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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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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內的金桂开花了,桂花的芳香引得路过的丫鬟家丁们驻步不前,郁而不浓的香味提醒人们中秋将至,灶间內随炊烟散开的是了的月饼⾁香。遣开了多余的仆佣,云颜一边给⾁馅调味一边若有所思,未顾及⾝旁的谢盈笨手笨脚地做坏了整整一圈十数个月饼。

  已经同谢君恩多天没说过话了,仿佛他真的是给她时间安心考虑清楚自己的选择。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和谢君恩不合适,害怕承认对自己没有信心,害怕再看到不幸。年少未解世事的云颜,做着一个有关纳兰德的痴情之梦,天真地以为云云満清王孙中总有一个是像他那样的贵公子。

  颐祥的负心,红的坚贞,可悲的结局除了让她恍然初醒外,更叫她的天真无地自容。于是,她收敛了那份自傲的轻狂,圆了锋芒毕露的棱角,也懂得世间不遂人愿的悲哀。

  她怕…怕自己只是因为谢君恩与纳兰一样都遭遇了早年丧的人生悲苦而动了心,并怀疑自己对其的感情。允许自己错一次,但绝不可以第二次犯同一个错误。

  “先生,这月饼好难做。”谢盈不耐地嘟起嘴,完完全全丧失信心。

  回过神的人乍见一脸⾁馅和面粉的女孩不由莞尔一笑,以丝巾帮她擦拭⼲净。

  “做不成没关系,只要你待会儿多吃几个就行。”

  “自然,我要吃先生亲手做的。”

  “每个月饼都一样,你哪能分得出是我做的还是厨娘做的。”她笑着将谢盈做坏的饼状物一一收拾掉。

  “我有做辨别的记号嘛。”谢盈很是得意地昂首。

  “咦?有吗?”云颜看了又看,并没发现任何异状。

  “当然有啦,我不告诉先生,谁叫先生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和爹见了面又不说话,爹不说话也就算了,他原就不爱说话,可是连你都不说话就奇怪了。”谢盈心直口快地诉说不満,孩子就是孩子。

  “是吗?你也这么觉得吗?那么今天看到他我就先开口说话吧,毕竟有些事情光靠想,不去尝试的话,永远都想不出答案。”像是回答,却也是自我鼓励。

  “先生…”谢盈痛苦地皱起双眉“盈儿我一点都听不懂你说什么,怎么办?”

  “你不用懂,只要吃月饼就行。”她捏捏故装老成的孩童的鼻子,⼲净的小脸一瞬间变成了戏台上的丑角。

  “要我吃、吃、吃,我会吃成厨娘那般肥,我不要。”别扭的抱怨换来师长的笑颜,谢盈也松了一口气地笑出声。

  “我去找哑儿来一起吃,然后吃不完的就要她带回家给她那些兄弟姐妹吃。”

  “哑儿大概在李总管那儿帮忙,你去找她吧,顺便帮我找找厨娘,该把厨房让给她们做事了。”

  “好的,先生,我马上就回来,你等我哦。”谢盈蹦跳着冲出厨房,没跑多远就发出“哎哟”一声,引得屋內人赶忙走到屋外看个究竟。

  “小…‮姐小‬…”李总管得上气不接下气,慌手慌脚扶起被自己撞跌在地的小主子“不,不好了…”

  ⾝后的哑儿同样显出不小的慌张,嘴巴张得老大,却连个完整的发音都没有。

  “什么不好了,李总管?”云颜帮谢盈拍去沾在⾐衫上的尘土,纳闷地问。

  “是,是…”老管家努力咽下一口唾沫,缓缓神“是老爷…”

  谢君恩?谢君恩怎么了?云颜一急,便拉住老管家的⾐袖。

  “君恩出什么事了吗?”

  不上气,李总管点下头。

  “出了什么事?快说啊!”谢盈跺脚大喊。

  “老爷…他…李青刚刚回来说老爷今儿个早朝被皇上派人囚噤到刑部的大牢里了!”

  头顶一阵昏眩,云颜勉強站直⾝躯,来不及有所反应,仅听到谢盈愤怒急躁的娇喝声。

  “为什么皇上要把爹抓进大牢?爹又没做坏事?会不会是皇上搞错了?会不会是李青弄错了?我要去找爹,给我备轿!”

  “盈儿!”拉住为⽗大发‮姐小‬脾气的‮生学‬,云颜竭力冷静地控制局面。

  “先生?”

  “你先别急,让我再问清楚点。”稍稍安抚年少的人,她面无⾎⾊地看向李总管“消息可靠吗?李青有没有说皇上给君恩定的是什么罪?”

  “应该可靠,李青刚报了信就向颐贝勒府跑去了,希望颐贝勒能想想法子救老爷。至于定的是什么罪就不清楚了,老爷为官虽不能说是两袖清风,但也算清廉,难道是得罪了朝中的哪位权臣?不可能啊,和坤大人那边我们府每年都打点大礼送过去的啊。”

  “伴君如伴虎,事事难料。李总管,⿇烦你派人去找平素与你家老爷有点情的‮员官‬打听一下,另外再派人到刑部的大牢打点一下,好方便我们进大牢见上你家老爷一面。”

  “是,老奴这就去办。”知道谢君恩有意娶云颜过门,大难临头,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便不管对方是否有正式名分,全当女主子一般听命差遣。

  “慢!”云颜叫住急着离去的人“还有先别把老爷进大牢的事让府里其他人知道,省得大家人心惶惶,没事也出点事。”

  “老奴知道,刚才已经叫小儿李青保密,哑儿一般不说话,云先生尽管放心。”

  赞许地点点头,云颜尽量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一手拉紧不知所措、极为不安的谢盈,一手伸向二个劲发抖的胆小丫鬟。

  “哑儿,来,和你家‮姐小‬一起吃月饼吧。”

  “云…先…生…”

  “先生…”

  两个女孩如飞进陷阱的小鸟般惊恐莫名,泫然泣。

  “没事的,先生向你们保证,最晚明天盈儿一定能见到你爹,哑儿一定能见到你家老爷。所以你们一定要乖乖的,听先生话,多吃几个月饼。盈儿,你别忘了要给你爹留两三个,别都贪吃掉了。”

  “才不会,先生真是的…明天我会亲手把月饼放到我爹嘴里。”眼泪不争气地滚落“先生,真的不会有事吗?我没娘,就只有一个爹…我不要连爹都没有。”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谢君恩⼊狱,她想都不曾想到过的晴天霹雳。但既然出乎意料的确实发生了,她必定得以无比坚韧的决心面对措手不及的所有的人与事。抱紧怀里的女孩,她落泪,却深知落泪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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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牢內,谢君恩闻到死亡的气息。这里是关押重犯的隔离牢房,很有可能不等找到申辩的机会,他就会被暗杀于此丑陋罪恶的铁栅栏和烂草堆內。说来可笑,今早早朝时的那些罪状他一条都不曾犯过,却有口也不能辩驳。

  一个是他好心为之赎⾝收留于府的女,一个是自己巡察管辖范围內的知县,一个是自己已逝子的亲兄长——堂堂颐贝勒府的五贝子,再加上一个颇受皇上宠爱的八皇子在旁煽风点火…就算心里明⽩这是一个设计巧妙的圈套,然他作任何挣扎皆为枉然。

  人证、物证…天⾐无的伪造手段,⾜可将他得冤死也喊不出一个“冤”字。

  铁窗外的夜空望不到星辰,仰首,远远地瞧见少了小半的缺月。快中秋十五了,记得早上出府时还听厨娘说今天云颜要做鲜⾁月饼。饥肠辘辘,他越发想念见不到面的佳人,还有任天真的女儿。

  府里大概已经得知他落狱的消息了吧?会成一团吗?盈儿会哭吗?云颜会怎么办?无情地甩袖而去呢?还是和盈儿一起抱头痛哭?似乎她的个注定绝不会出现他猜想的情景。

  凄凉!悲凄!

  他那哀怨了、一生的娘,等了一生的娘,万万料不到她疼爱的儿子会成为她等了一生的男子的阶下囚吧?

  君王无情!迸今皆同!

  他想到一个个迫不得已被罢官被调任的官场友人,再远些,却想到了康熙年间的被流放塞外的吴兆骞。若不是其好友顾贞观以两首《金缕曲》打动了纳兰德,那么吴兆骞怕是只能客死异乡。

  而他,谢君恩,万万没有像顾贞观如此的生死之!命运多舛,他突然间了无所求了!只是了无所求而有了无所求的悲哀与辛酸,自己的遭遇与吴兆骞二十年的流放相比,怕是另一种人间凄惨。

  “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

  行路悠悠谁慰藉,⺟老家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

  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透,数天涯,依然骨⾁,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薄命,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难受,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思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郞潺愁。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好一个‘廿年词赋穷边老,万里冰霜匹马还’,谢君恩,你确定你有命活到吴兆骞那个年岁吗?若非圣祖的皇恩浩大,就算有纳兰德相助,怕也容不得吴兆骞廿年后的归乡。”微微苍老而充満威严的嗓音穿透这暗夜的腐朽空间,似带来奇迹般的七彩光⾊。

  止住了口中唠唠叨叨的词,谢君恩惊异地转⾝,在仔细确认来者的出现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仍没有下跪请罪。

  “没想您会来。”自信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带一丝颤音,他故意忽视彼此间天差地别的⾝份差距。

  “朕也没想到你会进刑部的牢狱。”风吹熄了仅有的一盏油灯,恰好笼罩住斌为一代天子者的龙颜,

  “早朝时,朕见你未曾自我辩解一句话,却也未认罪,所以觉得其中定有蹊跷,此刻无旁人,你不妨直言。”

  “有何可言?人证物证俱在,微臣能如何辩解?”三十多年累积的怨怼,再加上死去娘亲的一生花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以坦然的心境面对眼前的人。

  “既然认罪,为何还用‘微臣’,不改为‘罪臣’?”

  他沉默,一时不及应答。

  “你自己不该啊,拒绝了颐贝勒府的亲事就是把你最大的靠山颐贝勒给得罪了。难怪五贝子颐祥一点都不念多年的姻亲,置你于死地。八皇儿知道你的⾝世,他多半对此有心结才会借此机会打击你。朕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个小小的知县敢参你一本呢?看他的品和政绩,不像是个有胆的人。而且那个叫红的女,又是怎么一回事?若你还想出这个牢狱,就得一五一十地照实说。”

  照实说?怎么照实说?红是知县为讨好他而送的红,虽然他是因为可怜红的⾝世而收留她,但不管目的如何,事实是他接受了知县的好意,也就是罪状之一的受贿。而知县所指他勒索官银的书信的确是他的‘笔迹’,那份书信他知道定是红偷了书房內他的手记而叫临摹的⾼手写成,和真的无异。再有红指他杀其灭口,又是一条罪状,证人便是到谢府拜访碰巧救下红的颐祥。

  他要如何解释?人,是他要的,并接进府的!字,不是他写的,却分明是他的笔迹!杀人灭口的事他没做,然只有他做了的证人证言,却找不到他没做的证人证言。当时在场的只有颐祥,颐祥的证言就是事实!

  他,有机会解释,却无法解释!

  为何红要恩将仇报?为何颐祥不顾念两家姻亲,而置自己于死地?如果说是因为得罪了八阿哥,幕后策划者是八阿哥,这未免有些可笑。久住深宮的八阿哥是如何知道一个四品‮员官‬府內收留的一个小小的侍女?

  “怎么不说话?朕要你说话!”

  “说什么?您和我之间无话可说。”不是他不识好歹,只是有股长久以来的委屈凝结成了他的倔傲。

  “你不怕朕治你的罪吗?”愠怒的声音。

  “因为我没有跪在您脚边哭喊着求救吗?事到如今,我只后悔当年为何寒窗苦读近二十年,只为进京看一看那个负了我娘的男人。一⼊官场深似海,有些事虽然冤屈,我却不想再怨,也不愿求您。您走吧,我什么都不想辩解,辩解了也是枉然。”

  “你…放肆!”

  谢君恩裂嘴笑了笑,为⾼⾼在上的另一人所流露的气急败坏,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因怨恨和悲哀而绷紧的理智和神经终于在此刻全告崩溃。

  “放肆?也许是有些放肆了,不过为了那个在江南等您等到死的女子的清⽩,我可以告诉您实话。那封信是我的笔迹,却不是我写的,我也犯不着去勒索官银,更无须多此一举⼲杀人灭口的事。”

  “原来你还在为你娘的事怨恨朕,这些年你就在朕⾝边,每天看到你在朕⾝边做事,朕就以为你已不怨了,没想到…”

  “您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您给了我权利和荣华富贵就可以稍作弥补了吗?枉然!”

  “唉…既然你说没做,朕相信你便是,朕就连夜让人把此事彻查清楚,帮你翻案。”多多少少的负疚,年少时种下的风流苦果年老时不得不硬咽进肚。

  “不必!爆內您就有十七个阿哥,十个格格,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必为我多费心!”一再拒绝,这是他为他可怜的娘争的一口气。

  “不识好歹,朕好心要化解这段怨恨,你却一再不当回事,迂腐!”忍无可忍,任何一个帝王皆容不得他人的一再反抗。

  “请皇上治微臣的罪。”他朗声道,一副坚决不退让的赴死神情。

  “好,好,有胆量!不过虎毒不食子,朕不治你大逆不道的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朕要你出家为僧,好好闭关思过、修⾝养,等想通了最基本的世事人情才允许还俗出关!”

  错愕!万万猜不到的结局!谢君恩双眼怔怔地看着来人怒气冲冲地离去!君无戏言,明⽇他竟要人寺削发为僧!

  “哈哈哈…”他狂笑。

  果然,总输他覆雨翻云手!云颜和他,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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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看守的狱卒睡眼惺忪,见探监的老少四人便瞪直了眼打量许久。感觉带着谢盈走了很远的路,‮夜一‬未能安眠的云颜疲累地朝⾐衫零的守门人勉強笑笑。

  “这位大哥,我们受和大人所托探视⼊狱的谢君恩大人。”

  “和大人?什么和大人?谢君恩是朝廷重犯,上头有令不能随意探视。”

  云颜会意地将十两⻩金塞进对方破了洞的⾐袍內。

  “大哥,帮个忙吧,是和坤和大人所托。”

  “早说嘛,进去吧。”

  幸好她想得周到,要李总管先去找权臣和坤打点好一切,要不然要见谢君恩难于上青天。云颜看看一脸焦忧的老管家,再看看睡意未退的哑儿,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盈儿,先生方才路上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她不放心地最后叮嘱更为疲惫及不安的女孩。

  “嗯,先生放心,为了我爹,绝不会哭。”退去红润的小脸有着悲伤惶恐的坚定,使得长者们深感自己的‮忍残‬。

  连哭泣都不允许吗?如果盈儿再也见不到其亲爹的话,为什么连哭泣都不能?

  踏着嘲的走道,寂静的牢狱內只闻老鼠的“吱吱”声响,暗处蜷缩的人影耝看如同躲着的鬼影一般。谢君恩站了‮夜一‬,痴痴地看着铁窗外的月亮逐渐西移。听着真真切切的脚步声停于自己的牢门外,他愣是不回首。

  “爹…”挣脫出⾝边人的束缚,紧贴着牢门的谢盈恨不得自己娇小的⾝躯能够挤过狭小的栅栏隙。

  “老爷!”老管家苍老的嗓音沙哑了。

  云颜什么也没说,仅仅是怔怔地等狱中立的背影缓缓转⾝,四目相,悲喜难分。

  “你们怎么…怎么来了?”蹲下⾝,把自己的脸和女儿冰凉光滑的小脸紧贴在一起,他伸出双臂搂住了对方的纤,可就是无法拥⼊怀。

  “先生带我们来的,爹,你会没事的,对不对?”

  “啊,没事的,爹什么事都没有。”不是假话,也算不上实言,他不忍女儿担忧伤心。

  “爹什么时候回家?能赶得及中秋吗?先生做了很好吃的鲜⾁月饼,盈儿先拿来给爹尝尝。”谢盈迫不及待地从哑儿手里接过食盒,取出尚留余温的食物,送到谢君恩边。

  中秋,他都没能赶上和眼前的人过一个团圆之秋!咬一口脆香的饼,齿间⾆畔的美味令他堂堂七尺男儿几乎掉落辛酸的泪。

  “爹,好吃吗?”

  “当然好吃。盈儿,爹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回家看你,你要乖乖地听你先生和李总管的话。”抱着女儿,他惯常沉默无表情的脸动容了。

  有无法抑制的不安,然而懂事的孩童尽量克制,双手紧搂住案亲的脖子,笑得很努力。

  “盈儿会等爹回家的,盈儿也答应了先生不哭的,这样爹就不会为盈儿担心,想着盈儿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

  垂首躲过谢君恩灼烫的视线,云颜昅了昅鼻子。

  “果真是爹的乖女儿。”收回视线的人轻拍女儿的背,随后看向将毕生心⾎都奉献给了谢府的老总管“李总管,府里的事就靠你照应着了。盈儿还小,劳你多费心了。以后…府里大小一切你都要同云颜商量,虽然未能赶得及娶她过门,但你就把她当做女主子一样看待,比起颐贝勒府,她更值得盈儿依靠。”

  “老爷…”老泪纵横,经历人世诸多沧桑,他岂会不懂主子话语背后的深意“…您放心,我定将云先生当做死去的夫人一般遵从。只是,您…您又会怎样啊?”

  他又会怎样?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谢君恩的眼睛一一注视过牢门外的每张脸,悲伤地笑了。

  “我不会怎么样的,皇上昨晚亲自来过这里,他说不会治我死罪。”

  “可是…”

  谢君恩以眼神制止追问到底的老人,并沉声道:“李总管,带盈儿先出去吧,我要和云颜单独待些事情。”

  “爹…”谢盈几近于撒娇地恋恋不舍。

  “去吧,盈儿,答应以后不让爹为你担心。”同样也割舍不下,为人⽗的他一直将惟一的女儿视如珍宝,然他已走投无路。

  “先生…”哀求地看向另一人。

  云颜摇‮头摇‬,不忍看到那悲伤的小脸而悄悄闭上眼。

  “爹,要想盈儿哦,每天每天都要很用力地想才行。”明⽩此刻自己的撒娇毫无作用,谢盈双眼通红地被老总管拉着离开,一老一少频频回首。

  脚步声渐远,彼此单独面对两人谁都未开口,俩俩相望,仅是深深地凝视对方的容颜。悲哀的眼神穿透晦暗的时空,与对方相绕,一定要把那悉深情的面容抹不去地烙在口的灼痛之处。

  久久,久久…

  她竟受不了地低声啐泣,未知结局却只为他眼中无声的绝望哀伤而心痛得无法承受。

  “何必哭?我又不会死。”

  “恐怕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关押于此数年乃至数十年吧?”她轻声哽咽着问。

  “都不是。”他握住她的手“等天明皇上就会下旨,要我剃度为僧,直至我愿意向他低头为止。”

  剃度为僧?!云颜愣住,凝住的泪滴也有着大大的惊异。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皇上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的牢狱之灾事出何因?我只打听到有个县令告御状,说你勒索官银、私受贿赂、杀人灭口,而现在皇上竟只要你出家为僧,当中必有隐情。”

  “又何必多问,云颜,时间已经不多。我现在只能说我们没成亲是大幸,这样我就不会拖累你。但有件事仍要⿇烦你,那就是盈儿,我希望不管你以后嫁给谁,都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照顾。她娘死得早,⺟亲那边的亲戚虽有权势却不可靠,所以希望你能陪着她长大成人,为她挑一家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

  “为什么说这些,不是还有机会还俗吗?我可以等,和盈儿一起等。”笑还颦,几断肠,又悲又气,全为他一厢情愿地为她着想。

  “等,通常是一种比死更‮磨折‬人的痛苦,我不想你受这种‮磨折‬,你一向潇洒豁达,就把你我这段缘分一笑置之吧。没有缘分做夫,就让我把你当做故友知己将惟一的女儿相托。”

  故友知己?真的可以吗?他总是以他独有的方式对待她,默默的,只要觉得是为她好。此一刻,她才后悔那⽇为何一时冲动而要求他给予她考虑亲事的时间。

  她流泪的眼笑眯成,将手从他的大掌中菗出,远离了彼此暖心的体温。

  “我不会当你的故友知己,只要你不死,我们总会有办法在一起。而且…我也不在乎等,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一个我愿意嫁给他的男子,你说,为了他我应不应继续等?”

  “云颜,何苦!”谢君恩长叹。

  “苦不苦,我自己最清楚。”她倔強如故。

  他也苦,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泪⽔強忍在眼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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