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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大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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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一直很小心,在这狭小的神像腹部,他很少活不敢睡觉,连呼吸声也尽量得很低,生怕出大的声响,引来外面巡逻士兵的怀疑,一连两天都是如此,到了今这最关键的一天,更是小心翼翼,唯恐出错,功败垂成。

  他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缓慢得近似诡异地活动着四肢。

  幸亏他一直有练家传的养气之术,有着为恩公窦建德报仇而不顾一切的觉悟,有着为了猎杀一只猎物在恶劣的山岭中隐藏一天一夜的经历,不然也支持不下去。

  在神像的一个隐秘位置,有一个小孔,只要在神像内部将小孔上的那块挡板取下,就可以清晰地瞧见外面的景象,虽然,说不上视野宽阔,不过,天坛上高畅的一举一动到也会袒无遗。

  许信左手抓住放在自己脚边的长弓,右手伸出去,手指在前方的神像壁摸索,放在了挡板上,这个时候,神像突然摇了一下。

  外界的鼓声仍然隐约地传了进来,许信凭住了呼吸,停止了动作,在那一刻,他的心跳突然变得极其急促,心跳声如此之响,甚至赶得上外面的鼓声了。

  是被人发现了?

  这个念头在许信的脑海中闪过,让他分外的惶恐。

  李靖拍了神像一掌之后,这才醒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还好,士卒们全都神情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最近地一个士卒离他也有十多步的距离,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身处虎狼之窝,需慎言慎行啊!

  李靖迈开步子,朝悬崖一侧行去,悬崖的对面,高畅在荷花仙子的陪伴下。已经站立在了天坛之上,宋正本在天坛的第二层高声朗诵着他所做的祭文。

  虽然有山谷回声的帮助,不过,也只有山谷中地那些中低级将领才能听得到他的声音,在山谷外原野上站立着的那些士卒,他们则通过传令兵的层层通报。方才知晓宋正本在说什么。然而,就算宋正本当面对他们朗读那些祭文,他们也不明白宋正本在说些什么,祭文的内容和语法实在是太深奥了,也许,只有老天才明白这篇祭文真正的意思。

  虽然,李靖听得懂宋正本在说些什么,双耳却自动地将他地话语忽略了,无论这篇祭文做得有夺目华美,言辞有多么优雅。终究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言罢了!

  李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高畅和其幕僚所做的这一切为的是什么。祥瑞?天命?不过是土匪反贼为自己的不义行为找一张华丽的遮羞布而已,纯粹是为了蛊惑人心!

  他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注视着对面的一切。这样的手段对聪明人来说,虽然不值一提,但是对那些愚夫愚妇来说,杀伤力却大得极其惊人,不过,李靖却不屑于去学习。

  李靖始终觉得一支军队,无谓用对神灵的狂信去支持,一支军队地确应该有信仰。不过,这个信仰的支柱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那支军队地主将,如果说,他对自己统率的这个营地士卒还有所不的话,也只有一点,那就是那些神官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的军队中没有那些装神鬼的神官,虽然,他们的宣传和鼓动对士卒的战斗力以及军心都有帮助,但是,他们分薄了主将地权威,在高畅军中,为首的神官是和主将平起平坐地,虽然,他们的职责不同,实际上,偶尔还是会发生冲突的。

  李靖叹了口气,嘴角挂了一丝苦笑。

  最近,他老把自己当做高畅军的一员,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为这支军队考虑,时一长,他恐怕真的无法离开这里了,毕竟,这支军队让他反感和诟病的东西并不多,让他感兴趣和令他神往的东西却是那么之多。

  宋正本终于将那篇又长又臭的祭文念完了,下面,该轮着高畅向全军讲话了,李靖望着对面风站立的高畅,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有什么地方不妥?

  然而,他费尽心思,却始终想不出来哪里有不妥?也许是休息不够,精神紧张过度引起的吧?他试着将这个感觉忽略,不去想它,然而,这种不妥并不因为他不去想就不存在,它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焦虑不安。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李靖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高畅,心中却始终在想这个问题。

  许信的手指轻轻将挡板扒开,出了那个小孔,外界的亮光从小孔渗透进来,给黑暗的神像内部带来了一丝光明,不过,很快,这丝光明就消散了,许信的脸凑了过去,眼珠子通过小孔,窥视着外面。

  光明铺天盖地闯进了视野,如同万花筒中的世界在他眼底旋转了起来,许信久不见阳光的瞳孔微微收缩,过了一会,他眼中的景物方变得清明起来。

  在他的视线的焦点中,高畅身着一身紫袍,侧面向他,正面对着天坛下的人们,正在高声讲话,他的声音并没有显得有多么高亢,然而,在山谷回声的帮助下,却极其清楚地飘在天坛下大部分人的耳边,清晰可闻,只有隔得非常远,几乎靠近乐寿城墙的那些士卒才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不过,在方阵中不断奔跑的传令兵的口述传递之下,他们也能及时听到天坛上高畅的演讲。

  许信也能听清楚高畅的讲话,不过,他对高畅的演讲内容并不关心,他的手将另一侧的长箭拾起,缓缓地搭在长弓上,箭羽放在弓弦上。

  八十步的距离,以他的箭术,可以说箭无虚发,如果站在那里的高畅是一块靶子,他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正中靶心。

  从那个小孔当然无法将箭矢发出去,在神像的腹部,还有一个机关,只要他拉开那个机关,神像的腹部就会出一个大来,完全可以容纳箭矢的出入。

  不过,由于神像的四周都有高畅军在警戒,所以,许信要抓住最好的时机,将自己的状态调到最佳点,方才打开机关,将箭出去。

  时机转瞬即逝,一定要抓住。

  第一箭若是不能中目标,很可能就没有第二箭的机会了!

  许信无声地了一口长气,努力控制着腔内烈的心跳,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就像疾病人一般,半晌,才恢复了平静,这个时候,他的手已然稳如磐石

  在搭上长箭的弓弦之上。

  他的身子稳稳地站着,缓缓调整着呼吸,左脚稍微向前,脚尖的前方就是那个机关,只要脚尖在上面轻轻一点,在他前方的神像腹部就会出那个大来,在那个大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那只长箭发出去,目标直指对面天坛上的高畅。

  高畅的声音在山谷四周回,飞上了蓝天,随风朝原野对面的乐寿城楼去。

  本来,宋正本和崔无伤等人为高畅准备了许多演讲稿,任由高畅选择一篇来公告天下,那些文章的文法都华丽得没得说,格式也优雅严谨,就算比不上瓦岗军祖君彦那篇著名的讨杨广的檄文,却也算得上文采非凡,高畅若是能登九五之位,今他所朗诵的这篇文章绝对能名垂青史。

  然而,这些文章,高畅一篇也没有选,全部否决了,他决定用大白话来公告全军,公告天下,对宋正本,崔无伤,秋长天这些人来说,在如此神圣的场合,用如此俗的语言,简直有辱斯文,一个独立的王国,必须有典籍和礼乐,上下之间,各种礼仪都必须符合圣人的规定,不然就是逾礼,就是。

  然而,在高畅的强势之下,他们也没有办法,无法阻止高畅的一意孤行,无法阻止高畅成为天下英雄地笑谈。

  宋正本到是出言顶撞了几句。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平和了下来,既然已经芶活了下去,就全心全意为高畅做事算了,所以,他以谏臣的身份,向高畅指出这样做的不妥,很容易失去天下士子们的心。

  对高畅来说。士子们的襄助当然很重要,但是,他非常清楚,现在对他最重要的还是军队,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为了笼络他们地军心。他必须这样做,说一些他们能听懂的话,而不是卖文章的华美,言辞的优雅,格式的严谨。

  至于天下士子,高畅觉得大多数的士子其实不过是一些婊子而已!

  要是哪个嫖客出钱多,婊子就会自动入怀;士子们也是如此,要是哪个势力强大,他们也会自动地去卖身投靠,若是有别地势力比本方的势力更强大。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数人就算不主动投靠过去。也会在兵临城下之际投降了事。

  高畅相信,如果自己的势力薄弱。就算摆出多么礼贤下士的样子,也不会有多少士子来投奔,然而,如果自己能够窃取天下这支肥鹿,到时,主动跑来要求分一杯羹的士子绝对不会在少数。

  那些世家子弟也是如此,就拿和他合作的清河崔来说吧,高畅就知道有一些清河崔的子弟在李唐军中效力。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崔家的人非常的清楚和明了。

  所以。在世中牢牢握住手中地刀才是正理,至于笔,当然也需要,然而,如果现成的笔不到自己手中来,那就自己创造,虽然这样做地速度的确要慢上许多。

  对宋正本地苦谏,高畅分外欣慰,这证明宋正本是实心为自己做事情,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毕竟,宋正本是典型的儒生,很多东西他并不明白,他的思维已经进入了某种惯式,不会轻易做出改变。

  高畅的话并不多,并没有长篇大论,罗里啰嗦,他只是用很简短的话告诉所有人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朝廷如果继续存在的话,大家都会活不下去,你们的家人会被杀死,你们地土地会被抢去,要想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你们只有跟随我去战斗,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地土地,最后,让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太平盛世中,创造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天国来,而现在,正是我们走出的第一步。

  高畅又说,当今圣上无道,佞横行,贼四起,已然是大之兆,这股孽气直冲上天,让天也有所不安,我高畅之所以带领大家起兵征战天下,就是为了改天换地,让天地之间失去的平衡重新恢复,还大家一个朗朗乾坤。

  为此,上天特地降下征兆,一刻钟之后,我要让头顶这太阳消失,然后,换一个崭新的,未经过大地罪孽之气荼毒的太阳,现在,大家席地而座,请闭上双眼祷告。

  高畅的话最终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边,人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有人惶恐,有人激动,有人不安,有人喜悦,群情虽然激动,不过,高畅个人的威严摆在了那里,军纪如山这四个字仍然有着自己的威力,高畅的嫡系人马首先依命而行,至于范愿,高雅贤,刘雅,董康买等杂系将军的人在大部分高畅军的带领下,也坐了下来。

  石阶上的文臣武将们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高畅会有这么一出,信仰高畅的自然依言而行了,想看高畅笑话的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让太阳消失?换一个太阳?

  上面那家伙是不是疯了啊?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为高畅担心的人,以及那些就算是这样也对高畅深信不疑的人全部席地坐了下来,等候着神迹的降临。

  两侧警备的士卒同样坐在了原地,其中,只有李靖例外,因为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故而没有听见高畅说的话。

  他站在一处山岩后面,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尊神像上,这个时候,他脑里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哪里不妥了。

  最初,他曾经试图挪过一尊神像,不过,神像太重了,他一个人差点没有将它挪动,然而,刚才他拍的那尊神像,手掌落下的响声有点怪异,就像那是中空的一样,并且,神像颤动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手劲,如果是同样重的神像,绝不可能如此。

  那尊神像有古怪!

  李靖的目光闪电般落在那尊神像上。

  神像的内部,许信已然张弓搭箭,并且,拉了个弦,做好了放箭的准备,他的左脚脚尖放在了机关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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