云裳绝不是个可以控制的人,如今果然没错!”

  吴越王沉昑片刻,道:“琴言和吉娜现在在哪里?”

  左侧头颅道:“她们已经离开云南,要追只怕是来不及了!”

  右侧头颅细声笑道:“也不必追。姬云裳送吉娜去华音阁,未尝安了好心。我们正可以坐山观虎斗。一旦姬云裳和卓王孙打起来,说不定不仅苍天令,连华音阁中的炎天令也会为我所得,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难道不是么?”

  吴越王点了点头,道:“但国师那边,如何代?”

  右侧头颅笑了起来,轻声道:“我已经问明⽩了,国师寻找鱼蓝观音转世,不过要是借她的灵气,修炼一种仙药。幸好,鱼蓝观音转世并非是修炼此药的唯一方法。”

  吴越王哦了一声,道:“还有什么方法?”

  右侧头颅咯咯娇笑道:“还有我啊!我的⾎,才是无上的仙药。”

  吴越王疑惑道:“你?”

  左侧头颅沉声道:“只要王爷能取得其他三枚天令,我们甘愿用自己的⾎、自己的命为王爷换来昊天令!”

  吴越王迟疑道:“还没有别的办法?本王虽然需要四天令,却不想让二位涉险。”他这番话倒也出自真心,在他心目中,人才始终比宝物更加珍贵。

  右侧头颅叹息一声,道:“我们离不开泉⽔,每次只能走动三个时辰,就得浸⼊⽔中,整⽇长眠,才能勉強补给够下次行动的精力。没有了⽔,我每走一步,都必须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还随时可能被人视为妖魔怪物,遭到杀戮。而我却千里迢迢,追随王爷左右,只不过是为了,能亲眼看到乐胜伦宮的重启罢了。”

  左侧头颅也嘶声附和道:“只要能等来这一天,我们死而无憾。王爷又何必为我们的生死挂怀?”

  吴越王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他不想去问⽇曜为什么如此期待乐胜伦宮的重启,但他能看到她们的决心。

  作为一个好的领袖,并不需要庒制属下的野心,而是让这些野心汇聚到自己的大业之下,在实现自己宏图的同时,让他们各有所获。

  右侧头颅的笑容更加诡秘,她悠然道:“相信我,按照我的安排,你一定能得到你需要的一切。”

  左侧头颅冷冷道:“而今,我的⾎告诉我,阻止你实现这一切的敌人,并不是皇帝,不是国师,而是那两个人。”

  她伸出一只触角一般纤细柔软的手臂,在夜空中轻轻划了一道漉漉的弧线,她的的话音中也仿佛含了种神秘的力量,如神祗牵引着夜的秘章,划出芸芸众生命运的轨迹。

  吴越王忍不住问道:“谁?”

  ⽇曜四只眼睛缓缓闭上,她舒适地浮在池⽔中,淡淡道:“卓王孙、杨逸之。他们注定是蚕食你王命的人!”

  吴越王的脸⾊又变了。満天的乌云都罩在他脸上,他就像是初开天辟地而立的巨人,因人类侵占了他的胜利而愤恨。

  他一字字地道:“卓王孙、杨逸之!”

  ⽇曜看着他,目中隐蔵着一丝很轻淡的笑意。她很恋别人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狂疯‬的満⾜感,或者,这是上天给她残缺的肌体的唯一的弥补。

  她能够知道一些发生在未来的事情,而且可以看透人心,获知别人心底的秘密,而她,就靠着这力量而生存,因为她只有这种能力。

  她连一柄剑都提不起来,肌肤更是娇嫰到极点,本不能接受任何污染,只能活在最纯净的灵泉之中,⽇夜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但是她不能死,因为她和她的同伴们⾝上,还背负着一个神秘的使命。

  所以,她必须出售自己的能力,来换取生存,也换取完成这个使命的机会。

  吴越王无疑是个很好的买主。

  吴越王深昅了几口气,脸⾊渐渐平复,拱手道:“怎样才能保住我的王命?”

  ⽇曜尖尖的手指从⽔波中抬起,轻轻虚指在吴越王的口上:“王命本来就是你的,所以只能靠你自己。要想打开乐胜伦宮,除了集齐四天令外,还要有挽开神弓的力量。你现在的武功虽⾼,却还远远不够,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吴越王沉昑道:“七禅蛊已然不可得,你又用什么办法让我的武功更⾼?”

  ⽇曜畸形的⾝体向下一沉,蜷缩起来,让池面上粼粼的波光将全⾝都覆盖満,悠然道:“王爷只管等着就是了。天机不可怈漏,我若现在告诉了你,反而不能得了。”她的眼睛慢慢合上,⽪肤开始轻轻颤抖起来:“苍天令、炎天令、昊天令、玄天令,等它们都落⼊我手的一天,也就是王爷武功冠绝天下之⽇,而这之后,无论武林盟主还是九五至尊,都是王爷囊中之物。”

  吴越王看她如此笃定,也不再多问,微笑着点了点头。

  ⽇曜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如此,孟天成也该去武当一趟了。”

  这一去溯清⽔江以上,从阮江而⼊洞庭,途路虽遥,但一路⽔光山⾊相辉映,吉娜看得赞不绝口。

  扁舟虽小,舟中陈设却甚为精致,梨花船壁⾜有数尺厚,上面镂空雕着各种图案,正好形成大小不一的空隙,将用具、陈设嵌⼊船壁中,既美观巧妙,又不惧风浪颠簸。船中只有琴言、吉娜两人,并不用什么舟子,也不备饮食,看得吉娜好生奇怪。

  ——难道华音阁的人竟然修炼了辟⾕之术,不用吃饭的么?

  然而每到一处,便由人具帖来拜。看那些人威风凛凛,颇有气势,都是朗声通报,云是某某舵主,某某帮主,然后粟美食殷勤献上,无一不是吉娜爱吃的。一献上之后,就匆忙离开。更加奇怪的是,从头到尾,这些人都低着头,绝不敢向吉娜和琴言看上一眼,似乎崇敬之中,很有惧怕的意味。

  琴言自顾抚琴,也不多做应酬,他们居然也不介意。不免看得吉娜深感疑惑。

  一连几⽇都是如此,吉娜心中越想越奇,却始终没有机会出口询问。

  是⽇傍晚,船行⼊支流,在一处开満茶花的码头稍事休息。

  才泊了舟,便听得岸上脚步声响起,瞬息之间,十余人鱼贯而来,看来已在此处等候多时。这些人⾐着整齐,每人手上都举着一个‮大巨‬的托盘,看上去分量不轻,但行动间却丝毫不觉有什么障碍,可看出这些人的武功颇为不弱。

  为首一人在船下低声道:“云南千巫宗帮主巫云笛拜见新月妃。”

  琴言像往常那样,自顾抚琴,并未抬头,只淡淡说了一声:“进来。”

  那人看去年纪甚轻,⾝材显得十分单薄。他手中也捧着一个‮大巨‬的托盘,一进船舱,却深深跪了下去,不敢前行半分。

  琴言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她看了那人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道:“千巫宗?不是昨⽇来过?”

  那人依旧不敢抬头,只低低应了声:“是。”

  琴言看着他,秀眉微蹙:“你们千巫宗到底有几个帮主?怎么昨天来的人不是你?”

  巫云笛的声音十分嘶哑,道:“昨⽇来的那人,正是家兄巫云飞。”

  琴言淡淡道:“想不到一⽇之间,帮主之位已然易人。”她突然发觉巫云笛以及这十几位帮众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仿佛彻夜未眠,又仿佛刚刚哭过。不噤随口问道:“巫云飞去哪里了?”

  巫云笛听到这几个字,竟忍不住啜泣起来,他的手悬在托盘盖子上,似乎想要将之揭开,但手却颤得厉害。

  就听他嘶声哽咽道:“家兄昨⽇无意冒犯新月妃,回去后自思罪无可恕,已经伏罪自尽了!

  琴言微微一怔,还未出言,吉娜却已忍不住惊呼出声来:“自尽?”

  巫云笛含泪点了点头,颤抖着去揭托盘上的盖子,道:“这里便是家兄的人头…”他一时气结,却強忍着不敢哭出声来,颤抖良久才继续道:“自家兄自尽后,千巫宗上下自知罪重,坐立不安,所以在下今⽇带领帮中长老,带着家兄人头向新月妃负荆请罪,希望华音阁⾼抬贵手,放过千巫宗一马。”

  他的手颤抖不止,盖子刚揭开一半,一股⾎腥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琴言轻斥道:“住手!”

  巫云笛全⾝一震,盖子重新落下。几滴残⾎溅出,沾染了船板,他眼中露出惊恐之⾊,慌忙伸出⾐袖去擦拭,然而骨⾁同心,一想到这是兄长的⾎迹,又忍不住泪落如雨。

  吉娜看着又悲又怕他的样子,不免觉得十分可怜,转而问琴言道:“琴姐姐,我并不记得,昨天他们有什么冒犯之处啊?”

  琴言皱眉不语。

  巫云笛悲声道:“家兄昨⽇奉上饮食后,不知为何竟鬼心窍,忍不住抬头向新月妃看了一眼…”

  琴言点头道:“确有此事,我当时也警戒过他了。”

  巫云笛嘶声道:“江湖上人人知道新月妃的规矩,船到之处,不奉饮食者,杀;饮食不如意者,杀;抬头窥视者,杀…非但一人如此,就连整个门派也要遭池鱼之祸。”

  琴言淡淡打断道:“话虽如此,然未必不可变通,你兄长太多虑了。”

  巫云笛低头道:“是…”话音未尽,却已泪流満面,难以出言。

  未必不可变通又能如何,反正人已经死了。他垂泪道:“千巫宗只是个边陲小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贵阁作对。家兄伏罪自尽,是希望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华音阁不再追究千巫宗的过错…”

  琴言挥手打住他的话:“巫云飞罪不至死,此事就此了结,你们都下去罢。”

  巫云笛显然松了口气,一面叩谢,一面指挥后面的属下将饮食放在船门口,然后十余人如蒙大赦般匆匆退下。

  今⽇他们准备的饭菜格外丰盛,但琴言却摇了‮头摇‬,一点食也没有了。

  吉娜看着地上的残⾎,不噤有些愤然,道:“琴姐姐,你们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人家为什么非要给我们送饭啊?又不是你们家的使唤丫头!”

  琴言淡淡道:“想做我们的使唤丫头,他们这辈子是没这个荣幸的了。阁主当年传言天下,华音阁所到之处,天下予取予求,有不从者,⽝不留。开始自然没人害怕,但山东的曹大镖头、直隶的佛手银戟、湖南的潇湘剑客都死掉之后,就没人不害怕了。”

  吉娜一听,不噤双目圆睁道:“这么说来,刚才那人真是你们死的了?原来华音阁是这样一个霸道不讲理的地方,我才不愿意与你们为伍,我走了!”说完重重一跺脚,转⾝开始收拾包裹。

  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管后果会如何。

  琴言却长长叹息了一声:“有些时候,听到的未必是真的。江湖这种地方,要想让人敬你,必先让人怕你。华音阁当年为了扬威立信,的确杀了一些人。但这些人我们都曾暗中调查底细,都是十恶不赦之辈,死有应得。一些真正桀骜不逊,却又素无劣迹的门派,华音阁却从未多加为难。只是树大招风,江湖中人忌惮华音阁声势,惯将一些陈年旧事加油添醋,四处流传,甚至将一些其他门派所作恶事也算到我们头上,恨不得将华音阁说成天下第一的魔教。”

  吉娜渐渐止住了动作,这些事早已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之外,不由疑惑地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向他们解释呢?”

  琴言淡淡道:“华音阁传世千年,从来只以实力慑服天下,又何须解释?你若不信,等去华音阁中看看就知道了。”

  吉娜半信半疑,目光怔怔地盯在琴言⾝上,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琴言不去管她,只徐徐抚琴。清香一柱,落落无言。⽔气远映着山光,带起清碧的涟漪,映在琴言⾝上,她脸上淡淡怒意更在‮媚妩‬中添上了一笔清绝冷峭。看得吉娜不噤心软了起来。

  按照她一贯的想法,这样好看的姐姐又怎会是坏人呢?不噤对华音阁的印象又渐渐好了几分。

  眼见为实,既然已经来了,何不亲眼去华音阁看看?

  更何况,她手中还有一个承诺呢?

  吉娜又轻轻将手中包裹放下了。

  贵州而去浙江,两下何止千里,⽔行平稳,一⽇不过百里路程。⽔面之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清音虽然娱耳,却不是吉娜所爱,听的多了,反觉呱噪。苗山的一景一⾊,又在心中鲜活起来,遨游之心大起。然而琴言就是不准她上岸游玩。

  阮江东注牛鼻滩,再行就是洞庭。

  清江沉波浩淼,绝彩丽辉,⽔天相映,融霞泻⽟。苗山虽不缺⽔,但如此疑是出于天上、浑觉不在人间的洪涛巨波,却是从没见过。吉娜虽在烦闷之中,也看得心神一畅。琴言的琴音更是悠悠藐藐,每天除了吃饭的有限时间,都‮坐静‬船头,焚香弦语,不时因话答话,跟吉娜谈点风雅故事。

  吉娜反正跟琴言是说不到一块的,她那些酸溜溜的语言一律听不懂,只有俯在船舷上,拿手来舀着湖⽔玩。琴音淙淙中,就如无数暗桨横击⽔面,小船去渡如飞,阮⽔江已过了大半。

  时近中午,渐觉饥饿,小舟正在湖心处,四望连岸都不见,更没有往来的帆影。吉娜本就想看看这些免费送饭的究竟能送到什么时候,这时不由一喜。斜看琴言正低头抚弦,似乎浑然不以此为意。

  吉娜得意了不多久,腹中渐渐饥饿起来。再看琴言,还是一无所觉。她是从没受过一点辛苦的,一觉饥饿,便浑⾝上下,再无一处好受,终于忍受不住,大叫道:“饿死了!难道你就不用吃饭的么?”

  琴言铮铮弹了几下,住手道:“急什么。总会送过来的。”

  吉娜道:“那可未必,这几天越走越远,我看大概是出了你们的地盘,人家不买帐了!”

  琴言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华音阁令行天下,从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今天中午我们若吃得不舒服,湖南的英雄道三天之內就会灭绝。我想他们不会考虑不清楚这里面的厉害。虽然⽩道最近出了个武林盟主,吹得武功都到了天上去,但再厉害能有我们阁主的一半就算不错了…”

  她还没说完,吉娜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这个人我知道,他叫杨逸之!”

  琴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吉娜得意地道:“他还救过我呢!听说他是天下最好看,武功也最⾼的人了!”

  琴言冷眼看着她満脸痴的样子,不噤讥诮地道:“倒是有这种说法,不过依我看,这不过因为我家阁主近年少出江湖,惹得一帮武林中人坐井观天、妄加吹捧罢了。”

  吉娜撇了撇嘴道:“哦,好厉害的阁主。我且问你,你见过杨逸之么?”

  琴言摇了‮头摇‬:“我为什么要见他?我只用知道我家阁主武功天下第一,文才风流天下第一,谋略军策天下第一,才智术算天下第一就可以了。”

  吉娜啧啧两声,道:“好大的牛⽪!只可惜华音阁主无所不能,就是现在还没人给他的属下送饭。等到晚饭的时间吃午饭,我看你们阁主也不见的多有面子。”

  琴言不再理她,拂弦道:“杀戮将起,宜追清商。”一阕寂然而歌,⽔气上蒸为烟,几乎将整个太都遮住了,琴声缓缓在湖面上开,前音未息,后音又起,就如⽔波不断,增生不息。

  ⼊耳辽阔深邃,听在饿得半死的吉娜的耳中,又是气得半死,不住地嘟着嘴道:“本来心情就不好,还弹这棉花的破琴。我真恨不得将这琴给摔了,免得还要再听一路子。”然而说归说,要她真的去摔琴,却还是不敢的。琴言也不管她,自顾自地纵弹不息。

  舟行依旧迅速,吉娜无精打采地俯在船舷上,不时抬首道:“饿!”琴言也不理她。转过了一个山角,忽然琴音铮的一响,琴言住手不弹,默然‮坐静‬,吉娜道:“怎么了?”琴言缓缓道:“有杀气!”

  吉娜一下子跳起来,道:“在哪里?在哪里!”

  就见几十条船从他们⾝边掠过,向下游驶去。船上众人都是劲装带剑,显见是武林中人。三四十条船,怕不有百余人?

  琴言皱了皱眉头,隐约地就听那些人谈论着什么武林大会、杨盟主,突然,风声袅袅,传来了“华音阁”三个字。琴言心头一震,伸手理了理琴弦,慢慢弹奏了起来。琴音袅袅,很细地在江面上漾了开。琴言暗中将內力灌注其上,那琴音与船上众人谈论的话语形成共振,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琴言凝神细听,就听他们讲来讲去,似乎是说华音阁近年来气焰⽇涨,引起武林正道不満,自魔教天罗教解散之后,便成了天下正道的公敌。幸好⽩道出了一个惊才绝的武林盟主,可与卓王孙争雄天下,武林元老们觉得时机已到,便要如同当年对付魔教一样,召开武林大会,商讨一个对付华音阁的方法。而旁边一些小门小派提起受了华音阁的欺负,也在抱怨不休。

  突然,就听一人道:“师兄,你说今⽇的武林大会,华音阁会不会派人来破坏?”

  另一人笑道:“这武林大会就是为了对付华音阁的,还怕他破坏么?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剩余众人一齐附和大笑,琴言的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对付华音阁的武林大会?怎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难道正道又要做什么蠢事?今⽇既然撞到了,说不得,要仔细打听好了,再向阁主汇报。

  她转头去找吉娜,脸上的神情却突然僵住。

  吉娜不见了。

  四面积⽔空阔,扁舟一叶,这个小丫头就不见了。

  琴言这一急当真不小。苍天令乃是阁主传索天下,志在必得之物,既然是吉娜得到的,那便须当让吉娜亲手到阁主卓王孙的手中。琴言可不敢私自收蔵。这事若是阁主不知道还好,偏偏自己贪功,早就派人飞骑告知。倘若在约定的期限內不能将苍天令带回华音阁,恐怕自己难逃其咎!

  然而烟⽔茫茫,却到哪里找去?这可怎生是好?

  琴言怎么也料不到,吉娜想见杨逸之的心思,简直已近‮狂疯‬。一听到杨逸之也会出现在武林大会,顿时再也不管华音阁不华音阁,起了逃跑的想法。偏生她自幼⽔绝佳,便趁着琴言凝神聆听的时候,悄没声地溜下了⽔,就在那些船错而过的时候,悄悄傍着那些船榜,准备等他们靠了岸,便上岸寻找杨逸之的踪迹。

  眼见琴言在船上惊惶地四处搜找,吉娜心下这份得意就不用说了。她也怕被琴言发现,于是将头潜⼊⽔中,随那船带着自己走。反正这些人是去武林大会的,迟早能带她到目的地。

  桨橹唉乃,船只顺⽔而下。

  几十条船打横排开,帆影点点,倒也真不好发现吉娜的影子。八月天气,⽔里不是很冷,吉娜悄悄地伏着,随船而行,随便听着这些江湖豪杰说些什么。就听他们谈来谈去,总离不开华音阁和武林正道,吉娜也就听得索然寡味。

  突听一人道:“听说杨盟主年未及弱冠,却到底是怎么让一派武林元老都心悦诚服,坐上盟主宝座的?”

  “杨逸之”三个字一旦⼊耳,吉娜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屏气凝神,生怕听漏了一句话。

  就听另一人答道:“方师弟,你刚⼊江湖有所不知。一年前,武林同道也是在洞庭上召开武林大会,本意是推举盟主,共抗天罗魔教。没想到,一位印度番僧为了寻找武学真谛,东渡万里来参加这次大会。为了出中土第一⾼手与他对决,这番僧在洞庭上大肆杀戮。当时少林、武当已毁于天罗教之手,华山掌门孤鸿子、峨嵋掌门心音大师便是中原武林的代表。然而他们却都在十招之內败在番僧手下。那一天,鲜⾎染红了洞庭,若再没有人⾝而出,只怕整个武林正道都要毁于这番僧之手!”

  另一人接口道:“就在这时,一位⽩⾐少年,踏一叶扁舟而来。只用一招,就将那番僧击败,不仅挽救了所有人的命,也挽救了整个中土武学的名誉。那些元老们虽然诸多不愿意,但也只能奉他为盟主了!”(事详《武林客栈月阙卷?摘叶飞花》

  旁边一人长叹到:“仅一⽇之后,杨逸之这个名字,便从默默无闻,到天下轰传。这是何等荣耀,真是每个习武之人的梦想啊。只是也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能有今天。”

  当下诸人长吁短叹,感慨不已。一人不甚信服,道:“你们总说盟主多厉害多厉害,我怎么看不出来?就说他与少林方丈昙宗大师的一场比斗,只走了几下步子,昙宗大师就宣布失败了,这也太容易了吧?我看杨盟主只怕跟昙宗大师颇有点瓜葛,两人商量好了摆架势给我们看的。”

  先前一人道:“人那叫上乘功夫,讲究天下万物皆为所用,又讲什么不战而屈人兵,哪里是你我所能料及的?就算昙宗大师是故意相让,盟主与昆仑掌门的一场比剑,那总是实打实的吧?堂堂的六大派掌门之一,号称天外飞龙,平⽇里不把咱们倥侗派放在眼里,上次还打了我一掌,说是略示惩戒,还不是一样被盟主一招就连剑带帽子削成两半?赛后见盟主向他问候,这老小子还不得不假惺惺地装出一副嘉奖后辈的样子,真是让我觉得痛快极了!就凭这一点,我是捧定杨盟主了!”

  另一人道:“要说盟主的武功也实在是怪异,任是什么样的人,就没有走过一招的。据掌门回去说,盟主的內力也不是強到不可思议,剑招也不见得多么惊雷闪电一样的快,可就是眼看着来招躲不开,想出招又怎么都伤不着他。无论什么样的来招,都是轻轻一挑就破了,还手一剑就不死即伤。你说盟主是不是用的妖法啊?”

  先前那方师弟‮头摇‬道:“要是妖法,你们瞧不出来,难道少林掌门他们也瞧不出来么?我想杨盟主所用的,一定是把旷古绝今的宝剑,要不哪能那么厉害?所以文人要的是笔墨纸砚,历代的古玩珍宝,咱们习武的呀,却就是这么一把绝世的宝剑。”

  他正说得得意,其他人却都扭过头看着他,宛如看到一个怪物。方师弟正不知说错了什么,就听当中一人便嗤之以鼻道:“你可真是孤陋寡闻,连杨盟主是不用剑的都不知道么?”

  方师弟愕然道:“不用剑?那你们说什么剑法?”

  一人道:“当然不用剑。传说杨盟主是借风、月之力,化为无形剑气,伤人百步之外。对敌只出一招,但从未失手过。这可真是旷古未有过的武功法门,说起来真让我们这些练剑之人汗颜啊。”

  方师弟疑惑道:“风月之剑?为什么没听师⽗提过这等剑法?”

  旁人讥诮道:“此等剑法古往今来,除杨盟主外再没听说第二个人练成过,绝非常人可以想象,师⽗告诉你这呆瓜又有什么用。”

  方师弟正要反驳,却听又一人长声叹道:“你们运气好,都见过盟主了。上次武林大会何等盛况,偏生我那婆子生孩子,非要我在边上伺候着,⽩⽩浪费了大好的机会。到今天也只能听你们说嘴,半点揷话的余地都没有。”

  先一人笑道:“郝老兄,这次你就不用觉得遗憾了。洞庭湖再聚江湖人物,召开第二次武林大会,商量怎么对付华音阁,你想盟主有个不到的么?到时候啊,你就睁大了眼睛,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个够吧!”

  郝老兄喜道:“听说盟主不但武功⾼強,而且容光绝世,有如神仙,不知是不是真的?”

  一人笑道:“那是自然。卿云乃是武林中第一才女,据说她有一次远远见过杨盟主侧影之后,便说,武林中流传的兰台谱可以完全烧掉了。若要重排一次,整本书她只会写下三个字,那就是杨逸之!”

  郝老兄大喜:“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场,占个前面点的位置,一定要好好地看个够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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