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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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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愣愣地望着玄武掬起她的双掌,轻轻反握着她,嘴里不断说着要对她负责之类的话语。

  从他墨黑得近乎清澄的深眸间,她看到自己一头雾⽔的憨蠢神情。

  “让我对你负责,好吗?”玄武又问一次。

  她瞠着红眼打量着玄武,她只不过饮了几口泉⽔回来,短短须臾,他就犯了疯病?

  他的视线,好轻。

  他的声音,也好轻。

  而他那该死的轻缓嗓音,好似‮魂勾‬摄魄的魅音,引着无知世人随之而去,踏⼊茫然未知的⻩泉噤地。

  连她都差点被他的声音给拐了去,呐呐地颔首同意!

  幸好她理智尚存。

  “你要对我负责什么!”她左甩右甩地想挣出他十指囹圄。

  “我向来居住在渤海之东,虽每年需往瑶池赴宴一回,旅途中也必经过人世的城镇,但我仍不太清楚人类恪守节义的标准,不过我却知道,姑娘家的⾝子若教男人给瞧见了,若非以死殉节,便是以⾝相许…”

  “错!还有挖出那男人的双眼,再不就是将那男人给砍成韭粉!”因挣不开纠而显得火大的儿娇吼道。

  “玄武大人,这下可好了,您能负责的方式又多了两项选择噢。”宵明的声音听起来很幸灾乐祸。

  “砍成韭粉太‮忍残‬了,玄武大人,您还是选择剜双眼吧。”

  烛光及宵明讨论著儿“提议”的负责方法,说真格的,与玄武的负责方式比较起来,他们偏好于儿的方式。

  玄武的“负责”会将他们推⼊惨绝人寰的炼狱,⽇⽇面临头断气绝及妖追杀的险地。

  儿的“负责”就⼲脆了点,直接砍了那个想负责的人,一劳永逸,⼲净俐落!

  “嗯,挖眼很痛耶。”宵明皱起眉。

  “你挖过呀?”

  两兄弟在一旁啃起早膳…不,被小妖穷追猛打了整个早上,现下时辰将近未时,应属于午膳…昨夜没吃完的烤地瓜。

  “是没挖过,但光凭想像就够了。”

  “挖眼只有两刀,砍成韭粉可就难算刀数了。”

  “有道理。”宵明受教地应声,朝玄武方向嚷嚷:“玄武大人,我和烛光都支持您…挖眼珠子。”

  “这两个孩子…”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玄武失笑地摇‮头摇‬,不期然,流星冰剑抵在他颈边。

  “你为什么要对我负责?你对我做过什么事?”儿冷着声问。

  她记得她追杀这三人是因为烛光和宵明那两张嘴,胆敢诋毁她的⾝材,得向来心⾼气傲的她拔剑相向,而玄武,充其量只不过是“补充”了那两张嘴的话,让她更加火大罢了。

  若他因此而要对她负责,那未免说不过去,也太过小题大作了。

  不善编织谎言的玄武先是一阵沉默,俊脸微微红了,一旁的烛光及宵明不断以形及手语阻止他吐露实情。

  说了,一定会被砍得不成人形…不,是⻳形。烛光的双无声说道。

  小妖一定会怒不可遏,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宵明的双臂又挥又舞,比画着他自个儿才明了的字句。

  “你说话呀!”儿捺不住子,抵着他的冰剑又向前数寸。

  “呃…”玄武清清喉头,此刻他微弯的半月眸让儿产生些许悉感“实际上,我全看到了…”他一宇字缓缓说着,视线不敢正视她,脸上的‮晕红‬也越发浓

  “你看到了什么?”美眸紧盯着他的眼,越瞧越稔…

  烛光一急“玄武大人,您别说!您千万别告诉她,您就是那只偷瞧她‮浴沐‬的墨绿小乌⻳,要不咱们会死得很…”

  昂的尾句未断,烛光已发觉自己的不打自招,双掌急忙捂住坏事的嘴,却已收不回离了牙关的字句。

  四人,无声。

  一股透骨的秋风吹起,呼呼呼…

  沉默中夹杂着林梢惊飞的乌啼,哑哑哑…

  玄武三人的⾝分曝了光,头顶上的烈也被一整片拢聚的乌云给悄悄掩蔽,穹苍顿时黑浪掀天…

  这种异象,有个名称,就叫“乌云罩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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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那只乌⻳?”

  儿此时的神情及语调都平稳如初,不曾兴起波澜,只有那双怈了底的红眸,噼哩啪啦地燃烧着炽炎。

  “儿,你先冷静,我可以解释。”

  她没理会,迳自再问:“你是那只一边晒⽇一边偷瞧我⼊浴的⻳?”

  为了寻求更肯定的解答,儿瞥向不小心说溜嘴的烛光,而烛光早在儿视线抵达前一刻,让自己恢复成一只背壳镶红彩的小小乌⻳,一脸“我只是只无辜的⻳,不关我事”的天真模样,爬到泉里去泅⽔,短短四肢拨弄着银亮⽔花,极力撇清⼲系。

  向来形影不离的宵明,自是与烛光同进退,也恢复成浑⾝墨黑的小标,一并潜⼊泉里,载浮载沉,两⻳模样好不快活。

  这叫“主仆本是同湖⻳,大难来时各自背。”

  她调回视线。

  “你是那只流星剑劈砍不开的⻳?”她一直知道那只⻳绝非泛泛之辈,否则寻常爬虫别说是挨剑了,光碰着流星剑极寒剑气也早被冻成冰⻳了。

  “我是。”玄武认了罪。

  “你就是那只瞧我瞧到淌口⽔的⻳!”她的嗓音扬⾼了数倍。

  “那不是口⽔…那真的是溪⽔,唉…”这真是解释不清的误解“所以我才说要对你负责呀…”

  “好!”她怒喝了声,流星剑同时朝玄武脑门一劈,准备将他的⻳脑当西瓜剖“你选好要用哪种‘负责’方式了!说,我助你一臂之力!”虽然她右臂仍带着挥舞过度所残留的酸软,但要将他挖出一双⻳眼或是大卸八块,仍然绰绰有余。

  玄武缩头、弯⾝、侧肩,轻易闪过剑剑取命的攻势。

  “我是选好了,不过…毋需劳烦你帮助,我可以自己来。”玄武笑容可掬地婉拒了儿的“好意”他决定要负责的方式恐怕会令她大失所望。

  “这么说来,你是选择挖眼珠子了?”要是他选择“砍成韭粉”那就非她帮忙不可。

  “不,我个人偏好…以⾝相许。”他可是四灵中最爱好和平的,那些挖呀砍的,太不符合他的做⻳原则了。

  “我没准许你选择剜眼和粉⾝碎骨之外的方式!”一剑挥来,正巧落在玄武的双指之间。

  “奇怪,我眼中所见到你的原形应该是属于相当温和无争的妖儿,你也不是⾁食的精怪,怎么会老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难道是我的法眼出了差错?”玄武先是一阵低喃自语,缓缓抬头,不自觉又用了她最痛恨的宠溺口吻“儿,好孩子不可以这么霸道及残酷…”

  “我不是好孩子!不要再用哄小孩的语气对我说话!”她咆哮“你这只没死透的⻳,逃过一劫还来送死,我不砍了你的脖子岂不是对不起你!”

  “你别⽩费力气,凭你现在妖力所喂养的流星剑是伤不到我丝毫,它名为蚀心剑,自是靠着执剑者的修为来成长茁壮,我这只没死透的⻳,好歹也是四灵之一的玄武神兽,不会败在你的流星剑之下。关于这点,你我心知肚明。”他慢慢同她说道,包容着她的烈火子及劈砍剑招。

  “蚀心剑?”这名字好陌生…

  “你不知道自己所持的这柄冰剑,又名为蚀心剑?”

  她‮头摇‬,停下了所有动作,垂眸望着掌间冰澈无瑕的流星剑,净似⽔镜的剑⾝,映照着她娇美的脸蛋。不解的眸又回到玄武⾝上,等待他给子更多关于流星剑的答案。

  “蚀心剑是把活生生的剑,是把…”玄武神⾊肃穆地凝觑她,向来轻柔似哄的迟缓嗓音未曾更改,却添了些难以言喻的诡谲“吃人的剑”

  儿先是一怔,而后扬起笑“吃人的剑?呵呵,它当然是,每一条终结在流星剑之下的生命都是教它给啃噬掉了,以⾎为⽔、以⾁为食,它当然是吃人的剑”

  冰澄的流星剑⾝,流窜着丝缕寒霜,好似正回应着儿的笑语,烟茫游栘的速度变得又快又急。

  玄武并末忽视流星剑⾝的异样。

  “它吃人,但它的食粮不是鲜⾎或骨⾁,而是心魂。”玄武向来不曾卸下的浅笑,此时已不复见,有的,只是不应属于他的严峻。

  “你胡说些什么?”她敛起笑,震慑于他此时的认真神情。

  “它吃人,但所噬的并不是每一条终结在剑刀之下的生命,而是持剑者的心魂。”玄武目光自剑柄上移动到儿娇俏的脸蛋“持剑者,无论修为再⾼再深,仍难逃它蚀心的魔,就连…度世之神也不能幸免。”

  万能的神也沦为蚀心剑所控,况且是她?

  “胡言语!我与流星剑共处数百年的时光,它怎么就不曾呑噬我的心魂?我至今仍活得这般⾝強体壮?”儿甚至摊开双臂,让玄武目睹她纤细却不荏弱的⾝段。

  佳人大方赏赐观赏的权利,玄武自是谨遵其命,从头到脚地浏览一回,再缓移到她脸上。“你以为蚀心剑会将你当成一块香软人的卤⾁,今天切你一只手臂,明儿个再吃你一块‮腿大‬吗?它在无声无息之间所啃蚀掉的部分,恐怕超乎你所能想像,更是你所无法察觉。”

  在他眼中所见,她的精魄原魂已是残缺不堪,若这柄流星剑再蛰伏在儿体內两百年,她会连最后一抹妖魂也被蚀得⼲⼲净净。

  这原非他所该⼲预之事,毕竟天命如此,怎容他扭转逆行?

  包何况,他非神非仙,仅是只玄武灵⻳…

  但他又如何能眼睁睁见她被蚀心剑昅魂噬魄而袖手旁观?

  玄武定了定神,心里有个底。既然无法袖手旁观,那就拉她一把吧,天命理当如何走也毋需拘泥,逆天便逆天吧,只是挽救只小妖的命,不会造成众神及世人太大的困扰才是。

  最多就是劳烦专司‮魂勾‬的地府鬼判给改改生死簿,在儿的名字上给画上个大叉罗。

  因为,儿现在已经是属于他的…责任。

  “我看你只不过是想用谎言骗我将流星剑卸下,你好逃之夭夭吧?”儿鼻腔窜出冷哼“什么蚀心剑、吃人剑,全是你为了自保而胡诌的吧!”

  “我没骗你。”

  “你拿出证据呀!你凭什么说它会蚀人心魂?你亲眼见过了?还是它托梦同你说了?”冰剑落在玄武鼻间,噴吐着怒焱般的冰气,一妖一剑同时质问着他。

  “我没亲眼见过,它也不曾托梦予我。”笑意重新回到玄武眼底,为她有趣的问而漾起暖意。

  “哼,简单说就是你贪生怕死,藉着诋毁流星?幢H约旱男悦彼铝私崧邸?br>

  “儿,你从没发觉流星剑在你体內时,你⾝体所产生的异样?”他放软了嗓音。

  “没有!它在我体內就像脉络间流窜的⾎一般,不觉任何痛楚不适,更是生存所必须之物!”

  没错,流星剑就像她体內鲜⾎,每出鞘一回,她便能感觉到沸腾活跃的精力源源不绝,‮醒唤‬她每分每寸的意识。

  那时的她,像只渴⾎的兽,⼲涩的喉头在咆哮着鲜⾎润泽,而流星剑,为她带来更多更満⾜的⾚腥红。

  “你若没发觉,那并非好事…”玄武低声沉昑。

  “你废话够了没!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脆点,我也能赏你个痛快!”剑尖一滑,儿偷袭玄武。

  她的剑气得玄武不得不小退数步,她每挥动藕臂一回,便有大量的寒气进出,薄薄的凝霜冻结在周遭草木上,微微晶亮犹若晨星。

  他偏头一闪,痹篇嗜⾎流星“我说过,你的流星剑伤不了⾝为四灵之一的我。”她还真顽固不化。

  “你只不过是只背了壳的四脚蛇!”她出言羞辱他。

  人⾝攻击…

  他这只“玄武”是背了壳的四脚蛇“青龙”也可以说是长了脚的小飞蛇“⽩虎”理所当然成了染上⽩彩的小猫儿“朱雀”就是体型‮大巨‬的罗?

  四灵至此,尊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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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困惑…

  她追着玄武一行三人,就为了砍掉他们怈忿。

  如今,他们三人的脑袋仍安安稳稳地晾在脖子上,烛光和宵明还一路哼着轻快小曲,而她只是尾随其后,不时地为前头三个⻳行兼路痴男人指示正确方位。

  他们走得好慢,慢到即使她坐在原地整整一⽇让他们先走,她仍有办法仅花半炷香的时间就追上这三个男人。

  名副其实的…乌⻳呵。

  “儿,你走得好慢。”前头的玄武回过首,朝她温柔笑道。

  被一只乌⻳反嘲她走得好慢,真是奇聇大辱!

  她莲⾜一踱,三步并做两步,快步地超过三个⻳男人。

  “儿,你又走得太快了…”

  玄武的声音已被她远远地抛诸脑后。

  她的步伐带着赌气的轻快,红襦裙翻腾成层层婆娑纱浪,更像片片风摇摆的极花办。

  哼!胆敢嫌她走得慢!也不自己先去反省反省自己,三个男人、三个路痴,还不全靠她的领路才能走出这座森林?若没有她,恐怕他们三人现下还站在那个三岔路口呆站咧!

  但,她还是好困惑…

  依她向来的子,只要俐落砍了那三个男人,便能挥挥⾐袖走人,从不会有过多牵扯,这是头一遭,她与其他人有数⽇的集。

  她承认,她是砍不着玄武,她的流星剑对他而言犹似废铁一般,真教人不甘心…是了,她会一直想追着玄武跑,是因为不甘心吧?因为被他瞧光了⾝子的不甘心,因为被他封了流星剑的不甘心,因为没挖了他双眼的不甘心…

  还有,因为一想到离开他之后的…不甘心。

  她说不上来这样的不甘心是从何而来,只是不想再尝一回被人抛下的滋味…

  儿怔了怔,她方才想了什么呀?“再”尝一回被人抛下的滋味?怎么突然有这般感受浮上心头?她已经记不得那种被人抛下的滋味是酸是涩,什么都记不住了…

  是真记不住吗?若是真的,她又为何要不甘心?为何要害怕?

  若她真能记得住,她又为什么感受不到那被弃下的椎心滋味?

  她浅吁轻叹,随即发觉⾝后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那三个⻳男人的说话声或脚步声,是她离他们太远了吗?

  儿停下步履,静静伫立在原地,只有一双细眉蹙了蹙。

  好怪,明明不喜与人有集的她,却又无时无刻不经意回过⾝,就怕玄武又没跟上她的脚步,失在丛林之中。

  真怪,明明想杀他,却又在明⽩他⾝为四灵之一,是属于等级修为皆在她之上的神兽,所以她绝对伤不了他丝毫时,感到莫名喜悦。

  喜悦?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等于片刻,仍没有玄武及那两个家伙的⾝影,儿又朝反方向半跑半走而回。

  终于,她在树林右侧的死路发现了玄武一行人的踪迹。

  天,就连跟在她⾝后都会路!

  儿没多说一句,走到玄武⾝旁。

  “儿,我们找你好久,怕你了路。”玄武伸手握住她的指。

  这算先发制人吗?分明是他们三个路痴拐错了弯、走丢了路,却说是担心她了路?

  儿有些恼,却在接触到玄武的温呑眸光时更恼…恼她现下脸蛋上噴吐的红热辣。

  “这边。”她没甩开他的手,清冷地抛下两字,领着他们走回正途。

  “幸好有你领路,否则我和烛光、宵明说不定又给走回原地,一切从头开始。”这是实话。

  是呀,她可谓功德无量。儿暗忖,五只纤指却不自觉握牢玄武的手。

  “对了,过了这座林子,我记得再朝西行,会经过一处凡俗世人的城镇,咱们就在那投宿数⽇。儿,你会同咱们一块吧。”玄武轻缓的口气像是请求,实则更像是替她做好了决定。

  “当然,你忘了我还没杀光你们吗?我岂会轻易罢休?”这是她用来说眼自己紧随着他们一行人的理由。

  玄武只是笑了笑,朝⾝后的宵明道:“宵明,这回就瞧你了。”

  “好。”宵明弯拾起握拳般大小的石块,在掌问掂掂重量,两掌一碰,石块碎成十数块小石。“烛光,接着。”

  语毕,一颗颗由宵明手里掷给烛光的小石块,在半空中化为了⽩花花的银两。

  “这些应该就够了吧?玄武大人。”宵明问道。

  “嗯。你点石成银的功夫越练越透彻。”玄武从不吝于夸证⻳子⻳孙。

  “为什么要将石头变成银石?”儿难掩好奇。

  “这是凡俗人世最通用、最有价值的东西,有了这个,咱们就畅行无阻了。这叫⼊境随俗。”玄武为她解惑“接下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所谓的人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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