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端著一盆子洗净的⾐裳,缓缓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由聂影的大宅院回来,已有十一天,——每一天都像数著⽇子在过活,心底盼著能再见上他一面!
虽然她十分清楚两人本门不当户不对,然而思念无门阀之限,与⽇俱增,想停,却做不到!
她是真的喜他!
每一回,只要见到他和熙的神态,含情的眸光,她就会有种幸福的感受…彷佛两人真能长长久久!
只是,出⾝贫寒的自己,要怎么,才能配得上他呢?
云泥之别的事实,如万里鸿沟,让她只能在暗地里尝尽相思之苦。
思及此,——鼻头微微一酸,心痛的感受蔓遍了⾝子,连指尖都隐隐地泛起痛楚!
这就是喜上一个人之后,所必须负担的感受吗?
两行清泪悄然而下…——
停下脚步,昅了昅鼻子,以⾐袖抹去眼泪。
她不希望这个样子教人瞧见,怕阿爹为她担心。
重整了心绪过后,她再度朝回家的路上迈开步子。
刚刚走进院子,——耳边就来屋子里的笑声!
大姊和二姊为了什么如此⾼兴呢?
迟疑片刻,她选择待在院子里晾⾐。
一种奇特的感觉,在她晾⾐不久之后发生!
她猛地转过⾝,聂影正站在木门外瞧着她!
刹那间,——呼昅为之一窒,彷佛连自己的心跳都可以听见!
她这是在做梦吗?如果是,她但愿不要醒来!
“三妹,你还杵在哪儿做什么?快进屋里来做饭,聂公子答应要留下来吃午饭呢!”程金定在窗口朝她喊。
“就来了!”应了声,晾完最后一件⾐裳后转过⾝…
那一道教她魂萦梦系⾝影已然消失!
她在期望什么呢?她不是早已经拒绝了他!
⼊屋之后,——轻轻瞥过聂影主仆两人一眼,旋即走⼊厨房。
“真是的,见了人也不打声招呼,真是失礼了,聂公子!”程⽟英朝聂影笑了笑。
“公子不要介意,小女这几⽇大概是⾝子初愈,精神差了些,平时她不会这个样子的!”程老爹歉然地表示。
其实,他看得出——心情似乎十分低落,却又不明⽩是为了什么。
这个女儿他最清楚,问是没有用的,只会令她把话更往心里蔵!
“我明⽩,老伯!”聂影淡一笑,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程老爹也觉得奇怪,这么尊贵的公子三番两次来到他简朴的屋子,一定不是为了与他这个老头子喝茶。
若是为三个女儿而来,这又更奇怪了!
照理,聂公予应该选门户相对的大家闺秀才是,而不是像他们这样的穷人家!
到底,他是为了哪一个女儿而来呢?
“金定,去帮忙三妹!”程⽟英开口。
“可是…”
“定儿,你妹妹⾝子初愈,你就去帮帮她吧!”程老爹也开了口。
“好嘛好嘛!”程金定又痴痴瞧了聂影一眼,才踏进厨房。
“我觉得聂公子是专程来瞧我的!”程金定奋兴地表示。同时由怀里掏出一支簪子。“三妹你瞧,聂公于送我和大姊一人一支呢!”顿了下,她微微得意地瞄了瞄三妹…
“真抱歉,你没有耶!聂公子大概不喜瘦排骨吧!”
程——没有搭腔,只是轻瞥一眼,又低头继续洗菜。
好不容易煮了饭菜,程老爹朝何星开口说道:“何管家也一块儿坐吧!没关系吧?聂公子?”
聂影朝何星点点头,六个人围著一张桌子吃饭。
席间,聂影对程老爹道:“老伯,其实我今⽇到府上拜访,是有求而来!”
“哦?公子太客气了,不知道我可以帮上公子什么忙?”
“我希望老伯能答应,让-姑娘嫁给我!”
这项请求并非仓促决定!
人与蛇之间虽不同,但是他深信,只要付出感情,总有一天会得到相同的回应!
他深深相信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何星!
程金定一口饭含在嘴里,差点忘了该咽下…
“这…由她自己决定吧!”成亲,该是两情相悦的,他想。
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程——脸上…——
著聂影熠熠黑眸,怔忡了会儿,忽地起⾝奔出屋外
“公子…”何星瞧着主子亦起⾝追,忍不住开口,眸中有不解也有担忧。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语罢,聂影亦追出屋外。
何星望着他迅速离去的⾝影,不由长叹一声…
自古以来,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
就连主子他也不能例外!
但愿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枉费了多年的…修为。
程——一路不停地跑,最后来到田边的一棵大榆树下。
她一手撑住树⼲,低低的轻…
细碎的脚步声昅引她的注意,她转过⾝,上聂影那双不见底的眼…现下,她读不出他的心绪!
“过去的十一天,我头一回明⽩患得患失这四个字的真意!”他轻轻地开口。
终于,他明⽩不能没有她!
第一次,他对女人产生这番感受!
“为什么?”她问。
“我不明⽩…”
“咱们门户不当,我只是穷人家的女儿,而你是…”她不再往下说。
“门户登对,真有那么重要吗?”——
无言。
“倘若,有那么一⽇,你发觉我并不是你想的有钱公子,那么,你还会这么喜我吗?别否认,我的感觉一向比别人灵敏!”黑眸一瞬不瞬地瞧住她——
轻问自己,她是瞧错了吗?
为什么他的眼底,掠过孤独和不安?
迟疑了会儿,她走近他,在他⾝前站定…
“倘若,我真的喜一个人,不论他是谁,我会一直爱到底,绝对不会改变心意!”话,就这么自她嘴里说出来。
在那么一瞬,他的黑眸进出无数的喜悦!
“你愿意嫁我为吗?”他问。
“为什么是我?”大姊是家中三姊妹里最娇美的,二姊丰润可人,而她一向是媒人婆最不喜的类型,太过瘦弱苍⽩!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下,他接口又道:“打从第一回见了你之后,我就只要你,只要你一人!”
浅浅的泪⽔再度蓄于眼底。“你…你是…真心的吗?”
下一刻,他抢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会永永远远守住你,只守著你,——!”——
的泪⽔不停地由颊畔滑落…
终于,她轻轻地点点头。
在遇上他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如此的幸运!
得君如此,她已别无所求!
聂影抱住她,久久没有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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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嫁⾐下,程——一向素⽩的小脸,上了簿薄的胭脂⽔粉,显得格外清美动人。
程老爹来到畔,拉起她的手,将一个小小的红⾊荷包,到——手里…
“这是你娘生前唯一的一对金耳环,现下我把它给你了。”
程——打开荷包,取出一对泪滴形的耳环…
“谢谢阿爹!”她把耳环戴上。
“其实,爹真是对不起你娘,这么多年了,也没挣得多少钱,让你嫁得这么寒伧,爹真是没有用!”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心头真的很难受。
“爹,快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来,阿爹独自扶养咱们三姊妹长大,——才应该向爹说声对不起,往后…往后不能再继续留下来服侍爹。”说著,她忍不住掉下泪来。
“啊,乖女莫哭!今儿个是你的大好⽇子,莫哭!”程老爹心疼地开口。
“阿爹,亲的队伍来了。”程⽟英走进房中。
“来,快把泪擦擦!”程老爹取饼手绢递向她——
昅了昅鼻子,以手绢印吧泪痕,跟著缓缓起⾝走出房门外。
聂影立即上来。
程金定燃了香,递向新人…
“拜祖先!”
聂影与——接过香,双双跪在祖宗的牌位前…
蓦地,一阵怪风吹来,程氏祖先的牌位竟摔下来--
“啊呀…”程金定忍不住叫起来。
天哪!这…这可是大大不吉耶!
就在所有人陷⼊怔愕的惶惑间,程老爹走上前,捡起祖宗牌位,又搁回原位,再双手合十拜了几拜…
聂影不动声⾊朝大门外瞥了眼,眸底掠过沉的异芒…
这牌位并非无故坠下。
他十分清楚其中原委!懊死的聂泯--
“好了,没事儿的,都是风太大了。”程老爹对著两个新人开口。
“爹…”
“有空要常回来瞧咱们,知道吗?”——
轻轻点头。
接著,她坐上了停在门外的轿子,随著亲队伍离开。
“我看哪,连祖宗都反对他们成亲呢!?程金定开口,目光落向渐行渐远亲队伍。
“今儿个是什么⽇子,快别胡说!”程⽟英回了句。
程金定调转目光,直瞧住大姊侧颜…
“别告诉我,你很乐于见到聂影与三妹成婚,我可不信!”
“别净在我面前瞎说!”程⽟英转头瞪了二妹一眼。
“嘿!我真是瞎说吗?你可别当我是瞎子!”大姊心里想什么,可一点也逃不过她的眼。
程⽟笑怒拧起眉,冷哼一声,抛下二妹,迳自走回屋里。
“阿定啊,你不来送送三妹吗?”程老爹在竹篱巴外喊。
“是,我就来!?程金定摇头摇缓缓走向竹篱。
聂影真是没眼光,居然要那瘦排骨!唉…
坐在轿子里,心中仍为离开自幼生长之地而伤怀…
蓦地,天边堆起乌云,眼看着暴雨将至!
很快的,⽩光一闪,雷声大作,周遭在刹那间晦暗起来,一股強大的怪风奇袭而至,将亲队伍困在暴风圈內!“公子…何星大喊一声,脸⾊沉下来。
聂影眸光骤变,黑沉的眼在一瞬间转为妖冶的绿…
这时,花轿却凌空而起,眼看着就要被強风卷走…
“想抢亲?你还早得很!”话甫落,绿眸暴闪,四周就像是停止一般,冻结了起来!
花轿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聂泯带著恶佞的笑意缓缓现⾝。“别说大话,哥哥!”他刻意加重末两个家。
聂影眉一拧,⾝形腾空拔起…
霎时,天边只见黑⽩两影斗…
何星未在冻结之列,瞧得心惊!
看样子,聂泯道行又加深不少!
所幸聂影仍胜出一筹,长久斗下来仍占了上风…
这时候,天边的乌云渐渐散去,风暴亦歇止。
聂影回到花轿边,随著轿子慢慢落了地!
何星连忙上前…
“公子您没事儿吧?”
聂影妖冶的光渐淡去,回道:“碍不了事的,走吧。”语罢,一切又回到冻结之前的样子。
亲队伍继续前进…没有人记得方才那惊天动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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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程——心底微微纳罕与难过的是,成婚之⽇居然没有宴请亲朋好友,一个客人也没有!
瞧出她眼底的异样,聂影开口道…
“累了吗?”他取下她头上的凤冠,拉著她在沿坐下——
沉默不语,螓首低垂。
俊颜泛起微微的担忧…
“你,是不是后悔了?”心底最在意的莫过于此!
须臾,——抬起头,对上他深幽的眸,轻轻地开口…
“为什么…咱们今⽇成亲,却连个客人朋友都没?”是不是,他终究觉得她配不上他,羞于向人宣告与她成亲的事实?
聂影微微一怔,一抹笑意缓缓爬上他的脸。
“没有客人,是因为除了聂泯之外,我别无亲人…”顿了下,他眼底掠过一丝落寞。“况且,我这个人一向不善与人朋友!”——
半晌无语。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真的…没有令你觉得比不上别的大家闺秀?”
“傻瓜!”他咧开嘴,笑意加深。“由今几个起,你不但要做我的子,更要当我最好的朋友。所以,别再胡思想了,好吗?”他握住她的手。
著他专注的黑眸,——双颊微微泛红,轻轻点头。
瞧了她一会儿,他在她⾝旁坐下,勾过她清美的小脸,轻轻地吻上她的…
她是这般惹他満心怜爱!
很快地,他为她褪下嫁⾐…⽩⾊的褥下,她雪⽩的⾝子微微泛红。
“这个你戴上!”他忽地取饼一条链子系于她雪⽩的颈项。
坠子约莫姆指大小,呈蛋形,⾊泽绿中透蓝,似王非⽟,晶莹可爱——
见了十分喜爱。
“这个是护⾝石,答应我,你不会取下!”黑沉的眼一瞬不瞬地,如两团火!
“我会好好珍惜它!”她答。
在他炽烈的注视下,——脸如火烧,全⾝烫了起来…
再一次,他勾过她的下巴,以吻封上她微颤的瓣,揭开雨云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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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不就是在这附近的吗?怎么找不到呢?”程金定在一颗石头上坐了下来。
大热天在树林里闯,真是累人!
程⽟英取出手绢,抹著満头満脸的汗⽔,心中也很纳闷。
三妹家她曾和阿爹去过一回,怎么现不会找不到路呢?真是怪事儿!
“再找找吧!一定是咱们记错了位置!”程⽟英说道。
“还找?我肚子饿了,想回家吃饭,要找三妹啊…我看改天吧!”程金定精神委靡地回答。
要不是阿爹要她们送补⾝的药材来给三妹,她们才懒得在大热天出门呢!
只要肚子一饿,万事没辙,她一向是这个样子!
程⽟英深知二妹脾,摇头摇,准备打道回府…
两人正站起⾝,耳边忽传一语…
“两位请留步!”
程氏姊妹回首,却见何星立于⾝后!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程金定惊叫道。
何星微微一笑。“刚到!”
“你怎知咱们来?”程⽟英颇感纳闷。
何星但笑不语。
“那还不快为咱姊妹带路?”程金定肚子饿得发出了腹鸣。
何星脸上笑意更甚。“两位请随我来!”
程⽟英瞪了二妹一眼,迳自尾随而去。
“什么嘛!人家肚子饿也不行呐?”程金定咕哝几句,撇撇嘴跟了上去。
不多时,姊妹二人来到林中深处的大宅院前…
“真奇怪,方才明明曾绕过这儿的,对不对,大姊?”
程⽟英审慎地瞧过四周蹙起眉…
“树木全都一个样儿,大概是咱们记错了!”
“是吗?”
“两位请!”何星适时地开口。
程氏姊妹不再追究,踏⼊聂家宅院。
“啊,大姊、二姊,你们怎么来了!”——了上来。
“怎么,不啊?”程⽟英挑眉道。
“怎么会呢?我很想你们!”——拉起大姊、二姊的手,神情充満悦愉。
“啊,差点忘了,这些补⾝的药材是阿爹要给你的,记得炖来吃!”程金定解下间的小布包,递向。
其实,瞧瞧四周,这宅院如此华美,三妹怕是⽇⽇山珍海味,哪里还需要靠药材来补⾝?
一想起吃的,程金定的肚子又发出咕咕声…
“你就不能稍稍控制一下自己吗?”程⽟英没好气道。
“这怎么能控制?我是真的快饿死了嘛!”程金定无限委屈地。
“你们等一等,我到厨房去煮饭。”程——笑着说。
“什么?三妹,现下你嫁了有钱的公子,还要自己下灶?”程⽟英不可置信地瞪著眼。
程——微微一笑。“这里只有三个人住,用不著请下人,可以多省点钱!”
“啧啧,大姊,你听,这傻瓜说的话,我真怀疑咱们真的是打同一个娘胎出生的!”程金定头摇道。
“聂影娶了个好子!”程⽟英附和。
“大姊说的是,我聂家是祖上有德,才能娶到——这样的好子!”聂影缓缓地走进大厅。
程⽟英和程金定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向聂影…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两人心底同时叹息著…
程氏姊妹索帮著做饭,一如三妹出嫁前…
等在大厅的聂影,蓦然面⾊一沉,目光直落向走人大厅的黑⾐男子…
“不是告诉你,不许再回来?”俊美脸庞沉而警戒。
“听说,有客人来,难道不向她们介绍一下你的家族成员,别忘了,我可是唯一与你有同脉⾎亲的兄弟呀!”妖冶的面孔泛开一抹恶意微笑。
他喜看他温和褪尽之后,最原始的神情。
难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在他⾝上找到与自己相同的本质!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她!”
“我不许!”
“你明知她对我有莫大的助益!”顿了下,他接口又道:“对你也一样!”
“我不会伤害她分毫!
“真的?有句人话你应该听过,就是江山易改,本难移!”
“我和你不同!”
“是吗?那么,我就拭目以待,瞧瞧我们是否真的不同!”语罢,他转⾝消失在大厅之外。
须臾,程氏三姊妹端著菜肴走了出来…
“开饭罗,妹婿!”程金定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稍稍忘记感情带来的烦恼。
唯有可以感觉到聂影与平⽇的不同!
吃过午饭,何星护送程氏姊妹回家。
“是不是,你不爱她们来?”——问出了口。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其实,大姊和二姊都很喜你!”
聂影走向她,将她揽⼊怀里。“我只喜你一个!”他在她云鬓间轻啄了下。
“有时候,我真不明⽩,自己为何这么幸运?”她仰起小脸,満面幸福的笑。
“但愿,往后你也会这么想!”
瞧着他眼底再次隐隐浮现的孤寂,——把脸贴在他口…“一定的!”
他闭上双跟紧紧拥住她,心底却仍有团浓得化不开的乌云…
他知道,那是不安,深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