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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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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很久,十三未再梦见儿时的情景,感觉上,昨⽇忽远忽近,历历在眼前。

  那个人,真的是师⽗吗?当年并没有在山崖下发现师⽗的尸⾝,⾕底的流⽔十分湍急,每一个人都告诉她,得生的机会极渺茫。

  然而,十年来,支持她活下来的,也是这一点微渺的希望。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当重逢的⽇子真正降临时,他却已经忘了她。

  “教主!”文虎的嗓音自她⾝后传来。

  十三仍望着窗外的郁郁青山,没有回首。

  “查出来了吗?”她问,眼底有旁人不见的孤寂。

  “启禀教主,碧湖村的村民们告诉我,明大夫是在三年前来到村子里的,在此之前,从没有人见过他。”

  “明大夫?他姓明么?”

  “是的,他自称姓明。”

  十三很快的转过⾝来,熠熠黑瞳迸出夺人的光采。“名字呢?叫什么名字?”

  “他从来未曾提起。”

  “是吗?”沉昑半晌,十三越过文虎,大步往屋外走。

  “教主,您上哪儿去?”文虎跟在她⾝后。

  “碧湖村!”

  “可是,您病体初愈…”

  “别担心,碍不了事儿的。”话甫停歇,她一个提气翻⾝上马,绝尘而去。

  “教主…”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决定?文虎脸上泛起不自觉的轻悯。

  他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来得悲伤,这样的她,还能承受多少次打击?

  十三骑着马,来到小屋前。一名⾝着绿⾊⾐裙的女子,正好由屋里走了出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女子走向她,笑容可掬地问。

  十三无主旨,黑沉的瞳打量起她。她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一张脸甜美可人。

  “妳是什么人?”十三问出口。

  女子一怔,继而笑了起来。“我叫小宛。”

  这倒是头一回有人到这里不问大夫在哪里,反倒先问起她!瞧着马上这位⽩⾐女子虽然神情很冷漠,面貌与气势却和一般女子不同,有种夺人的光华。

  小宛不由得微微失神:

  “是什么人来了?”屋里忽然传出声音。

  “是我,前来应诊。”十三接口回答,轻巧地翻⾝下马。

  小宛回过神来,领着这位⽩⾐女子走人屋中。

  奇怪的是,她居然觉得这名⽩⾐女子,和明哥哥好象啊!

  “请坐!”

  甫⼊屋中,十三便上一双黑沉的眼眸。她的心,起了一种恍忽的感受!

  是他回来了吗?真的是他吗?

  “妳的气⾊已经好很多了。”他淡淡开口。

  十三瞧往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大夫尊姓大名?家乡何处?”

  “姑娘为什么问?”望着她,他的心底升起陌生的悸动。

  十三蹙眉执拗地问:“请您回答我!”就算是无礼,她也要查个⽔落石出!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更不知家乡在何处!”他淡淡地表示。

  “那么,明这个姓氏是如而得?”

  他微微一笑,忽地伸手拉出⾐襟里一条系着红线的⽟佩。“这个,是不是很像一个明字?”他问。

  十三的呼昅不由得一窒。这⽟佩是师⽗的随⾝护⽟,她怎么也不会忘记!

  那么,是真的了!这个人就是她的师⽗明笑生!

  “师⽗!”十三膝一曲,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您就是十三思念了十年的人,明笑生!”十三旁若无人地执起他的手,把脸颊紧紧地靠上他手背。

  他可以菗回手,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眼泪,正由她的脸传到他手上…

  两人不知道的是,这泪⽔正一点一滴地开启了他心中潜蔵的锁。

  “明哥哥!”一道怯怯的声音,打破了十三师徒之间无立言的心灵融。

  明笑生缓缓开口:“姑娘只怕认错人了!”

  十三抬起脸,如无依的孩子。“您不要十三了吗?”

  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滑下。

  为什么,她的泪⽔竟让他心绪如此动?

  勉力定了定心神,他拉起她。“不是我不要妳,而是我早已忘了从前!”颐了下,他接口又道:“泪⽔并不适合妳,请妳不要再为我这样的人流泪了。”

  他真的一点也没有变,十三驯顺地点点头。“师⽗说的,十三一定遵从!”说完,她抹抹泪,露出只为他而生的浅笑。

  小宛在一旁见了,心中一动。“现下已近晌午,姑娘就留下来一道用饭吧!”

  十三瞧住师⽗…

  “倘若不赚耝茶淡饭,就留下来吧!”他没有拒绝。

  十三的心暖了起来。这表示他肯原谅她了吗?

  小宛手脚俐落,很快就备好四菜一汤。

  “我来为妳添饭吧!”小宛如小屋的女主人一般,主动为十三添饭盛菜。

  “谢谢妳。”十三接过陶碗,眼神不由自主地冷锐起来。

  席间,小宛更与明笑生有说有笑,为他添菜盛汤,一如子。

  十三备受冷落。

  “我可以喊妳一声姊姊吗?”小宛瞧住她,甜美的笑容中有微微的自得。

  十三笑了起来。“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权力容易让人心‮败腐‬。”停了停,黑瞳在剎那间泛起了惯有的杀气。“我想,我还是喜别人喊我一声教主。”

  小宛让她冷厉的气势所慑,一时哑口无言。十三的眼神让人忍不住害怕!

  “妳的良善也教权力给蒙蔽了吗?”十三耳边徐徐传来一句。

  十三上师⽗的眼。在他澄明的眸光下,她竟有些心虚!

  是他改变了,还是她?十年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她的心一⽇冷过一⽇,她知道!然而,这不正是他当年的嘱咐吗?

  “您曾经说过,世之主必须冷漠无情,十三一⽇不敢或忘。”她答。

  两人对峙半晌…

  “也许,当时我错了!”他轻言道。

  “师⽗是责备十三吗?”

  “早已遗忘的事,又何来责备?”

  十三心头顿时伤心难忍,起⾝奔出屋外,他很快地追了出去。

  “明哥哥…”小宛在他⾝后喊,他却没有停下脚步。

  来到竹篱外,十三回首。

  “您知道吗?十三从没想过,遗忘会是这么‮忍残‬的一件事!”

  他心底轻轻叹息。“小宛是个好姑娘,请妳不要伤害她。”

  原来,他也感受到她含悲的杀意吗?“您只有这句话对十三说?”

  挡在面前的石头必须铲除!难道,他连自己说过的话也要违背?天下还有什么可信的呢?他是她的天吶…他怎能轻易就取走她的一片天呢?

  “也许,妳不该再到这里来!”

  十三没有哭!她只是用很悲伤的眼神,凝视这张她永远遗忘不了的容颜…

  最恨多才情太浅。下一刻,十三翻⾝上马,很快的消失在树林间。

  夜⾊下,一条黑影了无声息地朝明教分堂而来。

  博啸大为太原分堂的香主,武艺仅次于左右护法,为分堂中武艺⽇圣⾼明者。

  饶是如此,睡梦中的他,仍没有察觉一股凶残的杀气正直他而来!

  房门了无声息地推了开,黑⾐人倏然点亮房中的烛火。

  傅啸大一惊,右手直取饼畔备剑,一个俐落的翻⾝窜出窗外。

  黑⾐人冷笑几下,从容地尾随而去。

  一⾝单⾐的传啸天,就在房前的院落与黑⾐人斗起来:

  “你是什么人?难道不知此地是明教的太原分堂?”趁着一丝空档,傅啸天厉声开口。

  黑⾐人冷笑一声。“知道又如何?”他索停了下来。

  “你想与明教为敌?”这一次,黑⾐人纵声狂笑。

  “与明教为敌?!不,这不是我最终目标。”

  “那你…”

  “我的目标是杀了明教教主!”语罢,他再次狂笑起来,一张面孔鸷危险。

  “先过我这一关吧!”话甫落,傅啸天捉剑刺了过去。黑⾐人从容地翻⾝闪过。两人手不到十招,博啸天就死在黑⾐人剑下!他轻轻来到傅啸天面前,蹲下⾝,将手覆上他双眼…

  “你暝目吧!”很快的,三十来名家丁涌至香主房前…

  “香主…”众人眼见博啸天死在⾎泊之中,又惊又怒,一时难以置信。

  “快追!”其中一人开口。众人如梦初醒,捉刀在四周重重搜索起来…

  黑⾐人立于屋脊,冷眼瞧着众人。“快看,人在屋顶!”终于,有人发现他的存在。黑⾐人一点也不着急,冷笑数声,施展上乘轻功离开。

  转眼之间,他已在数十丈外!这已经是第十二个人了。

  下一个,就是十三!在他心底,再一次浮上一张小小的面孔:那一年,她立于梅花桩上时,他告诉自己,有朝一⽇,定要成为她的对手。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办到!雨很大,十三跪在小屋之外,一动也不动。这样淋着大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师⽗,您真的打算从今以后再也不见十三吗?十三的心,比十年之前更绝望!蓦地,门扉轻轻开启。师⽗…您终于肯见十三了吗?明笑生撑着油伞来到十三面前。“妳何苦如此‮磨折‬自己!”

  “只要师⽗肯认十三,原谅十三,跪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呢?”多年来,盘据心底的,始终是他坠崖那惊心的一幕。

  “我的原谅对妳来说,真的如此重要?”

  “当年,师⽗若非为了救我,又怎会坠下百丈深崖呢?”

  他沉默无语,精睿的黑眸中有深思的光芒。

  “起来吧!再这么淋下去,要受凉的!”他伸出手。

  十三盯住他伸来的手,却迟迟未起⾝。“您,原谅十三了吗?”

  “一个人要如何原谅已遗忘的事呢?”他轻轻叹息。

  “不…”十三叫了起来。“我不信您已遗忘一切,我不信!这小屋建造的方式和您从前居住的地方相同,难道是巧合…十三不信您…您…”

  “说起来也许很难令人相信,但当初建造这里的时候,凭的只是一种直觉!”

  闻言,十三不由得心头浮上酸楚。“师⽗对一座建筑都有这样深的眷恋,为何对人竟能如此无情?”她仰着脸,却看不清他的脸庞。

  模糊视线的,到底是雨还是泪,她早已分不清!

  殊不知,她的话在他心头起了目涛,脑海中似闪过了些什么,却又看不清!

  十三见他始终无言,心头起了一计。她要他承认自己,她不允许他逃避!

  下一刻,她微一凝神,暗暗凝聚了內力…

  “师⽗,得罪了!”话起的同一瞬,她双掌一翻,直向他口!

  出自于直觉,他将油伞-拋,伸手接下这一掌!

  霎时,‮大巨‬的一股力量得十三气⾎翻涌,哇地一声,口中噴出一口鲜⾎!

  这惊心的一幕,在他心底爆了开来:

  “妳…这是做什么?”他扶起她,黑眸掠过复杂的光芒。

  “任何…是以教您…承认十三的法子…十三都愿意一试。”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內伤。

  “傻!”话甫落,他抱起她走人屋中,将她放在榻上。“任何⾜以致死的法子,都不值一试!”他薄怒地道,眸光直盯住她朱上,那一抹教他心惊的⾎迹。

  十三却満⾜地笑了。“您终于肯责备十三了!”

  他盯住她,好半晌没有开口。

  “换上⾐衫吧!”他取饼木柜里⼲净的一袭⽩衫,然后背过⾝。

  ⾐衫上有他的气味!十三缓缓褪下衫,来到他⾝后,伸手环住他。

  “您爱十三吗?”她把脸贴上他背脊。

  他浑⾝一震,没有回答。

  “不爱吗?那也无妨!只要您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十三便満⾜了。”语罢,她放开他,着上⽩衫,面上的神情既喜,又带点心酸。

  “妳的內伤,重吗?”他问,转过⾝来,目光中満含歉疚。他无意伤她。

  “碍不了的!”

  “那么,今晚妳就留下来调息。”

  “多谢师⽗!”她露出极浅的笑,心酸之极。

  是因为师徒相恋属大逆,所以他才拒绝吗?还是,他从来没爱过她呢?

  经过‮夜一‬的调息之后,十三的內伤已大为减轻。

  甫出门,十三便上小宛微怔的面孔。

  “啊,妳在呀,过来和咱们一块儿用素粥吧!”小宛勉力抑下不悦,端起一只陶碗。

  “不用⿇烦了,我不饿,你们吃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她说着,对上那一双始终教她揪心的拟眸,然后走出屋外。

  她打听过,小宛是村里的人,时时来帮忙师⽗应诊,村子里的人都将两人视为一对。

  “等一等!”他来到屋外。

  “十三明⽇再来看您!”她回首,撑出一抹微笑。

  “不,我过去,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告诉妳。”

  “现在不能说吗?”

  “一有决定,我会立刻告诉妳!”

  “那么,十三等着您了!”语罢,她翻⾝上马,绝尘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追逐着她的那一双黑眸底,云雾翻覆着…

  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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