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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窦建德破冀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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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中,鼓山。

  高畅军和杨善会部在鼓山分隔四里多地扎下了大营,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高畅留有了一千人马驻守清河,由管小楼统帅,他率领着其余的七千人马来到了鼓山。本部正规军有三千多人,其他的四千人乃是清河的降军,他们被打散开来,分到了各个营地之中,做一些民夫,辅兵们该做的杂事。高畅没有指望他们能帮上多大的忙,和杨善会作战的时候,这些人不拖后腿就非常不错了。

  进入清河之后,高畅并没有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妄自尊大。

  第一时间,他就去崔府拜访了崔家家主崔无锋。崔无锋在自家的草堂里和高畅见了面,两人在里面密谈了两个小时,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高畅出来之时,脸上的神情如常,无喜无忧,在他脸上,自然看不出什么来?至于崔无锋,和高畅会面之后,就一直躲在草堂之中,没有出来见人。

  因此,除了高畅和崔无锋两人,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高畅和崔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不过,有一点大家可以肯定,那就是高畅和崔家肯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高畅从崔家出来之后,并没有在清河城里休整,而是在第一时间就率领着大军北上,有十来个崔家子弟出现在了高畅军中,他们负责整顿那些投降高畅的乡兵,安定他们的军心,使得他们不至于违背高畅的命令。若是两方没有达成秘密协议,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和崔家有了协议,高畅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所有,这才敢于和杨善会在鼓山对峙,有了清河崔的支持,他不担心粮草辎重的问题,也不担心在清河站不住脚了。

  和崔家结盟,当然能带给高畅不少好处,那些好处都摆在了明面上,不用再说了,然而,和崔家结盟,也不是一点坏处都没有。

  最起码,崔家在清河的地位依然牢不可摧,不比在平原,那些小的世家高畅可以拉拢一部分,打一部分,最终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他们家族的利益之上,使得自己的政令通达全郡。然而在清河,在这样一个前有杨善会,后有窦建德的紧要关头,面对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高畅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妥协而已。

  在和崔无锋的口头协议中,高畅承诺,崔家在清河的利益不会受到半点损害,他们在清河的地位不会有半点动摇,并且,征召了不少崔家的子弟到自己军中,或者自己的官僚系统中效力。

  之所以做出如此重大的让步,只是为了在最快速度下安定清河全境,以便在当下对付鼓山的杨善会,以及在未来对付信都的窦建德。

  世界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

  就算是高畅这样强悍的非人类,有时候也不得不选择低头。

  有勇气当然好,但是因此就无所畏惧,不知妥协地一味地向前冲,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所谓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有你的实力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的情况下才可以这样,若非如此,该低头的时候你还是要低头,该让步的时候还是要让步。

  高畅并不觉得对清河崔让步是一种辱,胜利虽然能让他愉悦,失败虽然也会让他觉得沮丧,然而,在制定大方向的战略之时,他不会受到丝毫情绪的影响,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得便得,该失就失,绝不拖泥带水,一切都和利益有关。

  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上位者,这是必须要达到的品质。

  相比于这个时候的高畅,杨善会的境况要不妙得多。

  他的一万多大军到现在只剩下七千多人了,和高畅军的人数旗鼓相当,这其中,他的嫡系人马还有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多的骑兵。

  在和徐胜治的较量中,他损失了四千人,有一千多是他的嫡系部队,另外三千人则是武城,历亭两地的豪强世家组织的乡兵,那些豪强世家的乡兵一共有六千多人,现在已经损失了一半,只剩下了三千人。

  相比于高畅军,杨善会部的士气要低落了许多,每天都有清河城的降兵在本方大营外喊话,当他们得知清河已经被高畅攻下之后,士气更是低落得无以复加。

  所以,杨善会不敢和高畅军展开会战,而是选择了防守,在他看来,高畅军是客军,粮草给养运送不便,自己大可以选择和他相持,待敌军粮草供应不上之时,找对时机才出兵。

  这些判断是建立在高畅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稳定清河全境的情况下,要是杨善会知道清河崔在私底下和高畅达成了协议,恐怕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杨善会在大营前修建了许多防守工事,深沟高垒,拒马鹿,遍布营前,他一旦像乌一样把头缩在壳中,高畅还真的把他没有办法。

  强攻敌军的营盘,那是完全不可取的,杨善会并非泛泛之辈,以一万兵马,在鼓山面对防守方的徐胜治一千人,居然也被碰得头破血,当他放下姿态,严防死守的时候,就算能攻下他的大营,高畅这七千多人能活下来的恐怕也不会很多。

  不做好完全的准备,不到最后的时刻,高畅是不会这样做的。

  所以,即便知道

  方在鼓山继续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最终,,渔翁得利,僵持下去,只能正中远在信都的窦建德的下怀,他们仍然不得不这样做。

  就在高畅和杨善会在鼓山僵持的时候,远在几百里外的信都郡又是另一番景象。

  窦建德率领七万之众围攻冀县已经有十来天了,冀县的防守也算得固若金汤,这才在几万人的围攻下支持到了现在。

  然而,孤城不可守,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冀县的陷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由窦建德的主力猛攻的东门已经岌岌可危了,城墙的某一段在窦建德军投石车抛的石弹的猛烈打击下,曾经缺了一个大口,后来城内的军民冒着大量的死伤才把这个缺口补上,这一段时间,窦建德军主攻的方向就在这段曾经缺了口的城墙上,这里成为了收割生命的绞机,城墙上下,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阵亡的双方将士的死尸。

  现在,正是一轮攻击之后的间隙时间,东城这一带变得非常寂静,被焚烧的攻城车在寂静的阳光下静静地闪耀着白色的火光,黑色的烟雾静静升腾。

  城墙上,被烟熏黑了的战旗缺了一个角,孤零零地在无风的午后耷拉着脑袋,显得疲惫不堪,没有丝毫的精神。

  士兵们躺在墙垛下,一个个浑身沾了鲜血,在这些面貌不清的人中间,膛还在起伏,鼻孔还有气的则还活着,他们和身边的死尸以同样的姿势躺着,同样一动也不动,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将他们分辨出来。

  城外窦建德的大营中,攻城未果撤下来的军队聚集在大营的一侧,正在抓紧时间用饭,用完饭之后,他们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两个时辰之后,如果冀县还没有被攻下,他们将会替换负责这一轮攻击的友军,窦建德已经下达了命令,今天之内,必须攻下冀县,无论如何也要攻下它。

  窦建德一个人待在大营中,比起在饶的时候,他要意气风发了许多,然而,看上去,他却比那个时候还要苍老,额上的皱纹更加多了。

  攻城的计划已经制定了,将领们正按照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需要的做的只是等待而已,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即将被攻陷的冀县,而是放在了南边的清河。

  高畅军和杨善会部之间作战的情报在他的吩咐下,总是第一时间摆在了他的案头之上,现在看来,情况对自己很有利。

  高畅也好,杨善会也好,都是很会打仗的人,两人碰在一起就和针尖对麦芒差不多。

  第一回合,杨善会占了上风,高畅吃了大亏;第二个会合,高畅占了上风,杨善会受到了挫折。现在,两军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对窦建德来说,这是老天爷占在他这一边的征兆。

  说起来,那个时候不该把高畅放出去,让他独领一军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基业和地盘,名义上虽然还是自己这个长乐王的属下,实际上,已经离自己的控制。

  自己虽然使了不少的手段,不过,终究上不了台面,他当然不会相信就凭这些小手段就可以搞垮高畅,或者将他重新召回麾下。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等自己攻下冀县,占领信都全郡之后,再挥师南下,相互之间已经打得疲力竭的高畅和杨善会肯定抵挡不住,那个时候,就算高畅再有雄心壮志,也不得不归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主子。

  有这个大义的名分,清河,平原两郡收在手中也就算顺理成章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要想怎样处理高畅这个人,就看他的姿态以及当时自己的心情如何了!

  就在窦建德沉浸在幸福的远景的时候,传令兵打断了他的遐想,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为之一变,大王应有的威严神态出现在了脸上。

  “报告大王,诸葛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诸葛德威掀开营门前挂着的厚布,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进来,不仅脚步很小心,脸上的神态,眼中的眼神也非常地小心。

  “卑职参见长乐王!”

  进了营帐之后,帐中燃烧的火盆将窦建德的身影投在了他的眼前,他马上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兵败历亭之后,通往清河的路被杨善会军隔阻了,不过,就算那条路没有被杨善会军隔阻,他也不敢去见高畅。

  作为一个败军之将,他不晓得高畅会怎样对付自己,只是,就算高畅不会把他怎么样,他也不想去见他,不然,他大可以往平原而去。

  诸葛德威之所以选择北上,是经过多方面的考虑的,自己名义上是属于长乐王的武将,故而投奔窦建德完全说得过去。

  窦建德现在兵力强大,声势惊人,而自己的原来的主子高畅呢?诸葛德威并不看好他,要知道历亭,武城丢失之后,高畅一支孤军既要面对清河这座难以攻下的坚城,又被杨善会的大军截断了后路,在这样的情况下,诸葛德威想不出高畅还能有什么好方法摆这个困境。

  就算他经过一番苦战逃得性命,那时也已经损兵折将,不可能东山再起了吧?跟随着他再也没有前途,最终也只能被窦建德并,既然如此,何不抢先

  靠窦建德呢?因为有高畅的存在,自己对窦建德也就用处,不会被他随意抛弃。

  抱着这样的想法,诸葛德威北上投靠了窦建德。

  首先要活下去,然后飞黄腾达,为了这样的目标,什么忠诚心?什么兄弟情谊?统统都可以抛诸脑后,往上爬,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这就是诸葛德威的人生理想。

  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到更远的未来,有时候你以为是正确的选择,在多年以后,却发现那是错误的,而你当时所走的那条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在多年以后,你才会发现那条路的尽头无路可走,而这个时候,你却无法回头了!

  当然,此时的诸葛德威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触,他回到窦建德军中之后,窦建德给了他一个虎威将军的称号,名义上可以和高畅同一级别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窦建德承诺,攻下冀县之后,会从冀县征召一部分士兵由他统领,让他拥有独自的领兵权,这无疑让他感激涕零,在高畅军中,他虽然也能统领军队,然而,在那支军队中,不管他使出怎样的手段拉拢手下的将士,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最多只能排在第二位。

  在窦建德的帐下,却并非如此。

  “德威,你随我来,让我们去看看儿郎们是怎样攻下冀县的!”

  “大王神威盖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大王的带领下,区区一个冀县,弹指之间,自然灰飞烟灭!”

  诸葛德威站起身,抢先一步帮窦建德掀开营门垂下的帘布,一串溜须拍马的奉承话很自然地从他嘴里溜了出来。

  窦建德笑了笑,不置可否,在亲卫们的簇拥下带着诸葛德威上了战马出营而去。

  窦建德之所以收下诸葛德威,并且还升了他的官,以热情的态度来对待他,本意并不是针对诸葛德威这个人,而是想给高畅麾下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将领们做出一个榜样,让他们通过诸葛德威的遭遇明白一件失去,他,窦建德,长乐王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就算他们曾经背叛过他,但是只要途知返,他会既往不咎。

  因此,对诸葛德威的宠信只是做戏而已,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不过,却也把这场戏做得非常的精彩。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什么!”

  蒙勇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身子靠在身侧的墙垛上,这才稳住了身形,在他身前,苏定方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们此时正站在东门城楼上,在城下,窦建德的大军像蚂蚁一样黑地一片将冀县围得水不通。

  “你再说一遍!”

  蒙勇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要求苏定方再说一遍。

  苏定方叹了叹气,回头望向自己身侧,从苏家庄跟随他来到这里的五百子弟兵,如今,活着的已经不到两百人了,他们委靡不振地在城墙上杂乱无章地躺着,这让他心如死灰,难以自已。

  “通守大人下令,命令我们放下武器,开城向窦建德投降!”

  苏定方的话像针一样刺在蒙勇的心里,他的身形摇摇坠,双目火,苦战十来天之后,死去了那么多的人,结果还是投降了事。

  “我不投降!我要杀窦建德,为我大哥报仇!”

  蒙勇咬牙说道,声音非常低沉,他的双手紧握,掌心的被指甲刺破了,隐隐有血出。

  “杀窦建德,人家有十来万人,就算他们不反抗,一个个摆在你面前,让你杀,你也杀不完啊!”苏定方冷哼了一声。

  “我不管!我不要投降!我要杀了他!”

  这个时候,蒙勇就像一头狂怒的狮子,他脸是血,看上去神色狰狞。

  “听我的,兄弟,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啊!如果知其不可能还要去做,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要是你死在了这里,不仅报不了你大哥的仇,反而添了新仇,那个时候,还有谁替你们哥俩报仇呢?”

  苏定方冷笑一声说道。

  “退一步海阔天空,投降窦建德对你的报仇大业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要把自己的仇恨隐藏起来,一步一步地接近他,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人,总是提防着明处的敌人,往往会忽略躲藏在暗处的人!”

  蒙勇的脸色晴不定,显得难以决断。

  城楼下的士兵遵守通守大人的命令,将冀县的城门缓缓打开了,城外的窦建德大军发出了山崩海啸的欢呼声,他们排着队准备进入冀县。

  苏定方将一把横刀递给蒙勇。

  “如果,你还要执意在这个时候报仇的话,我也不会阻挡你,当窦建德大军进城的时候,你就拿着这把刀去报你的仇吧!”

  蒙勇的手颤抖着接过了苏定方递给他的横刀,刀握在手中之后,手依然不停地颤抖,半晌,那把刀手而出,扎在了一失去了旗帜的旗杆上,刀把在空中不停摇摆,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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