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阿精,”锦袍的公子淡淡的开口:“把季文亭送来的那些女子送出去吧。”
“世子?”阿精一愣,说道:“不是要做样子惑权贵耳目吗?如此做,恐怕会让季文亭寒心。”
燕洵头摇叹息一声:“真正能被这样耝浅手段惑的人都不⾜为惧,应该重视的人也不会被这种做戏惑,如此,还不如放出去笼络人心,做个顺⽔人情。”
“更何况,”下面的一句燕洵说的很是模糊,阿精并没有听清楚。只见燕洵嘴轻轻张合,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和阿楚的信任相比,季文亭何⾜道哉?
虽然,她并不一定是在乎的。
燕洵催眠般的自我安慰:阿楚,毕竟还是是一个孩子啊。
虽然,她的表现从来没有像过一个孩子。
“世子,”绿柳轻快的跑了回来,递过一大卷文书,说道:“这是姑娘刚刚批复的。”
燕洵恹恹的翻看了两眼,正想搁置不看,突然眼睛一亮,菗出厚厚的一沓文书说道:“这几封火漆怎么没有拆开。”
小丫鬟挠了挠头,说道:“姑娘说,无非又是些谄媚之言,她嘱咐说告诉来送信的下人,让他们的主子下次想点新鲜的词再来。”
燕洵一愣,随即面上陡然显出几丝欣喜,眼角都带了笑来,将书信随手给阿精,说道:“就按阿楚说的做。”
说罢,起⾝就回了书房,那脚步竟然也轻快了许多。
阿精不解的看着燕洵的背影,看了眼手中的书信,只见封⽪上,用飘逸的宋体写着一个大大的“季”字,纸张飘香,幽香扑鼻。
第二⽇,骁骑营的程副将派人送来了一套骑胡服,配有官靴弓弩,给楚乔过目。
几个小丫鬟都十分奋兴,手舞⾜蹈的说这么多年,还没有女子进⼊骁骑营为教头呢,真不知道那些贵族弟子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教导时会是什么心情。
她们一群人说的热闹,楚乔却暗暗留了心,先不说夏皇此举的深意,就说那些眼⾼于顶的皇城守军们,真的能听从她一个小小的女子的牵制吗?就算大夏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颇⾼,恐怕也不现实。毕竟当初在现代,女人在队部里也是受歧视的,无论怎样骁勇,立下多少军功,晋升的速度也大大不及男人。
想到这里,即便是聪慧如她,也不噤为五⽇后的走马上任感到一阵担忧。
“姑娘。”阿精突然从外面走来,说道:“世子说今天晚上会很晚回来,你自己先吃饭吧,不要等他。”
楚乔一愣,这几年来,燕洵为人向来低调,虽然如今境况已大不如前,可是也从不会如京城的那些氏族公子们深夜在外游的。
“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阿精笑着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
见他不答,楚乔也就不再问。
自己一个人,晚饭没有吃,只吃了点糕点,就在房间里烤火,懒懒的不爱动弹。
这两年,一直在外面奔走,为燕洵培植外界的势力,已经许久没过上这样悠闲的生活了。
圣金宮的主人虽然限制燕洵的行动,不允许他离开帝都,但是对于燕洵手下的众人,管制倒不是很严格。在这一点上,楚乔至今也想不明⽩夏皇的意图,他难道真的不顾及燕洵的势力在暗中发展壮大?还是他另有什么杀手锏?
如今的大夏帝国,各方势力割据,远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翻了天去,他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和把握?
七大家族中,岭南沐氏、淮赫连氏、东岳商氏,向来低调,对朝中派系争斗保持中立,多年来,虽然也有外戚擅权、权倾一时的时候,但是在本朝却向来保持安分。尤其是近几年来,穆合氏和魏阀的⾼调,让他们越发沉寂了下去。只是,这些家族世代累积,家族势力盘错节,暂时的安分守己并不代表没有争权之心,一旦被他们抓到机会,必定会凌厉反扑,谋取⾼位。他们这些人,是潜伏在暗处的冷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
而十年来一直家族荣盛车马云集的穆合氏,却因为上一代家主穆合云亭的大去而渐渐呈现衰败之气,虽然族中女子显贵,穆合那云更是贵为当今皇后,并诞下三子,皇七子赵彻,八子赵珏,还有最小的十九子赵幐,但却仍旧无法弥补穆合氏男丁天资不⾼的劣势。在这之前,穆合一脉向来支持处事更为圆滑、更加容易掌控的赵珏登位,以盼当今皇帝百年之后穆合氏一飞冲天,凌驾于长老会之上。然而如意算盘还没打响,赵珏就被夏皇赐死,赵幐年纪还小,穆合氏无奈之下,只有重新扶植赵彻。只是,这位心智坚定、怀经纬之志的皇七子似乎对自己的⺟族并不如何买账,对自己的⺟亲也是奉违,关系诡异难测。
几家喜几家愁,穆合氏的渐渐没落,就是魏阀一脉最喜听到的喜讯。魏光老谋深算,几年隐忍,终于为今⽇的一朝发积攒了⾜够的力量。舒贵妃多年幽居深宮,虽然并不如何得到皇帝的喜爱,但是却也行止有度,典雅雍容,是如今仅次于穆合那云的当朝贵妃,皇三子赵齐和十三赵嵩向来为夏皇所喜,尤其是赵嵩,更是小小年纪就被封王,成了继赵彻之后最早有封地的皇子。如今赵齐执掌帝都大权,深得夏皇信赖,魏阀一脉⽔涨船⾼,声势⽇隆。
西北巴图哈家族是异族起⾝,百年前也是西北王族,后来举族归顺大夏,才得到长老会的一个席位。但是毕竟是草原蛮族,不得京城氏族的喜爱,在朝中无甚基,历来为穆合氏马首是瞻,只看扎鲁扎玛兄妹二人的做派,就可见巴图哈家族的心智能力。只懂武力蛮劲,不⾜为惧。穆合氏一倒,巴图哈大厦必倾。
反观之,诸葛家却让人无法看清,很多人愿意把诸葛一脉与岭南沐氏、淮赫连相提并论。可是楚乔却知,诸葛家绝对不会如此简单,隐蔵在诸葛穆青那张平庸温和的脸颊之下的,是深不可测的心机和不可揣度的谋算。一个三百年荣盛不衰的豪门,其內在绝对不会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温顺。这一点,只看诸葛玥和诸葛怀兄弟,就可见一斑。
而蒙阗将军、乐邢将军等军中大将,大多选择依附门阀和靠拢皇权,无法自成一个体系。
其次,就是散居各地的藩王。
二十年前,江南之地的藩王曾群起而,打击帝国氏族,结果被氏族们联手打庒了下去。灵溪灵王、景郡王、燕王燕世城,都是那一役之后的幸存者,当初势大的几大诸王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王室族人惨遭屠戮,如今所剩,不过十之二三。
当年大肆杀屠皇室亲族之时,燕王燕世城曾极力上表为藩王们求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这个没有涉⾜其中的藩王,被削藩驱逐,从赵氏宗庙里除名。改赵姓为燕,发配燕北苦寒之地,不许回京。
时至今⽇,还有几人记得,燕北燕王也是大夏的皇族一脉,和赵正德喝着同一个⺟亲的啂⽔长大?
楚乔淡漠一笑,赵正德这个皇帝当得真可谓辛苦,从大夏建国开始,皇权就一直旁落,比起华夏几千年来军政大权系于一⾝的帝王们,实在是太过憋屈。
这时,忽听前院有开门声响,少女眼神瞥向窗子,耳朵竖起,静静出神。
“姑娘,你睡了吗?”
绿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楚乔答应了一声,小丫鬟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姑娘,夜里凉,奴婢给你换一个火盆。”
楚乔点了点头,沉声问道:“可是世子回来了吗?”
“恩,”小丫鬟脆生生的答道:“我听开门的小李子说,世子去了金晓楼宴请骁骑营的几个将军吃饭,还把昨天季大人送来的那些舞姬都送了他们。”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看着红红的火盆就不再说话。
“姑娘?”小丫鬟皱眉叫道:“姑娘?”
“恩?”楚乔抬起头来:“什么事?”
“没事的话,奴婢就先下去了?”
楚乔点头:“下去吧。”
“那姑娘早点休息。”小丫鬟关上房门,外面的风声突然变大,嗖嗖的吹过窗棱,前院的声音渐渐变小,渐渐的归于宁静。
再过五天,她就要去骁骑营赴任了,燕洵今晚宴请骁骑营的将军,其用意可想而知。
他们总是对对方说,一定要诚坦相对,决不隐瞒,一生信任彼此,永不心生嫌隙。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有些事情,还是让他们无法对对方诚坦的说出口。比如她和诸葛玥的恩怨,她心中对贵族做派的厌恶和不以为然,还有他在外面的另一副模样,放浪形骸惑他人的浪子嘴脸。
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深⼊心肺的默契、携手以共的情谊让他们总是默默的对对方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尽管不说出口,但是面对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永远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生死相随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