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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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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乍现中,舂儿回到公孙府。

  一则报喜,报告公孙风产子的消息;一则继续她的生活。

  她不想再蔵匿下去,犯错的人不是她,该付出代价的人也不该是她。

  魏夫人一早得到消息,匆匆到访,劈头就问:“舂儿,你怎么就这么回来?那个李夫人不会对你…”她担心若舂儿在明处,李夫人在暗处使的话,很难保舂儿周全。

  “我不想再躲了。若她真想杀我,躲蔵一世也没用,今⽇,我打算直接上门拜访。”

  “啥?”魏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舂儿要自己送上门被宰吗?

  “夫人,如果我没有听错,也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我才是李家真正的大‮姐小‬。”

  “果真?”魏夫人大大的了口气,‮奋兴‬地问。

  “我被掳去时,听到李夫人亲口说的…”舂儿点点头,将听到的一切全说了出来。

  “我就说嘛,你和去世的李夫人,眼神气韵无一不像,这也难怪,你失踪后没多久,李尚书便找上我,说要见见你,认你做⼲女儿。

  我不好当面拒绝,只好说你下江南去探亲,待你回来后,一切由你自己作主。风儿知道这事,还啧啧称奇,说你行情竟好到连尚书都想认你当⼲女儿。”

  舂儿这才知道,原来‮姐小‬说的奇事是这桩。

  魏夫人.继续说着:“还有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李探舂失踪了,就在她定亲的当天。李府虽然不承认,只说女儿病了,可是整个长安城都这么传着。”

  “他怎会知道我这个人?”李尚书和她两人未曾谋面,怎会突然注意起一个丫环?

  “我也这么问他,他说是他女儿在渭河边遇上你,因为大家都说你们长得相像,李‮姐小‬觉得有缘,想结个姐妹,他这个做⽗亲的当然成全。”

  “夫人,您想,他们是不是想借此我出来,再伺机下手?”

  “不无可能。我猜,也有可能,他得找个人嫁人相府。”

  “夫人,我想亲自去会会李尚书和李夫人,好不好?”

  “好!我也不想故友死得不明不⽩。这样吧,我请人送拜帖过去,明⽇我们一起到李府拜访!有我在,李夫人想使坏也不成。”

  舂儿感地看着魏夫人,有她的帮忙,事情应该会⽔落石出。

  李家大厅。

  大厅中,奢华精致的家具摆设其间,比魏府华丽、奢靡许多,主仆两人置⾝其中,都觉得寒伧起来。

  鉴金瑞兽吐出的异香,出奇地顺畅好闻,两人趁着主人未现⾝之前,深深呼昅,強作镇定。

  这时,李大人匆匆而⼊。

  “魏夫人,请坐请坐。老夫来迟,不好意思。”

  转头看见舂儿,他双眼一亮。“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舂儿姑娘吧?”

  “见过李大人,小的正是舂儿。”舂儿落落大方的福了福⾝子。

  “李大人,这么冒昧拜访,是我们不好意思。请问李夫人呢?”

  “內最近忙着照顾女儿的病,连她自己也病倒了,正歇着。”

  舂儿趁着两人寒暄,悄悄打量李大人。

  ⾼额广颐的面貌,自有为官的威仪,跟自己毫无相似之处的他,真是自己的亲生⽗亲吗?

  “舂儿姑娘?”他发觉她似在打量自己。

  “可以冒昧请问舂儿姑娘的家世⽗⺟?”李大人也不想再假意寒暄,直接开问。

  “这个我来说就可以。”魏夫人将问题接过来,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个明⽩。

  “那个⽟坠…”

  “我带她到渭河边赏舂时,掉在树林里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发生凶案的那天。”

  李大人闻言愣了一下“小女的那块也遗失了…”

  他再仔仔细细的瞧着舂儿,眼光里似乎有了打算。

  “魏夫人,我家花园的荷花,是今年舂天刚栽的,这会儿开得正美,请赏光一览,如何?”

  “好啊,舂儿,走吧。”

  “舂儿姑娘可否留下?我想跟她谈谈。”

  魏夫人用眼光询问,舂儿点头示意。

  魏夫人想着,大家亲眼见她们主仆进⼊李府,谅他们也变不出把戏,于是随着领路的丫环往花园而去。

  魏夫人才走,李大人便毫不避讳的盯着舂儿看“你真像她!”

  舂儿也大方的回望李大人。这人像个陌生人,不是她想象中的⽗亲模样。

  “大家确实都说小的像令千金。”

  “不,我说的是我的亡。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我们的孩子,声音表情都像,连仪态‮势姿‬都一样,这是天,假都假不来的。”

  她没想到他如此单刀百人,一时接不上话。

  “有一⽇我听到夫人跟女儿的争执,才发觉女儿是假冒的,连夫人都是有意接近…”他试着解释。

  “你怎会如此肯定?”舂儿不信十几年的⽗女情分,可以因为一段听来的话就结束。

  “我原先就曾怀疑,面貌可以相似,可是眼神和脾气,怎样也假不了。当年,我以为自己是因为丧,才会如此疑神疑鬼,而且当时我…”

  “被娘的美貌所惑?”舂儿不曾忘记听过的流言,当时的娘是怎样成为李夫人。

  “不,是…”他无法一口否认,因为当时他的确是被美⾊…

  “请问,你当年起疑之后,寻过孩子吗?”

  “我以为是自己多疑…”

  “那你知道原来的李夫人是怎样过世的吗?”她想知道⽗亲是否曾为⺟亲的死,追查过真凶?

  “遇山贼而亡啊!”他坚决的回答,仿佛不曾怀疑过子的死,也许另有蹊跷。

  “如果我说她是被尊夫人谋害的呢?”舂儿想试试他。

  “她…”

  他说不出话来,是心虚?还是真的不知道?

  “请问李大人,你想见我,是为了认亲,还是有别的事?”舂儿觉得像在跟陌生人说话,感觉不到一丝骨⾁亲情。

  “我当然希望跟亲生女儿团圆。至于假的那个,反正她已不重要了,不用再提了。”

  “⽗女一场,怎可以说不用再提?杀仇人的事又怎么说?”

  “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要谈她?”

  “当然可以,我们⽗女相认的事,也先不谈。”

  “不,舂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们⽗女相认的事,已无时间拖延。”

  “为什么?你急需一千女儿嫁人相府吗!”

  “当然不…是。”李十人想不到她如此宣接,一时讷讷地接不上话。

  “那么我们相认的事,不急。”

  “舂儿,我…没有她的帮忙,我不可能爬到目前的地位,我还需要她的协助,我答应你,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替你⺟亲报仇。”李大人试着说服她先回李家认祖归宗。

  “怎么报仇?送官吗?”她眼底的怒火,清晰可见。

  “呃,我的夫人被送官?不会,我会用别的方式,给你的娘亲一个公道。”李大人心虚的说。

  “然后呢?”

  “然后我们⽗女团圆,我位极人臣,光宗耀祖。”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不会是要我代替令千金嫁人相府吧?”代替那位“假李‮姐小‬”嫁给一个不堪的丈夫?

  “如果你能嫁人相府,我很快就可以帮你报仇!”李大人忙不迭的保证。

  “不用了!我舂儿只是一个丫环,不配有你这样显赫的⽗亲。我到花园找魏夫人了,告辞!”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当⽇傍晚,魏夫人找到在公孙府花园徘徊的舂儿。

  “舂儿,你怎么决定?”魏夫人劈头就问。

  “夫人,舂儿不想认⽗!”舂儿眼露坚决的眼神,口吐坚定的语气。

  “唉,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涉,只是,当了千金…”她还是觉得惋惜万分。

  “夫人…”舂儿轻唤:“我不希罕的。”

  “算了,这样也好!”魏夫人稍稍沉昑,抬眼望她“我把打听到的事,说与你听吧!你有权知道你本家的事,坐下吧。”

  拉着舂儿齐坐在石凳,魏夫人说:“我说的有些你可能已经知道。当初你的娘成了李夫八之后,一直‮劲使‬帮你⽗亲往上爬。她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手腕,巴结你⽗亲的上司,让他的官运一路扶摇直上。”

  “您是说,她用美⾊帮我⽗亲?”在官场上,女人帮得上忙的地方,除了娘家权势,就只有这个了。

  “是啊,官场上,稍稍懂得走旁门的都知道,李大人把美貌的子当成晋升的筹码,官场遇着瓶颈,只要李夫人出面,往往‮夜一‬之间,关节一路畅通。”

  “难怪他把她常宝贝对待,又为什么众家夫人把她当仇人怨恨…”舂儿低语。

  她有点懂为什么⽗亲明知结发子被娘谋害,却舍不得治她罪的原因了。一个汲汲营营于权势的男子,有什么事会大于仕途的考量?

  世间的公平正义,夫亲情,对⽗亲而言,远远比不上对富贵虚名的追求!

  “嗯,就是这样。我也打听到,现在李府的那个李探舂,骄纵任,被宠得无法五天。这次为着出嫁的事,她在定亲当⽇失去踪影,有人传说是随下人私奔,但是,真假还不知。”

  舂儿点点头,李大‮姐小‬的脾气,她可是亲⾝领教过。

  “舂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这样,李家也会因此放弃让你代嫁的事。”魏夫人不忍见她寻到亲人,却失去笑容。

  “夫人,舂儿不想嫁…”除非,她能忘了远在楼兰的那个人。

  “好吧,你再想想!”魏夫人也不想追问“我先回府了。”

  “送夫人!”

  数⽇后。

  李大人派人送来一包东西,里面有她遗失的⽟坠、一些钗环首饰和短签一纸。

  短签上写着——

  ⽟坠乃刑部归还,物归原主,首饰本是姑娘亲⺟当初的陪嫁,一并送来;⽗女天,不容抹灭;认祖归宗之后所享的富贵荣华,绝对是这些首饰的千⽗两倍,请勿自误…

  对信里之以利的言辞,舂儿嗤之以鼻;但意外得到⺟亲遗物,却让她低回不已…

  这些东西,是她追忆⺟亲的惟一凭借;对⺟亲面貌毫无记忆的她,只能用泪⽔细细洗过每一件首饰,想象娘亲穿戴它们的模样…

  那夜,她做了长长的梦——

  她毫不怀疑梦里美貌慈祥的‮妇少‬,就是⺟亲生前的模样;自己则化为小小的孩儿,依偎在‮妇少‬膝前,两;人叨叨絮絮的话着家常。

  “舂儿,忘了过去,忘了仇恨吧!好好的过自己未来的⽇子,为娘的就放心了。”

  ⺟亲说完这句话,窗外啼响起,她也醒了,娘亲的影像也化为乌有。

  天⾊未亮,舂儿再也睡不着,起⾝独坐窗前沉思。

  刚刚真是⺟亲⼊梦吗?她对我的期望是这样吗?

  天边逐渐明亮,本来晦暗的彤云,逐渐随着天⾊转为鲜丽的⾊彩,接着朝冉冉上升,彤云不见了,天空变得炫亮无比。

  她懂了,暗黑的彤云,总会随着光的照耀,蒸发不见。

  她的人生也一样,所有的黑暗悲伤,只要她能用光般的心情面对,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她要有个新的开始!

  舂儿离开了长安城。

  魏府和公孙府都声称她南下访亲,归期未定。

  大家议论过一阵子,奇怪着大家抢着提亲的俏丫环,怎会放弃嫁人的机会,在这节骨眼离城?

  只是,她毕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几天,大家都已忘了这号人物。

  不久,秋风吹起,⻩叶纷飞之际,城西悄悄的开了一间酒坊。

  老板娘穿着西域女眷的⾐裳,把自己从头包到脚,连脸上也蒙着厚厚的面纱,无人能窥得她的面貌。

  酒坊在长安城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店中卖酒的女子,都穿着奇怪的⾐服。

  她们上⾝只着一件小⾐,露出大部分的肌肤,下⾝则系着厚厚宽大的子,把纤细的肢,衬得更是人,脸上也和老板娘一样,蒙着厚厚的面纱,益发增添神秘的美感。

  到过酒坊的人,对酒的香醇与否并不挑剔,倒是对异国美女,垂涎得厉空口。

  消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人人争着上门沽酒,顺便看看卖酒的异国美女。

  没有招牌的店,因店內有两个⾼大的昆仑奴守着,于是大伙儿便将它称作“昆仑酒坊”

  耶律雄是这家酒坊的常客之一。

  这⽇,他待到酒坊打烊,温酒的炉子熄了火,搁下银两结账,他掉头就走。

  他走到一个巷弄,拐两个弯,直接进了一家铺子的后门。

  门內的几位姑娘和两个⾼大的昆仑奴已收拾打扫完毕,大伙正聚在桌前等着老板娘整理好账目,一起用晚膳。

  “大伙儿先用,我马上就算好了。”老板娘已除下遮住脸面的头纱,边说着边拨动眼前的算盘,低头专注在帐目上的她,只闻娇脆的嗓音,看不清楚面貌。

  耶律雄一进门,大伙儿齐声喊道:“雄爷!”

  他微微颔首“大家还没歇息啊?”

  几人一起望向正埋首于账簿的女子。

  “大雄哥,都说几次了,直接留在店里就成了,何必走了再绕回来,外边天冷呢!”老板娘这会儿才抬起头,娇俏的眉眼依旧,正是魏府宜称南下的丫环舂儿。

  “我如果待在这里没走,怕有人传我跟这里的人有暧昧,这样对你不好。”

  “大雄哥,除了你们几个好友,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啊!”“人在异地,⼊境随俗嘛!”

  “是。谢谢大雄哥设想周到。天越来越冷了,手指不听使唤,拨算盘珠子都不灵活了。”舂儿依旧埋首账本。

  耶律雄看着她烛光下的侧影,想起数月前舂姑娘在大宅附近找到他——

  “大雄哥,我有事想请你帮忙。”舂儿客气的说。

  “舂姑娘的事,我耶律雄就算上天下地,也一定办到!”他一拍脯,豪气⼲云的说。

  “大雄哥,我拜托的事是…”她从附近树下拉来两个西域女子。

  “这…”难道舂姑娘怕他在中原寂寞,特地找人来陪他?他感动得双眼发涩,

  “大雄哥,我今天无意间逛到西市,发现西市有人在拍卖她们…”她说得有些心虚。

  在罗单离去之后,她常常跑到西市,沉浸在完全不同于中原的稀奇事物,⾝处轮廓深刻、奇装异服的人们之间,借此想象“他”所处的异国,聊慰思念的苦楚。

  耶律雄点点头,等她继续说。

  “大雄哥,你知道的,若她们被买,不但得沦为主人的‮物玩‬,还得做劳役到死为止。所以我典当了⺟亲两件首饰,买下她们!”

  “我懂舂姑娘的心慈,可是,这件事跟我有关吗?”对她的详细解说,他开始起疑,她不像是要把人送他。

  “我买下来之后,才想到自己不过是个丫环,买奴隶做什么?拿什么来养这两人?只好带着她们到这里请你帮忙…”她越说越小声,他们到这里是出任务,自己做出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

  “我这里不能收留她们啊!”耶律维抓抓头“上次让舂姑娘借住,已是大大犯忌,这回说什么都不可以再破例,这个地方,一向少有胡人居住,公然让这两位姑娘来来去去的话,会引人注目,楼兰王室有人在中原的秘密,可能也会跟着曝光。”

  “我知道,可是你跟她们同样来自西域,比较了解如何安置她们吧?”

  “这…”耶律维‮头摇‬晃脑一阵之后,拍手说道:“我想到了!”

  耶律雄⾼兴地说着:“头子才到中原,就在西市买了一间屋子,本想用来开酒坊,作为掩护⾝份、联络及搜集‮报情‬之用。可是,我们这几个除了武艺⾼強,会用兵部署之外,对经商没辙,酒坊开张,却无人光顾,正想草草结束,不如就给你吧,不但可以安置两位姑娘,也许还能够让酒坊起死回生。”

  “谢谢大雄哥,我想试试!”舂儿连声称谢。

  耶律维犹沉浸在回忆间,舂儿已收好账簿,轻快的⼊座。

  “好了,大伙儿请用!”

  在座几人,轻松的埋头吃了起来。

  今⽇桌上有耶律雄早先带来的烧,和几道精致菜肴,大伙儿眉开眼笑的吃完之后,留下屋中的炭火盆燃着,各自回到阁楼的房间睡着。

  空的店铺,只剩两人相对。

  “舂姑娘,这几⽇的生意还好吗?”

  耶律雄今⽇出奇的沉默,往⽇他一出现,总逗得几个姑娘和那两个昆仑奴呵呵大笑,今⽇用晚膳时,却一反常态,完全没有听到他的笑声。

  “嗯,趁隆冬未到之前,多存一些银两,我们才能安心度过下雪无人光顾的⽇子。照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送他们几位回家了。”

  “他们是你买下的奴隶,你还帮他们筹盘回家?”

  “他们也是人生⽗⺟养,莫名其妙就被这么拐至中原贩卖,也太可怜了。我跟他们说好,按月给月幸,等到存够钱,他们都是自由人了。”

  “难得舂姑娘这么心慈!”

  “好了,大雄哥,客套话说完了,可以说正事了吗?”

  “我…算了,每次我有事总瞒不了你。这是我今⽇刚得到的消息,在楼兰的弟兄托今年最后一批行商带给我的讯息…”

  舂儿黯然的垂下脸,低声问:“他成亲了,是吗?”

  “我们头子没有成亲!”

  “他…那他…”她惊喜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回到楼兰,立刻就要求解除婚约。”

  “那他…回到大唐了吗?”他是为自己吗?为什么他离开时一字不说,让自己以为他已在秋天成亲,伤心到几乎夜不成眠,每天都哭肿了双眼。

  “就算要回来,此刻沿途早已冰封,最快也得等到舂天冰雪融化之时。”

  “那他有没有送信…”她都还没问完,耶律雄已‮头摇‬。

  “大雄哥,你的脸⾊不对,他要回来你应该会欣喜若狂,怎会是如此凝重的模样?”

  “我不该告诉你,让你难过的,可是我实在蔵不住话。我…算了,我就说了。毁约在我国算是重罪,被毁约之人,可以要求毁约之人的全部财产作赔偿,还可以要求当众鞭打毁约的人。”

  “那他…”她不敢冒信的掩嘴轻呼。“他被夺去所有财产作为赔偿,还被当众鞭打四十鞭,打完之后,还得丢到牢里做苦役。”

  “怎会这样…”

  “他的未婚是我国右大臣的爱女,他丢不起女儿被毁婚的奇聇大辱。况且烈如火的娣雅被未婚夫抛弃,怎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我…我不知道毁婚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大雄哥,请你告诉我如何找到他?”

  “往西域的道路已经冰封了,再快也得等到舂天啊!”“我不能等,我…”她急得眼眶泛泪。

  “舂姑娘,你会这么动,我能理解。可是,请你别忘了,头子是我们大王的爱将,大王不会任由右大臣⽗女整死他的。而且娣雅我也认识,她虽然子急躁,人倒是善良的,只要她气消,一定会原谅头子的。”

  他顿了顿,试着用笑容安抚眼前的女子。

  “放心吧!只要一有头子的消息,我一定会尽快告诉你!我走了,保重!”他很想冲动得说出,头子已…可是想想,还是不说好了。

  “送大雄哥!”

  他潇洒的挥挥手,独自消失在寒冷的秋夜里。

  拴好门,舂儿失神的坐在火盆前,回想才几个月,她和他的人生已完全不一样…

  当初取得公孙府及魏府两府同意后,她接手这家无人光顾的酒坊。

  她应魏夫人要求隐蔵自己面貌;一来可以避免抛头露面,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和非议,二来也可以让李家找不到她。

  而公孙风常常偷空来帮忙,连请店里两位姑娘穿上楼兰內宮的⾐裳,都是她的点子,一来新奇,二来让光顾的男子一见难忘,保证长安男子对此趋之若骛,既可以打响名号,又有特⾊。

  果然,酒坊一开张,大家奔相走告,酒坊的生意,忙得应接不暇。

  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也不少,常有人借醉想对姑娘们上下其手,耶律雄不好出面保护,只好买来两个⾼大威武的昆仑奴保护姑娘们不受扰。

  进出酒坊的人,各⾊杂陈,而大家几杯酒下肚,往往口没遮拦,尤其在不太懂得汉语的异族美女面前,各种消息、苛事、內幕,纷纷出笼。

  酒坊果真如罗单当初预料,是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一⽇,一个⾐履光鲜的大夫,在店內喝到快打烊,犹意犹未尽的⾼谈阔论:

  “你们应该不知道,死可以在眨眼之间,也可以一⾝⼲疮百孔,痛苦万分,却还求死不能啊!”“您是大夫,当然知道这些。”大夫的友人说。

  “我是见过许多死法,可是,这么凄惨的,我可是头一回见到。”

  “怎么说?”有人好奇问道。

  “那个夫人啊,健康时,美的啊光是看着都要想人非非。可是,这一病,头发掉光不说,消瘦得不成人样,还全⾝泛出⾎珠,发出怪味,怎样都清理不掉。”

  “那不是离死不远了吗?”

  “我的诊断也是如此,可是,她还活着,虽然每⽇哀嚎度口,却苟延残地活下来。”

  “难道她快痊愈了不成?”

  “没有,我看是好不了,却又死不掉,还得‮腾折‬一段时间。”

  “可以说是哪家夫人吗?这又是啥怪病?”

  “她啊,可是堂堂的…我诊断出,其实她是被人长期下毒,不过她的丈夫矢口否认。”

  舂儿在一旁收账,虽然大夫庒低声音,她还是听见了,那位夫人,正是李尚书的夫人。

  另外,李家声称李大‮姐小‬已病故,其实是私逃的事,也传得绘声绘影;各种光怪稀奇的说法,让人分辨不清真相,有人说李家大⼲金真的病死,却又有人指天说地的发誓说,见她被李尚书逐出家门…

  一⽇傍晚,舂儿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孕妇,步履蹒跚的经过店门口,一时心慈,正想向前搀扶,却换来孕妇气愤的挣扎。

  “不用!我不…”孕妇边骂边抬头,看见舂儿头巾下的脸,惊呼一声,转⾝跑走,迅速消失在街角。

  “是李探舂,她怎会个大肚子,流落街头?”舂儿在心底暗呼。从那之后,有关李探舂的事,如石人深潭,再无声息。

  这些事,都只淡淡的淌过她的思绪,她惟一在意的,只有远在楼兰的那个人。

  他毁弃婚约,是为着什么?

  为着回到自己⾝边,两人相守一世?

  还是,他已另有爱人…

  吹熄烛火,转⾝踱回自己的寝房,钻人冷得让人发抖的被窝。

  瞪着屋顶,她反手摸摸柔嫰丝滑的背。

  当初受到鞭伤的背,在他悉心呵护之下,完好如初,仿佛没有受过伤一样。可是,他烙在自己心里的情伤,即使复原,也会留下永远的疤痕。

  她在心底叹口气,悄悄对菩萨许愿:只要他一切安好,她绅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静待来舂吧!

  舂天到了,一切就会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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