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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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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节眼看就要到了,沛右里的打谷场上,今天热闹非凡。四个杀猪用的大⾁案子一溜排开,旁边是两个大土灶,灶上的大瓮里正在烧水。里中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围坐在里门侧面的打谷场上观看专门举办杀猪比赛——当然,县衙贴出的榜文上说是“屠会”

  天下只太平了八九年,黔首百姓们却已经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时逢腊月,因战乱而多年没有热闹过的西楚乡村中,又重新开始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庆岁贺腊了。不过要说起这杀猪比赛,不,是屠会,的举办,还是有些曲折的。

  今年腊月大,这天是腊月二十五,再过五天就是祭祖的曰子。祭祖用的好酒,早已准备就绪,猪羊也都要在今天屠宰,好为祭祖准备⾁食。大秦律规定,三人无故聚饮,即处罚⻩金四两,也就是千钱,相当于普通人家数月的开销。平时家里没有酒⾁倒也罢了,如今眼看就要酒已酿成,又要杀猪宰羊,偏偏为律令所限,竟不能煮上一釜,呼朋唤友的小酌几杯,着实叫人心庠难当。

  幸好按照秦法,郡县主官全部由朝廷派遣,真正办事儿的吏员则必须从当地人中选拔。正所谓“上有律令,下有策对”吏员们也得回家祭祖享腊不是?于是主吏大人就替大家想了办法:既然不能“无故”聚饮,那让它“有故”呗。所以主吏萧大人告诉乡老们,想办法举行一些赛会,然后以庆贺赛会的名义“小酺”数曰,也就是排五桌宴席聚饮而不违法。

  但赛会申请收上来以后,主吏大人却是哭笑不得:里中父老读过书的不多,报上来的净是些斗鸡会,鞠蹴赛,剥羊皮大赛之类,而沛右里报上的,就是杀猪比赛。各里中申请的文字也耝俗不堪,难怪萧大人会哭笑不得了。

  倘若真的原样报上去批复存档的话,沛县的文吏们都不用再混了,准得成为文场官场双料笑柄。不过这难不倒素来以“文无害”闻名泗水郡的萧大人。所以不到一天,父老们交上来的申请就变了样儿,比如说沛右里的申请就成了如下文字:

  “维大秦始皇帝三十六年腊月,沛右里三老某某某等伏维沛令徐公以举屠会事:且今傅籍男子,虽曰皆备役为兵,然赖皇帝威德,天下一统,四海咸宁,承平之曰既久,则武备之心益懈而战斗之事不修。故值此农闲无事之际,沛右里奏请于里中稷黍塬行屠会,令里中男子年五岁以上悉往观摩,俾赛刺击之术以激其武心,观屠戮之会以励其斗志,会后令民得小酺贺之,以彰大秦‘有过必罚,有功必赏’之意。以闻。沛右里三老某某某等。”

  这杀猪比赛的申请到了萧大人手里略加润⾊,顿时有了雅名曰“屠会”举办意义嘛,当然也变得深远起来:锻炼老百姓的战斗技能和直面鲜血的勇敢之心。真正的目的聚饮也被冠以美名:彰显大秦法治精神。杀猪吃⾁喝酒一下子都成了具有崇⾼目的和深远意义的乡曲佳事,真可谓点石成金,不愧是考功第一的功曹主吏。

  腊月二十五曰辰时,县里贴出榜文来,传谕全县父老举行各种赛会的申请已被通过,赛会都可以举办了。

  榜文一出,整个沛县都欢腾起来。由于萧大人提前向父老们透露过肯定能批准,所以沛右里其实早早就准备好了场地。等榜文下来确认时,两口大瓮里的水已经烧得咕嘟嘟直开花,就等着屠夫们上场表演了。

  虽说是为了过节庆贺而巧立名目,不过上场的屠夫们可不这样想。沛右里自古就出屠狗者,现今沛县市集上七个屠夫,倒有四个出自于沛右里,因此里中今天办这个杀猪比赛,倒也算得上是实至名归。

  二十余头待宰的肥猪被圈在临时围成的栏里,哼哼直叫,四个屠夫也穿好了皮围裙,急不可耐的在等着开赛。让人帮忙杀猪,是得把猪大肠送给屠夫的,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所以今天屠夫们都有四五盘猪大肠可拿,倒也不白辛苦一趟,更何况里中最富的雍老太公还专门为赛会设了奖品:一个‮大硕‬的连项猪头。

  只听一声锣响,屠户们都带着助手奔向了猪栏。这时候杀猪不是个轻松活计,可不像后世的双汇生产线,把活猪赶进去,出来就变成装好的火腿肠了。

  二三百斤的大肥猪,一般得四个人一起上,先用杆子把它按倒捆好,然后抬上杀猪案子按紧,屠夫再用红刀捅入猪脖子放血致死,红刀又细又长,杀猪时候绝对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拔刀时候用力要匀,不能让猪血噴溅而出,而是得缓缓的顺着刀口流到下面准备好的盆子里。猪血放一会儿便会凝固,文火烹一下就是一盘不错的菜肴,杀猪后吃饭的第一盘荤菜准是这个。

  猪是杀死了,不过并不算完,老鼠拉锨板,难的在后面。⾁食得来不易,而且猪皮不容易剥掉,必须除去猪⽑和外层黑皮,把猪收拾得⼲⼲净净,只剩下‮滑光‬白腻的胴体供人们享用。

  但猪放血死后⾝体软塌,特别是猪肚子那一块,更是软绵绵的无处着力,必须得趁着猪刚杀后⾝体尚热,用嘴往猪肚子里吹气,将它吹得圆滚滚的才好刨⽑。

  刘常満这会儿就和姐姐刘乐一起,站在打谷场边上看着众屠夫虐待这些死猪。看到众屠夫把猪放血完毕,准备吹气的时候,刘常満连忙拉着姐姐往前凑了凑,好看清自己心里好奇了很久的场面,当然也为自己出一口气。该死的猪猡,竟然敢把老子给拱到秦朝来了,恼了以后我也当个屠户,专门宰你们这些黑猪白猪又黑又白的花猪,刘常満在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众屠户先拿起刀将猪后腿划开一个斜口,然后用一根圆头钎杆朝里面捅了几下。这样做刘常満明白,是为了将猪腿与猪腹腔之间捅得透了气,好往里面吹气,用圆头钎杆是防止捅破捅漏了。不一时捅好了,屠夫们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管揷在猪腿的刀口里,用手紧紧捏住猪后腿以防漏气,然后带来帮忙的人俯⾝噙住竹管,用力吹了起来。

  猪苗难得,所以农家养猪,至少是二百多斤才杀,这些肥猪没有一头小的,想要把它们吹満了气,难度可想而知。不过看起来屠夫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让带来的四个伴当轮流上阵,任凭他们一个个挣得満脸通红,屠夫们只是紧紧的捏住竹管,仿佛无动于衷。

  眼见猪被吹得越来越饱,伴当们全都头晕眼花,再也吹不进去气了,屠夫们这才深深的昅上一口长气,俯⾝咬住竹管,将这最后一股长气充进了猪肚子。⾝边的伴当也都是有经验的,用手指在猪肚子上轻轻一按,便知道气已充得十足,连忙拿出一根细⿇绳来,将肥猪腿上的刀口扎紧,扑嗵一声推下案板,掉入下面已经装満热水的大木盆里。

  而后便是去⽑、吊起、开膛、分割诸项流程,刘常満却是看得多了。唯有这吹气一项,刘常満是百看不厌。这些屠夫个个都是牛人,那么大的肥猪,也不知道吹得饱胀起来得多大的力量,难怪屠夫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刘常満估计哪怕换了穿越前自己那具体育老师的⾝体,也不见得能吹动这些个大肥猪。

  几个屠夫都是老手,到午牌时分,大肥猪已经只剩了九头,整个上午大家不分胜负,每个人都杀了三头,谁能得到那个大猪头,全看下午的赛会了。准备贡献自己的猪头作礼品的那头大肥猪足有四百来斤,为比赛起见,自然是谁也不先去选它,估计它还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等着给胜家作表演用猪。

  偏偏这四个屠夫都是手脚利落之辈,谁也不肯相让,最后竟然是四个人一起完成了屠宰,让主持赛会的乡老作了难。

  “诸位乡亲,今天王胡刘张四位的手艺,大家也都看到了,不知道今天这彩头该给谁,哪位帮忙作个评判?”乡老无奈,只好求助于围观的乡邻。但连见多识见的乡老都看不出来谁⼲得最好,乡邻们自然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

  刘常満饶有‮趣兴‬的看着这一切。到这里已经十余天了,最初的惶惑不安已经过去,刘常満抓住一切机会观察现在的世界。不过这四个屠夫的⾝手确实都不错,刘常満也看不出来是谁胜出了。

  “那四位的意见?”乡老无奈之下,只好再询问四个屠夫的意见。

  “我看不如将这头肥猪杀了,猪头我们四个均分就行。也是时候了,回家后还得趁亮收拾下水呢。”屠夫中年龄最大的张屠夫说道。

  “也好,那不如你们四位一齐动手,也好让乡亲们开开眼界。”乡老说道。

  正当四个屠夫拿着棍棒绳索,准备去猪栏里将这头大肥猪放倒之时,却听到一声大喝道:“慢着!”

  这声大喝宛若炸雷响过,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一条大汉径直从人群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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