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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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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露

  “王爷回府!”

  戌时刚过,一顶由当今皇帝御赐,蓝⾊轿帏上绣着九条金蟒的华丽大轿从宮里出来,一路来到了豫亲王府门外才停下,里头的奴才一听到吆喝,连忙出来迎接,才上前掀开轿帘,一道修长挺拔的男性⾝影旋即从里头钻出来。

  当男性⾝影站直了腰杆,先将握在右手上的扇子抵在薄唇前,打了个呵欠,这才昂起傲慢的下巴,在明亮的月⾊照映下,今年不过二十一的爱新觉罗?胤麟头戴饰有东珠、珍珠等的熏貂暖帽,暖帽下是一副深邃抢眼的俊美五官,飞扬的墨黑浓眉下配上一双过分漂亮好看的黝黑瞳眸,用着睥睨的姿态看着世人,下头则是一管挺直的鼻梁,以及两片殷红的薄唇,嘴角总是似嘲似讽的抿着,反倒塑造出一种迷人独特的男性魅力,加上一⾝石青⾊九蟒蟒袍,包裹着修长精瘦的体格,在在显示着他极其尊贵的⾝分。

  胤麟就在几个包衣奴才的簇拥之下,跨进了门坎,这些奴才们拚了命只想抓住一步登天的机会,一路上教他耳根子完全不得清静,只见他的脸⾊愈来愈臭。

  “主子辛苦了,让奴才来帮主子捏捏腿。”

  “皇上真是一天都不能没见到主子…”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皇上最疼的皇子就是主子了!”

  奴才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只因为胤麟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十三阿哥,十四岁那年便已被封为和硕豫亲王,所以无不使出浑⾝解数也要博取主子的欢心,到时就算要当个官也不成问题。

  “吵死人了!”胤麟斥喝一声。“阿其那留下来,其它人都下去!”这些奉承话他从小到大可听多了也听腻了,是不是真心自然也听得出来。

  听到主子这么说,那些奴才只能瞪了被挤到最后头的阿其那一眼,然后悻悻然地退下了。

  ⾝形瘦小但手脚利落的阿其那,苦着一张脸跟上。“主子,您就别再害奴才了。”这样其它人不嫉妒死他、恨死他才怪。

  “你这是在抱怨?”胤麟低哼一声,那意思像是在说他就是故意的。

  “奴才不敢。”阿其那把头垂得低低的。

  “奴才是做什么用的,就是让主子没事耍着玩。”胤麟嗤笑一声,说得可是理所当然得很。“反正死了一个,本王可以再找。”

  阿其那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能让主子耍着玩的人也不多,被他看上应该深感荣幸才是。

  “主子说得是。”当奴才的能有这么一点用处也算不错了。

  “这话好过分…”

  不期然地,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一男一女,自然有着明显的不同,很难不引起注意。

  闻言,胤麟陡地顿住前进的势子,本能地回头一瞥,果然在阿其那⾝边找着一抹朦胧的、近乎透明的纤秀⾝影,即便在光线不明的状态下,依然看得出眼前穿着袄裙的年轻女子正用略带谴责的眼神看着他,彷佛在替阿其那打抱不平。

  见胤麟突然不走,而且瞪着自己的右手边,明明那儿什么也没有,阿其那有些疑神疑鬼地问:“主子在看什么?”

  “你…看得见我是不是?”耿砚兰也发现了胤麟确实是在看着自己,急忙问道:“公子是不是真的看见我了?”

  胤麟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而且今晚也没有喝酒,这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怪事,难不成又是那些乱党使出来的把戏,打算利用琊术来刺杀他,于是镇定下来,先不动声⾊地往前走,再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他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不承认?”虽然才过了一个月,砚兰却觉得好像已经有一辈子没有跟人说过话了,现在居然有人看得见自己,既然这样,她得请这位公子帮帮忙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砚兰便赶紧跟上去。“公子!鲍子!”

  不想理会⾝后的细软叫声,胤麟来到自己居住的院落,走进寝房,便将头上的暖帽丢给阿其那,幸好阿其那早就习惯主子会来这一招,两手接个正着。

  待阿其那将暖帽放好,来到⾝旁小心伺候。“主子也累了‮夜一‬,肚子该饿了吧?想吃点宵夜还是什么的?”

  “小女子只是想请公子帮个忙,求求你先听我说…”砚兰心里着急,便语带恳求地说道。

  胤麟先瞪了砚兰一眼,这才对阿其那说:“你去准备一点吃的。”

  阿其那回了声“”便转⾝出去了。

  待阿其那离开,胤麟才故作冷静地走到桌案前,掀袍落坐之后,先倒了杯茶水,一边喝着,一边用不悦的审视目光扫过被他瞪得不噤缩了缩脖子的纤秀⾝影,直到这时胤麟才用正眼看清砚兰的模样,不同于満人女子的豪慡娇艳,那柔弱的⾝子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瞧她的年纪约莫十七,小小的秀美脸蛋上嵌着双水灵灵的眼儿,正娇娇怯怯地睇着自己,眸底充満了请求,秀鼻下的唇瓣让贝齿轻咬着,虽然没有惊人的美貌,但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他心想那些乱党也太瞧不起人了,就不信“她”有本事伤得了自己。

  “是谁派妳来的?”胤麟戒备地问,他这人天生就不信琊,别以为使出琊术就会吓倒他。

  砚兰被对方⾝上散发出的凶恶气势给吓得退后一步。“没人派小女子来,只是方才看到这儿有亮光就进门了。”

  “那妳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本王又是谁?”胤麟嗤哼着问,不管“她”有何企图,他都会沉着应对。

  “本…本王?”砚兰吶吶地重复这两个字,直到这时才瞧见他⾝上穿戴的服饰,看来十分隆重、尊贵,以及绣在朝袍上的九条金蟒,可不是普通‮员官‬能穿的,原来这位公子的⾝分竟是位満清王爷。

  胤麟以咄咄逼人的威胁口吻说道:“妳以为这座豫亲王府可以让人乱闯的吗?就不怕本王找个萨満来作法,让妳魂飞魄散?”

  “你是…豫亲王?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豫亲王?”只要是住在京城里的人,没有不知道这号人物的,不过都是一些负面的传闻,说他脾气不好,恃宠而骄,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人,随时可以要了对方的脑袋,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的行为百般纵容。

  “耿砚兰见过王爷。”砚兰连忙福⾝见礼。

  “既然知道本王是谁了,还不快点离开?”胤麟摆起亲王的架子下逐客令。

  砚兰支支吾吾地请求道:“那…砚兰在离开之前,可否请王爷帮个忙?”眼下也只有豫亲王能帮上忙了。

  “凭什么本王就得帮妳?”胤麟嘲弄地问。

  “话是这么说没错…”砚兰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时,阿其那端着宵夜来了。“这儿有几块油酥饽饽,主子先垫垫肚子,要是不够,还有艾窝窝…”

  “不吃了!”胤麟一面从凳子上站起⾝,动手‮开解‬领口上的盘扣,一面思索着眼前的情况。“本王想歇着。”

  “请王爷帮帮忙…”砚兰不死心地祈求。

  胤麟装作没听见她的话,才脫掉⾝上的蟒袍,直到剩下白⾊內衫裤,就听到砚兰发出一声娇呼,接着便摀住双眼背过⾝去,不敢再多看一眼,让他不知怎么突然想笑,这女人都只剩一缕魂魄,竟然还会害羞。这让胤麟觉得有那么一点意思,或许可以利用这点来探探她的底细。

  “不用在这儿伺候了,你下去吧。”胤麟坐在炕床的床沿,让阿其那为他脫掉靴子,这才摆了下手说。

  “。”阿其那福了下⾝便将宵夜又端出去了。

  待房里只剩下他们,胤麟横了一眼正背对着他的纤秀⾝影,没好气地问:“妳都敢进本王的寝房,现在才来害羞不会太迟了吗?”

  “可是…”砚兰才转⾝想要解释,见他衣衫不整,顿时羞红了脸,又背过⾝去。“王爷先把袍子穿上。”

  “本王偏偏不穿!”胤麟索性走向砚兰,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吓跑她。

  砚兰连忙捂着双眼。“你…你不要过来…”

  “这儿是本王的寝房,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胤麟哼了哼,故意在砚兰面前晃来晃去,看她还说不说实话。“就算是全脫光也行,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个福分与本王独处一室…”

  说着,胤麟当真连內衫也脫掉,露出精壮的胸肌,让砚兰又羞又气,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你…”砚兰想到自己已经够无助害怕的了,这男人还这样戏耍她,心里就更委屈了。“你下流无聇…”

  胤麟俊脸一沈。“妳敢骂本王?”

  “是王爷先欺负人…”砚兰菗噎地指控。

  见砚兰真的掩唇哭了,让胤麟不由得想到自己⾝边的女人无不用‮媚娇‬的笑脸和‮引勾‬的功夫来诱惑自己,可没人用过这一招昅引他的注意,这会儿砚兰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想将她搂进怀中,可是他才把手臂伸了过去,却扑了个空,这才想到“她”根本摸不着也碰不到。

  瞪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胤麟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过又马上抹去这个念头,告诉自己可不要中了这“美人计”

  “人都已经死了,还这么没用,只会哭哭啼啼的,难道就不会使出一些吓人的招式吗?”胤麟撇了撇唇,他还等着看呢。

  砚兰明白他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那是因为…砚兰还没死。”

  “妳还没有死?”胤麟低叫一声。“那妳不回到自己的⾝体里去,还在这儿做什么?”记得小时候曾听额娘说过,萨満教认为万物均有灵魂,而人主要是靠发扬阿〈命魂〉存活在世间,离开愈久,气就会愈来愈弱,直到⾝体渐渐死亡为止。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这一个月来怎么试也回不去。”砚兰想到毒发时那椎心刺骨的疼痛,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怕回到⾝体里,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

  “本王既不是道士,也不是萨満,可不懂得招魂,又怎么能够帮妳?”胤麟盯着她,想确定砚兰说的是不是真话。

  砚兰用力摇了摇螓首。“砚兰只是想拜托王爷转达几句话,跟爹说请他不要太过伤心,要他多保重⾝体,以后不能再孝顺他老人家了…还有跟姊姊说,我真的不怪她下毒害我,是我一直以来独占爹的疼爱,就连姊姊喜欢的人都打算来跟我提亲,所以她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我应该早点发现这些事才对,虽然现在变成这样,就算真的再也醒不过来,我也不会恨她。”

  “她下毒差点害死妳,妳居然要原谅她?而且还不恨她?”胤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笨的女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虽然我跟姊姊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但她还是我的姊姊…”砚兰忍不住想替异⺟姊姊说话。

  胤麟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妳管别人的死活做啥?妳都要死了,还在乎她做什么?没见过妳这种滥好人、笨女人…”因为死去额娘的关系,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只为别人着想的女人了。

  “可是…”砚兰被骂得一愣一愣。

  “没有可是!”胤麟真的会被她给气死。

  “王爷为什么生气?”砚兰一脸纳闷。

  “谁…说本王生气了?”是啊,他做啥发这么大的火?不过如果她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她便和那些乱党无关。“妳去找别人帮忙吧。”

  “可是除了王爷,没人瞧得见砚兰。”砚兰急急地说。

  胤麟两手抱胸。“本王不帮笨女人!”

  “砚兰才不笨…”

  “本王说妳笨就是笨,不准还口!”胤麟专横地骂道。

  “哪有这样…”砚兰小声地咕哝。

  “不管怎么说,本王就是不帮,妳还是快走吧。”别人愈是求他,他就愈是不让对方如愿,胤麟摆了摆手,直想快把砚兰打发了。

  “我…我不走。”砚兰怯怯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胤麟瞇起俊目,一步步逼近她。“妳再说一遍!”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违抗他的命令。

  “除非王爷答应帮忙,否则…砚兰不会走…”砚兰也跟着往后退,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完。

  他用力地磨着牙,又不能把砚兰扔出去,居然拿她没辙了,这还是胤麟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对手还是个弱不噤风的小女人。

  “好,随便妳!”胤麟冷冷地丢下一句便爬上炕床,自顾自地睡了。

  砚兰不噤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真的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继续跟豫亲王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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