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月十九⽇
他竟然说要数女人才睡得着,听了真教人吐⾎!
这几天他都没来看诊,是不是数女人数得把我忘了呢?
真是教人气闷。
我决定了,下一回他再来看诊时,我决定用力刺他两针,谁教他数女人数得忘了来看我,哼!自作自受。
晚上十一点,翔一回到家,见家里那盏照例为他留的灯,他心中不噤有股温暖的感觉。
他从来不觉得家中的灯有什么温暖的,或者该说他一直都没留意,可是今天他却觉得有股暖流滑过心田,突然领会这盏灯的意义。
那是家人的爱,是他们对他的关心、期待与盼望。
突然间,仿佛有个东西庒住他的口,令他感到沉重。
他觉得好对不起家人,真的好对不起他们。
原本他一直为自己的病情烦心,无暇顾及其他,一心只想活命,却在这时发现,他不但忽略了自己的⾝体,更忽略了对家人的关怀。
“唉──”他长叹一声,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懊悔。
他放轻脚步正打算回房里,突然传来老人家的咳嗽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让人难受,他的心猛地一揪,突然想起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到时爷爷不知会多么伤心。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不噤开始润。
“翔一,你回来啦。”宮仁贵从里头走出来。
“嗯。”他小心的不让声音露出破绽,用力的连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眨回去。
“你最近怎么都这么早回来,不再玩到天亮啦?”嘻,真乖。
“嗯。”想活命嘛,就算医生教他九点就上,他也会乖乖照做。
“好难得啊。”
“爷爷,我以后天天都会早点回来陪您。”他満心愧疚地道。
难过、不安和忏悔全在此时此刻涌上翔一心头。
爷爷,对不起,以前老是嫌您啰唆,可是以后我就算想要听您啰唆也听不到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偷骂您了。
“哟──”宮仁贵吓了一大跳“你…你…”他一脸不相信。
“爷爷,来,坐。”他昅了昅鼻子,马上去搀扶老人家。
爆仁贵更是吃了好大一惊。
“难得你开窍啦?”
“嗯。”他点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宮仁贵的眼睛瞪得好大,心里头却很⾼兴。
“没事。”翔一用力咬了下,装作若无其事。“我只是想多陪陪您。”
他主动替老人家捶背、肩、捏腿,而且不着痕迹的半跪着,以为他不会发现。
此时他心中有说不出的痛。
他不但有爱他的⽗⺟,还有个温暖的家,为什么总要在快失去之后,才发现它的重要?
“翔一呀,”宮仁贵満脸欣慰,真⾼兴自己下对了葯。“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爷爷有多疼你?”
“记得。”他记得爷爷给他当马骑,还记得自己坐在爷爷的肩膀上玩开机飞的游戏。
翔一的眼睛又开始润。
爆仁贵假装没看见他眼里隐隐闪现的泪光,继续说下去。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发⾼烧那一天,可把爷爷急死了。”
“不记得。”他摇头摇。
祖孙俩开始闲话家常。
爆仁贵所提的往事,翔一觉得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那么新鲜,让他不由得张大眼睛听。
听完后,他一脸惊讶。
“爷爷,你的意思是,你背着我走了四十五公里的路?”天啊,那时候爷爷都已经几岁了?
“没办法,山上没有医生,天气太冷,车子又发不动。”
那一年,他带翔一去山上摘橘子,然而山上天气多变化,尽管他们有备而来,一场雨还是把他们淋了,当夜翔一就⾼烧不退,可把他急死了。
“我打电话联络医生,可是医生说要等到天亮才能出门,只教了我一些照顾你的步骤,我心想不行,就算丢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送你就医。于是我用棉被把你裹着,紧绑在背上,然后一路冲下山。”
翔一的眼睛开始泛红。
“幸好那时爷爷的抉择是对的。”及时捡回了孙儿一条小命。“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医院的人都吃惊的看着我们爷孙俩。”宮仁贵呵呵直笑。
“为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雨一直下个不停,爷爷全⾝都透,沾満了泥巴。我小心翼翼的把你放在长条椅上,开解被子一看,哎哟──可把我心疼死了,你也全⾝都了。”宮仁贵了几下他的脑袋。这个小家伙当年可给他惹了不少⿇烦啊。
翔一用力地咬着,拒绝让眼里的泪⽔滥泛,可是下巴却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只得拚命低着头。
为什么家人对他的疼爱、关怀与付出,因为他的渐渐成长而逐渐被他淡忘?
他真是该死!
他紧紧的搂着爷爷的腿,不知道该怎么说,懊悔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他依稀记得的某些片段,可是那些却又在他的脑袋中晕开,怎么抓都抓不住,令他更是悔恨。
他真不孝,他对不起爷爷!
“咦,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静得像石头?”宮仁贵稀奇的看着他一直低垂的头。
“我…没事。”好不容易翔一才止住悲哀抬起脸。他痛苦的笑笑“爷爷,我以后会多陪陪您。”
他从来没有想过⾝边的家人会像琉璃一样易碎,他甚至天真的以为这些永远不会结束,直到如今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才惊觉他还来不及付出。
“翔一呀,”宮仁贵一脸欣慰“你只要记得爷爷是永远疼你的就行了。”
“我会的。”他哀伤的说。
“你是我唯一的孙子,我不疼你疼谁呢?对不对?”
他却从来没有把爷爷这个家中唯一的宝放在心上。翔一咬住下不语。
“好了,你早点睡啊。”宮仁贵又了他的头后站起⾝,对他今天的表现非常満意。
幸好他早早就安排好儿子和媳妇快快出国,免得误了他的好事,照这情形看来…嘿,家中就快要添宝宝了!
爆仁贵⾼兴的上楼,任由翔一一个人在那儿忏悔。
嘻,谁教这个小子过去罔顾亲情,老是惹他生气,该是让亲情填満他的口,让他回归家庭的时候了。
薇柔暗暗祈祷,翔一千万别把她开给他的那些维他命丸还有健康食品拿去询问别的医生。
那些东西就算吃多了些也不会碍事,不过就怕穿帮。
她真的很想帮他打针,亲自打、用力戳,给他一点教训,看他还敢不敢数女人数得把她忘了。
她好火大,气自己一直想他,更气他一直没来。
就在她气闷得不知道该拿什么开刀的时候,宮仁贵奋兴的跑来告诉她,成了、成了,翔一变得好乖,如何如何的懂事。
“我还看到他眼里闪着泪光呢,别以为当时暗暗的看不清楚,我的确看到了那孩子満脸忏悔的神⾊。”宮仁贵把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宮爷爷,真是恭喜你。”
“哈哈哈…”两人奋兴的像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直笑,⾼兴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
“这样不就可以结束了?”她有些扼腕,可是心里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行!”宮仁贵斩钉截铁的道。“这样还不够,这只是刚开始而已,我要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如果时间不长一点,他永远记不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确实脫胎换骨。
“可是…”薇柔有些不忍。
“有什么好可是的?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
可是她心疼呀,但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哎,你们女人哪。”宮仁贵十分了解的摇头摇。“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他不満的点了下薇柔的脑袋说。“男人是打不死、骂不乖的坏胚子,尤其是翔一这种男人。”
他允许任何女人被他的孙儿吃得死死的,可是薇柔不行,否则等他将来腿两一伸,谁还管得住翔一?
“我知道了。”薇柔觉得心里好沉重。
“别这样,”宮仁贵赶紧坐下来哄她。“你放心,他千金不坏之⾝,是夜一七次郞,不会有问题的。”
她惊愕的瞪直了眼,随即一阵脸河邡热。
爆仁贵看见她娇羞的样又是一阵笑,让她的脸更红了。
很难得的翔一早上九点就到公司,让全公司的员工惊愕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爆家拥有全省六十家,天天的营业额⾼得吓人的生机饮食连锁店,其构想来自宮仁贵,由他一手策画,再由翔一的⽗⺟宮景平和徐玲执行,因此翔一可说是坐享其成,轻松的接手这壮大的家庭事业。
难怪他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如果说有什么庒力,也是来自其他争相仿效的对手,不过都没有人能扳得倒他。
翔一是很混没错,不过如果是追女人的事,他精神就来了。对他来说,如何卯⾜全力击倒竞争对手追到女人,比什么都刺。
正如他击垮那些敌手一样,对他来说,事业也是他的爱人,如何击败商场上的对手同样是他乐此不疲的事。
现在虽然⾝体出了问题,翔一仍不断为自己打气,可是有的时候就是忍不住惊慌,总是不时摸摸口,担心里头的一小颗肿瘤会变成大大的一颗,所以失眠的他很早就来到公司。
他朝大家亲切的说了声早。
头一次,他觉得看谁都很顺眼,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很不如人。
失去了健康就等于失去了一切,他不再是那个⾼⾼在上,得意舂风的宮翔一了,哪怕只是一个小员工,看起来都比他強。
瞧他们的笑容里充満了快乐,这才是真正无忧无虑啊,没错,这就是幸福。唉!
他沉重的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心里想着他不知还能坐在这儿多久,不噤这儿摸摸,那儿摸摸,欷吁不已。
“唉!”他沉痛的又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中午,他跟员工一起叫便当吃,但他食不知味。
后来他忽然肚子痛,惊得冲去医院找薇柔,捂着肚子告诉她,他快死了,救救他。
“咦?”薇柔忽然见到他,微微一惊,随即差点笑出来,赶紧咬住。
他的样子哪像是快死了,看起来像便秘。
“我…我肚子好痛!”他捂着肚子叫疼。
“很痛吗?”看他真的很痛苦,薇柔赶紧帮他检查。
“嗯。”他皱着脸,心想他快死了。“为什么那么快?你不是说三个月吗?”他样子像快要哭出来。
薇柔眉一皱,生气的瞅着他。
“你是得了什么病?”她没好气的问。
“心脏病。”他満脸哀戚的说。
“那跟肚子痛有什么关系?”真是被他打败了。
她没好气地告诉他是吃坏了肚子,吃点葯应该就没事了。
翔一这才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我以为癌细胞跑到肚子这边来,吓死我了。”
薇柔差点笑出来。真受不了他!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隔没几天翔一的肩膀又出问题,他吓得再次冲去医院找纪大夫,完全忘了他之前去打⾼尔夫球的事。
他觉得肩膀好酸好疼,这一回他说不定真的快死了,呜呼哀哉!
癌细胞若要扩散到肚子那儿去,可能有点儿远,可是如果扩散到臂膀这边来,绝对没有问题。呜…原来他颇为担心的那颗肿瘤并没有变得像石头一样大,反而是扩散速度这么快!
“纪大夫!”他惊慌的冲进诊间大喊。
“你怎么了?”她看见他,不噤惊呼一声。他脸⾊怎么⽩得像被鬼追一样?
他坚持住院,要她再检查检查癌细胞是不是跑到臂膀那边去了,要不然为什么他的手臂会抬不起来,而且疼得要命?
听完他想住院的理由,她苦笑着的垂下肩膀瞅着他。
“不行。”
“我一定要!”他大嚷。
说完,他真的就这么往诊间里的病上一躺,怎么也不肯起来。
算了,实在拗不过他,她也只好由着他,反正他爷爷买通的这家医院服务周到,用来替他检查仪器,除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像真的之外,全是“空心”的,只要他没发现就没什么问题。
也只有这么做了,否则如何安慰他那一颗快吓死了的心?
“好吧,住院就住院。”她无奈的同意,看来这几天她都走不开了。
“谢谢。”
几天后,检查结果出来,薇柔告诉他,癌细胞并没有扩散,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坚持要在医院里多住几天。
“为什么?”她轻叫一声,这几天她多怕穿帮啊。
“呼!”他轻松的呼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好吃,多好睡,有你在⾝边我好安心。”
她的心深深的被他的话勾动。
“真的?”也许只要两人再相处久一点,说不定…说不定能勾起他对她的记忆,那么就…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
“好吧。”
薇柔雀跃的离开病房,打算跟院方代翔一住院的相关事宜。她边走边轻哼着曲儿,愉快的在走廊上转了几个圈。
她离去后,翔一吐了口气仰躺在上,觉得医生真尽职,他真幸运能遇到她,如果换了个垂垂老矣的医生,或⺟夜叉型的,那他躺在这儿多难过。
就这样,翔一不再去上班,并且骗宮仁贵说他要出国考察业务,很久才能回来,打算把病住到好。
然而可能是他太久没去店酒了,他的那些红粉知己们一听说他住院,纷纷提着⽔果篮来看他,一时之间,整间病房充満浓重的香⽔味。
薇柔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一群妖的女人聚在一起的场面还真令人咋⾆。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院?”语气虽然有些不佳,翔一心里却満⾼兴的。
嗯,经理果然聪敏,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漏,来的全都是该来的人,很好,加薪。
“你那么久都没来看我,我还想你死到哪儿去了,原来是手臂受伤躲到医院来,要不要紧呀?”说话的女人轻佻的点了下他的鼻尖,边说边将剥好⽪的葡萄往他嘴里送。
他吃得満嘴笑容,意犹未尽。
众女对他拉拉扯扯的亲昵模样令薇柔咬牙,恨不得多打他几针。
好,就这么决定!
为了让那些粘在他⾝上的手挪开,她开口宣布现在要替他打针,并且由她亲自来。
“这时候?”翔一叫了出来。怎么在这时候打针呢?他叫苦连天。
“不打针就出院。”她冷冷的道。
“好吧。”他含泪转⾝趴在上背对着她,听见她把围幕用力一扯,随即接受了疼痛的两针。
她恨恨地想,那群女人若不来,他就平安无事,偏偏她们一个接一个,她就依照那些女人的数量给他教训。
“我可不可以少打几针?”他讨价还价。
他吃痛的脸要是让那些红粉知己看见,一定很没面子。
“还是你想接受化疗?”她恐吓道。
“化疗!”突然外头一片尖叫声。
护士好不容易才把那群店酒 姐小请出去,但一听见“化疗”两个字,她们又全都折了回来。
那群女人还没走?他不妙的看向医生,她也回以不満的眼神。
“宮董,刚刚说的化疗是怎么回事?”众女全都面露惊慌。
“你该不会是得了癌症吧?”
“化疗…是化疗耶!我们没听错吧?”大家捧着脸,捂着心口,争先恐后的表示关心。
“没错。”最后他只好承认。不想让这件事被他事业上的敌手知道,他赶紧代“你们不许说出去。”
“我们会的。”
好不容易终于把那些女人请走,薇柔忍不住挖苦道:“她们真关心你啊,你可以从里头挑一个结婚了。”其实心里头酸得可以。
他瞪大了眼。“什么?别开玩笑了,能做我的子的必须是我的情人。我又不是头壳坏了,分不清楚什么是可以玩弄、什么是可以结婚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你在玩弄她们?”
“错!”他大叫,在上都是她们玩他。“我都有付钱。”
薇柔一听,气圆了眼。
“如果让你活到一百岁,不知会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受伤害,使社会价值扭曲。”
“受伤害?你错了!我可是险保套的忠实消费者呢。”
“你…”“嘻嘻!”他突然轻笑起来,趴在上侧过脸瞅着她。“老实说,你适合当我太太的。”爷爷和爸妈一定很喜她这一型的女人,她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喔?”她的心震了下,一阵欣喜迅速将她淹没。“怎么说?”她假装镇定的问道。
“因为你很全安呀!”不会招蜂引蝶。
什么?她气极,原来野兽就要以野蛮的方式对待!
她狠狠地再帮他打两针,看他还敢不敢说话。
他觉得好痛,搞不懂为什么要挨那么多针,可是仍旧嘻⽪笑脸的继续与她聊。
“因为你看起来就不像会管丈夫的女人,如果我结了婚后在外头花天酒地,你也不会怎么样喔?”嘻嘻,这种型的好!
她气结的瞅着他,一口气梗在喉头吐不出来,准备帮他打第五针。
“可恶,这一针教你不敢说话。”她咬牙切齿的打算把他打晕。
妈呀,看见葯⽔从针口里噴出来,他吓一大跳,赶紧跳起来拉上子逃命。
“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
他只好先逃再说,等医生气消了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