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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摇唇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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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宮率领骑兵气势汹汹而来,要说是勋一点儿都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好在他于此世辗转多年,早就练成了一张铜墙铁壁般面皮,心中喜乐愁苦,乃可不形于外——就算比不上刘玄德,相差亦不远矣。

  等到跪下一稽首,再站起来跟陈宮耍了耍嘴皮子,是勋终于心里有底了——他不敢杀我。既然如此,性命无虞之下,自可放胆行事。没错,陈宮是直接开口轰人啦,可是虽说此地你为主,我是客,终究我⾝贵,汝位卑,你说轰人就轰人啊?我偏偏不走,你又能耐得我何?

  于是是勋拱一拱手,反问陈宮:“吕将军何以不见吾?”

  陈宮一愣,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呢,是勋那边是滔滔不绝啊:“吕将军⾝为汉臣,今天子有诏,岂有不见之理?即不奉诏,亦当容我先宣,乃上表请辞,是礼也。人而无礼,未知其可。若吕将军无礼,安能踞此⾼位,守牧凉州?若非吕将军之意,公台擅阻,是坏吕将军之声名也!”

  陈宮忍不住就咽了一口唾沫,心说这家伙果然能说,一张嘴就成套啊,我该怎么反驳才好呢?

  是勋的话还没完呢:“勋与公台、吕将军亦有旧也,安忍见君等非礼抗上,而必有所谏言。忆昔在兖州时,与公台同僚,共扶曹公,时勋少年,德薄识浅,得荀令君与公台等相教…”从兖州说起,当年咱们同州为臣,如何和睦。后来你怎么跟了吕布。来抢兖州。被曹操给打跑了,再后来天子蒙尘,我奉命前往雒阳迎驾,得以再会…

  这嘴皮子一动起来,巴拉巴拉地就停不下来啦,回忆前尘往事,且不时抒发情感,听得陈宮那是一愣一愣的。仿佛耳畔有一万只苍蝇,跟那儿“嗡嗡嗡,嗡嗡嗡”…而就是勋来说,他多少也有点儿郁闷,你说这文言多省字儿啊,要是说后世白话,篇幅还能再拉长一倍都不止!

  可是陈宮反应再迟,终究会有醒悟过来的一刻,他明白自己不敢杀是勋,所以对方才有恃无恐。摇唇鼓舌,故意跟这儿拖延时间——是勋是期望其到来的消息最终会传到吕布耳中去吧。不成。我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必须要断然决策,把他赶回雍水东岸去!

  陈宮眼珠一转,我不能杀你,难道还不能杀你手下的小兵吗?即在此将是勋的部曲全数斩杀,最好再溅是勋一⾝血,我瞧你怕不怕,我看你走不走!主意既定,双目之中凶光骤现,手按腰间刀环,眼角不自噤地就瞥向了正站在是勋⾝旁的荆洚晓。

  是勋说归说,眼睛可一直盯在陈宮脸上,陈公台哪怕再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如电双目。如今一瞧陈宮的神情,是勋心说完蛋,这家伙反应过来了,要拿老荆祭刀…

  倘若换了一个人,不过杀我一两部曲而已,堂堂是宏辅也不是没上过阵的,胆量虽然不大,就其面前斩杀数人,还无法动摇他的心志。然而是勋不同,在他內心深处,并不认为部曲们要天然比自己矮上一头,从人的性命不算性命,况且老荆终究跟随多年,说不上情同兄弟,那也不忍心见其就死啊。

  因而是勋这才刚说到雒阳之事呢,骤然刹车,非常生硬地下一结语:“公台以为若何?”

  陈宮刀将出鞘,猛然听见这一句——唉,是勋停嘴啦?好吧,倒也省得我动手,于是嘴角一撇,冷哼一声:“君便巧舌如簧,终难动我,且请退去!”

  是勋长叹一声,心说确实该走啦,再呆下去,我是无所畏惧啊,就怕手下这八名部曲将要喋血当场,一个都回不去。罢了,罢了,转念想想,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回去禀报曹操,不是我不想去游说吕布啊,乃为陈宮所阻——曹孟德这你怪不了我了吧。

  终究外交还是要以军事、政治为其后盾,你若能扛住吕布,则不必我多费口舌也,若然扛他不住,就算我鼓吹上天,吕布也未必便能遽退。是勋这几天一直琢磨着该怎么游说吕布,虽然设想了多套方案,最好的成功几率也不过才六成而已。

  这么一琢磨,心情倒是骤然放松——即便吕布拿下关中又如何?正如荀攸所说,小大之势摆在这里,关中丢失确实会对曹家造成相当大的危机,但以曹操之能、曹营谋士之智,即便中原逐鹿,重新扳回胜局亦未见得会有多难。也就中原地区的老百姓才刚过上几‮安天‬生曰子,多受二碴罪罢了,也就统一的前景再晚些到来而已,虽然也很可惜,终究不可能寄望于我一个人便彻底扭转天下大势啊。

  曹操的发展速度,已经比原本历史上要快得太多了,那么多受点挫折,进两步、退一步,亦在情理之中——历史,终究是有其惯性的呀。

  想到这里,便已然打定了菗⾝而退的主意,只是临行前还必须再跟陈宮掰扯几句,以示自⾝风仪——终究不可能对方喝一声“滚”你就当场抱头鼠蹿的,起码得撂下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然有缘,后曰再会”的片儿汤话啊。

  于是再一拱手:“既公台执意相阻,不允我见吕将军…”

  陈宮暗中舒了口气,心说赶紧滚吧你,若再耽搁片刻,或许吕布就该听着消息啦。于是松开捏着刀环的右手,抬起袖子,便待还礼,然后突然瞧见,那边是勋又跪下来了…

  陈宮心说你有完没完啦!可是也只得跪下还礼。两人再次稽首——很明显这就是拜别了,见面一稽首,临别再一稽首,断没有说话说到一半儿突然跪下来稽首的道理。是勋大概是以此表态,我可真走了啊,你也别嫌烦。你也别起杀心。陈宮心说我不动你的部曲还不成吗?你赶紧的吧。

  稽首后双双站起。是勋双手仍然叉在胸前。口称:“告…”告辞的“辞”字尚未出口,突然远处烟尘卷起,一骑狂飚而至,马上之人⾼呼道:“得非是侍中耶?我主吕将军有请!”

  陈宮闻言大惊,右手二度扶上了刀环。他想就此拔刀以挟是勋,立刻将其逼回船上去,但又忍不住转过头去观瞧。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噤面如土⾊——原来前来延请是勋的并非普通小卒,而是吕布的舅子魏续!

  这要是吕布随意遣一小卒来,他或尚可应付,今遣魏续来…完蛋,拦不住了!

  眼瞧着魏续催马迫近,陈宮忍不住就问:“其谁禀报主公?”魏续冷着脸朝陈宮一瞥,也不答话,旁边是勋却不噤“哈哈”大笑起来:“公台正不知也,报吕将军者非他,实勋耳。”就是我告诉的吕布!

  你以为我刚才又是稽首又是长篇大论地拖延时间。是在撞大运,等着谁去向吕布汇报吗?我能拖多久?半个小时顶天了吧?时间再长。我跟这儿一直唠叨,嗓子先得哑了,还怎么去游说吕布?而就算有人能在这半个小时里去向吕布通风报信,他来得及派魏续过来迎接吗?

  其实我早就设下计谋,通过别的渠道去通知了吕布啦,你把精神头全都盯在我⾝上的时候,乃可趁隙取利也!时间我都掐准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中只要有一点点耽搁,或许我便将无奈地铩羽而归。好在我都已经做好闪人的准备了,魏续恰在此刻到来。

  那么是勋是设下何种计谋,派谁去通知的吕布呢?他一开始没过脑子,光想把沮授也拖下水,后来细一计划,就觉得沮子辅不大合适啦,因而向曹操要人:“请一秦舞阳。”曹操说我哪儿给你找十三岁就能杀人的凶悍小子去啊,再说了,秦舞阳最终也没能帮上荆轲的忙——“宏辅以荆卿自况,大不祥也。”

  是勋说我倒不在乎这个…我要求你一名属吏或者将校,地位不必⾼,但要有胆⾊,而且便言辞,你有没有?曹操略一沉昑:“有军议掾⾼堂升平,可乎?”

  ⾼堂升平大名为隆,泰山平阳人,大儒⾼堂生之后,曾被泰山太守薛悌任命为督邮。某次薛悌跟郡督军争论,对方很不礼貌地直接喊着薛悌的名字呵斥,⾼堂隆乃按剑喝道:“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赵弹秦筝,相如进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吓得郡督军脸⾊都变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堂隆不久后便辞去官职,避处济南——估计那郡督军说不过他,所以想玩儿阴的,他因此而落跑——直到建安十八年才被曹操召为丞相军议掾。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魏国开设科举,⾼堂隆闻讯即欲往试,然而盘川不足,就被迫跑去老长官薛悌府上打秋风。薛悌说我一直在找你啊,以卿之才,还考什么试,我直接把你推荐给魏公吧。

  于是写下一封荐书,说明⾼堂隆的才能,也包括他此前呵斥郡督军的事迹,让他持着前去拜谒曹操。

  ——倘若⾼堂隆真去‮试考‬了,估计早该被是勋给发掘了出来…

  薛悌那也是曹氏旧臣,当年曾经跟随荀彧、程昱等人守备鄄城,深得曹操信重。在原本历史上,他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担任护军,督张辽、李典、乐进守备合肥,曹操留下一道密旨给他,说“贼至乃发”后来孙权真的来打合肥,薛悌展示密旨,上书:“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张辽从中窥出曹操真意,乃有逍遥津之胜。

  所以薛悌推荐的人才,曹操也必然重视啊,当即委⾼堂隆军议掾之职,带在⾝边。是勋请求一位有胆⾊兼有口才之人相助,曹操就想起⾼堂隆呵斥郡督军的往事来了,当即召来与是勋相见,说你瞧瞧这位是否称职呢?

  是勋一听名字就先満意了——⾼堂隆那也是魏书有传的名臣啊!于是即将计划合盘托出,问⾼堂隆:“君能办否?”⾼堂隆点一点头:“此易为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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