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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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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于番外篇前──

  兴起写纱织的故事的念头时,我犹豫了很久。

  老实说,这本书是先有了纱织的故事雏型,才有了后续的魔美发展,不如这么说吧,魔美的逃亡成功,是遂了了纱织的遗憾。

  人有七情六,也有着自己的骇惧或信,一直到现在,我依然不会在十三号星期五──“黑⾊星期五”的⽇子里,开机用电脑。

  你可能会说那没什么,但是信如果不只是开机用电脑,而是更广大的范围呢?

  对我而言,纱织和年轻人是我这本书的重要原动力之一。

  番外篇──双胞胎

  “我很喜秀次郞。”女娃娇脆的声音如是宣布。

  “我也很喜他呀。”另一道较细、也较怯生生的声音也揷了进来,显然这声音的主人没有前者那么开放,换句话就是比较含羞带怯啦。

  一对如画般的小小女娃正坐在神社前,她们珠圆⽟润的五官同出一辙,乌溜溜的眼儿及红嫰的嘴儿非常小巧精致,令人不得不赞叹这般的出⾊。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红⾊服饰──芙蓉村內的吉祥⾊彩,将一⾝雪⽩肌肤衬得吹弹可破。

  “那怎么办?秀次郞只有一个人耶。”小小的纱织歪着脑袋瓜儿,显然对这问题苦恼的,继而灵光一现,开心的击掌大笑:“那还不简单!哪,千织,既然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不如咱们一块儿嫁给他好啦。”

  哟,瞧她说得多简单,好像只是决定晚餐要配青菜还萝卜似的。

  “这样不就解决了?咱们一起当他的新娘,今天你先陪他玩扮家家酒,明天就换我啦。”真是一举两得,好康到相报。

  “纱织‮姐小‬,你说反了吧?”比这对双胞胎大上五岁、被叫做秀次郞的男孩苦下一张脸。“是我在陪你们玩扮家家酒耶,不是你们在陪我玩。”这点非得弄清楚不可,因为是他在“牺牲”自个儿和其它小孩钓鱼的机会,奉命来陪这对千金小‮姐小‬的。

  “一样一样啦!”五岁的纱织很豪气地将手挥挥。“好吧,秀次郞,你要先选谁当你的新娘啊?”她仰起期待的小脸。

  “这个嘛──”俊秀的小男孩煞有其事地考虑一会儿,然后牵起千织的手。“我选千织‮姐小‬。”

  “为什么?”纱织不服气大叫。虽说长幼有序,姐姐先是没有什么关系,可她这个做妹妹的就是不服气秀次郞的抉择哩。

  “因为──她不必像你一样需要被人抱来抱去,又重又⿇烦。”秀次郞大声说完,不顾小纱织气红的脸,哈哈大笑的拉着千织就跑。

  “你──给──我──回──来!”

  ““芙蓉姬”啊,吾等惶恐,已经半年没有下过一滴雨了,请问是我们哪儿触犯到您呢?”神官静代⾝着乩卦时的锦绣礼服,昑着从古所流传下来的咒经,请示着上苍及他们的守护神。

  案上摆着一卷⽩纸及墨宝,静代走上前,拿起⽑笔沾上黑⾊的墨,笔尖轻轻点着纸面,闭上眼睛,凝神以待。

  她在等待着,不知道“芙蓉姬”会下什么样的懿旨。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要求,村內都必需全力以赴办到,以免灾祸降临──

  半晌。

  “不行。”静代颓然的败下了,娇妍的脸上一片沮丧。““芙蓉姬”不肯给任何指示哪。”

  “唉──”旁边列座的长老也叹息着,万般无奈。“真不知道“芙蓉姬”在生什么气…算了,静代,今天你就先休息吧。”

  “是。”静代也巴不得正有此意呢。纱织今儿个一整⽇人不太舒服,有点儿发烧,回去赶紧给她洗个热热的澡,弄她上‮觉睡‬。

  “那么静代就先告退了。”她急忙回家看小孩喽。

  长老们看着这个匆忙告退的小女人,当然也知道她的仓促为哪桩。

  “哎,静代也満可怜的。辰夫死得早,一个女人家要照顾小孩也不容易,尤其其中一个还生下来就下肢不正常,像是…被什么给下咒般。哼,若不是纱织也是神官的可能继承人选后补者,那种畸型儿早该一生下来就丢到井中溺毙算了。”

  “也许“芙蓉姬”不⾼兴的就是这个。”

  “谁?纱织?不可能吧?若是如此“芙蓉姬”怎么会在十年后才来不喜呢?”

  “不不,我倒不这么觉得…想想那孩子出生时,天劈雷电、风啸雨嚎,天哪!那不就是“芙蓉姬”给我们的暗示吗?”

  “那么千织‮姐小‬呢,你又做何解释?她可是个完美无瑕的神官继承人。”

  “完美无瑕…完美无瑕一个不就够了吗?就是因为千织‮姐小‬实在太完美无瑕,所以你不觉得纱织‮姐小‬本就是多余的吗?再者,老六当初为‮孕怀‬的静代把脉时,也没发现会是对双胞胎,直到她生产时…”

  “是啊,真是可怕极了。”

  “那孩子…”

  “说不定是个妖鬼呢!”

  这句话可真是石破惊天,大家全都噤若寒蝉,猜忌的心灵纷纷惴惴不安起来。

  “不…不会吧,我瞧那孩子満可爱伶俐的…”

  “可爱有什么用!也不能改变她就是妖鬼的事实啊!”反对无效!

  “妖鬼…”

  “那…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一对稚女睡的脸蛋,静代是全天下最満⾜的⺟亲。

  虽然结?数载的丈夫早逝,可是他留下的这对女儿成了她生活的支柱,是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不过──哎,将来神官之位还是会由千织继承吧。现年已经十岁的她们也开始学习有关神官及祭典仪式等知识,纱织明显学得比千织优异,又快又好,说什么教一遍就记住了,那举手投⾜的架势比千织还十⾜。

  可惜的是纱织的脚──天生就是那样,连她这个做娘亲的也不明⽩为何会如此。在纱织尚在襁褓之际,她在无数无眠的夜中掉过多少泪呀?幸好辰夫一直体贴的安慰她:一枝草、一点露,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才慢慢抚平了静代的伤感。

  但,不可否认的,照顾纱织比千织格外地费了好几倍心思,也让她一颗柔软的慈⺟心不知不觉倾偏于她。

  哎,人心永远是偏的。

  “⺟亲?”嘤咛一声,千织醒过来了。她惊喜的踢开小棉被一骨碌爬起来,快乐地投向⺟亲温暖的怀抱。

  “乖,”静代笑着搂住她,一部份心思仍放在纱织的⾼烧上。“你今天的学习进度如何呢?”

  “嗯,我已经会默诵新年仪式中要使用的经篇喽。”这真的让千织很开心。因为不如纱织读过一遍就能默写,她昨儿个夜里可是偷偷爬起温习了一回又一回,今天才能如此琅琅上口呢。

  “⺟亲?”千织満怀希望看着她,期待赞美的言词。

  “好,好。”静代随口敷衍两句。

  千织随着⺟亲的注意力看去──只见静代的手已经搭上沉睡的纱织的额,慈⺟关怀之情溢态无遗。

  “糟糕,你看纱织的烧是不是又⾼了些?”静代有些焦虑的抱怨,半是自言自语。

  “⺟亲,你不觉得我──”

  “乖,你很,待会儿再说──”还是将早上煮的粥热热,看纱织能不能多少吃下一点,毕竟⽩天纱织也没吃多少东西──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擂门声响彻屋內。

  这么晚了会是谁?“谁──”静代才开了门,赫然见到一片人山人海,火把照亮他们坚决的神情,仿佛不论有什么目标都非达到不可。

  “有什么事吗?”面对如此浩大的阵容,静代手⾜无措。

  “呃──”被群众推出来的长老为难极了。老天,他对纱织那个孩子没有特殊好感或恶感,但是也不想得罪神官静代,可是此刻背后却又是全村村民的怒火啊!

  “把那个妖鬼抓出来!”可没有人像长老这么好风度呢。

  “对!”

  “把那个妖鬼抓出来,一定是她害“芙蓉姬”生气的。”

  “所以才半年没有下雨了!”

  “多可怕啊…”“那个残废的小孩会害死大家的!”

  “对!”

  “把她出来!”

  “对,把她出来!”

  静代脸⾊大变。“你们在胡说八道些──呀!”

  已经有耝暴的男人不耐烦,一把推开她兀自冲进去。

  “失礼了!”

  “哇──⺟亲!”不一会儿小孩的尖叫随之响起。

  “不──纱织!”静代一下子便被人抓得牢牢的。

  “⺟亲!⺟亲!”千织也尖叫连连。

  “你们不能杀她,我要立纱织做神官的!你们不能杀她!”

  “此言当真?”长老一愣。

  “她绝不是什么妖鬼,她的脚只是天生──天生就──”

  “对!纱织‮姐小‬的脚天生就是那样,又不是她的错。”好不容易随后赶来的秀次郞跑得气嘘嘘,涨红一张清秀少年郞的脸。他是刚刚才知道大人们竟决定做这么错误的行动。

  “秀次郞…”千织害怕的跑到他⾝边,寻求依慰。

  可是他本没注意到她。“我…我很喜纱织‮姐小‬的,所以她不可能会是什么妖鬼啊!”他的话震⽩了千织的小脸。“这──”长老又瞄了纱织一眼,后者已承受不了⾼烧而昏死过去。他终于断下结果。“不能杀。”

  “长老!”

  “可是──”别急,还有但书。“我们必需将纱织‮姐小‬关到永不见天⽇的屋內,让在天之灵的“芙蓉姬”看不见她──就这么决定。”

  “不!”静代发出悲凄的叫喊。她的女儿要被软噤吗?她无法接受──整个人晕倒不醒。

  “阿京替纱织‮姐小‬送过饭没有?”

  “送过了。”

  “喂,你知道吗,纱织‮姐小‬好像一点都没有长大耶,看起来居然还像个八、九岁的孩子,真是可怕!”

  “对啊,我从三年前看到现在──她就是那个样子呢。”

  “她倒底是多大了?”

  “你忘了?她和千织‮姐小‬是同年的,千织‮姐小‬都十七岁了。”

  “对哦,不知道她和秀次郞的婚礼什么时候会举行啊?”

  “哼哼,那可有得等喽──”

  “怎么说?”

  “咦,你不知道吗?听说秀次郞他喜的是──”

  “──等我们婚礼一举行,您也可以放纱织‮姐小‬出来了吧?千织‮姐小‬。”

  晚风习习,不停拂吹着这对散步在夕中的年轻男女脸上。

  “秀次郞?”

  “是。”

  “既然我们都将成亲了,你可以不用再叫我“您”或“‮姐小‬”了。”像个真正的丈夫唤我的名字吧。

  ⾼大俊朗的秀次郞为难的锁了眉头。如果可以,他的确也想这样叫唤她,他不是看不懂千织美丽的瞳中情意,只是──

  他默然了,无法回应她的要求。

  舂风般的笑在千织脸上凝住了,她别过头,小心蔵好脸上的痛心及妒嫉──为了这个不爱她的男人,以及他所爱上的对象…

  “我不能放她出来的。”收起了笑,千织的气质依旧一派⾼贵。

  “为什么?”秀次略微暴躁的问:“她是你的妹妹不是吗?”

  没有人比我更痛恨这一点。“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我那现在神智失常的⺟亲──以及你,能够接受纱织的不正常情况。秀次郞,大家都怕她呀──”

  “我不怕。”

  “但是你不能否认的,纱织被关起来的这十多年,一切风调雨顺──”

  “那都是借口,借口!”

  “秀次郞──”她没有去追他急遽离去的背影──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在他⾝边的是她千织不是纱织,是她呀!为什么他还是…

  什么时候了?

  上午?中午?还是晚上了?

  无所谓,反正在这种不点灯便无法视物的屋內,⽩昼黑夜又有什么差别?

  啪哒啪哒啪哒…

  有人来了。

  纱织意兴阑珊地睁开眼。啊,原来是送饭的阿京。不太寻常的,男人的脸孔一片醺红,靠近时还能闻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怎么,是哪家在办喜事吗?”

  “今天──嗝──可是千织‮姐小‬和秀次郞的大喜之⽇──”

  匡啷!被拿起的碗一摔,在地面上碎成一地。尖锐的破片还在她背上刮破好几道⾎口子──

  阿京见状,不噤害怕的跑开。

  “快、快来人哪──”

  又二十年眨眼瞬过。

  纱织这年,三十七岁。

  镜面映出一张幽幽的脸,依然的稚气柔嫰、依然的精致娇巧。不同的是女娃那双瞳眸,再也不是天真无虑,而是受沧桑‮磨折‬,以及一股对冥冥上苍的怨恨质疑

  她,会不会死?为什么还不快点死?她前生是造了多大的孽吗?竟注定此生要拖着如此妖诡残败的⾝子活着──

  “纱织‮姐小‬?”

  “秀次郞!”匐匍的以双肘靠地,她好不容易将⾝子转个圈,望见那张不复年轻,却英俊如昔的脸孔──半是动、半是思念的。

  “你最近如何?⾝子还好吧?”急切的问候连珠带炮。

  “嗯。”对纱织而言,生命已经没有多少可期待的事物──和秀次郞的晤面便是其中一项,尽管为时都很短暂,而且次数愈来愈少。

  “这是今年第一朵盛开的芙蓉花──”一只揷了花的细颈⽔瓶勉強挤过栅栏间隔的空间。“给你。”

  “谢谢!”她绽出难得的笑容,看得他为之痴。说纱织的容颜有什么改变,那就是年长的成,虽然没有在那张娃娃脸上──却在那份气质上留下岁月,‮媚妩‬的妇人之笑和那张娃娃脸协调又完美地搭配圆満,令人不着也难。

  “我好想你。”她终于靠近至栅栏边,‮吻亲‬着他勉強伸进来的手的每指头。

  “我也是…”

  夜半,纱织被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吵醒,紧接着竟是开启门锁的金属声。

  “千织?”她糊的认出来者。

  岁月在千织⾝上留下了痕迹,现在的她是位头发掺有些许银丝、却依然⾼雅的中年美妇,变的是她向来轻柔优美的语调──

  “他送花给你?”缓步走着,千织突然一把扫掉那只花瓶,嗓音无法控制而拔尖:“二十年了,他与我成婚二十年了!别说是朵花,他连一草都没送过我!为什么?为什么──”她说到最后竟然不停的跺脚,仪态尽失。

  “我是那么──那么那么爱他!为什么他不肯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他不肯爱我?”

  因为没有人能说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忍卒睹的纱织别过头,真的很不忍心看她──尤其还是她的双胞姐姐,如此伤痛情悲。

  “不,我不会认输。”擦去眼泪的千织重新振作自己,声音又恢复一贯的⾼雅:“我恨不得你赶快去死,纱织。我会活得比你长,紧紧守住我的丈夫,你是得不到他的。”

  鸟语花香是过去,流金砾石不复见,一雨成秋后,便是朔风烈烈的冬。

  又一年了。

  头发脏了,不知道多久没清洗了,无所谓了。

  ⾝上的⾐裳隐约有丝酸味,算了。

  她的被褥、房间中摆设,好久没有人来清扫洗涤──得了吧。

  无所谓了、算了、得了吧!似乎,没有人再会关心自己了,说不定将她给忘了呢。

  她也想将自己给忘了。忘了吧,忘了自己是谁,想哭的时候笑,想笑的时候发发脾气,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再多的⽇子,只须十手指头掐掐,还不都全过去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小意思,难不倒她。

  “纱织‮姐小‬终于疯了!”这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盏茶光景便传遍全村。

  “你疯了?”千织出现了。

  这一年,她们都五十岁了。

  “嘻嘻嘻嘻…”纱织垂着流涎,傻笑不止。

  “疯了,最好。告?你,秀次郞现在也躺在上一病不起,动都不能动呢,⾼不⾼兴啊?”至少她就非常开心。因为近年来想老来得子的丈夫竟不顾她的反对,纳了一名小妾阿蛮,还要她替他生个儿子…哼,看她会怎么修理她!

  “呵呵呵呵…”纱织的小脑袋⾼兴的猛摇猛点。

  “我想你也很⾼兴,耐心等着,以后咱们会更⾼兴的…”

  千织走后,纱织的头仍然猛摇猛点,猛摇猛点…可是不知怎么的,晶莹的泪⽔也潸然而下…

  当千织带着那名小男孩出现时,她们彼此已经六十三岁了。

  她,已经是一名⽩发苍苍的老妇。

  而她,却依然是一张可爱有加的苹果脸。

  稚颜对⽩发,这对名为姐妹,外表却似祖孙的女人再次碰首时,都以不同的、崭新的眼光看着对方。

  “这张脸…”千织甩头,努力想厘清那份震撼。“我好像又看见以前的自己。”

  而我,却在你⾝上看到‮求渴‬的未来。纱织坦地承受千织嫉疑加的眼光──那是羡慕吗?不必,我才羡慕你呢,我亲爱的姐姐呵,你才是值得嫉妒的一方啊。你从小就一路成长,有过貌美如花的少女时代,继承了⺟亲的神官之职,和秀次郞成婚,体验了人子、人、人⺟的角⾊,那都是我今生梦寐以求的啊。

  “这个孩子是──”纱织静静转动双眸,看向満脸沉默倔強的黑发小男孩──心下一动!

  那鼻、那眼、那眉、那──纱织以为自己没有泪了,那,此刻盈満眼眶的又是什么?

  “看出来了?”千织扬起淡笑,不怀好意的。“简直就是秀次郞的翻版不是吗?”

  她耝鲁的将小男孩往前一推。“还不快叫声姨。”

  秀次郞的孩子!是秀次郞和千织的小孩?

  “不是我。”千织的话是由牙关间咬出来的。“这孩子是阿蛮生的。”所以她一见到这孩子就恨得痛心绞肺!光从她铁青的脸⾊便可见一斑。

  “所以呢?”纱织警觉的问。她带这孩子来找自己做什么?

  千织没睬她,只是严厉的对小男孩吩咐:“看见没?她就是你服侍的对象。她说东你就不能往西,她‮澡洗‬你就必须替她擦⾝子,她吃饭你就必须替她盛菜,明⽩吗?”

  “千织,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做姐姐的顾念到你生活上的行动不便,送你一个贴⾝小厮啊,我还不够体贴吗?”

  小男孩就真的这样留了下来,才六、七岁的年纪,做事沉默。就算纱织主动想跟他聊些什么,往往也不得其门而⼊。

  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小脸,纱织的心便无可避免的疼痛。男孩和他的⽗亲长得真像,往往勾起她童年时少许乐时光的片段…

  “咦,那些你要拿到哪去?”她发现他将午餐留下的一点饭及一块鱼悄悄的打包起来。

  “我──”男孩僵住了,显然没有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答案。

  “是拿去喂什么吗?”她进一步猜测。“你在养动物?养狗?”

  “──猫。”男孩终于正眼瞧她。“我捡到一只小猫。”

  纱织颔首:“抱来我看看?”

  “好。”男孩眼一亮,将一直蔵在屋墙角落的小猫抱了过来,献宝似地给她。

  “好可爱。”纱织惊喜的眨眨眼。“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这只猫后来被命名为“袖珍”

  “你准我养吗?”男孩似乎觉得非常诧异。“我还以为你──”

  “不会准?”纱织逗着小猫,睨他一眼。“怎么,我会那么没人是吧?”也不知道千织到怎么对他说自己的?

  男孩一脸沉默的表情让她知道,自己还真的猜对了。

  “秀──你⽗亲呢,他怎么会准你跟到我⾝边的?”这是纱织始终的疑问,虽然答案早隐约浮现在心头,却缺少有力的证实。

  “他今年舂初去逝了…”男孩的童音不免动了起来。

  “…我知道了。”

  男孩的出现为她死⽔般的生命注⼊新的生机。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就时间最多了。她开始教他习字、阅读,他们一起钻研从战国时期便留下来的故事,分享感想。

  由于他的出现,纱织又慢慢和村內的事务有了接触,也耳闻了这一代的“芙蓉姬”意和其夫婿相偕逃离的事──

  她,就是美智子,魔美的⺟亲。

  “抱我出去走走。”纱织朝他伸出手,看着他毫不费吹灰之力抱起自己轻盈的⾝子,带着些许久违的‮涩羞‬心情,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男孩长大了,现在的他是名俊朗出⾊的年轻人。眼看着他一天天成长,那是种宽慰也是种‮磨折‬,他长得愈大,便愈像秀次郞…

  如果这就是千织所给的蓄意,那么她认栽了。不为什么,就为了这么一个“情”字呵。

  不过有一点千织倒答应得満大方的──那就是对她行动自由的拘束放宽了,只不过纱织却不肯面对村民,宁愿趁夜阑人静时才出来散散心。

  人的面貌太可怕,她甚至可说是懦于再次接触。

  “満月啊…”今晚夜⾊好明媚。“以前⽗亲常常抱着我,牵着千织,要⺟亲带着包有梅子的甜饭团,然后我们就在雪中走啊走的,走累了就下来休息,吃饭团当消夜,玩堆雪人…”

  年轻人倏然将她搂得紧些,俯下脸,近──

  纱织屏住呼息,以着不可置信期待的盯着他──

  他突兀的顿下,硬生生的站直⾝子。

  “你──”

  年轻人抱着她大步往前走,僵硬迅速,两人完全没有了“散步”的兴致了。

  她失神的盯着他英立体的侧颜,发现自己的心湖竟搅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情动‬。

  虽然他们都不想承认、假装不知情,却又无法逃避彼此。

  秋季即将结束之际,千织病危,打破了不正面的王见王局势,要人召她来到榻边。

  “你们都退下──”

  老垂朽矣的千织挥动枯瘦的手腕,要其他的人全离开这个房间。

  “千织夫人──”

  “退下!”

  其他对纱织还颇有忌惮的人也只好都退下。

  纱织蓦然伸手扯住年轻人的袖子,无言地要他留下。这个微小的举动并未逃过千织敏锐的老眼。

  纱织定定的看着对方的脸──很久很久,她,无语以对。

  “你还真长命…妖鬼,真的是个妖鬼…”千织苦涩的想大笑,却没有力气了。此番再见到她,百般酸甜苦涩齐涌心头。她想像以往一样恨她…却发现在面对那张稚气又成的脸,更多的却是挫折…

  “我要将神官的位置传给你,明天我就会要人准备替的仪式。”千织合上眼。“就这样。我要休息了。”

  “家族中还有其他的女孩吧,并不一定要我这个妖鬼来继承吧?”

  “是有其他人选。但她们离我们家的⾎缘分系得太远,能力没有那么強不说,也没有见识与担当⾜以胜此大任,非你莫属。”

  “我以为你恨我。”

  “我恨你,一辈子都恨你。从小的时候开始,你除了⾝子的残障外,每一方面都胜过我。⺟亲喜你、秀次郞爱你…为什么他们的眼中都只有你,他们都把我放到哪儿去了?我以为和秀次郞成亲就是赢了…可是他都不肯碰我。他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讨厌到不肯碰我,还蓄意又收了小妾──为什么会这样?我爱他,我是他的子啊!”纱织深深动容了,不噤往年轻人觑去,后者的脸绷得紧紧的,克制住山洪般的怒气。

  “所以你一直待我及⺟亲?”他冷不防揷口。

  “那又如何?阿蛮至少得到了秀次郞晚上的怜爱,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凭什么我不能报复?我不喜你,从来都不喜,谁教你和他长得那么像…”千织愈说愈缓,不愿再多谈的陷⼊睡眠中。

  纱织转⾝扑进他的怀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纱织‮姐小‬…”

  千织的骨灰被供了起来,焚香奉果,芙蓉村的人全体哀悼。

  “好奇怪,我现在一点都不恨她、怪她了…”

  一大一小合拢在一块的⾝影伫在瑞雪初飘的土地上,纱织伸掌掬取那轻若鹅⽑的冰凉结晶物,看着它迅速融蚀。

  生命,不就如此吗?

  “我很想死…如果我死了,到时候你就忘了我吧。”

  “不。”

  “我不会抛下你的,就算是死也一样。”

  “因为我是纱织‮姐小‬?”她索求他的答案。

  “不,因为你是…”年轻人终于鼓⾜勇气,慎重的捧着她的脸蛋吻下去。“我的爱…”

  雪花,落得更急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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