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不到良良的娘竟然没有反对。
不过不反对,倒不表示她答应了。
良良告诉他,她娘要她好好想想,傅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顽固的老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她撵出门,教他先别⾼兴得太早。
换句话说,良良的娘认为他们俩的亲事不用她反对,人家就自动会驳回来了,她答不答应都没两样。
的确,老那一关真的很难过,傅杰他娘也说了,等他答应了再说。
一关过一关,还真是累。但起码只剩这一关了。剩下的他都有把握。
连着好几天他躲着,现在也该是他面对的时刻了。
“待会儿别紧张,有我在,啊?”傅杰将良良扶下马车时,不忘叮咛她。
这话他已经在马车里讲过一千八百遍了。
她无力地头摇。
“我不紧张。”
她有什么好紧张的?她去见人又不是去见妖怪。她倒要看看那个老有什么三头六臂,能够腾折他们绮家这么久。
“说过了,我没什么好紧张的。”
对不起自个儿良心的是他们,她有什么好紧张的?“倒是你,你比我还着急呢,瞧你都出了一头汗了,连后背也了一大块。”她轻笑。
他才该镇定、镇定呢!
他急忙擦擦汗。
年纪大了,要是万一把她气倒了可不好。问题是这一关一定要过,他可是提心吊胆,绷紧了⽪,准备面对待会儿会发生的各种状况。
“记住,别顶嘴啊I”
他怕的就是她这张小嘴。
“…嗯。”她很不情愿地应了声。
“为了我,知道吗?”
看她一脸的不⾼兴,想也知道她是很不乐意答应的,这更教他紧张了。
“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生气,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他赶紧祭出法宝。
“嗯…”她仍是很不情愿。
“良良!”
他生气了。
“好嘛,我答应你就是了。”
就不知道到时候,她能不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了。
“那我们进去。”
他拉着她就要进门。
“唉”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将他拉回来拖到一边,低声说:“要是万一她把我轰出来怎么办?”
阿杰说他娘再怎么生气也从来没见过她骂人,所以她不担心这个,因此她指的是他的事。
“你…”这个节骨眼了,她还跟他提这个?
暗杰很想捏扁这个小混蛋,害他的勇气都快散了。
“你到底想不想嫁给我?”
他提醒她。
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却在这个时候摆谱。
“不想。”
她转头就走。
“唉!”
暗杰惊慌地赶紧将她拉回来。
想不到她却逸出了笑声。
“你!”
这时候他才知道他被她要了。“唉,我求求你别再腾折我了。”他已经够可怜了。
“好嘛。”
她拍着他的口要他消气。“我不逗你开心就是了。”瞧他紧张得都快跳起来了。
什么逗他开心?
分明是在找他⿇烦。
他紧张得简直快虚脫了,她还玩他。
“走吧!”
他努努嘴比了下门口。
“嗯。”她笑着回应。决定了,待会儿不管是谁都休想拆散她和阿杰。
愈要拆散她和阿杰,她就愈不教别人如意。哼!
显然良良的决心是冲着老来的,她的顽固也不比老逊⾊多少。
“站住!”
⾝后突然有人叫住他们。
“!”
暗杰惊愕地止住脚步,回过首来。“…您去外头散步啊?”
他暗叫了声不妙。
陪侍在⾝边的,除了娘还有一大群丫星,看来是刻意不让他带良良进门,才在外头“张”他的。
果然,他娘暗暗地向他使眼⾊,要他别多嘴,小心应付,显见老人家就要发飙了。
“我散步?”
她严厉地扫了一眼,见宝贝孙儿的手正紧抓着绔家的姑娘不放。
“我是刻意等在外头,不让你带她进门的。”
“!”
他头疼地喊。“她是孙儿相中的媳妇,为什么不让孙儿带她进门让您瞧一瞧呢?”
“瞧什么瞧?绮家的祸种我可不屑看。”老气愤地别开脸去。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良良正要发飘,却被傅杰赶紧将她拽到⾝后,比她快一步说话。
“,孙儿只爱良良一个。”
“你这孩于!”老气愤地转回脸来,愤怒地拿起拐杖用力敲着地面。“我平常是怎么告诉你的,要不是绮家,你爹也不会丧⾝鱼腹!你什么人不好爱,偏偏爱上绮家那个祸种。”
良良气坏地又要反驳,但又被傅皆旗了一步。
“我们怨绮家,难道绮家就不怨我们?”
“我们有什么好给他们怨的?要不是她爹跳下去救人,你爹也不会见死不救,也跟着跳下去,这还不怪他们吗?”老不顾愈来愈多人在旁围观,当场大骂了起来。
事已至此,傅杰也不管这么多了。
“那为什么人家的爹好好地,偏要挑在这大风雨快来临的前夕,陪咱们的爹一块儿上船呢?”
“这…”暗杰是有理跟老说的,这一回他绝对要矫正掉错误的观念。
“好!”老一时词穷,但可不代表她没话说“既然他是一番好意,我也认了。可风大浪⾼还下着雨,他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见人掉⽔就不顾一切往下跳,这叫英雄吗?英雄是这么当的吗?
也不想想自己的能耐,不看看当时的情势,就把自己的命随随便便地赔上去,这就叫救人?”她严厉地反驳。
气不过的良良再也憋不住了,正要发现,却被一旁人以嘘声劝阻下来。
“怎么?你不服气?”老朝她叫阵。
她何止不服气?简直快抓狂了!
“良良!”傅杰回过头来斥了她一声。“你答应过我的。”
他严厉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你答应过我的。”他再次说道,但是这回声音轻柔。
他以眼神提醒她,这时候她不需要来搅局,一切给他办就可以了。
他回过首来时,换成了一脸怒意。
“您说的是,自不量力的行为不能称为英雄好汉,可为什么爹也跟着跳下去?”
“你…”“有人他吗?”他反问。“在跳下去之前,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能耐?不衡量当时的情势,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的命赔上去,这样子的救人方法,难道不应该检讨吗?”他用刚刚说的话回敬,也教好好想想。
“你…”老一脸的不敢相信。
现场突地一片静默下来。
只有老气得快炸爆的呼息声,回在每个人的耳边。
良良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傅杰。
没想到阿杰会这么帮她。
“要不是只差一臂之遥,绮大伯怎会奋不顾⾝地跳下船救人?”哪知道浪⾼风狂,一下子就把人与船的距离拉开,就差那么一点点。
“要不是就差那么一点点,爹怎么会奋不顾⾝地再跳下去想帮忙?”’结果同船的人都平安回来了,反而他们三个…
“当时的情况他们都说了,为什么还是怪罪着人家?还是认定是人家的错?”
“你…”老大受刺的摇着头,双脚几乎站不稳了。她气呼呼地直指着这个不孝孙儿,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你…这个不孝儿…”’老哭了。
暗杰跪了下来,一脸的心痛。
“孙儿只是说出事实,想让明⽩这真的不是人家的错。”
“不是他们的错是谁的错?”’老气坏地哭嚷。
暗杰沉痛地低下了脑袋。以顽固出名的怎么会听得进他的劝?
“不是他的错?要不是她爹多事,我的心肝宝贝怎么会从此就不回来了?”老哭吼。“就算是他们有错,惩罚也该够了。”
“杰儿,你少说两句!”心急的傅夫人生气地斥了声儿子。
“绮家⺟女俩无依无靠,咬紧牙关捱了那么多年的苦⽇子,就算有错,也该够了。”
“杰儿!”
“阿杰…”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老哭喊着“这就是我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孙儿,他这么对我…”
围观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叹气头摇。
年轻人说得没错,可是老人家就十分固执了。
其实不管谁对谁错,重点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还计较做什么呢?
可是谁敢这么说?
“若论真的有错…”傅杰顿了下,看了、娘、还有良良一眼。“两家都有错,你们都有错。”
“你…”傅夫人晕眩了下。
这下子连她也气坏了,想不到傅杰竟然这么放肆,真是非揍不可。
“明明知道天候不良,为什么还让爹出门?为什么?”
正在撩⾐袖准备揍人的傅夫人,闻言赫然僵住。
连老也被傅杰的话震慑在当场。
“一长⽩山上的百年人参,有比一条人命重要吗?”
他的话像当头喝,打醒了良良、傅夫人,还有顽固的老…这一直不肯变通的死脑筋。
“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也有错?”他望着良良。
这话是说给她听,也等于说给她娘听的。
“拿命去赌运气,这种可能稳赔不嫌的生意,值得他们两个去冒险吗?为什么当初你们不把人拦下来?”
老无语问苍天,她愧羞地低下了脸。
暗杰的话像一道雷亟,劈进了她晦暗多年的心房。但奇怪的是,她突然有股茅塞顿开的感觉,那一直庒在她口多年的怨恨与痛突然变轻了,一下子消逝无踪。
暗夫人,还有良良也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暗杰说得没错。
为什么不在事情发生之前将人拦下来?
为什么当初她们都没有想到呢?
暗杰的话像带着魔力,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两家多年的积怨和愤満,不但听的人大受感动,连原本鹤发冲天的老,她那铁青的脸⾊也明显地和缓了下来。
阿杰…
良良一脸的感动。
幸亏她刚刚没有莽撞的顶撞老人家,否则此刻她一定很后侮。
当心结被开解的刹那,她的怨恨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思儿心切的老给予无限的同情。她一直都没有替老设想过,因为她怨恨的是傅家带给她和娘那么多的悲苦和不幸。
但今天同仁堂在老和傅杰的娘同心协力之下,依然声誉兴隆,倍受景仰。如果不是她们两位,同仁堂还撑得下来吗?很有可能今天的傅杰既要奉养老⺟,还要侍奉年事已⾼的,他会过得比现在的她还要辛苦。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孩子,你起来吧!”老含着泪,想把自己的乖孙儿扶起来。“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悔恨的泪布満了她慈祥的老脸,除了一再点头赞同孙儿的话之外,她实在说不出话来。
暗杰的娘也一脸的欣慰,除了硬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旁看戏的人不约而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每一个人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
“孩子起来吧!”老硬咽地说“进去陪好好聊聊,啊?”
“不!”傅杰坚持不肯起来。
他太清楚的个,的心结虽然是被开解了,可这不代表就同意他和良良的婚事,充其量只能说不再讨厌绮家,不再怨恨绮家了,如此而已。
“,请您答应孙儿将良良娶进门。”
“你…”老马上变了脸⾊。
“孙儿只爱良良一个,除了她,孙儿不打算娶别人,请答应,让孙儿能够履行指腹为婚的约定,将良良娶进门。”
老的脸⾊愈来愈难看,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她虽不再怨怪绮家,可不代表她同意让绮家的女娃儿嫁进门。
看看那丫头刚刚那副德行,瞪着她看的双眼比她还凶,她会同意才怪!
惨了!
良良既不好意思又十分懊恼地捂着俏脸,不敢见人。早知道她刚刚就不要瞪着老,现在可好了,人家的眼睛给她“凶”回来了。
“我不同意。”
四周响起了一片惊愕声。
良良愕然地抬起俏脸,一颗心跌到了井底。
“为什么??”明明赚隙不是已经化解了吗?“良良是个好姑娘。”
“哼!”老回以冷哼。“她还不够好。”
“什么不够好?”傅杰反问。
“你看看你,你又再跟我顶嘴了。”老气得巴不得甩他一个耳光,咬牙切齿地说。
“杰儿。”傅夫人赶紧朝自己的儿子使眼⾊,摇着头。“不喜是有她的理由,你何不找那个丫头一起过来问话?起码见到你,她还得喊声‘’才对呀!”她拼命地用眼神向儿子示意。
因为良良打算溜了。
“良良!”傅杰急忙站了起来追上去。“你怎么可以先溜?”他气坏了。
“我…”和之前一脸的“冷静”比起来,此刻的良良像只被斗败的小⺟。
之前若说要和老硬碰硬,她可不怕,而且还理直气壮得很。可是现在,她不但没有了原先的气势,只觉得难堪,她还能不溜吗?
“来。”他深昅了口气,稳住了冲动,带着她一块儿来到老的面前“见过。”
“好。”良良恭顺地道,却不敢抬头。
“怎么?心虚了?不敢见我?”
良良只是静默不语,没有顶撞,也不敢接腔。
“我说嘛,偷了我们家那么多东西,你哪还有脸敢见我?”
良良惊愕地抬起了脑袋。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每个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清灵漂亮的小姑娘,议论纷纷。
“!”傅杰刷⽩了脸,他气坏了。“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为什么挑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候给良良难堪?
良良一脸的惨⽩。
想不到她做的事…还是被人家知道了。
话说自从傅杰和良良往的事被老知道了后,老便找人来问话,不但问而且还查。
她不相信宅心仁厚的宝贝孙儿,会对贫困无依的绮家⺟子袖手旁观,果然这一查,就给她查出了问题。
库房不但损失了各种珍贵的葯材,而且还损失了银两,这些她其实并不想计较的,不过那个丫头太大胆了,竟然敢瞪着她看,她当然非给她下马威不可。
“你解释过了?”老冷眼一扫。
“是啊!”傅杰忍住气。
“向谁解释了?”
“这…”当初他一直躲着怕她发飘,所以当娘问起的时候,他自然是朝娘解释了。
暗杰当然知道老是蓄意找他⿇烦,更是故意要给良良难堪,所以他也只能忍住话,否则只会让良良更难堪罢了。
“你倒是跟我解释清楚,你到底偷了我们家多少东西?”老故意盯着良良问。
⾝子骨硬朗的老讲起话来中气十⾜,她的话就像一颗爆弹一样,又掀起了一阵波澜。
“葯。”良良深昅了口气,抬起脸看着老“我偷了不少葯。”
老恶毒的话语令她心碎,难忍的泪⽔在她眼眶里不争气地打转。
“葯?”老冷冷一笑,也不急着拆她的台。“你偷葯⼲什么?”
良良便咽地呑着泪⽔,几乎说不出话来。
“良良,你说。”看不过去的傅杰替她打气。“有我在,你放心。”他低声道。“我都已经向娘解释过了。”
他当众握着良良的手,摆明了良良就是他的,谁也别想教他改变心意,这令围观的群众更是惊讶。
看来一定有隐情,更非看热闹不可。
暗杰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传输给她几分力量,要不是他在⾝边,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捱过。
“给我娘用的。”
“你娘痛了不去给大夫看,竟然来我们这儿偷葯?”老存心刁难。
“我别无选择。”
“你”
老还以为她会道歉什么的,其实她的目的也只是这样,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比她还顽固,当场气坏了。
“你们看看!”老生气地嚷嚷起来。“哪有人来到人家家里偷葯还理直气壮的?真是岂有此理!”
“为了我娘,就算是把我卖了我都愿意,更何况是偷!”偷就偷,怕什么?错就错了,她也不怕。
“你们…你们听听…”老简直气坏了。
想不到这丫头不但没有悔意,而且比她还鸭霸。
老有史以来被人家气得浑⾝內伤,而且无力招架。
良良说得好!
“!”
暗杰故意装出一脸的头疼向求饶,暗地里却为良良的勇气喝采。
“这葯我说过了嘛,是我带她来偷的。要不是我带她来,凭她偷得到咱们家的东西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少人暗地里讨论着。
哪有人带人家到自己家里偷东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葯呢?”老锐利地狠扫了一眼傅杰。‘那一百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一百两?什么一百两?”良良疑惑地转看向傅杰。
“说,没关系。”他悄悄地向良良眨了下右眼“她是故意刁难你的,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我都解释过了。”他要良良放一百个心。
苞他配合就没错。
“我没拿一百两啊!”良良一头雾⽔。
唉,她怎么这么说?
他明明跟她“暗示”她有拿一百两“只拿”一百两“而已”啊!
她竟然说没有?
“你没拿一百两?”老怪叫了起来。
老以为她不敢承认,明明杰儿就告诉他娘说,杰儿给了这丫头一百两,还说没有?
“什么一百两啊?”良良动怒了。
她几时偷拿过她一百两啊?
除了阿杰给她的,她可是没有再多拿半⽑幄!
“你还说没有?”老的拐杖猛地敲了下地砖。“明明你就是拿了一百两还说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良良火大了,气坏地和杠上了。
在一旁的傅杰一脸不忍卒睹。
天哪!良良,你怎么那么笨?
他刚刚不是已经用眼神跟她“说”了吗?
“我没有拿你那一百两!”良良吼了出来。“我只有拿那五百两而已…呢…还有那五十两。”她不好意思地又补了句。
此话一出,哗然声四起。
天哪,五百五十两!
“你…你…”老惊吓地指着良良,还有傅杰。“你们两个…”她吓坏了,也气坏。
暗杰懊恼地用手捧住脑袋。
惨了,这下子他有得解释了。
“你给我说清楚!”老气极地差点拿拐杖丢过去。
“不信你可以问他。”良良也找他作证。“真的就只有他硬塞给我的那五百两…呢…还有那五十两。”
提起那五十两她就一脸的心疼,真舍不得把它们回去。
“我真的没有拿你那一百两喔!”她以为老说的是这几“不信你可以问他。”她又再度強调了句。
我的妈呀!暗杰气得简直想死。
“你…你说,你到底给了她多少?”老气吼着。
“禀…”如今只有硬着头⽪承认了。“孙儿…确实给了良良五百五十两,那笔钱…是孙儿硬塞给她的,是孙儿非她拿不可的。”
他当众承认,不但洗刷了良良被冤枉为“偷”的恶名,更是把老气得內伤惨重。
暗杰的娘则无力地⽩了眼儿子。
群众是听得目瞪口呆,下巴全吓掉了。
“你…你…哼!”脸⾊铁青的老还能说什么?她气怒地一挥袍袖,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