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挂⽟带秦王惹祸 ⼊天牢敬德施威
当下⾼祖回宮,君臣相安无事,如此过了一年。不道⾼祖內苑有二十六宮,內有二宮,一名庆云宮,乃张妃所居,一名彩霞宮,乃尹妃所居。这张尹二妃,就是昔⽇炀帝之妃,只因炀帝往扬州不回,他们留住在晋官,甚感寂奠。又闻內监裴寂说李渊是真主,就召李渊⼊宮,赐宴灌醉,将他抬上龙牀,陷以臣奷君之罪,李渊无奈,只得纳为妃嫔。但张尹二妃终是⽔杨花,最近因⾼祖数月不⼊其官,心怀怨望。
不久,这张妃、尹妃和建成、元吉发生了暧昧。二王本是好⾊之徒,不管名分攸关,他们常常在一起饮酒作乐,并做些无聇之事。
再说秦王因出兵⽇久,记念王姊,这时姊丈柴绍业经病亡,不知王姊如何,遂往后宮相望。公主令侍儿治酒,饮至傍晚,秦王辞出,从彩霞宮走过,听得音乐之声,只道⽗王驾幸此宮,便问宮人道:“万岁爷在內么?”那宮人见是秦王不敢相瞒,便说道:“不是万岁爷,是太子与齐王也。”秦王闻言大惊,吩咐宮人,不要声张,轻轻往宮內一张,果见建成抱住尹妃,元吉抱住张妃,在那里饮酒作乐。秦王望见,惊得半死,叫声:“罢了!”要冲破,不但扬此臭名出去,而且他命决然难保,千思万想,想成一计道:“呀,有了,不免将⽟带挂在宮门,二人出来。定然认得。下次决然不敢,也好戒他们下次便了。”就向间解⽟带,挂在宮门,竟自去了。
再说建成、元吉与张尹二妃戏谑一番,见天⾊已晚,二王相辞起⾝。二妃送出宮门,抬头一看,见宮门挂下一条⽟带,四人大惊。二王把⽟带细细一看,认得是世民间所围,即失⾊道:“这却如何是好?”二妃道:“太子不必惊慌,事已至此,必须如此如此。”二王大喜去了。
次⽇⾼祖临朝,文武朝拜已毕,忽见內宮走出张尹二妃,跪下哭奏道:“昨⽇臣妾二人,同在彩霞宮闲谈。忽见秦王闯⼊宮来,遂将臣妾二人,十分戏调,现扯下⽟带为证。”就把⽟带呈上。⾼祖一见大怒,叫美人回宮,即官秦王上殿。秦王来至殿前俯伏,⾼祖见他系金带,便问道:“⽟带何在?”秦王道:“昨⽇往后宮,相望王姊,留在他处。”⾼祖道:“好畜生,怎敢瞒我?”就命武士拿下,速速斩首。众武士领旨,一齐将秦王绑了,推出午门。秦叔宝忙出班奏道:“万岁爷秦王有罪,可念⽗子之情,敕其一死。臣将他囚在天牢,等待⽇后有功,将功折罪便了。”⾼祖道:“本该斩首。今看秦恩公之面,将这畜生,与我下⼊天牢,永远不许出头。”武士领旨,将秦王押⼊天牢去了。
建成见了这事,心満意⾜,上前奏道:“世民下⼊天牢,众将都是他心腹之人,定然谋反,⽗王不可不防。”元吉奏道:“⽗王可将众将调去边方,不得留在朝內,倘有不测,那时悔之晚矣!”⾼祖怒气未平,因说道:“不须远调,单留秦琼在朝,余者⾰去官职,任凭他们去吧。”叔宝就启奏,要告假回山东祭祖一番。⾼准奏,钦赐还乡,候祭祖毕,就来供职,叔宝谢恩,⾼祖退朝⼊宮。
那些众将,见旨意一下,个个收拾行李,各带家小回乡去了。罗成要与叔宝同往山东,程咬金道:“罗兄弟所见极是,小弟亦要往山东,我们大家共往吧。”叔宝、罗成大喜,各带了家眷,竟往山东去了。那徐茂公依然扮了道人,却躲在兵部尚爷刘文静府中住下。独有尉迟恭吩咐黑⽩二夫人:“前往山后朔州⿇⾐县致农庄去住,家中还有儿。你们一路慢慢而行,等我往天牢拜别秦王,然后一同回去。”⽩夫人道:“将军速去速来,凡事须要小心,妾在前途相等。”尉迟恭道:“晓得。”黑⽩二夫人带领车马,竟往山后而行。
那尉迟恭出了寓所,避⼊冷寺,等到下午,拿了些饭,扮作百姓,来到天牢门首。见一个噤子,尉迟恭把手一招,那噤子看见,便走过来问道:“做什么?”尉迟恭道:“我是殷王差来的,有事要见你家老爷。”噤子道:“什么事?”尉迟恭道:“有一宗大财喜在此,你若做得来,就不通知你家老爷也使得。那财喜我与你对分了。”那噤子道:“有多少财喜?所作何事?”尉迟恭放下酒饭,取出一大包银子来,⾜有二百两。那噤子见了银子,十分动火,便说道:“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这里来。”引尉迟恭到一同小屋⾁,噤子笑问道:“只不知⾜下宜如何?”尉迟恭道:“我乃殷王府中的亲随,早上王爷赏我一百两银子,要我药死秦王,这一百两银子,要送与狱官的。又恐狱官不肯,王爷说:‘只要有人做得来,赏了他吧。若做出事来,我王爷一力承当,并不连累他的。’”那噤子听说大喜道:“药在那里?”尉迟恭道:“药在饭內。”噤子道:“如今你可认我为兄弟,我可认你为哥哥,方可行事。”尉迟恭会意,便叫:“兄弟我来看你。”噤子道:“哥哥,多谢你。”两下一头说话,一头往牢里走来。有几个伴当,见他二人如此称呼,都不来管他。到了一处,噤子开门;推尉迟恭进去,噤子就关门去了。尉迟恭进內,看见秦王坐在椅上,尉迟恭上前跪下,叫声:“主公,臣尉迟恭特来看你。”秦王一见尉迟恭,即抱住尉迟恭大哭。尉迟恭道:“臣不知主公此事,从何而起,众将又⾰除官职,各回家去。臣今亦要回山后,故此前来拜别主公,特备些酒饭在此,供献主公,以表臣一点丹心。”秦王道:“多谢王兄,此事因⽟带而起。”但也不便说明。
君臣正在讲两,忽听门外叫声:“哥哥开门。”尉迟恭开了门,问道:“做什么?”噤子道:“哥哥,事体成了吗?”尉迟恭道:“尚未成。”噤子道:“还好。随我来。”尉迟恭道:“我要在此伺候,不去!不去!”那噤子发怒道:“今有齐王亲自到此,倘齐王看见你,问起由,岂不连累及我,快些出去。”尉迟恭道:“好弟兄,看银子分上,待我躲在此间,谅他不致看见。”噤子道:“既如此,必须躲在黑暗里才好。”尉迟恭道:“我晓得。”噤子去了,尉迟恭就去躲在黑暗里。
却说齐王同狱官,带领二十余人,来到天牢。齐王叫声:“王兄,做兄弟的特来看你。”秦王道:“⾜见兄弟盛情。”元吉叫手下人看酒过来,秦王知他来意不善,便说:“兄弟,此酒莫非有毒么?”齐王对秦王笑道:“且満饮此杯,愿你直上西天。”秦王大惊,不肯接杯,元吉叫手下道:“他若不饮,与我灌下。”众人齐声答应,正要动手,忽然黑暗里跳出一个人来,大声喝道:“你们做得好事!”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元吉,提起拳头就打。众手下待上前救应,见是尉迟恭,各各走散。元吉也把他一看,认得是尉迟恭,惊得魂飞魄散,叫道:“将军放下手,饶了我吧?”尉迟恭道:“你好好实对我说,今⽇到这里做什么?”元吉道:“孤家念手⾜之情,特送酒饭来与王兄吃,并无他意。”尉迟恭见他不肯实说,把手一紧,元吉就叫喊起来,一下跤倒在地,痛得一个半死。
尉迟恭道:“我问你,你酒內蔵什么毒药?若还敢支吾,我就一拳打死。”元吉道:“将军,看王兄面上,饶了我吧!”尉迟恭道:“要我饶你,你可写一张伏辩与我。”元吉道:“孤是写不来的。”尉迟恭见他不写,就将两个指头。向元吉脸上一拨,元吉痛得紧,好似杀猪的一般,忙叫道:“待孤写就是了。”尉迟恭问狱官取了纸笔,放了手,付与他道:“快快写来。”元吉看来,強他不过,只要命,没奈何,提起笔来,写了一张伏辩。尉迟恭叫他念与己听,元吉念道:
立伏辩齐王元吉:因王兄世民,遭噤在牢,不念手⾜之情,反生谋害之
心。假以敬酒为名,內蔵毒药。不想天理昭彰,忽逢总管尉迟恭,识破奷谋。
⽇后秦王倘有不测,俱系元吉担责,所供是实。 大唐六年四月十三⽇,
立伏辩元吉花押。
元吉念完,敬德挟在手中道:“饶你去吧。”元吉听说,飞跑去了。尉迟恭道:“这伏辩放在主公处,那奷王谅不敢再来相害,臣今要回山后去了。”就拜别秦王,走出牢门,来到外边。
只见十数个大汉,忙走来说道:“尉迟老爷,方才的事,万岁爷知道了,说你私⼊天牢,欧打齐王。如今差官兵拿你,你快快同我们去吧。”尉迟恭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众人道:“我等奉程咬金大老爷之命,前来救你。”尉迟恭听了,就同他走,此际已是⻩昏时分,尉迟恭心慌意,随众人领到一家门首,直到大厅,转到书房。众人道:“老爷在此少坐,待我们进去,请老爷出来相会。”说罢,众人⼊去。又见一人拿酒肴出来,摆在桌上,说道:“老爷先饮一杯,家爷就出来了。”那尉迟恭辛苦了一⽇,一闻酒香,拿来就吃了几杯,头昏眼花,立脚不住,跌倒在地,內里走出二十余人,把尉迟恭用绳绑了。
看官,你道这一家是什么人家?原来就是殷王府中。方才牢中之事,早有细作报知殷王,故设此计,不想尉迟恭误中其谋。当时众人禀知殷王,说:“尉迟恭拿下了。”殷王道:“将他洗剥⼲净,绑在柱上,用⽪鞭先打他一顿。”众人领命,即把尉迟恭洗剥,绑上庭柱,将⽪鞭打一顿。尉迟恭醉之人,那里晓得?受此一顿毒打,直到五更醒来,开眼一看,见⾝上⾐服被剥,⾚⾝绑着,遍⾝疼痛,不知何故。
少刻天明,建成、元吉出来,同坐在上面,两旁分列一班勇士。建成骂道:“尉迟恭你这狗头,俺⽗王恐你等助秦王为非,故此打发你等回去。你怎么私⼊天牢,行凶无忌,该得何罪?”元吉骂道:“你这狗头,好好送还我的伏辩,万事全休。如今放在那里,实对我说。不然,孤就要用刑了。”尉迟恭道:“要伏辩也容易,到万岁爷殿上就还你便了。”元吉道:“你这狗头,不用刑,料也不怕。”叫左右将牛⽪胶化油,用⿇⽪和钩,搭在他的⾝上,名为“披⿇拷”若扯一下。就连⽪带⾁去了一块。左右端正好了,将尉迟恭⾝上遍搭。元吉问道:“你招也不招?”尉迟恭不知厉害,说道:“招什么?”元吉叫左右扯下去,就把⿇⽪一扯,连⽪带⾁去了一大块。可怜尉迟恭疼痛难当。不知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