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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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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澜⽩⽇读书习文,晚上勤练⾝体,就这样过了数⽇,到了八月九⽇,秋试之时。

  当夜子时,往常这个时候无比安静的保定府便多了一丝喧嚣,城內各条街巷,**若游龙,点亮了夜幕,青石板的路面上,不时响起脚步声,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去。

  三更左右,肃宁会馆內的秀才考生就已齐聚一堂,十来个会馆下人打着火把提着灯笼将这些秀才老爷护送出馆,往城西的贡院而去,途中,不时遇见其他考生,于是,大家聚在了一起,形成一条火龙,在黑夜的街道中游窜,直奔城西。

  人数虽然众多,却没有多少声响,一路上,只听得脚步声,呼昅声。十余年,甚至数十年的辛苦,成败就在眼前这一遭,就算那些平时自诩腹內満是诗书,恃才傲物的名士狂生,在这一刻,同样心情紧张,只知紧闭双,埋头赶路。

  杨澜一行到达贡院门前时,门前已经黑庒庒地站了一大群人,各式各样的灯笼闪着红光肃穆地立着,场面颇为安静,偶尔响起一些低语声,也很快自觉地沉寂了下来。

  北院门前,空出了一大块空地,数十个⾝披铁甲的兵士排着整齐的队列肃然而立,气氛显得颇为肃杀。

  四更时分,贡院大门大开,在监门官的嘶吼下,考生们排着队鱼贯而⼊,从人,书童等闲杂人等自然是不能进去的,考生们只能带着随⾝的笔墨进去。

  范进排在杨澜的前面,他左手抱着笔墨,右手垂在⾝侧,杨澜能清楚地看到范进垂下的手在不停地发抖,他能理解范进的心情,只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这种紧张,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他也经历过所谓的‮试考‬,那是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厮杀,胜则生,负则死,眼下这个场面,对他来说并不⾜道。

  进⼊贡院之后,接下来就是搜⾝,秀才们须得将外面的儒衫脫下,只穿着一件小⾐,接受搜检官的搜查,以防夹带,若是搜检官瞧你不顺眼,认为你有私蔵夹带的嫌疑,甚至可以勒令你脫光⾐服,⾚⾝接受检查,每一年,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今年,范进就受到了这样的搜查。

  他的表情过于紧张,引起搜检官怀疑,认为他有所夹带,所以,令其脫光⾐服检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范进面红耳⾚,下巴的花⽩胡子微微抖动,他不停地‮头摇‬,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顺从地脫下內⾐,露出瘦骨嶙峋的膛,任由一侧的搜检官检查。

  为了防止作弊,考场将同乡们打散分⼊了各房,杨澜与范进并不在一个房內,因此,他并不知道范进的遭遇,由于他神情泰然,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意,他那房的搜检官只是搜了搜他的⾐袖,连外⾐都没有让他脫,就放他进去了。

  搜查完毕,领了号牌,一⼲人等就在小吏们的带领下进⼊了各自的号房。

  标准的号房长五尺,宽四尺,⾼八尺,里面有着一椅,一桌,一榻,这三样物事摆下之后,几乎就没有了人容⾝之处。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年少的杨澜在训练时曾经被教官关过小黑屋,这间号房让他想起了那个时候。

  他深昅了一口气,将笔墨分左右放在桌上,随即,走到榻前坐下,闭目养神。

  破晓时分,试题发了下来,与考卷纸张一同发下来的还有一个小篮子,篮子內放着茶⽔,几个馒头,两个煮蛋,还有三蜡烛,‮试考‬要考一天,茶⽔,馒头,蛋是供考生充饥所用,蜡烛则另有名堂。

  乡试有个规矩,黎明⼊场,⻩昏收卷,若是太落山之后,考生仍未卷,可以让其点上蜡烛继续‮试考‬,三蜡烛点完,仍然未曾做完,那就对不起了,监考官会令人将其叉了出去。

  试卷发下之后,小吏退出房去,就将那房门锁了,待到⽇落时分方才开锁,收卷放人。若是你提前做完了,也只能在号房內窝着,饿了有食物充饥,若是想要方便,号房的角落摆着一个小小的木桶,你可以拉在里面,一般说来,‮试考‬时间只有一天的情况下,考生们大多能够忍受,不过,也会有意外发生,若是谁肠胃稍有不适,那这考场的气味就不怎么好闻了,那时,大家也只好自认倒霉。

  乡试分三场,第一场八月九⽇,十二⽇第二场,十五⽇第三场。

  第一场考八股制义,用经书阐伐贤微言,作七篇八股文;第二场考论,要作论一篇⌒五道,诏、诰、表三者选作一道,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考公文写作;第三场考策,即对策,类似于问答题,內容可以是问经史,也可以是问时事。

  在这三场中,最重要的是第一场,第一场又最重“首艺”也就是七篇八股文中的第一篇,若是第一篇“首艺”没有做好,后面的文章你做得再是妙笔生花,这场‮试考‬也有些悬,若是第一篇做好了,后面只要做到中规中矩,不出大的纰漏,也就成了。

  杨澜在桌前正襟危坐,先看了第一篇试卷的题目,随后,往左边的砚台倒⼊清⽔,缓缓转动松墨,不一会,墨成,他心中也有了第一句。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蔵,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是第一篇时文的题目,出自论语。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孔子跟颜回说,我道能行,那就在这个社会上施行我道,倘若这个社会不能允许我道推行,那就蔵道于⾝,能做到这样的,只有我和你了呀!

  当然,在这里这样解释是不行的,必须用八股文阐述,按照一定的格式,按照宋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的內容解答方才合适。

  圣人行蔵之宜,俟能者而始尉之也。

  此两句乃八股文之破题,杨澜有了这两句,接下来的文章就如奔泉般从笔尖涌出,不多会,⽩纸之上便満是黑⾊的字体,虽然,杨澜本⾝不通书法,却也觉得自己笔下的字体甚是好看,幸好,这⾝体仍然保留着原来那个主人的记忆和能力,不然,他只能枯坐到天黑了!

  写完之后,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格式有没有错漏,再看看是不是犯忌,发现没有问题之后,杨澜开始闭目养神,等候墨⼲,待墨⼲之后,他将已完成的试卷放在一边,将下一张试卷放在了⾝前。

  大约申时初,杨澜就将那七篇八股文做好了,做完之后,距离卷的时间尚早,他将试卷从头到尾再细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了,就将试卷放在一旁,就着茶⽔吃了一个馒头,随后上榻闭目养神。

  若是一般的考生,唯恐时间不够用,就算做完了试题,也要不停地检查,检查一遍不够,再检查第二遍,一直检查到卷的时刻,仍然意犹未尽。毕竟,这几张薄薄的试卷,乃是他们生命之中无法承受之轻,⽇后,是龙还是虫,就指望它了!

  杨澜与他们不同,他的心态毕竟和这个时代隔着一层,就算有着杨凤梧的记忆和情感也是如此,这具⾝体,终究是以他的灵魂为主。

  他对于这个时代还没有多么強烈的认同感,参加乡试也不过是随着这具⾝体的某种惯罢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暂时还处在惘的状态中。

  到了酉时三刻,房门打开了,一个小吏行了进来,他朝杨澜作揖说道。

  “秀才,可要点上蜡烛?”

  杨澜从榻上起⾝,摇了‮头摇‬,徐徐说道。

  “不用了!”

  于是,便了卷,出得场来,不一会,就走出了贡院,到得门外,三三两两的考生已经相继出来,有的人径自离去了,有的人仍然流连在贡院门外,三两个识的人聚在一起,相互问着对方所作之文,不时有人捶头顿⾜,连声抱怨。

  没有见到范进的⾝影,杨澜走到广场的一角,正对贡院大门,背靠墙壁而立,夕照从贡院的飞檐窜了下来,撒了一地金⻩,那光晕堪堪抵着他的脚尖方才停下,他容⾝于影之中,路人若不仔细留意,很容易将他忽略过去。

  一个⽩⾐秀士出现在贡院门外,二十上下的样子,长得剑眉星目,神情俊朗,霞光落在他⾝上,宛若批了一⾝金⾊的⾐裳。

  杨澜认得那人,河间府肃宁县有名的才子魏好古,魏好古出⾝官宦人家,祖上曾经做过一任尚书,如今,也有人在外地为官,每任肃宁知县到任,都会前往魏家拜访。

  这魏家家世显赫,魏好古却不是什么纨绔之辈,自幼就有神童的称号,十三岁即中了秀才,顿时声名远播,连整个北直隶都为之震动。

  魏好古中了秀才之后,却没有参加乡试,而是四方游学,拜访名师,后来,在洛龙门书院的理学大儒顾双门下学习,直到一年前才回到了肃宁,准备今年的秋试。

  杨澜和魏好古并没有什么集,两者生活的**大不相同,不过,都是肃宁的秀才,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之间也算是点头之

  魏好古乃是肃宁县以及河间府生员的代表,他一出来,一⼲人等就围了过去,道贺,恭喜之声不绝,就像魏好古已经特定中举一般。

  那魏好古一边微笑着回应众人,一边望向四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影中的杨澜⾝上,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

  杨澜将视线淡淡的移开,魏好古的目光微微闪烁,过了一会,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往杨澜这边走来,⾝后,跟着一群青衫书生,只听得一阵叽叽喳喳之声,一路奔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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