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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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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尔一个念头闯进殷家宝的脑袋里。

  他刚才曾对傅卡碧说:

  “你甚至不比一个有勇气自杀的人,更值得人同情。”

  天!暗卡碧之所以患忧郁自闭症,很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故意惹起亲人同情。惟其她的思路不正常、不正确,才会有这种反常的举止出现。万一她再想歪一点,会不会真的走上极端的绝路去?

  殷家宝反省一下,也实在觉得自己责骂傅卡碧的言辞是过分严峻,甚至苛刻了。

  殷家宝立即披上外衣,飞也似的冲出房间,直跑到酒店门外,要了一部酒店的车,向着傅卡碧居住的小别墅进发。

  在车厢内的殷家宝急得头大汗,他不住地想一个问题:如果傅卡碧受不了苛斥,一时想不通而自杀了,他要负上个怎么样的责任?

  他如何去向卡碧的外祖父和母亲代?

  将来有一天小宝长大了,他怎么解释他父母的去世?

  之所以冲动,只为多月来的心头压力,叫殷家宝不吐不快?

  他何尝不想像卡碧一样自闭,或者像小杨那样干脆一死了之,可是,他可以这样逃避吗?

  所有的担挂忧虑惶恐惊惧无奈,都由他一个人撑到底。

  殷家宝也有撑不下去,忍无可忍,要发、要咆哮、要翻、要谩骂的时刻。

  尤其是在碰上了若翰伟诺这个罪魁祸首,知道他仍然活着,仍然大权在握,仍然耀武扬威,真叫殷家宝极度气愤至非爆炸不可。

  这一总的苦衷其实都成不了原谅自己的藉口,如果傅卡碧发生意外,他还是难辞其疚。

  他几次催问司机,为什么还未到达目的地?

  汽车像在公路上奔驰了千亿万年。

  最后,车停了下来,殷家宝冲前去用力叩门。

  女佣人出来开门:

  “是你,先生。”

  “小姐呢?我要见傅小姐。”

  “小姐是不见客的。”

  “下,我要见她,她在屋内吗?她回来了吗?”

  “不知道,先生,你请回去吧!彬者你跟伍先生再来吧!”女佣被殷家宝的焦躁吓着了。

  “不,让我进去看看。”

  “不可以这样。”

  殷家宝心急得要推开女佣。

  “让我看看傅小姐是否平安回家来了!我怕她会生意外。”

  两三个女佣冲前来,跟殷家宝纠着,不让他到屋子里去。

  “你们放开殷先生。”是傅卡碧的声音。

  殷家宝抬起头来一看,竟见到傅卡碧手抱着她的儿子小宝,从楼上走下来。

  “殷先生,”卡碧走近殷家宝:“对不起,我们无礼了。”

  “无礼的是我,卡碧,你没有事吧!”

  “有。”卡碧望着殷家宝的双目已然含泪:“回头的子心上有阵剧痛。殷先生,如果你能早点出现,提醒我,就不致于犯这么大的错误。”

  殷家宝脑子里空白一片,他一下子难于接受发生在傅卡碧身上的变化。

  直至到这一晚,与傅卡碧一边吃晚饭一边款款而谈,才使家宝自既惘又惊栗的情绪中平静过来。

  “我很爱小杨,这是千真万确的。”卡碧呷着茶,开始对牢一个可倾谈的对象,讲出了自己的心历路程。

  殷家宝默默的听着。

  “小杨和我从小相识,我们是小学的同学。

  “记得第一次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在小学的毕业典礼上,同班的同学们都在父母陪同下,来参加学校为我们举行的庆祝会。

  “我却只得外祖父陪同我参加,因为母亲的工作相当繁重,无法腾空分享我的荣耀和兴奋。

  “班上的同学看了我的外祖父一眼,扯着我问:

  “‘卡碧,你的父亲这么老吗?’

  “其中一位同学代我回答说:

  “‘卡碧哪有父亲,她的母亲是个弃妇,那人是她的外祖父。’

  “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弃妇’这个不光彩的名词,竟加在我母亲身上,我气闷得抛下外祖父在礼堂内,独个儿跑到学校后园的千秋架旁去,呆坐着生闷气。

  “是那个时候,小杨出现了。

  “他给我说:

  “‘卡碧,你生什么气呢?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父亲,我也是。’

  “从那时起,我一看到小杨,就有一种我并不孤单的感受。

  “这感觉对我来说是太重要了。

  “从小到大,我独个儿生活的时间很多,兼了父职之后的母亲,连足够的休媳间也没有,哪儿能做好一个正常母亲的本份。”

  “小杨成了我的玩伴、知己。我们一起成长,携手应付很多令我们疑惑和不开心的事,任何这些惹我烦恼的问题发生了,只管让小杨知道,就可以为我分忧为我解决。”

  “我们成年之后相恋是很自然的发展。

  “记得我曾对小杨说:

  “‘我很怕。’

  “小杨问:

  “‘怕什么?’

  “‘怕我们不会白头偕老。’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的恋爱太顺利了,不可能毫无波折。而且…’我想了想才说:

  “命运会不会有遗传的?‘

  “‘什么意思?’

  “‘我和你都是个无父的孤儿。’

  “乐观的小杨哈哈大笑: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我和你不是活得很好。’

  “我当时并不觉得这句话有语病,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带点不妥当。

  “小杨其后考取了奖学金,到美国留学,毕业后在彼邦工作,并把我接到纽约去,看我是否喜欢那儿的生活。”

  殷家宝忍不住嘴问卡碧: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因为我不喜欢纽约,母亲身体不适为我带来了一个赶回曼谷的藉口。其实,我是在希望小杨会答应回泰国工作。”

  “如果他爱我爱得足够,他是会放弃曼克顿的。”

  “结果是小杨答应了,只有一个附带条件,他要完成跟嘉富道所签的雇用合约期,才回曼谷。

  “‘这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庭有个稳固的基础,合约了之后,公司会给我发一笔可观的奖金,那足够我们在曼谷买一所公寓,为我们的孩子布置一个舒适的家庭。’小杨是这样向我解释的。

  “我于是怀着孩子,也怀着一颗热切等待小杨回来的心,在曼谷一天又一天的等待。

  “结果等待到一个什么结果,你是清楚的。

  “家宝,当我接到小杨在美国因醉酒而汽车失事死亡的消媳,我吓呆了。伤心之外,更多的是愤怒。我痛恨小杨欺骗我,他没有履行承诺,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在我的概念里,君子不行险。一个负责任的人,不会做任何有机会令他不能再履行承诺的事。

  “而小杨,竟在半夜三更醉酒驾驶,那是难辞其疚的。

  “也只有愤怒,才使我心头的痛楚稍减。

  “每逢我想到对小杨只应恨,不应爱,我就会轻松一点点。

  “小宝出生之后,我的情绪极度低落。

  “想不通的事太多了。

  “最大的问题是我在对小杨含恨的情绪中,把他的孩子生下来,我更加无法面对。

  “我整个人都惘了、混乱了、空白了。

  “开始不要见人、不要说话、不要进食,总之不要生活。

  “我之所以没有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能是为了要等待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终于由你带着到来了。

  “你昨天对我说的话,在我脑海里不住翻腾着,你说:

  “‘她并不想知道小杨的委屈,也不想知道小杨临终前要告诉她的说话…’

  “不,你错了,是我不知道原来小杨有委屈;我当然也渴望知道他最后要给我说什么话。

  “我整夜直地躺着,无法成眠。

  “凌晨,我去看你…”殷家宝脸通红,他实在惭愧。

  “我对你说的话太重了。”

  “是啊!”卡碧说:“幸亏是这样,才像暮鼓晨钟,敲醒了痴愚憨的我。你说得太对了。如果我不爱小杨,哪儿还会紧张他是否含屈而终。既是爱他,那么我曾为他做过什么事,除了怀孕生子之外,我对他一丁点儿的贡献也没有。

  爱情也需要收支平衡,晓得要求也必须同时勇于付出。

  “我回家来,跑进去看小宝,他见了我,咧着那没有牙齿的小嘴笑了,一个我和小杨的挚爱,如此快乐健康可爱地活在世上,我竟然可以不理会他?”

  卡碧说着说着,笑起来,带着一脸的眼泪:

  “真傻,我太会细数自己的损失,而不会计算我手上之所有。”

  “包括小杨对你的爱重。”殷家宝说。

  殷家宝于是把小杨临终时的说话重复了一遍:

  “小杨说:

  “‘总有一天,你会见着卡碧,记得吗?我跟你多次提起过卡碧,我的子。我是要回曼谷去,跟她和我们的孩子生活在一起的。请告诉卡碧,我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她和爱她。多可惜,她一生的重大不幸怕也是认识了我和爱我。请卡碧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不能回到她身边了。我不得不孤身上路了,但请卡碧放心,纵使我身旁无伴,我仍快乐,因为我心中有爱。’”

  卡碧听着,很清楚的一字一句的刻记在心中。

  “当时,小杨已在弥留,他的声音很微弱,他是附着我的耳,很艰辛地把话说完的。”

  卡碧说:

  “你听清楚他的说话,我也听清楚了。家宝,还请你告诉我,他是如何含屈而终的?”

  家宝一愕,把要说出口来的话回肚子里去。

  他觉得还不是一个适当的时候,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

  家宝伸手到口袋里,紧握着小小的记事簿,作了一个决定。

  “小杨从来都在工作岗位上尽忠职守,可是那天给上司说了一顿,只为代同事受过,于是小杨喝了些少酒才开车。那也不是失事的原因。”

  “原因是什么?”

  “脚掣忽然失灵,他摇电话叫我到现场去拯救他时,他告诉我的。其后警方有没有把机件忽然发生故障的原因告诉你,那我可不知道了。”

  “没有,他们只说小杨醉酒失事。”

  “卡碧,不要怪责小杨。我答应,我有机会一定代你查出脚掣是否失灵?为什么会失灵?让你知道小杨绝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请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

  卡碧和家宝紧紧的握着手。

  人的惑与开窍,正如疾病巴恋爱,可以排山似的来,又可以倒海似的去。

  一夜的埋怨能令人白头,颓然苍老。一夜的醒觉也能叫人回复青春,斗志蓬

  卡碧的产后忧郁症在家宝最后留泰的一周内,已康复得十之八九。

  “答应我,卡碧,我回到香港去后,你要十足十的康复过来,医生告诉我们,你长期的贫血,要好好的调养。”

  “你看!”卡碧指着放在头的几大盒白兰氏,笑道:“我们泰国人最流行的滋补饮料,我也成了信徒。”

  “过一会儿,你带着小宝来香港看望我。”

  “如果我能空的话。”

  “什么?”

  “家宝,康复的不只要是身体,最重要还是精神。我决定回到母亲的公司去,帮她打一场硬仗。”

  “什么硬仗?”

  “这阵子,泰国的制造业还是蓬的,我们单做出入口生意,无非赚个佣金或贸易差额。母亲认为以我们多年在泰国的商誉,可以扩大发展,投资在制造业上。

  你知道吗?每年经我们输往台湾,甚而欧洲的泰国家具不少呢,母亲的意思是投资在木器家具厂,会赚得更出色。我在这方面能帮得上忙,我是念美术设计的,可以改良泰国家稍嫌笨拙的外貌,令货品更具销路。“

  殷家宝由衷地兴奋,一个人有了工作,就有了身分,同时有生活目标,不会失方向。

  “还有,”卡碧说:“小宝还小,不宜远行,还是盼着你来看望我们吧。”

  “我会的。”殷家宝说。“一定会。”

  家宝竟有点依依不舍,于是建议道:

  “来,我们在园子里跟小宝一起拍些照片,留个纪念好下好?”

  “好哇!”

  卡碧于是拿了相机,让佣人替家宝、小宝和她在花园内拍照。

  “来,来,家宝,你抱着小宝在那千秋架上拍一帧懊不好?我来给你们造像。”卡碧兴致浓郁地说。

  殷家宝看看卡碧投入地为他和小宝拍照,心头的滋味真的既酸且甜。

  亡友的遗孀能重新站起来做人,无论如何是件快事。

  然而,要一个年青的女子怀抱着一颗伤痛的心和牙牙学语的小儿,踏出一条人生的康庄大道来,要如何奋勇地披荆斩棘,艰苦地风接呢?真是够凄凉、够疲累的。

  殷家宝不觉抱住小宝,缓步走近卡碧,很挚诚地很疼惜地提起了卡碧的手,将她的手和小宝的手放在一起,紧紧的握着,道:

  “卡碧,你保重。”

  “我会。”

  “请别忘记,你在世上并不孤单,我随时都愿意照顾你和小宝。”

  “谢谢你。”卡碧抬头,感激地望着家宝说:“一定是小杨差遣你来,提醒我、挽救我,和鼓励我的。”

  殷家宝笑,心想,鬼神的存在往往弥补了生命的很多绝望和不可能,对人生起着良的效应。

  “卡碧,小宝不单是你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

  “对。你是大宝,他是小宝,都是家中的宝贝。”

  家宝和卡碧齐齐拥着那老爱咧起嘴来笑,可又见不着牙齿的小宝贝,让女佣帮忙拍了很多可爱的照片,留作这趟曼谷之旅的纪念。“

  这短短的三个星期业务之行,在感觉上,殷家宝像经历很多人生变幻,他见到小别的尤枫时,不住问:

  “我是不是老了?”

  尤枫很认真的把殷家宝打量,然后煞有介事地说:

  “还可以吧!一不见如隔三秋的话,我已经不见你有六十年了。”

  殷家宝被尤枫逗得忍不住把她整个人抱起来,竭力的吻住。

  他活想通过这个长达一个世纪的亲吻,把尤枫融掉了、吃掉了似。

  尤枫差一点点不过气来,才把殷家宝推开。

  “我要窒息而死了。”

  “很好。不愿同年同月同生,能够一起亲吻而亡,肯定就是同年同月同死,也算浪漫。”

  “神经病!”尤枫啐他一口,问:“你怎么两次延长在曼谷的逗留呢?教人急死了。”

  “我让你考完了毕业试才回来,不是很好的一回事,免你为情颠倒而荒废学业。”

  “殷家宝,”尤枫鼓起腮儿来说:“我还未怀疑你在泰国有不轨行为,你倒来讽刺我。”

  殷家宝忽然省起卡碧母子,就跟尤枫开玩笑说:

  “不必怀疑。我其实在泰国有有儿,儿子还叫小宝。”

  “去你的。”尤枫嗔骂:“你再俏皮,我叫你跟陶子行一样命运。”

  “子行怎么了?”

  “失恋。”

  “他跟明明闹翻了?”

  “嗯。”“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是跟你一起认识陶子行的,你不在香港,我总不好直接向子行打听,只不过有人通风报讯。”

  “谁?”

  “方力。”

  “方力?他懂什么叫失恋吗?”

  “他不懂。但我上你家去陪阿梅姨姨吃饭时,方力扯扯我的衫袖,告诉我,说:

  “‘尤枫,姐姐有个新男友,我不喜欢他,老是开了部大汽车在我们街角接姐姐上街去。’”

  殷家宝急问:

  “那人是谁?”

  尤枫耸耸肩,道:

  “方力说不出来,我没见过,也无从打探。你去问问方明吧。”

  与其向方明查个明白,倒不如跟陶子行见面,细说究竟。

  尤其是殷家宝回到宝隆集团去,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负责商人银行业务的何国谦对殷家宝说:

  “伟业企业上市的生意泡汤了,百乐集团最终赢了这一仗。”

  “嗯!”殷家宝益发觉得心上不舒服。

  拔国谦拍拍他的肩膊,给他说:

  “别失望!你为集团引介生意,已是一份功绩,是否能抓得住客户,牵涉很多天时地利人和的问题,非战之罪。

  “百乐一向进,现今有尤婕加盟,这女人像头雌的吊睛白额虎,又似只妩媚妖的狐狸,程羽有她在身边,如虎添翼,在市场内更加横行无忌。”

  殷家宝叹息,说到尤婕,令他想起尤枫,挂念尤家。

  当然,在外人跟前,他不好说什么,只能静静倾听。

  拔国谦也显得越说越激动:

  “百乐集团更是气十足,不只在本城掠夺生意的手腕凌厉,业务拓展到东南亚更是迅速。听说尤婕在那班东南亚财阀之间十分吃得开,在印尼更加走了政坛霸主的路子,使百乐在印尼的投资生意拓展得很快。”

  拔国谦伸手按动着电脑终端机,画面现出百乐集团是的股价。

  “你看,”何国谦说:“两个多月来,大市有上有落,百乐集团的股价一直坚,年初时投注在程羽身上,今已经是三倍回报,难怪股民趋之若骛。你怎么说了?

  真是无话可说。

  这原本就是个胜者为王,不容商榷的世界。

  在一个当物质文明领导人心动向的社会里,王者是仁义之师还是旁门左道,都不在拥戴者和受益人考虑之列。

  “JP〗殷家宝急忙要找陶子行,约了在中环兰桂坊的餐厅内见面,目的也下只在探查伟业上市的这桩生意为何最终落在百乐之手的事。

  他当然更关注陶子行与妹妹方明的关系。

  正如母亲樊浩梅不住的说:

  “这年头,要找个好男人嫁真不是容易的事。”

  要一个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人已是一难。爱上了那个女人而又肯肩负一辈子照顾对方的责任,是第二难。问题还在今世界,有一些男人要照顾一头像样的家,也会显得有心无力。

  普遍可悲的情况时,每当失意之时,男人最佳的发对象往往是身边的女人。可惜,在得意之际,会与当初携手共度艰辛的伴侣同享和平岁月者又有几人?

  报花世界,为庆贺男人得志的节目委实是太缤纷、太吸引了。

  殷家宝却有信心方明找到了陶子行,其实是相当幸运的。子行不会是个见异思迁,忘恩负义的男人。

  “真的闹翻了?”殷家宝开门见山的问陶子行。

  “我辞退了伟业的职位了。”陶子行答。

  殷家宝没有作声,他等待陶子行解释下去,为什么子行辞职会与方明闹翻有关系?还是陶子行在顾左右而言他,不打算作答?

  陶子行终于平和地解释:

  “在伟业干下去,显得双重的没意义。在公,陈伟业要走的路线,跟我很有距离,他要接受百乐集团包销上市的条件,已经看得出来,他喜欢公司循歪路走捷径,这我不认为是好事。”

  殷家宝点头赞同他的这个想法。

  目下不是很多人肯瞧长远安稳的方向去处事。譬方说,市场内的红筹股一千里,发扬光大,是本身实力还是人为催谷,二者之间差距太远了。

  殷家宝还记得,前一阵子,一间高科技的中资企业分拆集资,股份原是一元,结果七天之内上升至三元二角,全集团的人都兴高彩烈,只有身为集团的主席愁眉苦脸,他来拜会李善舫,刚好家宝在场,听到他很诚恳地说:“老李,股份持久向好,稳步上扬,真正能反映业绩潜力,那才真叫好。七天之内,我集团有过什么宣布〔么业绩〔么突破?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不过市场内有人看准了我们,为他们的进帐而拚命将我们的股份催谷,以图他们的厚利。

  “老李,这样子对我们不是捧场,而是陷害。总有一天,爬得高,跌得重,然后民怨沸腾,都会怪到我们头上来,误以为我们业绩倒退。我们是冤枉不冤枉?

  “最怕那些把红筹股无端端捧上青天的人,到有红筹股稍稍害股民受到无辜损害,再有国内的实力企业要靠香港市场集资发展时,反而会遇上阻碍了。,”

  这番语重心长的说话,见尽眼光和襟,叫殷家宝牢牢地记住了。

  如今引证到陶子行的概念上来,令殷家宝对陶子行的请辞由衷地敬佩。

  “坦白说,”子行继续解释:“在私的一方面,使我无法不辞职。方明跟陈伟业走在一起,这叫我再呆在陈氏旗下工作,心上是太不舒服了。”

  这个消息叫殷家宝大吃一惊。

  他无法联想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陶子行笑说:

  “方明跟我参加公司的周年晚宴,认识了陈伟业,然后她作出了她的选择。其实,事情就这么简单。”

  正如陶子行的说法,情变的经过并不算复杂。

  陈伟业认识了方明之后,开始约会她,方明没有婉拒。他们来往得越来越亲密,也越来越公开。

  当伟业企业内都传着关于老板抢了伙计恋人的消媳,陶子行不得不面对事实。

  他坦诚地跟方明讨论对策,方明也坦率地承认确有其事。

  陶子行的心哪怕在方明提出分手的一刻已经碎裂,他的表情还是平和的,对方明说:

  “如果这真是你的决定,我只会祝福你。”

  “谢谢!子行,请明白,跟你要积蓄多少年才有资格买一间房子,这种日子对我来说没有安全感。你月入百万,是表面风光,一旦陈伟业不雇用你,茫茫人海,人浮于事,也是够彷徨的。”

  陶子行点头表示明白。

  他对殷家宝幽默地说:

  “方明的意思是,与其我靠陈伟业才令她有安稳的日子好过,倒不如她亲自披甲上阵。”

  殷家宝把一只手重重地搭在陶子行的肩膊上,无辞以对。

  子行拍拍家宝的手,诚恳他说:

  “家宝,请放心,我没事,年轻够壮,心脏强,会撑得住。”

  在事业与爱情双重失意的打击之下,陶子行还能把持得住,把极哀痛、极复杂、极难堪、极无奈的一次心历路程,踏着平实而不大惊小敝的脚步,轻轻走过,真是个男人大丈夫的勇敢表现。

  当事人抚心无愧,于是光明磊落地笑谈沧桑、细数挫折。

  反倒是殷家宝觉得难堪,认为方明有责任要肩负。

  “什么?我对陶子行有什么责任可言?”方明在听到殷家宝对她的指责之后,咆哮。

  “方明,你移情别恋也得有个充分理由,陶子行对你付出过真爱。”

  “谁在两情相悦时不曾付出过真爱了?这年头的盟山誓海只可能发挥阶段的箝制作用,两关系再不是一生一世的事。

  “感情投资跟股票买卖一样,跌破了低位依然死守下放,是愚不可及的行为。

  “我有权发觉陈伟业对我更适合。”

  “天!”殷家宝拍额,问:“方明,别的不去说他,你是否知道陈伟业已有室?”

  “知道,当然知道。我认识陈伟业的同时,就见到了他的子。一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穿起龙袍不似太子,戴起了粉红与黄金巨钻的首饰,像一头猪戴耳环似的女人,够资格在上千人的集团晚宴上,踩着四寸高跟鞋,承着那超额的体重,跑到舞台上以女主人身分为员工奖,为什么呢?只不过她够运。

  “人是不可能有一世的幸运的,因此,我出现了。”

  殷家宝听完了这番话,无法不坐下来,因为他发觉双腿在发软。

  方明的霸气,染污了她那张美丽明亮的粉脸,在家宝的眼中变得俗不可耐。

  “妈妈知道这件事吗?你打算怎样向她解释?”殷家宝问。

  方明迅速回答:

  “我们家里头,你是最迟知道我最新动向的一人。妈妈没有要我解释。”

  殷家宝打从心底里敬佩陶子行,他究竟是如何面对整件事的?就是现在要殷家宝忍受接踵而至的惊骇,也叫他心胆俱裂。

  “妈妈真的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吗?”

  “有。”方明答:“她只问过我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妈妈问:

  “‘明明,你为什么要跟一个有家室的人走在一起?’

  “我答:

  “‘我相信陈伟业会离婚。’

  “妈妈又问:

  “‘陈伟业给你什么好处了,叫你如此义无反顾地把他的老婆挤出门外去?’

  “我随即回答:

  “‘他的好处太多了,单是为我提供了全职司机服务,不用叫我再在下雨天,于中环路旁抢计程车,不必每天七时起,以祈避过车时间上班,已经是对我的人生很大贡献。’”

  “妈妈怎么说?”

  “她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就退出我的睡房去了。”方明忽然像想起了件大喜事似地,兴奋地说:“忘了告诉你,我快要搬家了。”

  “搬到哪儿去?”

  “宝云道,知道吗?现在的楼价已经涨到每平方尺达一万八千元。我将住的那个公寓还不是全新建筑,不足二千平方尺的面积,楼价不过每平方尺一万三千八百元,算是便宜货。”

  殷家宝凝视方明良久,他知道为什么樊浩梅没有跟女儿再在这事上讨论下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镑自走上关道与独木桥,再不回头妥协的人,是人生的价值观无法取得丝毫的共识和谅解所致。

  殷家宝自泰国回港之后,还一直未有机会好好的陪母亲吃一顿饭,因为他要把东南亚联席会议的决议案分发给各部门贯彻执行,已是很费周章了。

  这一夜九时多才下的班,心血来,竟摇电话回家去约会母亲。

  母子两人在近上环的一间叫好运来冰室的香港式茶餐厅见面,那是樊浩梅最喜欢上的茶馆。

  殷家宝如果把母亲带到高贵食肆去,徒令樊浩梅浑身的不自在。

  她曾经说过:

  “高攀真是太费劲了,一定很累。”

  到了好运来冰室,家宝深知母亲的习惯,一坐下来便替樊浩梅要了一个菠萝牛油面包和一杯“鸳鸯”那是茶与咖啡的混合饮料。

  “家宝,这是一顿很好的夜宵。”樊浩梅说。

  “妈妈,我很久没有带你到外头来吃东西了。”

  樊浩梅笑道:

  “正确的说法是,你没有跟妈妈在一起吃饭谈心好久了。”

  殷家宝知道母亲不是责怪他,但仍有点难为情地说:

  “JP〗“这阵子要应付的人和事认真多…”

  “都是些好人和好事就成了。”樊浩梅说:“看来,你在宝隆吧得蛮起劲的,尤枫也是个很令人喜欢的女孩子。妈妈很为你高兴,难得你事业和爱情都走对了路子,这不容易呀。”

  “妈妈,不是很多人如我这般幸运。”殷家宝想起了陶子行。

  “你想起了方明的事来了?”

  显然家宝的神色瞒不过樊浩梅。

  “妈妈,这不是虚荣又是什么呢?一个虚荣的女子,到头来怕不会有好结果,我真为明明担心。”

  樊浩梅低着头,呷她的那杯“鸳鸯”然后缓缓的说:

  “JP〗“这年头,人心太聪,自圆其说的能力越来越强。不是吗?”

  “方明冰雪聪明,她知道生活上哪些事件可以被利用来保卫她的自尊,否决人们对她虚荣的指责。”

  是的,殷家宝佩服樊浩梅看得深,望得远。

  她要戳穿女儿的假面孔,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只在乎她是否愿意跟方明翻脸。

  “不错,女孩子在社会上挣扎经年之后,就连一之中些微的不如意事,都可以刺着她们,要想尽办法摆困局。

  “例如下雨天,穿着用自己血汗钱买回来的一套名牌衣服,在街角跟身汗臭的男人抢计程车,败下阵来,衣服被污秽的雨水溅了的那一分钟,真会难堪得死去活来。

  “于是心上想,有哪一个男人派了个司机来接载了她,对方就是英雄救美,自己就不妨以身相许了。

  “你说这个做法是不是情有可原?”

  殷家宝望着母亲,不知如何回应。

  樊浩梅摇摇头,声音放得很轻,语调却异常坚决,道:

  “JP〗“不是说今妇女不肯拿家中的水马桶去换一个丈夫吗?那只不过是太平世,用来纾的幽默戏语罢了。到真的大难临头,金不换银不换,天摇地撼也不会肯把老伴抛弃的才是爱情,才见修养,才显情。”

  樊浩梅叹一口气,再说:

  “方明的襟还真狭隘,她连背负起见异思迁、力攀上游的罪名也不敢,只晓得苦苦的在自己接受的磨难之中找藉口。我再跟她谈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有什么作用呢?

  “反正女儿大了,她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就由得她去吧!这也是人权。”

  樊浩梅说得太对了。

  毕竟在世界上,不肯为五斗米折的风骨,虽少,犹存。

  所以,藉口贫穷,因而盗窃,仍是有罪的。

  母子俩在方明的取向上,有了一个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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