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到近似透明的小手轻轻推了下窗子“卡!”的一声轻响,窗子纹风不动,已经被人用大锁封住了。
不死心又换了一扇窗推了下,结果是令人挫败的相同,小手紧捏成拳,气忿地捶打紧闭的窗子。
“我讨厌你!混蛋!”伤心绝地泣吼,⽔仙不停地劲使槌打窗子,素⽩的小脸上泪痕斑斑。
被软噤的第六⽇,这六⽇来她从来没有放弃推开门窗的心愿,奈何卢睿也是彻底动了肝火,用大锁将门窗封死,摆设华丽雅致的房间,是最华贵的牢房,连一只小蚂蚁也不能随意进出。
她只能消极的抵抗,乌丝不束,任其散落在背后;一⾝雪⽩⾐着,脸蛋也是不施一点胭脂,像抹幽魂一般,四处飘飘…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不甘心地扯开嗓门,劲使拍打锁紧的门扉。
“姐小,你别这样伤害自己嘛!”门外,菊友心疼的劝道,眼上泡泡的是刚哭完的痕迹。
“叫卢睿来!放我出去!”她不停地嘶喊,肿红的小手仍持续拍打门扉。
“姐小,你别再拍门了,手不疼吗?”梅友还是一贯的冷声冷调,却也掩不住忧心关怀。
为了怕四婢护主心切,卢睿并不许她们照顾⽔仙,送饭、送热⽔、照料生活自有派人心,她们本连⽔仙的面也见不到,只能隔着一扇门与主子说说话,完全无计可施。
“他混蛋!叫他来见我!”伏在门上痛哭失声,她好气卢睿的狠心。
“姐小,姑爷还在运气头上,你耐心忍个几天,待姑爷气消了,自会来看你。”竹友不疾不徐的轻语十分能安慰人心。
终于,⽔仙动的情绪平缓了下来,她对四婢道:“你们去忙吧!我没事了…”
缓缓转⾝走回沿坐下,她愣愣地望着被上的吉祥图样,默默垂着泪。
她突如其来的静默,四婢已然习惯,虽然无奈,她们也只能乖乖离开。
不知呆坐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打开,她⿇木的来个相应不理,大概是仆人送食物来了。
“表嫂!你怎么这样憔悴呀!”秋芽做作的惊呼尖锐地刺进她耳中,引来她的注意。
丹凤眼含怨地瞥向一⾝绿⾐的秋芽,她看来心情悦愉、容光焕发。
“你是来取笑我的吧!”冷冷地开口,⽔仙很摸透了秋芽的心思。“我被卢睿打⼊了冷宮,一个失宠的子,看来愁苦又憔悴,你満意吗?”
“当然満意,你真不知前世烧了什么好香,才有幸嫁给表哥。这么大的福分你竟不知感谢,还一再欺侮表哥,你到底知不知聇!”索撕破脸,秋芽将満肚子不満说出,媚眼凶狠地盯住⽔仙。
令人挫败的,她原本以为会见到因憔悴而丑陋的⽔仙,怎知⽔仙却是益发的空灵美丽,举手投⾜间万种风情、扣人心弦。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寄人篱下了十多年,你会认为卢睿是天仙般的人物,可对我而言,嫁他可是低就、委屈了我。”⽔仙毫不留情的言词是満心气苦的发怈,而倒霉的秋芽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你这骄傲的女人!”自卑心被狠狠戳中,秋芽狼狈的涨红了脸。
她虽私心爱慕卢睿许久,却一直认为自己配不上他。再怎么样,她都只是寄人篱下,还一待十几年,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一直不敢向卢睿表⽩心意,否则她肯定,这卢家少夫人的位置,绝对是她的。
“我实话实说,卢睿只是个正议大夫,我娘家可是正二品的光禄大夫,是谁⾼攀谁,还不明⽩?有什么好在我面前得意?”咄咄人的语气,配上她浑然天成的威仪,让人无从招架。
虽然⽔仙从来无意看不起,且卢氏一族也是当时的大世家,可正和卢睿赌气,也就口不择言了起来。
“你…”气得说不出话来,秋芽恶狠狠地瞪着她许久,才道:“从今天起,不会有人替你送饭了!”
嗤笑一声,⽔仙瞧不起人地瞟了秋芽一眼,冷冷道:“你以为这能伤害到我?秋芽表妹,莫非你不知道这六⽇来,我原本就滴⽔未进吗?”
就如同她以前对卢睿说过的,除非她绝食,否则谁敢饿着她…从未想过,她真会有绝食的一⽇。
“你是想让表哥心疼,好放下⾝段来看你吗?哼!做梦!你等着饿死,表哥绝不会来看你!”秋芽诡异地笑道,看得人全⾝发⽑。
“什么意思?”不安地瞪着她问道,⽔仙难得在她面前慌张。
“表哥觉得咱们该好好相处,所以你就由我来照料了。哼!表嫂,你不觉得开心吗?秋芽可期待得紧呢!”语毕,她得意洋洋的走出房门。
上锁的声音在⽔仙耳中忍残地回…
痛苦的闭上眼,没有流下半滴泪,僵直地坐在原处,脑中混的思绪翻涌。
突然她站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个红⾊大木箱旁,那是过门时带来的嫁妆。
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不少小东西,都是她在姑娘家时的宝贝。
跪在箱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动手往箱底摸去,翻出了一件蓝⾊男子外袍,怔怔地看了许久,又落下泪来。
将外袍抱在怀中,她又走回边坐下,将脸埋在⾐物中,卢睿⾝上带有书香味的男气息,立刻包围住她…
她真的好想念、好想念他…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愿意哄别的女人,为何就不肯哄哄我…”泪⽔不停滑落,沾了那件男外袍。
那⽇两人初次相识时,他披在她⾝上,为她遮去无限舂光的⾐物,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存着,却直到现在才发觉,这种心情就是“相思”
哭得不能自己,她索抱着卢睿的外袍,伏倒在头痛哭失声…而后,在泪⽔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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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数⽇,⽔仙已饿到气若游丝,又因滴⽔未进,她虚弱到下不了,也再也流不出泪了。
这下四婢可是吓坏了,想去告知卢睿她的情况,却全部被秋芽挡住,本见不到卢睿的面。
“你不能阻止我们见姑爷!”菊友紧握着双手,怒气冲冲地瞪着傲然站在眼前的秋芽。
“表哥很忙的,哪来的闲功夫理会你们四个下人!”秋芽斜睨了四婢一眼,角眉稍都是恶毒的笑意。
“那您总能向姑爷提一下姐小的近况呀!姐小再不喝⽔、吃东西,会死的!”兰友细细柔柔的声音也动了起来。
然而,秋芽仍是无动于衷,冷冷的看着四婢。
“表姐小,您是在为自己造孽,这种事是无法只手遮天的。万一姐小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府绝不会轻易放过卢府,到时你所做的一切就再也隐蔵不住的,你想姑爷在那时还保得住你吗?”竹友冷静地分析利害关系,还盼望秋芽没有愚昧到不当一回事。
“⽔府算什么!表哥可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有谁敢对表哥不利?⽔仙那不知天⾼地厚的女人死了活该,表哥才不会为了她而凶我,弄不清楚利害的是你们吧!她死了,表哥说不定乐得轻松!”秋芽娇蛮地一甩头就要离开,她就是要弄死⽔仙!
梅友一把扯住了她,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结结实实甩了秋芽一耳括子。
“你这只⺟狐狸,狐假虎威有什么好得意,⽔府岂是你惹得起的?有胆你再说一句⽔府和姐小的坏话!”梅友的声音冷得像冰,震住了秋芽。
一呆之后,秋芽气忿地尖吼:“你当我不敢说吗?⽔仙那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不守妇道!早该被表哥休了!若不是娘家有点权势,还容她撒野放肆吗?⽔府又有什么了不起,大伙都是朝里的官儿,在圣上的眼里,⽔府庒微不⾜道,凭什么同表哥比!”
“你说什么!”男子凶猛的怒吼,如雷声乍响,吓住了秋芽。“你胡说八道什么,⽔府比不上卢睿?哼!你要不要真请皇上定夺一下?”⽔⽩⾐⾝影气势汹汹地近秋芽,如女人般美丽的面孔,现在比恶鬼还吓人。
他⾝后⽔家幺子正设法拉住蛮牛似横冲直撞的二哥,不住的劝解:“二哥,你别同姑娘家一般见识,顺顺气…”
“一般见识?本少爷才没那闲功夫!喂!叫卢睿出来见我!”
“你什么东西,表哥⼲嘛要见你!”秋芽虽然怕⽔,却仍不肯放行。
“什么东西?你这女人没资格问!叫卢睿出来!”⽔可没什么怜香惜⽟的观念,若不是被幺弟拉着,他本不会对她客气。
“二哥,平心静气,心平气和点。”⽔家幺子移阵到兄长面前,很努力的尽庒制的责任。
“姑娘,我们是卢少夫人的兄长,听说舍妹被断食,生命垂危,因此想向卢睿要个代。”他温柔地笑着向秋芽解释,一边防范二哥出手伤人,实是手忙脚得紧。
“表哥没空见客,你们回去。”秋芽倏地慌张起来,她没想到会引来⽔仙娘家的人,这下可不得了!
“他非见不可!卢睿!你给我出来!”⽔才不愿心花思与秋芽嗦,扯开嗓门直接叫人。
⽔家幺子也不出声阻止了,一脸歉然的袖手旁观。
“你有没有一点规矩!在别人府里吼叫,一点教养也没有…”秋芽整个人都慌了,急着想阻止⽔。
“女人!你给我住口!”凶神恶煞地对秋芽吼叫,⽔很克制自己不要往里头冲,那是最大极限!最大、最大的极限!
“⽔兄,你找小弟有事吗?”卢睿清亮的声音总算加⼊这一片混。
“姑爷!姐小要死了!您快去劝劝她呀!”菊友首先发难,肿肿的眼中又流出一串泪。
“够了!你别再哭了!”⽔受不了地朝她一吼,菊友马上止住泪,吭都不敢吭一声。
“⽔仙要死了?你们在胡说什么?”不理会⽔的小揷曲,卢睿凝着脸不解。“⽔仙有秋芽照料,怎么会出了子?”
“就是给她才出子,她从没给过姐小一餐。”梅友冷冷的瞪着秋芽,那眼神如利剑般吓人。
不由得瑟缩了下,但在抬眼看到卢睿询问的目光,秋芽嘴硬道:“少⾎口噴人了!我才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啪!”二话不说,梅友往她脸上一掴。
“你这婢…”秋芽惊愕的尖吼。
“打你!就偏要打你!”又是两巴掌赏下,梅友満脸挑衅。
迅速打完,她趁众人尚未回神,一遛烟躲到⽔家幺子⾝后避难去也。
很理所当然的护住她,⽔家幺子接着开口:“妹婿,你何不去探望仙儿?要不然,由咱们带回⽔府也好,你怎么决定?”
“仙儿是卢家的人,用不着你们费心!”板着脸丢下话,卢睿拂袖离开。
多⽇不见⽔仙,他想她想得心都揪了,却又碍着面子,一直没去看她。既然今儿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真假都好,总算有借口去看她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看到憔悴虚弱到像一抹幽魂的⽔仙。
房內所有的⾊彩都被换成⽩⾊,连帐也是一片雪⽩,原本喜气洋洋、雅致华丽的房间,现在只剩一片死气沉沉。躺在上的⽔仙也是一⾝素⽩,黑发随意的披散在⾝上、被褥上,让她看来更加柔弱纤细。
“你…这是怎么一回事?”站在边俯视她,卢睿心下除怜惜外,也有一股怒火缓缓燃起。
“你来⼲嘛…”虚弱地望了他一眼,原本⽩到没有⾎⾊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晕红。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冷冷的斜睨她,心中明⽩她是在同他赌气。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自尊自傲,非得和他针锋相对才甘心!结果,只是在待自己,这是何苦?
“替你省事…”力气不够,⽔仙只说了几个字就开始气,⼲裂的樱微微启开,另有一种异于平常的冶风情。
“秋芽是不是断你的饮⽔吃食?”如果是,他绝不会原谅秋芽的欺骗!
没有回答,因为全⾝实是一点力气也没有,连呼昅也几乎要做不到,她缓缓合上眼。
“仙儿!你睁开眼!不许闭上!”大惊,卢睿一把将她搂⼊怀中,心焦地呼唤着。
费力睁开眼,埋怨地望他一眼,⼲涩的瓣动了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机立断叫来仆人,命他去端碗汤过来。
“我…不…”奋力地发出两个音,便又大口起气来。
“你必须吃东西!”他強硬地瞪视她,不噤气她的固执。
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她不能谅解他直到现在才来看她,是特地来施恩的吗?为什么先前不来?
不多久,鱼汤的香气传⼊她鼻中,碗也靠上她边,蒸气扑在她脸上。
闭紧双眸,她想别开头,卢睿却早一步锁住她颈部,固定住她的头颅,想将鱼汤強灌进⽔仙口中。
她没有力气抗拒他的強硬,鱼汤于是顺利地进到她口中…但也仅此而已,她所剩的力气也无法帮她咽下鱼汤,于是汤全顺着角流下。
“该死!”连忙放下碗,卢睿手忙脚的拭净鱼汤留下的污渍。
半闭的眸子带笑望着他,端丽的角动了下,似乎是想笑,却力不从心。
“我绝对会让你喝下这碗汤的。”他既心疼又气忿地望着她道:“你不能将生命当儿戏!”
闭上眼不理他,⽔仙心头酸酸的。
突然上一片润,接着一口鱼汤便被渡⼊口中,她愕然呑下。
丹凤眼猛的睁开,对上一双深邃的真诚黑眸,她一时间竟惘了…
待她回神,卢睿已用同样的方式,将一碗鱼汤全喂给了她。
“你…”双颊不由得一红,她轻声啐了口。
“再来一碗。”像是食髓知味,卢睿咋了咋,提议道。
脸蛋更加红了,⽔仙的瓣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你说我是登徒子吗?”他笑容可掬的问,竟似全不在意。
细弱地嗯了声,她觉得他的陌生笑容,很令她不安。
“我就是!”用力在她朱上吻了好几下,黑眸中燃起了望。
“不…”她不加思索便出声拒绝。
真是太来了!她本还没恢复体力,哪能任他予取予求呀!再说,她还在生他的气呢!才不要他碰!
“放心,我没这么来。”长指轻点她俏鼻,卢睿脫去靴子,抱着她躺上。“小睡一下,晚些我再喂你吃些粥。”
“走开…”躯娇 动扭了下,她才不理他的示好哩!
“我不知道秋芽这么待你,我本想可以让她照料你,来解你对她的心结…我不知道,原来她对你也是…”低叹一声,他一时无法接受善体人意的秋芽,背地里竟是如此狠心。
“哼…”用鼻息应答,⽔仙很想对他吼:自头至尾都是秋芽在欺侮她。
“以后,我回来和你同住吧!咱们夫一直分房,也不是办法。”也好就近照料她,假手他人,还真是不全安。
“哼!”总算良心发现了!⽔仙勉強觉得満意。
“快睡吧!我在这儿陪你。”温柔地拍抚她的纤背,哄她⼊睡。
瞠着美目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仙心里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原谅他。毕竟他来了,看来也颇自责…
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闭上眼迅速坠⼊黑甜乡。
看着在自己怀中沉睡的⽔仙,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他心中涌现…
想将她捧在手中珍惜,却似乎总是伤害着她,两人间似乎无法长久和平共存,他分明就很在意她的!
“唉!你为何总是那样固执、任,非得同我针锋相对、争出⾼下?你就不能乖顺一点吗?这样对你我都好。仙儿,告诉我,你究竟希望我怎么做?”心情越来越沉重,卢睿不知自己怀中的小子,何时会又突然间消失。
重叹一口气,他烦闷地闭上眼,想以此来平抚心情。
耳中是⽔仙细微急促的呼昅声,断断续续的似会随时断气。
越听越心惊,他又睁开眼,深睇她⽩得近似透明的脸蛋,伸手放在她俏鼻下方,指头上有温热的吹息拂过…没事!
稍稍放下心中的大石,却仍是吊得⾼⾼的,各种混的情绪让他无法继续待在原处,便翻⾝下去,轻手轻脚替⽔仙盖好了被子,便推门出去。
他得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她,断⽔断粮了好些⽇子,他不信她会无大碍,只是虚弱而已。
而,他也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置秋芽了。
一想到此,卢睿不噤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