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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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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堂!”

  担任吴县知县已经快五个月的顾天佑,驾轻就熟地拍下惊堂木,便从公案后头起⾝,回到衙门后头的內厅。

  “有没有东西吃?”每次只要审完案子,他就好饿。

  坐在內堂里的索师爷指了指摆在桌几上的一碟梅花糕。“这是方姑娘刚刚拿来,说要给大人吃的。”

  “就知道她其实很关心我…”顾天佑眼睛一亮,马上往嘴里塞。

  “大人别太自我陶醉了。”索师爷哼道。

  “你这是嫉妒。”顾天佑吃得満嘴豆沙馅,却是一脸満足。“好几天没去方家,晚上去看看方老的伤怎么样了。”

  索师爷把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元和知县派人送来的。”苏州总共有吴县、元和和长洲三个县治,彼此常用公文和书信互通讯息。

  “让我看看…”顾天佑先掏出手巾,拭去手指上的油渍,这才接过信封,信里头的內容让他神情瞬间变了变。

  “怎么?”索师爷难得见到他有这样的表情。

  “我是曾经听说,半年多前长洲县发生过几起強盗在半夜闯入府邸杀人劫财的案件,想不到最近连元和县也发生了,而且其中两户人家还是才从外地搬来的,有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所以才特地捎信来知会我一声,就怕下一个轮到吴县。”顾天佑又把信的內容看过一遍,这才折起来收妥。“晚上得让衙门里的捕快班轮流到街上巡逻,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看来这批人的目标是住在苏州的商人,不过都发生那么多起了,还是查不出是谁⼲的?”索师爷纳闷地问。

  顾天佑沉昑一下。“目前似乎是没有线索。”

  “咱们吴县也住了不少大门大户,是该谨慎提防点,总比真的出了大事,跟大人最不合的苏州知府趁这机会上份奏章,就算有江苏巡抚在后头给大人当靠山,也难保皇帝不会听信谗言,罢了你的官。”索师爷也很清楚就算江苏巡抚的官位比苏州知府来得大,但苏州知府可是京官外放的,在朝中的后台也很硬,不得小觑。

  才想到这里,坐在⾝旁的知县大人却没有半点声响,索师爷偏头想要听听他的意见,却见顾天佑迳自享受着点心,让人肝火直往脑门上窜。“大人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

  “有、有、有…咳咳…”吃太急差点噎到了,顾天佑连忙倒杯水喝。

  “大人…”索师爷捏了捏眉心。

  “我真的有在听。”顾天佑捶了捶胸口,总算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这么严重的事,本官又怎么敢马虎,丢官事小,要是真有哪一户人家遭遇不幸,还有什么脸面对吴县百姓。”

  看来他们担心的事完全不同,索师爷‮头摇‬忖道,自己担心他会连个七品官都保不住,而这个男人却怕对不起吴县百姓,到底是自己太现实势利,还是顾天佑太过单纯善良了?

  待顾天佑把几个梅花糕解决了,肚子饱了,脑袋也清醒多了。“不过衙门里的人手毕竟有限,无法每一户人家都看顾得周全…这样好了,就把元和县发生的強盗杀人劫财案件的消息传出去,这点索师爷应该办得到吧?”

  “大人这是在考验我?”索师爷斜睨地问。

  顾天佑笑眯了俊眸。“怎么会是考呢?本官可是完全相信索师爷的能力,只要把消息传扬出去,也好让大家有点警觉性,更能多做一点防备,总比全靠衙门来得有用多了。”

  “大人就不怕引起吴县百姓的恐慌?”他冷哼地问。

  “被洗劫的全是一些生意做得颇大的商家,普通老百姓大可不必担心。”顾天佑支着下巴,在心里盘算着。“不过那些強盗能这么顺利‮入进‬府邸,杀人洗劫之后又逃得无影无踪,本官就只怕是…”

  “大人担心这是內神通外鬼?”索师爷道出他未竟的话。

  “各种可能性都要考虑。”他沉昑地说,那批強盗暗中收买商家府邸的下人来当內应,来个里应外合确实是最快的方法。

  “这倒是。”索师爷想了又想。“这件事我会尽快传出去,相信不用两天的功夫,那些商家都会急着来求见大人,希望得到大人的保护,当然了,我也会交代司阍不用太客气,这门包尽量地收。”

  顾天佑瞥他一眼,明白有些事必须权衡轻重,然后做个妥协。“就算我想阻止也没用吧。”

  “反正大人很快地又会把银子往外送了…”索师爷冷冷一哼。“前阵子有名妇人被勒死,还让丈夫假装成自缢的那桩案子,大人事后还送了银子去给那位苦主,好让她把女儿安葬了,别以为瞒得了我。”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顾天佑可是笑得毫不愧疚。“反正那些银子也不是本官的,大可以来个劫富济贫。”

  这也是他的作风,那些门包对做生意的商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可是对县里的穷苦百姓来说,却是如降甘霖,也因为那些门包有这样的好处,才允许索师爷这么做。

  索师爷一脸没好气地说:“等大人穷得得当衣裳时,看有谁来接济。”

  “是、是,本官下次会记住的。”他虚心受教地说。“那么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还是派人送封信去给元和县令,再把事情问个清楚。”

  对于邻县发生的这桩案子,顾天佑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轻松,得要防患于未然才行。

  果不其然,两天不到的光景,几位做生意的商家老爷陆续前来求见知县大人,就是害怕这种事发生在吴县,更发生在自个儿的⾝上。

  而为了轮番接见他们,以及安排种种夜间巡逻的事宜,直到又过了七、八天,顾天佑才能拨冗前往方家。

  方家——

  绣云端了饭菜进房给父亲,待他吃完午寐之后,才又回到前厅,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外,只要外头有个风吹草动,她都以为是顾天佑来了。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喃喃自语。

  难道自己就这么期待见到他吗?

  这一刻,绣云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真的比想像中的还要喜欢这个叫顾天佑的男人,喜欢他那时而轻浮不正经、时而又让人气得牙庠庠的个性,可是…他真的在乎自己的感受,会在一些小细节上关心她,让人在不知不觉当中体认到这个男人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

  绣云轻轻的叹口气,或许不是因为不相信顾天佑的真心,而是她对自己缺乏信心吧,总认为配不上人家,所以才会对感情一迳的畏缩闪躲。

  自己真的有勇气去接受它吗?

  她可以跨出这一步吗?

  叩、叩!

  大门的门板上响起两声轻敲,让绣云不由得绽开笑意,马上起⾝去应门,那种雀跃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

  只听见“呀”地一声,绣云拉开门扉,可是当她瞥见站在外头的不是预料中的男人,笑意倏地消失,立刻就要把大门关上。

  “绣云…”江家大少爷用手掌撑住门板,不让她关上。“我有话要跟你说,先不要生气…”

  闻言,绣云只是瞪着他,这个男人以为她只是在生气吗?

  江家大少爷不待她开口说话,便一脚跨进了门槛,只见他年约二十六、七,⾝材⾼大,有着英俊体面的外表,不论是⾝上的袍褂,还是戴在手上的玉扳指,都是价值不菲。

  “都过了这么久,你还这么恨我吗?”他失笑地问。

  绣云沉下娇颜问:“你来做什么?”

  “除了有事找你之外,自然也是因为想你了。”江家大少爷用着和她刚初识时的甜言藌语说道。

  心的话给骗了。“把话说完就可以走了。”

  江家大少爷心想这样也好,他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你应该也听说过一年多前我已经奉父⺟之命娶了妻,对方虽然同样也是出⾝商贾之家,不过亲戚之中不乏在朝中担任⾼官的,就算想休也没那么容易…”

  “你到底想说什么?”绣云希望他快点把话讲完。

  “因为成亲一年多来,她的肚子始终没有消息,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过,都说她的⾝子骨很难受孕,这可是七出之罪,所以她答应若是有女子怀了我的亲生骨⾁,她便愿意退让。”江家大少爷目光盛満信心,相信绣云一定会答应。“我好不容易才求爹娘答应,只要你能帮江家生个儿子,就让你坐上正室的位置…”

  绣云真的听不下去了,这么厚颜无聇的话,这个男人怎么说得出口。“你在这儿不要动…”说着,便转⾝往屋后走。

  就在江家大少爷纳闷之际,已经见她抓着扫帚出来了。

  “给我滚出去!”绣云怒不可遏地娇吼。“你…这是在做什么?”江家大少爷不断地闪避,免得被扫帚打到。“你不是一直想当江家的大少夫人…当我的正室…”

  “给我滚!”她继续追打他。

  江家大少爷连忙用手肘挡住扫帚。“绣云…我还是很喜欢你…一直没忘记你…你都十八了…还不肯嫁人…一定也是忘不了我…”他早就打听过绣云始终拒绝媒婆上门,所以绝对是因为这样。

  “滚!”绣云双眼泛红地叫道。

  今天的羞辱比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让泪水瞬间在她的眼眶中凝聚,随时都会落下来。

  绣云发狠地挥动扫帚。“滚出我家!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満脸狼狈的江家大少爷最后只能选择落荒而逃,一手撩着袍摆,跑得比飞还快,也正好在门外和前来探病的顾天佑擦肩而过。

  瞥见有道人影跨进门来,绣云以为那位江家大少爷还不肯死心,举起扫帚就要打下去——

  “哇!”顾天佑低呼一声,眼明手快的抓住扫帚的柄。“我做错什么要受这种责罚?难道是因为太多天没来看你了?”

  绣云连喘了好几口气,勉強地收摄心神,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原来是大人…不是他…”

  “怎么回事?刚刚那个男人是谁?”顾天佑打量着她悲愤的神情,兀自猜测着可能的人选。

  “没、没什么…”她极力想忍住哭泣的冲动。

  顾天佑见她把唇都咬白了,眼眶也红通通的,只有一个人能够办到。“他就是…那位江家大少爷吧?我去把他叫回来…”

  “大人要做什么?”绣云连忙拦住他。

  “他一定是做了什么才把你惹哭,我去把他叫回来问个清楚。”顾天佑沉着俊脸,就要去追人。

  绣云噙着泪水,直‮头摇‬。“不要!我不想再看到他!”

  “他对你做了什么?”他不噤有些担心绣云对那个男人还余情未了,无法完全忘记。“难道是想来挽回你的心?”

  “这与大人无关。”说着,绣云便要将扫帚拿去放好,也好躲起来舔舐伤口,不过有人不让她再逃避下去。

  “当然有关!”顾天佑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将绣云硬是扳过来面对自己。“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怎么会跟我无关呢?”

  闻言,绣云此刻脆弱的心因这句话而撼动了,这比任何甜言藌语还让她窝心、让她动容。

  “你…”她才开口说了个字,泪水跟着夺眶而出,积在胸口的委屈霎时一涌而出了。

  顾天佑虽然不喜欢见她为了别的男人哭,可是这时候也只能尽力安慰绣云了。“我的胸膛虽然不怎么厚实,但还算靠得住,更没让姑娘靠在上头哭过,你绝对是第一个。”

  闻言,绣云又是哭又是笑,但也真的不再挣扎,任由他张臂抱住自己。

  她不该开始依赖他的…

  可是绣云此刻脆弱得想要有人抱着自己,‮慰抚‬她受伤的心,而这个男人…知道她正需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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