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魔由心生
脚步声就在门外停下。
谁?
王风的右手,不觉已握住了那支短剑的剑柄。
脚步声只一停又响起,走入了这一片碧绿⾊之中。
王风的眼睛一瞇又睁开,他已看清楚了脚步声的主人。
不是什么东西,是人!
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那一双眸子本来黑如点漆,在这石屋之中却变成诡异的碧绿。
她红粉的脸庞亦碧绿,但看来,仍只有十四五岁。
王风却知道她今年至少已有三十五六,现在他所看到的脸庞只是一个面具。
他更知道这个红衣小姑娘在绣花方面仅次于钱塘顾小妹,绣瞎子的本领却是天下第一。
这个红衣小姑娘自然就是韦七娘。
韦七娘原来未死!
方才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她为什么又会走来这里?
王风奇怪的望着她。
韦七娘同样奇怪,再一次收住脚步。
她显然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上王风。
王风松开了握住剑柄的右手,挥手招呼道:“韦大姐,血奴在这里!”
“你怎会在这里?”她的语声非常奇怪。
这本来就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就连王风自己,先前又何当意料到竟会走来这里。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说来话长,你又怎会找到来?”
韦七娘道:“我在上面厅堂的照壁看到有扇暗门打开,所以走进来一看究竟。”
王风“哦”一声,又问道:“方才你去了什么地方?”
韦七娘道:“乘机到处搜查一下。”
王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搜查什么?”
韦七娘想了想才回答:“一个人!”
王风追问道:“谁?”
韦七娘沉默了下去。
王风盯着她,问道:“是不是不能让我知道?”
韦七娘仍然沉默。
王风叹了一口气,正想转过话题,韦七娘已回盯着他。
她的眼中充満了悲哀。
无言的悲哀,岂非更动人心肠了。
王风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強迫你。”
韦七娘仍然盯着他,终于开口说道:“魔王!”
王风脫口道:“你说谁?”
“魔王!”韦七娘重复这两个字,悲哀的眼瞳突然流出了眼泪。
晶莹的眼泪,碧绿的火光中闪烁着碧绿的光芒。
王风不觉看着韦七娘的眼晴。
他没有再问,是不是他知道韦七娘既然说出她在找寻的是什么,就一定还会告诉他更多的话?
韦七娘却没有再说什么,満眼都是泪光。
碧绿⾊的泪光。
悲哀的眼神,晶莹的眼泪。
王风看得心都快碎了。
泪光闪动,眼睛却并没有变化,一眨也不眨。
瞳孔也一动不动,仿佛已凝结。
一双点漆的眼瞳,碧绿的火光照耀下亦已碧绿,猫眼般闪光。
这猫眼也似的瞳孔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王风一直在看着韦七娘的眼睛,他当然亦看到现在出现在韦七娘眼瞳之中的这个人。
眼睛有多大?眼瞳有多大?
出现在眼中的人又有多大?
韦七娘的眼瞳中本来就只有他与血奴的倒影,现在这个人出现,他与血奴的倒影便消失不见。
以他目光的锐利,也不能看清楚他自己与血奴的倒影,可是现在这个人,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紫金白玉冠,英俊而温和,这个人不就是鹦鹉楼血奴房中那幅魔画之上所画着的那个年轻人吗?
十万妖魔群向他膜拜,血鹦鹉展翼向他飞投。
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魔王!
“魔王?!”王风一声呻昑。
出现在韦七娘眼瞳中的人像本人,如果不是在他的⾝左侧,就应该在他的⾝右边。
他左顾右盼。
在他的左右都没有人。
他再看韦七娘的眼睛,那个年轻的魔王赫然正从韦七娘的眼瞳中飘来。
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王风目瞪口呆,整个人仿佛变成一个木偶。
几分长短的一个人逐渐变大,增长。
韦七娘的一张脸几乎同时在浮动,就像是烟,就像是雾。
不过一剎那,韦七娘整个人都烟雾一样散开,消失。
她眼瞳中走出来的那个年轻的魔王这剎那却已足足有七尺。
他正站立在韦七娘方才站立的地方。
王风终于看清楚了他。
碧绿⾊的火焰之下,他完全没有碧绿。
那种碧绿⾊的光芒,根本不能落到他的⾝上。
他的面犹如冠玉,他的手也是一样。
他在笑,笑容温柔而⾼贵。
“魔王…”
王风又一声呻昑,他忽然感觉一种莫名的奋兴。
能够看见魔王无疑也是一种光荣。
魔王仍在笑。
王风看着他,欲言又止。
心中的疑团他深信眼前的魔王都能够给予他一个完満的解答。
魔王即使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彻地通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最低限度总可以告诉他血鹦鹉的秘密,告诉他太平富贵王府库蔵珠宝失窃的真相。
可惜他现在仍是心乱如⿇,千头万绪,一时间也不知应该从哪里问起。
魔王却竟已看穿了他的心,笑着忽然道:“朕知道你心中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决。”
他的语声温柔如女子,却又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
王风不知不觉地点头。
魔王接着又道:“你很想知道血鹦鹉的秘密?”
王风只有又点头。
魔王笑笑道:“你抱起血奴,跟我来。”
王风不由自主地抱起了血奴。
魔王实时转过⾝,向左面的石壁走过去。
王风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后。
一步又一步,他们终于来到了左面那个石壁之前。
魔王脚步不停,竟走入了石壁之內。
王风眼都直了,他抱着血奴,木头一样呆立在石壁前面。
他并不是妖魔,并没有穿墙入壁的本领。
也就在这时,魔王温柔的语声突然从石壁之內传出。
“你为什么不随朕进来?”
王风怔怔道:“这是一面墙壁。”
魔王的声音又从墙壁里面响起:“朕叫你进来,你只管进来。”
王风硬着头皮,一脚向那面墙壁跨入去。
那只脚竟然轻而易举地一直跨进了墙壁之內。
王风又是喜,又是惊,硬着头皮一头向那面墙壁撞入。
他没有头破血流,整个头都进了墙壁。
脚步更不停,他只觉眼前一黑,又看到了光。
迷蒙的光芒,也不知来自何处。
有风。
风吹起了王风的衣袂。
阴森森的冷风,吹在⾝上却没有寒冷的感觉。
有雾。
凄迷的白雾,飘浮在王风的周围,却没有阻碍他的视线。
王风又跨出一步。
这一步跨出,他眼睛突然瞥见了炽烈的光芒。
火光!
飞扬的火焰,排山倒海般正从他的右方涌来。
他仓皇左顾。
左方没有火焰,只有冰。
寒冰!
狂流奔沙一样的寒冰,映着火光,索索滚动。
火已烧来,冰已滚到,烈火寒冰之间却有相隔半丈的一段空隙。
王风抱着血奴就置⾝这空隙之中。
他下意识地垂头望去。
在他的脚下,竟没有土地。
王风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他手中的血奴几乎脫手坠下。
这坠下将会有什么结果?他不敢想象。
他死命将血奴抱紧,自己的两条腿却不知怎样才好。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跳下去。
风与雾之中,烈火与寒冰之间,竟似有一条无形的路,他就走在这一条无形的路之上。
他倒菗了一只冷气,抬头向上望一眼。
上面并没有青天,只有寒冰在滚动,烈火在飞舞,风在呼啸,雾在飘浮。
天在何方?地在何处?
没有头上的青天,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烈焰。
这里莫非就是诸魔的世界?墓非就是魔王十万岁寿诞之时,九天十地的神魔滴血化鹦鹉,共贺魔王的寿诞,共聚在一起的地方?
──奇浓嘉嘉普!
王风惊欢的心中,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他的眼里充満了奋兴,又充満了恐怖。
这魔域他已不止一次听说过,他本来绝不相信真的有奇浓嘉嘉普这地方。
现在他却置⾝这地方。
他不相信都不成。
“□”一声,一团烈火突然在他的面前落下,火焰莲花般张开,一个人在莲花般的火焰之上站了起来。
不是人,也不是兽。
王风本无法认得出这是什么东西。
它通体透明,却又并非无形。
一根根的骨骼清晰可见,左边的胸膛之上浮着一颗拳大的红心。
人心!
心红得像要滴血,却没有血滴下,它浑⾝上下一滴血都没有。
它的⾝体之內也就只有颗人心。
王风正想着他的容貌,莲花般的火焰已然合拢,它又化成一团火焰飞投向左边山海也似的烈焰。
王风的目光追着那一团火焰,落在山海也似的烈焰中,他突然发觉那已不单止是烈焰,烈焰中还有“人”无数的“人”
他惊顾四周。
这剎那之间,在他的四周竟全部塞満了“人”
有些随风飘飞,有些雾中隐现,滚动的寒冰之內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人”也不知来自何方,倒像是一直都存在,现在才现⾝出来。
王风对于这些“人”并不陌生,鹦鹉楼上血奴房中那张壁画之上,都有它们的画像。
它们并不是“人”
它们是妖魔。
九天十地的妖魔,各式各样的妖魔。
它们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状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一颗人心。
风中,雾中,烈火中,寒冰中,没有一处地方不看见这些妖魔。
九天十地的群魔这一次到底来了多少?
它们这一次聚会在奇浓嘉嘉普到底又为了什么?
这一天莫非是魔王的寿诞,这一次它们又替魔王准备了什么礼物?
魔王呢?
王风才想到魔王,那些妖魔就在火冰风雾之中消失。
十万妖魔一剎那完全消失,半个都不剩。
群魔一消失,他又看到了魔王。
魔王正站在前面,正向他招手。
王风急步迫上去。
他始终无法追及,无论他走得怎样快,魔王始终在他前面。
他看不见魔王的脚步移动。
魔王简直不必移动脚步就能够移动,风雾中冉冉飘飞。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周围还是风和雾,烈焰与寒冰。
王风的耐性虽然很好,已不免有些焦急,他正想问还要走多远,前面的魔王突又消失。
他想将魔王叫回来,左右的烈焰寒冰陡然壁立。
烈火结成了火墙,寒冰凝成了冰壁。
冰壁火墙中群魔再现,肃立在两旁。
一座华丽已极的宮殿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座宮殿简直就像是天外飞来,却又上不接天,下不及地,仿佛飘浮在风雾中。
王风当场又瞠目结舌。
他惊讶不已,就听到一连串铃声。
这铃声他也并不陌生。
铃声由远而近,十三只怪鸟拥着一团火焰在铃声中翩翩舞来。
美丽的怪鸟,有孔雀的翎,有蝙蝠的翅,有燕子的剪尾,有藌蜂的毒针,半边的翅是兀鹰,半边的翅是蝙蝠,半边的羽⽑是孔雀,半边的羽⽑是凤凰。
蝙蝠的伞翼漆黑,燕于的剪尾乌亮,孔雀的翎⽑辉煌,凤凰的羽⽑瑰丽。
每一种颜⾊都是配合得这样鲜明,不寻常的美,不寻常的怪。
每一只鸟的脖子都挂着一个铃。
铃声怪异而奇怪,仿佛要慑人的魂魄。
王风的魂魄并未被铃声慑掉,他那副样子,却已像失魂落魄。
他本来绝不相信有这种怪鸟,因为人间从来就没有这种怪乌,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可是他现在却又非相信不可。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但他却又知道自己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病。
这种怪鸟也根本就不是来自人间。
──这里也根本就不是人间。
这种怪鸟本属魔域所有,魔血所化。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化成了一只血鹦鹉,事实上只用了九万八千六百八十六滴,剩下了一千三百零十三滴,其中有十三滴结成了魔石,还有的一千三百滴,就化成了十三只魔乌──十三只血鹦鹉的奴才。
血奴!
十三只血奴翩翩飞舞到王风面前,突然聚合在一起。
那只是剎那,叮的一阵铃声暴响,十三只血奴又四散,回环飞舞。
他们拥来的那一团烈火实时从当中升⾼,旗火烟花般乍放。
烟花旗火七⾊,就像是鲜血。
平空就像是炸开了一蓬血雨。
雨血飞洒,也有些洒在王风的⾝上,可是一洒下去却又无影无踪,更没有染污王风的衣衫。王风也根本没有闪避。
他仿佛已被吓呆。
烈火乍放的剎那,在那一团烈火当中就出现了只鹦鹉,血红⾊的鹦鹉。
血鹦鹉!
血红⾊的羽⽑,血红⾊的嘴爪,眼睛竟也是血红的颜⾊。
九万八千六百八十七滴魔血,滴成了这一只血鹦鹉。
烈火中乍现,血鹦鹉亦是一团烈火也似。
它开始飞翔。
血红的羽翼迫开了火焰,割碎了寒冰,惊散了风,冲破了雾。
十三只血奴拱冲在它的左右,就像百般忠实的奴才,在侍候它们的主人。
慑魄的铃声,惊心的美丽。
整个奇浓嘉嘉普呈现出瑰丽无比的⾊彩。
血鹦鹉。
王风由心中发出了一声惊欢。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笑声。
是人的笑声。
笑声在他的前面响起,在他的面前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在他的面前就只有十三只血奴,一只血鹦鹉。
这正是血鹦鹉的笑声。
血鹦鹉正在笑,就像人一样在笑。
笑声中充満了一种说不出的琊恶妖异。
这种笑声王风已不是第一次听到。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铁恨就倒在他的面前,倒在这琊恶妖异的笑声之中,枯叶般姜缩。
现在他是第二次听到。
他不觉全⾝冰冷。
一般尖针般的寒意正从他的背后升起,刺人了他的脊骨,刺入了骨髓,刺入了他的心。
一种莫名的恐怖,強烈的恐怖,梦魇般庒住了他的心头。
他整个⾝子都起了颤抖,却仍站得很稳。
他虽然感觉恐怖,却并不害怕血鹦鹉。
因为血鹦鹉欠他两个愿望。
──血鹦鹉每隔七年就降临人间一次,每次都带来三个愿望。
──只要你是第一个看见它的人,你就能够得到那三个愿望。
一──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他与铁恨同时见到了血鹦鹉。
三个愿望血鹦鹉送给了他们两个人。
铁恨的愿望已实现。
他如愿以偿,在血鹦鹉的笑声中倒下,死在血鹦鹉的面前。
还在两个愿望已属于王风所有。
他第一个愿望是什么?第二个愿望又将会是什么?
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现在又见到了血鹦鹉,他也想提出自己的愿望。
可是他现在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妖异邓恶的笑声突然停下。
血鹦鹉的嘴,仍然张开着,嘴里吐出了人声:“王风!”
它竟是呼唤王风的名字,它竟还记得王风这个人。
王风连嘴唇都起了颤抖,颤声道:“血鹦鹉?”
他居然还说得出话来,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却不知道,他自己的声音已变得多么难听。
那简直就不像他的声音。
血鹦鹉又笑了。
这一次它又是笑什么?王风也笑,苦笑。他苦笑着道:“我们又见面了。”
血鹦鹉只是笑。
王风竭力提⾼了声音,道:“你是否还记得欠我两个愿望?”
笑声又停下,血鹦鹉淡淡地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王风咬咬牙道:“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要知道你的秘密。”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血鹦鹉的笑声立时又响起。
这一次的笑声更尖锐,更刺耳。笑声中,充満了妖异与琊恶,也充満了讥诮。
左右火墙冰壁下的十万神魔亦几乎同时大笑起来。
十万神魔同时大笑,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局面?
莫说是神魔,就十万凡人同时大笑,那一种声音已足以凉天动地。
这里却没有天,没有地。
十万神魔虽然张开了嘴巴大笑,却连一声笑声也没有。
这剎那之间,血鹦鹉突然消失。
十三只血奴亦自消失不见。
火冰风雾中却出现了十万把魔刀。
新月般的弯刀,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刀在十万神魔的手中,它们捧刀在手,仰首上望,怪异的面容之上一片肃穆。
王风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上去,又看到了魔王。
这一次他看到的魔王已不是几分,也不是几尺,而竟是几丈。
他的面容却还是那样的英俊而温和。
一阵奇异的乐声突然在火冰风雾中响起,十万神魔右手握刀,左手竖起了中指,面容更肃穆。
刀光忽一闪。
十万把魔刀一齐割在十万只中指之上,十万滴魔血从刀光中飞出,从魔指中飞出,箭雨般飞聚在魔王的面前。
九万八千六百八十六滴魔血滴成了只血鹦鹉。
一千三百滴魔血化成了十三只血奴。
血鹦鹉再现,血奴再在它左右飞翔。
这岂非魔王十万岁寿诞那一天的情景?王风整个人呆木当场。刀光又一闪,十万魔刀在火冰风雾中消失。奇异的乐声已消逝,几丈的魔王亦不知所踪。十三只血奴仍在回环展翼,血鹦鹉正在十三只血奴之中飞舞。它又笑。笑声中讥诮意味更浓。它笑道:
“这就是我的秘密。”
它虽然懂得说话,却并没有用任何话解释,却用它神奇的魔力将魔王十万岁寿诞,十万神魔滴血化鹦鹉那一天的情景,重现在王风面前。
它用事实来答复王风,用事实来満足王风的愿望。
王风却几乎要踢自己一脚。
血鹦鹉这秘密他最少已听说过三次,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有可能是事实。
因为他既没有去过奇浓嘉嘉普,也没有见过所谓妖魔。
可是他现在已经⾝在奇浓嘉嘉普,见过了魔王,在他左右的神魔即使没有十万,也已不止是几千。
它们绝不可能是人间的人。
十三只蝠翼燕尾孔雀缅凤凰翅的血奴更绝非人间的雀鸟。
连这些都会存在,血鹦鹉这件事又怎会不是事实?
他既然知道血鹦鹉的秘密,还要问血鹦鹉的秘密,这岂非可笑得很?王风却又哪里还笑得出来?王风不笑,血鹦鹉笑,大笑不绝。每隔七年它都降临人间一次,每一次都带给人间三个愿望。得到那三个愿望却不一定就是幸运。七年前太平王府的总管郭繁得到了血鹦鹉的三个愿望。结果郭繁夫妇双亡,独子郭兰人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终于还是死在棺村里面。这一次血鹦鹉的降临人间,铁恨王风同时见到他,铁恨得到了它的第一个愿望,那就是死亡。王风现在亦已提出了他的第一个愿望──血鹦鹉带给人间的第二个愿望。灾祸虽然没有降临到他的⾝上,却惹来血鹦鹉与群魔的讥笑。这虽然不是灾祸,也不是幸运。最后的一个愿望将是什么结果?笑声又停下。血鹦鹉盯着王风,道:
“你的第二个愿望又是什么?”
王风沉昑了起来。
这已是他最后的一个希望,他岂能不小心考虑清楚?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中要命阎王针,只有一百天性命这仵事。
一百无现在已经过了五十多天,连两个月他都话不到的了。
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种苍凉的感觉。
也许血鹦鹉能够以它神奇的魔力清除他⾝体之內的毒药,延续他的生命,甚至使他永生不死。
这是最后的希望,好不好就要求永生?
王风这念头才动,马上又打消。
他还很年轻,也并不想死,可是,他却不想被血鹦鹉所利用,将血鹦鹉的琊恶保留在⾝上,散播到人间。
郭繁的遭遇,他虽然没有目睹,铁恨的死亡,他却是印象很深。
他知道,魔王最大的愿望和目的,是让人间充満了灾祸和不幸,血鹦鹉的愿望带给人间的,其实就只是不幸与灾祸。
他纵然永生,那种不幸与灾祸亦必然永远占据着他的生命,而且未必就只是影响他一个人。
他绝不想永远生存在灾祸与不幸之中。
那应该要求什么?
七年前太平安乐富贵王府库蔵珠宝夜一之间神秘失踪这件事的秘密。
这件事到现在仍是一个不可解的迷。
铁恨侦查了足足七年,常笑暗中调查这件事亦已有两年多。
以他们的精明尚且无法侦破这仵事的秘密,其它人更就不在话下。
能够开解这个谜的,看来就只有魔王,只有血鹦鹉。
这已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终于脫口而出,道:“我的第二个希望是要知道太平安乐富贵王府库蔵珠宝夜一神秘失踪这件事整件事的真相。”
他特别強调“整件事”这三个字。
就是说,但凡与这件事有关的问题,血鹦鹉都应该给他一个清楚明白的解答。
血鹦鹉当场一怔:“这件事好象与你并无关系?王风道:“的确是没有关系。”
血鹦鹉道:“你知道来⼲什么?”
王风道:“満足自己的好奇心。”
血鹦鹉道:“哦?”
王风反问道:“这难道不能成为愿望?”
血鹦鹉道:“能。”
王风道:“能就成了。”
血鹦鹉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王风道:“有什么奇怪?”
血鹦鹉道:“人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永生不死,你本有两个永生的希望,可是你却不希望永生。”
王风道:“因为我不想变成你的傀儡。”
血鹦鹉道:“原来你是一个聪明人。”
它又笑了起来,大笑。
听它的口气,向它要求永生的反倒是傻瓜蛋。
它大笑展翼,飞转了半⾝,突然道:“随我来。”
这句话出口,它便冲前去,飞向前面的宮殿。
十三只血奴拱拥着它,不离它左右。
王风忙跟上去。
风呼啸,雾飘飞,壁立的烈焰又开始飞扬,墙聚的寒冰又开始滚动。
血鹦鹉一飞向魔宮,肃立两旁的十万神魔便又消失不见。
它在前面引路,将王风带到魔宮的面前。
一到了魔宮的面前,十三只血奴突然消失。
魔王更早已不知所踪,整个奇浓嘉嘉普就只剩下血鹦鹉一只魔鸟。
它又笑,大笑道:“你由这玉阶直上,到了玉阶的尽头,你将会看见一片汪洋,那之上有一艘魔舟,一看见那艘魔舟你就要跳进里面,它自然会将你载走。”
王风道:“我不是要离开。”
血鹦鹉道:“它也并不是载你离开,只不过将你载到一个地方。”
王风道:“是什么地方?”
血鹦鹉不答,只是道:“在那个地方你将会看见两个人。”
王风又问道:“什么人?”
血鹦鹉仍不答他,继续道:“他们将会开解你心中所有的疑团。”
说完这句话,血鹦鹉倏地变回一团火焰。血红的火焰一闪即逝。
王风哪里叫得住,怔住在那里。
在他的面前,正是一道白玉阶。
也只是一怔,他又举起了脚步,抱着血奴直往玉阶上走去。
玉阶上风更劲,雾更凄迷。
⾼处不胜寒。
王风上到玉阶的尽头,便不由打了个寒噤。
在他的面前,赫然是一片汪洋。
一望无际的汪洋。
水并不是蓝⾊,也并不是绿⾊。
是红⾊,红得就像是鲜血。
那与其说是一片汪洋,毋宁说它是一片血海。
死血的血海,一望无涯,却也没有与天相接。
海面上根本就没有天空,只有风和雾,烈焰与寒冰。
这绝不是人间的海洋。
魔海已在眼前,魔舟又在何处?
王风心念方动,一艘魔舟,就在他面前出现。那其实只是一个木排。这木排如何能够渡过这一片血海?魔海?这木排又会将他带到什么地方?
魔舟几乎就是在王风脚下出现,一出现便往外飘开。王风哪里还敢怠慢,抱紧了血奴,一纵⾝,疾往魔舟上跃落。血鹦鹉吩咐他一看见那艘魔舟就要跳下去,可是他看到那艘魔舟之时还有短暂的猜疑。即使是真正的海洋,准备跳下去的人甚至存心求死,跳下去前难免猜疑一下,何况这是一片血海!魔海!
那短暂的猜疑也许就已使魔法失效,王风跳下去的那剎那,那艘魔舟竟突然消失。
他竟是跳入一片血海之中!血!触目都是血!王风惊呼方出口,整个人连同怀抱的血奴已一齐没入血海之中!他却没有掉进水中的感觉,也没有掉进血中的感觉。那剎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是坠落一片虚无之中。他张目惊顾,触目已不是血,而是一片黑暗。──我到底坠落什么地方?”
王风浑⾝的血液几乎凝结。
无知也是一种恐惧。
风在耳边呼啸,眼前却只是一片黑暗。
无尽的黑暗。
□一声,王风突然感觉自己掉在一片湿软而又带硬实的东西之上,一个庇股虽没有落开两边,却感觉似乎已经摔得开花。
然后,他整个⾝子都倒翻在那一片东西上面。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反手摸去,着手竟是泥土的感觉,鼻子同时亦嗅到了嘲湿的泥土气味。
他竞是掉在一片土地之上,这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捏着一手的泥土,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在他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寒冰,没有烈焰,也没有雾,甚至连风都已静止。
这里并不是奇浓嘉嘉普。
──奇浓嘉嘉普在什么地方?
他从上摔下,未摔下之前他是置⾝奇浓嘉嘉普。
奇浓嘉嘉普那么应该是在上面的了。
他摔在泥土之上。
下面是土地,上面应该是什么?
他抬头望去。
上面也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却有尺许的一片迷蒙的亮光。
那一片亮光黑暗中透着蓝⾊,还有几点昏⻩的亮光在闪烁。
是星光。
上面是天空。
他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奇浓嘉嘉普莫非原是在天上?
他不噤又怔住在当场。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幽幽的叹息在他怀中响起。
血奴终于醒转。
她几乎立即从王风的怀中跳起⾝子,脫口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风道:“我也不知道!”
血奴一声轻叱道:“你──你是谁?”
王风叹了一口气,道:“这里虽然太黑暗,你没有可能看到我的面容,总该听得出我的声音。”
血奴应声一声惊呼:“王风?”
王风笑道:“我还以为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
血奴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问道:“我方才是不是昏迷了过去?”王风道:“昏迷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血奴道:“那我怎会来到这地方?”
王风道:“是我抱你跳下来的。”
血奴诧声道:“你怎么抱着我跳下这见鬼的地方?”
王风道:“这并不是我的主意。”
血奴道:“那是谁的主意?”
王风道:“血鹦鹉。”
血奴的语声立时变得奇怪起来,道:“你又见到了血鹦鹉?”
王风道:“还有他的臣子。”
血奴奇怪道:“血鹦鹉的臣子?”
王风道:“也就是你房中那幅魔画上的十三只血奴。”
血奴沉默了下去。
王风接着又道:“它们与那幅魔画上面所画的竟完全一样,有孔雀的轭,有蝙蝠的翅,有燕子的剪尾,有毒蜂的毒针──”血奴截口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王风惊叹道:“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血奴追问道:“你是说你见到了魔王?”
王风道:“其实第一个我就是见到他,除了魔王之外,还有十万妖魔。”
血奴又截口问道:“你见到的魔王到底是什么样子?”
王风道:“也是跟那幅魔画上面所画着的完全一样,头戴紫金白玉冠,很年轻,又英俊──”血奴再一次打断了王风的说话,道:“你方才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王风道:“奇浓嘉嘉普!”
血奴失声道:“你说在什么地方?奇浓嘉嘉普!”
王风道:“我想不到真的有这个地方。”他的语声突变得虚虚幻幻。“没有头上的青天,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与火焰,我抱着你竞就是在那当中。”
他的语声更虚幻,道:“也没有多久,寒冰凝成了冰壁,火焰结成了火墙,十万妖魔排列在冰壁火墙之下,魔宮之前,那时候十三只血奴就拥着血鹦鹉飞来了。”
血奴没有作声。
王风接又道:“来的时候只是一团火焰,火焰血花一样炸开,血鹦鹉才现⾝出来。”
他的语声突又一变,变得很恐怖,道:“它一现⾝就笑了,像人一样笑,还像人一样说话,第一句话竞是呼唤我的名字。”他吁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几乎快要给它吓死,幸好那时我记起了它欠我两个愿望。”
王风忽的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竟还笑得出,就是血奴都有些佩服他了。
他笑笑道:“你知道我向它提出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血奴没有应他。
他自己随即说了出来:“我竟还要它告诉我血鹦鹉的秘密。”
他放声大笑。
血奴没有笑,什么表示也没有。
王风似乎也觉得一个人笑实在太没有意思,很快就收住了笑声,又问道:“你知道它怎样答复我?”
血奴终于开口,问道:“它对你说了些什么?”
王风的话语又变得虚幻,道:“它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它神奇的魔力,使魔王十万岁寿诞,群魔共聚奇浓嘉嘉普,滴血化鹦鹉那一天的情景,在我的眼前重现,用事实来答复我,来満足我的愿望。”
血奴又沉默了下去。王风微喟道:“我虽然看到了一生从未见过的奇景,却浪费了第一个愿望。”
血奴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说话,道:“它欠你两个愿望,就算浪费了一个还有一个,你的第二个愿望又是什么?”
王风道:“我要它告诉我太平安乐富贵王府库蔵珠宝夜一之间神秘失踪这件事整件事的真相。”
血奴道:“它这一次又是怎样答复你?”
王风道:“这一次它也是没有正面答复我,只是叫我走上魔宮的石阶,跳进石阶尽头那一片汪洋之上的一艘魔舟,它说只要我跳下去,那艘魔舟就会将我带到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有两个人可以开解我心中所有的疑团。”
血奴忽问道:“你真的见到了那片汪洋,还有那什么魔舟?”
王风道:“那一片汪洋其实是一片血海,魔舟只是一个木排。”
血奴道:“你真的跳下去了?”
王风道:“所以你和我现在才会在这个地方。”
血奴再次沉默了下去。
王风突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也许就是地狱了…”
血奴第五次打断他的说话,道:“你哪来这许多的鬼话?”王风道:“你当我说的都是鬼话?”
血奴道:“不是鬼话是什么?”
王风道:“我虽然走遍了奇浓嘉嘉普,还没有变成妖魔鬼怪。”
血奴道:“什么奇浓嘉嘉普,什么十万神魔滴血化鹦鹉,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王风道:“我的眼睛好象并没有⽑病。”
血奴道:“脑袋有⽑病也是一样。”
王风道:“我的脑袋一直都很正常。”
血奴冷笑道:“那么你方才如果不是见鬼,就一定发疯。”
“他方才并没有见鬼,也没有发疯。”
另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来。
非常动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
缥缥缈缈,仿佛是从天上飘下。
王风血奴不由齐都抬头。
尺许丁方的那一片天光之中实时闪起了碧⾊的光芒。
火光。
他们在地下石室所见到的那种火光。
那个声音连随又说道:“不过在下面几天,你们就会发疯,也必然可以见鬼的了。”
王风不由得长⾝而起,血奴已厉声喝问:“谁!”
那个声音格格地笑道:“王风的声音,你都能够认得出来,我的声音怎么你反而听不出了?”
“你──是你!”血奴的语声立时变了。
语声竟带着強烈的恐惧。
王风那剎那好象亦认出了那个声音,不由心间打了两个寒噤。
碧绿的火光之中实时出现了一张脸。
很年轻的一张脸,无论怎样看来这个人也只得十四五的年纪,只是一个小姑娘。
穿红衣的小姑娘。
碧绿的火光只是一团,虽然已染绿了她的脸,但还没有染绿她的衣裳,还不难分辨出那是一⾝红衣。
他们却知道这位红衣小姑娘实在已不小的了。
这位红衣小姑娘自然就是神针韦七娘。
魔王在她的瞳孔飘出,现⾝在地下室的时候,她烟雾一样消散,现在竟然在天上出现。
莫非她,已被魔王变成了一个妖魔?
王风的眼睛霍地暴张,瞪着那一团碧绿的火,瞪着火光中的那张脸庞,突然道:
“你为什么还不将那张面具除下来?”
韦七娘笑道:“我戴着这张面具最少年轻了十年,上了年纪的女人岂非都喜欢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小姑娘?”
王风冷笑道:“你就算不将面具除下,我也已知道你是谁。”
韦七娘笑问道:“我是谁?”
王风一字字地道:“李大娘!”
那显然是韦七娘,他竟说是李大娘。
韦七娘岂非在地下室里烈焰中灰飞⾁灭?
看来他的眼睛如果没有⽑病,脑袋只怕真的有些⽑病的了。血奴这一次反而没有说他发疯。
韦七娘也没有,笑笑道:“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王风道:“声音。”
韦七娘道:“现在我一开口你就认出了我的声音,方才在地下室为什么我说了那许多,你竟然认不出来?”
王风没有作声。
韦七娘道:“是不是因为我当时庒着声音说话,是不是因为你当时惊魂甫定,血奴又昏倒,一颗心已经乱成一堆草一样?”
王风并没有否认。
韦七娘随即举手揭开了脸上那个小姑娘的面具,面具后面的果然是李大娘的脸庞。
她的脸上却也是挂着笑容。
她本是一个绝⾊佳人,笑起来尤其美丽,碧绿的火光照在她的面上,虽然使她的面⾊显得诡异,那无损美丽的容颜。
在血奴王风的眼中,她却已不是一个绝⾊的佳人,只是一个狠毒的恶魔。
韦七娘的面具落在李大娘的手中,韦七娘的人已怎样?
血奴忍不住开口问道:“韦七娘的面具怎会落在你手上?”
李大娘笑道:“她连性命部已保不住,如何保得住那个面具?”
血奴叫了起来:“你杀死了她?”
王风亦同时叫了起来:“那全⾝着火烧焚,后来与常笑同坠火阱中的女人不是你,莫非就──就是韦七娘?”
李大娘点头笑笑道:“你头脑倒也灵活,就可惜后知后觉!”
王风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大娘道:“那个地下室本来是一个很全安,很秘密的地方,由入口开始,一共有十三重凶毒的机关埋伏。所有的机关埋伏终年开启,无论什么人走进去都九死一生。”
王风道:“你自己当然例外。”
李大娘道:“我入去时当然可以将那些机关埋伏暂时封闭,可是随后进来的仍是一条死路。”
王风道:“你进去之后,自然不会将那些机关埋伏封闭。”
李大娘道:“自然不会。”
王风道:“我们三人进去的时候却是全安得很。”
李大娘:“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就无须将那些机关埋伏暂则封闭,也可以全安走过的了。”
王风道:“人偶尔会发发⾼烧,机关偶然失灵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李大娘道:“那些机关都是出自西域的⾼手匠人,就算三五十年之后亦不会失灵。”
王风道:“这就奇怪了。”
李大娘道:“也没有什么奇怪,只不过因为在我进去之前,已经有一个人走进去。”
王风道:“韦七娘?”
李大娘道:“正是她。”
王风道:“她懂得机关?”
李大娘道:“如果她能全懂倒还好,那最低限度她也不过将那机关暂时封闭,还可以再用,她却是一知半解,十三道机关结果倒有十一道给她弄坏了。”
王风道:“火阱以及那一幅将火焰隔断的石壁想必是未坏的两道机关其中的一道。”
李大娘道:“现在却已不能再用了。”
王风道:“还有的一道如何?”
李大娘:“也已不能再用。”她冷笑一声,道:“那一道机关是一蓬致命的毒烟。”
王风道:“哦?”
李大娘道:“第一道至第十道的机关完全都是立独的机关,第十一道与第十二道都是相连在一起,一连穿过了十道机关都是立独,到了第十一道机关之时,纵然是极小心的人亦难免大意疏忽,她也并没有例外。”
王风脫口道:“那一蓬毒烟…”
韦七娘道:“她昅进体內,我入进地下石室之际,她已然倒死地上。”
王风道:“后来,我们所听到的那一声惨叫…”
李大娘说道:“你们都听不出那是我的声音?”
王风道:“听得出,我只是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惨叫?”
李大娘笑道:“不为了什么,只为了要你们快入进那地下石室。我知道当时你们已在门外。”
王风道:“在我们进去之前,你已跟韦七娘换过了服衣,将她搬到魔王的石像面前烧焚的了?”
李大娘道:“这之前我当然还得先毁掉她的面庞。”
王风道:“她的人都已死了,你何苦一再难为她的尸体?”
李大娘道:“因为我要你们认为是我在焚⾝杀自。”
王风道:“那一声叹息…”
李大娘截口道:“是我在叹息,一个人还能叹息,就表示他还没有完全断气,即使我只得一线生机,相信你们都不会束手旁观,由得我活活烧死,所以我算准了一听到叹息,你们一定会扑前抢救。”
王风道:“我们一扑前,你就发动那第十三道机关?”
李大娘道:“我的确是那个意思,亦已付诸行动,只可惜就只坑杀一个常笑。”
王风不觉捏了一把冷汗,他并没有忘记那个可怕的火阱,亦没有忘记常笑那种恐怖的死亡。
他随即问道:“当时你是在什么地方?”李大娘:“在一面暗壁之內。”
王风道:“只是常笑一个坠下陷阱,你当然不会満足。”
李大娘:“也不能満足你们留在石室中,这对于我更是一种障碍。”
王风忽的想起了地下石室门外那“宝库”两个字:“是因为石室里面的那些箱子?
箱子之中的珠宝?”
李大娘道:“你也知道箱子里面装载着珠宝?”
王风道:“难道你建造那么全安秘密的一个地下石室,就是只为了万不得已之时蔵⾝之用?”
李大娘道:“当然不是。”
王风突然道:“那些珠宝是不是就是太平安乐富贵王府失窃的珠宝?”
李大娘反问道:“你说是不是?”王风道:“我说就是了。”
李大娘笑笑。
王风喃喃道:“怪不得我们对于你是一种障碍,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来清除这种障碍?”
李大娘道:“我不能出来。”
王风道:“哦?”
李大娘道:“因为我既没有将你击杀的本领,当时我更是光着⾝子。”
王风道:“当时你还没有换上韦七娘那一⾝红衣裳?”
李大娘道:“我是在只见常笑一坠陷阱,才有以韦七娘的⾝份出现这个念头。”
王风道:“暗壁之內想必还有一条暗道通往灵堂上面。”
李大娘道:“所以我才能在石室门外出现,那时血奴已昏倒在你的怀中,那在我来说更是一个绝好机会。”
王风道:“血奴与韦七娘相处多年,对于她的言行举止自必熟悉得很,她若是没有昏迷过去,你纵能瞒过我,也无法瞒过她。”
李大娘并不否认,点点头,却又道:“即使连她也能瞒过,我只有一双眼睛,要将你们两个人同时催眠,只怕也没有可能,因为你们两个都不是普通人。”
眼睛,催眠!
王风不由得苦笑道:“我只知道防范李大娘的一双眼睛,却竟没有想到连韦七娘的一双眼睛也要防范。”
李大娘道:“男人遇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忽然在自己面前流泪,就算不心软,心神想必也难免一乱。”
王风不能不点头。
李大娘接道:“不管是心乱抑或心软,都不免有些大意疏忽,看见了眼泪,亦不免注视她的眼睛。”
王风道:“你的眼泪倒不少!”
李大娘道:“也不多,刚好够用。”
王风又一声苦笑,道:“我方才看到的妖魔想必就是你的眼睛在作怪。”李大娘道:
“你的心如果不怪,我的眼睛又如何能够作怪?魔由心生,你方才所看的其实就是你心里所想的,对于奇浓嘉嘉普种种传说,我看你己听说过不少次。”
王风道:“以我记忆是三次。”
李大娘道:“鹦鹉楼血奴闺中那幅魔画也是印象深刻的了。”
王风不能不承认。
粉刷那幅魔画之时,魔画之上的诸魔他的确看得非常仔细。
那心中自然都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是以心神一被李大娘魔眼控制,李大娘一声魔王,他便不由想起那些传说,那幅魔画。
方才他眼中所见,其实就是他心里所想。
到了心神完全被控制,他眼中所见的却是李大娘口里所说的了。
那会子李大娘就算叫他杀自,相信他亦会杀自。
李大娘却只不过叫他跳入血海中的一艘魔舟。
事实并没有血海,也没有魔舟。
他抱着血奴一跳,就跌下这黑暗的石牢之中。
灯光碧绿而暗淡,照不到下面,那个洞口周围却照得非常清楚。
洞口的周围全是石壁,这不是一个石牢又是什么?
火光忽一闪,李大娘又笑起来,道:“不过,你的想象力倒也丰富,居然还想到穿墙入壁,看到你那些动作,当时我几乎没有笑弯了腰。”她笑得好象开心得很。
王风却只在苦笑。
一直等到李大娘的笑声完全停下他才再开口,道:“方才那血鹦鹉的说话是不是出自你口中?”
李大娘颔首道:“是!”
王风道:“你的话能不能作准?”
李大娘又笑,笑着道:“那要看什么话了。”
王风道:“你说我在这个地方将会看见两个人,他们将会开解我心中的疑团。”
李大娘道:“这是事实。”
王风道:“人呢?”
李大娘道:“下面一片漆黑,难怪你看不到。”
王风道:“人就在下面?”李大娘道:“两个人。”
王风不由追问道:“两个什么人?”
李大娘:“魔王,血鹦鹉!”
王风闷哼道:“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他这句话出口,血奴一旁已叫了起来:“他们就在这里?”
听她的话,世间真的有所谓魔王,血鹦鹉。
王风不由得一怔,脫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大娘道:“魔王当然就是个王,也就是血鹦鹉的主人,血鹦鹉却是十三个血奴的主人的首领,甘老头拚命要我放出来的就是他们,韦七娘乘乱偷入地下石室也就是为了搜寻他们的踪迹。”
王风并没有忘记甘老头与韦七娘都是十三个血奴之一。
李大娘接道:“地下石室之外本来终年守卫着我手下十三把魔刀中的四把,武三爷杀人庄院之时他们仓惶出外应战,韦七娘才有机会接近石室暗门,她能够连毁十一重机关入进內里实在不简单,只可惜人并不在石室之內,她纵然未死,结果仍不觉大失所望。”她语声一顿,道:“人就在你们下面!”
言犹未已,血奴已经又叫了起来:“灯呢?”
李大娘说道:“顺下面,一共有四盏灯,你们尽可以将之燃着,有了灯就会看得清楚的了。”她忽然问道:“你们⾝上有没有带着火折子之类的东西?”
这句话还未说到一半,王风将自己上下搜摸了一遍。
走江湖的人⾝上少不了都会带着火折子千里火之类的东西,他也不例外。
可是这一找之下,他却发觉所带的火折子已然失落。
血奴实时向他问道:“你有没有火折子在⾝上?”
王风道:“没有。”
李大娘的耳朵居然也很灵,接口道:“没有也不要紧,将这盏灯送给你们。”
她旋即松手,手中的绿灯直往下坠。
看着那盏灯落下,王风不由就打从心里寒了出来。
碧绿的灯光由暗淡而逐渐光亮,一会才落到他们头上。
由李大娘⾝形的大小,他虽已看出这石牢绝不会矮到哪里去,可是现在这盏灯一落,他却发觉到这石牢实在比他们估计的还要⾼出许多。
他倒有些奇怪,方才那一跌居然没有将他跌散。
接灯在手,他就隐约看到了四面的石壁之上都嵌着一盏石灯。
他连随掌灯纵⾝飞起。
碧绿的灯光一闪再闪,到他的⾝形落下之时,四壁的石灯都已被他燃亮。
四壁的石灯燃起来的都是碧绿的火光。
碧绿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石牢。
火光一亮起,王风就听到了血奴的惊呼。
四盏石灯每一盏都嵌在丈许⾼的石壁之上。
每一面石壁都四丈过外,四面石壁合成了这一个两丈多的石牢。
石牢的下面却只有一半是石地,还有一半是嘲湿的泥土。
石地用石块组成,与泥上相接的部份参差不齐,仿佛铺到那里石块便已经用尽。
石地有两张石榻,两张石榻之间隔着一张石桌,旁边还有两张石凳。
石凳上没有人,石榻上却有,一张石榻一个,总共两个人。
李大娘没有说谎,话却不能作准。
石榻上那两个根本已不能叫做人。
那只是两具死人骨骼,两具骷髅。
碧绿的火光之下,骷髅抹上了一层碧绿的光。
一种莫名的阴森,莫名的诡异气氛,笼罩着整个石牢。骷髅幽幽的,端端正正的盘膝坐在石榻之上,深陷的眼窝里隐约闪烁着惨绿的磷光。
其中一具骷髅的头上赫然戴着一顶紫金白玉冠。
血奴就盯着那具骷髅惊呼失⾊。
她霍地抬头,盯着李大娘,一正脸,冷笑道:“你又在卖弄什么阴谋诡计?”
李大娘亦是在盯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莫非不肯相信所看见的事实?”
血奴刚平静下来的面⾊又变了。
李大娘再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也不是一个怎样贪心的人,那些珠宝有一半到手其实已经很満足,随时都准备放人了。谁知道,他们在下面不过十曰,魔王便不甘屈辱自断经脉自裁,鹦鹉亦相继殉主自尽。”
血奴这才真的变了面⾊。
李大娘接道:“以他们的⾝份,我也知道这个石牢实在太过委屈,本来准备将这个石牢加以布置的,可是地面都还未弄好,事情就已经发生。”她又叹了一口气,道:
“这件事如果传了出来,我们之间的约定固然终结,我更绝不会活到现在,你们知道了魔王血鹦鹉已经不在人间,又岂会不立即取我性命?”
血奴突然打断了她的说话,道:“我们将珠宝完全找回来之后你就要将人交出,到时候你如何向我们交代?”
她一面激动之⾊,就连说话的声音亦己变得激动非常。
李大娘反而在笑了,道:“你们永远都不能将那些珠宝完全找到的。”
血奴厉声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大娘笑道:“你们那边将珠宝找回来,我这边便又将一些珠宝卖出去,虽然你找回来的那些珠宝不能再出手,那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部份,那许多珠宝,何时才卖尽?”
血奴的面⾊越听越激动,破口骂道:“你就是这样卑鄙。”
语声陡落,她的⾝形突然飞起,直扑向洞口。
这一下出其不意,李大娘却丝毫也不惊慌,竟就笑望着血奴向自己扑来。
血奴的⾝子飞起了两丈,力道已尽,那⾝形一凝,便往下泻落。
地牢并不止两丈⾼下。
⾝形一落下便又纵起,这一次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短剑。
她人在半空,猛一声轻叱,手中的短剑双脫手,飞击李大娘。
碧绿的火光中两道寒芒闪电般一闪,两支短剑已然飞到洞口。
她出手的准确并不在王风之下。
这两支短剑已能将李大娘击杀。
李大娘却仍不闪避,纤纤素手一翻,手中突然多了支黑黝黝的尺子。
量天尺!
是武三爷的量天尺!
血奴那两支短剑几乎同时一斜,飞向李太娘手中的量天尺。
叮叮的两声,两支短剑一齐昅附在量天尺之上。
李大娘格格娇笑道:“你还有什么兵器暗器?”
血奴的⾝形已然落下,她看在眼中,听在耳里,一张脸不由得铁青,但旋即又激起了晕红。她气得整个⾝子都在发抖,张嘴“哗”一口鲜血噴出,突然跪倒在那具头戴紫金白玉冠的骷髅面前。
她双目暴睁,眼角已迸裂,鲜血自眼中流出,流下了她的面颊。她的眼泪亦流下。
泪中有血,血中有泪。她的嘴唇也不住地在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她的神情亦变得呆木。
王风一直在留意着她,看见她这个样子,当场也吓了一跳。
他正想上前将她扶起来,她的人已倒下,又一次昏迷过去。
她与那具头戴紫金白玉冠的骷髅原是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为了将人救出来,这几年,她几乎心力交瘁,更不知遭遇多少屈辱。人现在却已变成骷髅,多年的心愿顿化泡影,这打击之大,并不是王风所能想象。
她満怀悲愤,一心拼杀李大娘,可是李大娘⾼⾼在上,就连拚命都不能。李大娘格格一笑,就更气得她吐血。王风赶紧上前抱起她。李大娘笑声未绝。她的笑声本来很动听,现在王风听来只觉得刺耳。他仰首又瞪着李大娘。笑声立时停下,笑面却未消失,笑意还在眼中。李大娘笑顾王风,道:“你是否也想试试能否跳上来对付我?”
王风冷笑道:“我还有自知之明。”
他本就不是以轻功见长,更何况这石牢足足有四丈⾼下。
李大娘道:“你是不是不要命,随时都在准备拚命?”
王风只是冷笑。
他虽然不要命,随时都在准备拚命,可是在目前的这种形势之下,根本没有他拚命的余地。
李大娘当然明白,她还要这样说也不过气气王风。
王风居然不动气。
李大娘实在有些失望,她一声微喟,道:“你不肯自己跳几下给我看,我只好自己想个办法要你大跳了。”
王风突喝道:“你准备怎样?”
李大娘道:“这陷阱的上面本来有一块几百斤的铁板,将铁板放下,就算轻功很好,亦只有在下面等死的份儿,只要我断绝供应清水食物,不出三曰,你们在下面就不渴死也得饿死,据我所知,饿也可以饿得人发疯,到时只要我将铁板再打开,就不难见到你在下面猴子般乱跳。”
王风道:“三两天还饿不死我这个人,这石牢里面说不定还有可吃的东西。”
李大娘道:“泥土里的蚯蚓还是缝中的蜈蚣?”
王风道:“蚯蚓蜈蚣据我所知都是非常可口的。”
李大娘道:“你吃过那些东西?”
王风道:“还没有这样机会。”
李大娘道:“这一次是你的机会了,只不知,你是不是真的敢吃那些东西?”
王风道:“连命我都敢拼,还有什么事情不敢?”
他口里说的虽然硬朗,心里却已发悸,咽喉却在发⼲,突然生出一种想吐的感觉。
蚯蚓滑腻的⾝子,蜈蚣丑恶的形态,就看在眼內,已令人心里不大舒服,人口呢?
李大娘打了一个寒噤,道:“连那些东西你都吃,我就想不佩服你都不成了。”
王风板着脸,不作声。
李大娘连随问道:“只不知血奴是不是也吃得下那些东西?”
女孩子大都连老鼠都怕得要命,血奴即使是例外,要她吃蚯蚓、蜈蚣,只怕要她死还要简单。
王风竟反而笑了起来:“她就算不吃也不要紧。”
李大娘:“哦?”
王风道:“一天半天没有东西入口,我相信她还支持得来。”
李大娘不噤一怔,说道:“我听不懂你这句话。”
王风道:“你以为你真的能够将我囚在这个石牢里活活饿死?”
李大娘道:“难道你有本领逃出这个石牢?”
王风道:“一天半实在多,也许两三个时辰之后我就在石牢外面,那会子最好你已远离这里,不给我遇上。”
李大娘又是一怔,道:“不成你真的有穿墙入壁,飞天遁他的本领?”
王风冷声道:“我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法师。”
李大娘追问道:“你那是什么本领?”
王风道:“也不是什么本领,只不过我⾝上带着一支削铁如泥的宝剑。”
他⾝上的确有一支剑,那剑也的确非常锋利,却只是一支普通的剑,削泥倒可以,削在铁上多削几下只怕就不难断成两截。
他却说得很实真。
听他的语气,好象非要李大娘大吃一惊不可。
李大娘却没有给他吓着,反而又大笑了起来。
她笑道:“原来你就只是还有一支削铁如泥的宝剑。”
王风道:“你好象并不担心?”
李大娘道:“我担心什么?”
王风道:“这石牢的石头,封口的铁板,莫非连削铁如泥的宝剑都削不入?”
李大娘笑道:“那只是普通的石头,普通的铁。”
这一次到王风奇怪了,道:“你难道不怕我走出来找你算帐?”
李大娘:“怎会不怕!”
王风道:“我看,你简直就不是害怕的样子。”
李大娘道:“如果你现在能够出来找我算帐,我就真的害怕了,可惜你最少也要两三个时辰之后才能够出来。”
王风道:“哦?”
李大娘道:“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将你们囚在石牢里头活活饿死,因为那最少要两三天时间。”她笑了笑,又道:“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就连三个时辰的耐性我也没有。”
王风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大娘又接道:“我现在就要你活虾般乱跳。”
王风问道:“这石牢下面莫非还有什么机关?”
李大娘又是一笑。
她笑得异常媚妩,王风看在眼內反而由心里寒了出来。
李大娘哈哈大笑道:“当然有,且已发动。”
这句话入耳,王风忽然发觉石牢已不像方才那么碧绿。
他惊顾四周,立即就发觉四面的石缝中缓缓渗出了那种黑油。
他并不知道那种黑油到底是什么东西,却知道那种黑油极易燃烧,而且不着火则已,一着火便不可收拾。
常笑的死亡他并没有忘记。
四盏石灯上的石缝中亦有黑油流下,并且已流入石灯,燃烧了起来。
火随即顺着流下的黑油烧上去,只不过片刻,四面石壁上已然出现了无数条火蛇。
火蛇嗤嗤的飞舞游走,四面石壁眼看就要变成四面火壁。
黑油继续渗出,继续流下,火蛇亦随着往下飞窜。
黑油流到地上之时,火蛇亦是必在地上流窜,到了黑油将地面铺平,整块地面便变成了一片火海。
地面一变成火海,王风即使是铁打的⾝子,亦不免化作飞灰。
也根本不必等到地面变成火海,王风血奴只怕便已被四壁飞窜的火灼成焦炭。
王风这才着慌。
李大娘看着他,格格笑道:“你那支削铁如泥的宝剑能不能将这些火蛇削断?”
她手中虽然无灯,石牢的火光已将她的脸照得更明亮。
火光在闪动,她的面容在幻变。
她一脸笑容。
美丽的笑容一起幻变,亦变得诡异。
她笑得非常开心。
王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王风越骂,李大娘越是开心。
一个人独骂实在无味,王风只骂了几句,便收住了口。
李大娘这才开口,说道:“半个时辰之后,你如果还不变做一只活虾的话,那我就真的服了你。”
这句话说完,她又格格大笑起来。
満室火蛇在她的格格笑声中飞舞更急,嗤嗤的一片异响。
嗤嗤的火声中,格格笑声突断。
王风抬头想再骂几声之时,大娘已不在石牢之上。
她去了哪里?
这念头一闪即逝,王风闭上了嘴巴,张目四顾。
四面石壁这时简直已变成四面火墙。
他已感到了火的灼热,呼昅亦开始觉得有些困难。
石壁下亦已开始燃烧,几条火蛇开始在地面四下流窜。
王风瞪着地面流窜的火蛇,一个⾝子不由得团团乱转。
这个燃烧的石牢虽不是一个锅,他已如铁锅上的蚂蚁一般。
四面的石壁火焰流窜,完全没有着手的余地,他根本不能攀⾼躲避,脚下是泥土,并没有地道,唯一出口就在上面。
这出口离地却有四丈多,纵然封闭的铁板没有放下,李大娘也没有在上面监视,他亦没有一跃而上的本领。
无路可逃也就只有等死了。
火越烧越猛,石牢自然亦越来越热,王风的心却越来越寒。
他的额上已有汗滴下,却不知是热汗抑或是冷汗。
他的⾝子转动着,突然停下,闪动的目光同时凝结,落在地面的石板上。
──地面上铺着的石板最少有二三十块,将那二三十块石块堆起来,虽然还不够,总可以拉近与出口的距离,何况还有两张石榻,这些加起来,如果李大娘没有将封口的铁板放下,人不在上面监视的话,应该可以帮助他跳出这个石牢的了。
他心念一动,不由又抬头望去。
李大娘仍不见在出口那里。
他的目光转向石榻那边。
靠墙的一张石榻之上已渗満了黑油,火蛇亦已经窜落黑油之上。
整张石榻都已在燃烧,头戴紫金白玉冠的那具骷髅仿佛就盘膝坐在火焰中。
周围的气氛更显得诡异。
王风没有理会那许多,将血奴放下,⾝子如箭般射落在那张还未着火的石榻上面,双手扳住了榻脚,正想将石榻拉开,忽然觉得好象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一怔,不觉放下手,倾耳细听。
果真是有人在呼唤他。
绝不是李大娘。
陌生的声音,又似曾听过。什么人?
“王风!王风!”
呼唤的声音怪异非常,赫然是从石牢上面传下来的。
他自然抬头望去,一双眼当场发直。火光闪动中,石牢上赫然立着一只鹦鹉!血红的鹦鹉!血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