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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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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饼去两个月渐渐消散的怒气现在全回来了。谭莉丝站在法庭外,感觉怒气迅速冲进脑中,冲得她一阵晕眩。

  入夏四个礼拜以来,太阳第一次在约克郡露脸。她在阳光下眯著眼睛,快步走上地方法院外面的几级石阶。

  她在脑中拟好一篇稿子,预备等这件恼人的事情过后,好好痛骂她弟弟瑞迪一顿。

  当然在开始之前,她必须找个能单独和他讲话,又不会让他逃掉的地方。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逃过这顿骂,如果他以为时间会软化她的态度,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从温暖的阳光下走进阴凉的石造建筑里,她迟疑地四下张望,不知该往哪里走。她自眼角瞥见两个警员在看她,心想:他们可能以为她也是个罪犯吧!这也难怪,不是只有涉及某种罪行的人才会来这个地方吗?那些在她⾝边站立成走动的人们看起来都很正常,但又有谁知道他们所为何来。

  她很想转⾝走出去,但是瑞迪在等,再说她也不能浪费已准备好的精彩讲稿,如果不趁已培养好情绪的这当儿痛骂他,她可能就永远放他一马。

  其实她很疼爱顽皮的小弟,八个月前爷爷过世后,瑞迪成为她唯一的亲人。每次当她大发脾气时,只要他睁著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她的怒气便瞬间消散。可是,她皱著眉想,这回他顽皮到触犯法律,她可不能轻饶他。

  自从爷爷死后,他结交一群无法无天的狐群狗党,这次居然为了兜风而偷人家的车子,即使他只是个坐在后座的从犯也不可原谅。

  包糟糕的是,此事被他爷爷的好朋友雷约翰爵士知道了,就派他的律师孙子来为瑞迪辩护,以免瑞迪一生的名誉因年轻时的一次无心之过而受损。

  家丑由约克郡张扬到伦敦去。真没面子。

  莉丝迳自沈思著,低头快步往她以为是对的方向行走,结果差点跟她弟弟撞个満怀。

  一个⾼大黑发的男子站在瑞迪⾝旁,莉丝看都不看他一眼。她集中注意力盯著弟翟拼,他被她看得紧张起来。

  “嗨!姐!”他怪不自然地跟她打招呼。莉丝站得直挺挺的,双手揷腰,嘴厉生气地抿成一条窄线。

  “怎么样?”她用不准备原谅他的強硬语气问,还是不去看站在弟弟⾝旁的那个男人。

  “尼可,喔,我是说雷先生设法说服法官我只是年幼无知,恶作剧太过火,结果我被训一顿就没事了。”他露出笑容,不想让姐姐安心。但莉丝的表情并未改变。

  她张开嘴巴,正待开始已经预习好的讲稿。那个她到目前为止不去理会,假装不存在的男人却抢了先机。他的声音颇为低沈。是那种磁性悦耳的低沈“谭莉丝,我一直在想你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雷尼可以嘲弄的口吻说。

  两姐弟都转头看他,瑞迪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可暂时不必做老姐曰光的焦点和怒气的靴子。莉丝则被他的揶揄语调气得火上加油,她瞪著他看,对他的记忆已模糊不清。

  他们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可说是一起长大的,上同一所学校。可是不同年级,他大她七岁。因为两人的爷爷是好朋友。两位老友常聚会,孙辈也就因为常见面而玩在一起,直到雷家离开约克郡搬去伦敦。

  说他长大了还不足以形容她的感觉。他变了,变得很多,不苒是以前那个稚气的男孩。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是个陌生人。

  他⾼大健壮、那头深⾊的头发,颜⾊没变,只是变直了。冷冷的灰眸好奇地望着她。

  她红著脸,感觉自己像实验室里被人观察的细菌。她知道自己没改变多少,和孩提时代同样红棕⾊头发,同样的蓝⾊大眼,和同样丰満的嘴唇。但是他那副当她一成不变,仍是以往那个老是被他捉弄的小女孩的样子,真教人生气。

  “雷先生,谢谢你为我弟弟辩护。”她昂首挺胸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律师会去通知今租父,你实在不必为偷车兜风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大老远跑来。”

  他以律师的口吻说:“令租父谭皆栖是我爷爷最好的朋友。他死后,我爷爷吩咐你们的律师,如果你们发生任何事,务必要通知他,他会尽力帮你们姐弟的忙。”

  “我懂了。”她回答。其实她觉得叫雷尼可来跑这一趟根本是浪费时间。过去几年间,她曾自爷爷口中得知雷尼可是个出⾊的律师,业务繁忙。

  羞辱感又一次袭击她。他一定当她和她弟弟是一对乡下穷酸,他们哪付得起这位伦敦大律师昂贵的费用?必须接受他的免费施舍。令她颜面尽失。全都要怪瑞迪!

  “总之,”她尴尬地说。仰头看他好累,脖子都酸了。“谢谢你花时间帮助我。你什么时候要回伦敦?”

  最好是现在,那么她就可以免去请他吃饭的礼数。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尽快离开他,离得远远的。雷尼可今她不安。他从小就令她不安。现在她只想赶紧带弟弟回他们的小窝,把所有的气都出在瑞迪⾝上。

  她应该让雷尼可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和有关法律的事务接触,虽然她对法律一无所知,但是以后也绝不会再⿇烦他。她惹不起像他这样英俊又性感的贵族律师。

  她把注意力转向瑞迪,准备好了的稿子却全忘了,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我们边喝咖啡边继续讨论?”虽是问句,尼可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不待她回答,他使轻扶她手肘,领她走向法院大门。

  他的手指碰触到她肌肤,竟使她感到灼痛,她狼狈地缩手。

  “我很想请你喝杯咖啡。”她扯谎道“可是我必须先带瑞迪回家。”

  “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她一愣。她本以为他会识相地点个头,说再见,随即上路。他怎么可以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问为什么,好像在问他的恋人为什么拒绝邀约似的。他已经是该死的英竣该死的世故、该死的自信,还该死的从跟她讲第一句话开始就目不转睛,这些她全无招架之力,她只不过是个单纯的乡下女孩。就像小时候,只能无助地任他捉弄。

  她暗暗做个深呼昅。“因为,我们有事情要谈,或者应该说我有话要对他说。”她抛给瑞迪一个警告的眼光。“再说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时间,我知道你的时间宝贵,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正好相反,我现在闲得慌。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事实上我们搬走后我始终没回来过,我很想看看故乡有什么改变。此外我们还有事情要说。”

  什么事?他们之间没有交集,哪有什么好谈?

  他推开门,颇具绅士风度地退开一步让她先出去。她迅速经过他⾝边,避免接触他或他的‮服衣‬。她不想让他以为他使她神经紧张,然而事实确是如此。在优越的贵族大律师面前。

  她自觉藐小,却又不甘低他一等。

  她没碰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他们小镇上的每个人都单纯、友善、直率,根本不必去猜疑别人心里在想什么。雷尼可却是那种看情形说话的男人,极端自制、冷静。彷佛即使火烧庇股,他也不会著慌。她相信她的直觉没有错。

  一旁的瑞迪已经蝶喋不休地说要邀请尼可回家,莉丝不由得很不淑女地厉声说:

  “闭嘴。”她知道弟弟为什么这么热心想带这个陌生人到镇上逛。他知道回家会挨一顿骂,正在设法拖延时间。

  “我想你弟弟说得对。”尼可对她微笑。该死的迷人微笑,该死得今她紧蹙眉头。

  “好吧!我们回镇上喝杯咖啡。”她不情愿地说,听到弟弟呼了一口气。“你是开车来的吗?”

  尼可点头。“你带路,我跟在你的车子后面,我的车就在那里。”他指向停在街边的一辆积架。正配合他⾝分的⾼级跑车。

  “我坐尼可的车。”瑞迪迫不急待地叫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她低声自语,再大声说:“好吧。”

  一直在严密观察他们两人。对他而言,他们姐翟浦怕是跟他不同种的生物。在強烈的阳光下,他看起来比在阴暗的法院走廊上还威严。他的黑发浓密乌亮,眼神机灵锐利。

  他盯著她看,她不肯退缩,和他对望着。这里是她的地盘,谁怕谁?

  她的目光掠过他全⾝,他的西装合⾝完美,是她在电视上看过的⾼级品。人要在装也得要有好⾝材才能装扮得登样,像他这样宽肩阔胸,手长脚长的,就算不做律师也可以做模特儿。真没天理,这个⾼傲的家伙凭什么集上帝的恩宠于一⾝。

  只不过是只阔绰的都会动物罢了!他还不是得和大多数人一样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奔波。真令人无法相信他曾在民风耝悍的约克郡住饼,他浑⾝上下没有一点乡土味。

  “通常你遇到男人就盯著他估价吗?”他问。

  “你是我们镇上少见的稀有动物,我不是在估价,只是观察,満足我的好奇心。”

  “我们可以走了吧?”瑞迪问。他不耐烦听他们斗嘴。手揷在西装裤口袋里。那件裤子是为了能使他出庭时给法官一个好印象,她才忍痛买给他的。穿著西装裤,让穿惯了牛仔裤的瑞迪很不自在。他也在用表情‮议抗‬他们⼲嘛站在烈曰下烤人乾。

  她能有什么选择:完全没有。那篇精心拟好的骂人稿已经飞出脑袋,在开车回镇上的短暂旅程中,她只好独自生闷气。而每往后视镜瞥一眼,看到雷尼可种气地开著名车的那副德性,她就愈发生气。

  到了镇上,各自停好车,她决心尽快喝完咖啡付钱走人,别做不必要的寒暄。他要不喜欢她的态度,大可一走了之。

  瑞迪看起来轻松多了,好像找到靠山似的。竟敢嘻皮笑脸地问她,他可不可以先回家。

  莉丝望着他,骇然发现必须和电尼可单独相处。

  “你为什么要先回家?”她紧张得差点咬到‮头舌‬。

  “我要赶功课。”

  一个她无法否决的藉口:即使瑞迪自动想赶功课是被天荒的事情。

  他笑得好乐,明白能暂时逃过一劫。

  “好吧!你先回去打扫、倒垃圾,修理厨房的门。”她拒绝在一个厚脸皮的十六岁男孩面前认输。

  “为什么要修理厨房门?还満好的嘛!”

  “铰链脫落了。”

  “没关系啦!反正还可以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瑞迪,你乖乖去修理,不然就陪我们进咖啡屋坐著,然后我们找间鞋店替你买双新鞋,再去理发院给你剪头发。”

  她知道瑞迪最怕逛街和剪头发,待会她回家时。厨房的门应该已经修理好了。果然。

  瑞迪匆匆逃逸,临去还不忘谢谢尼可救他免于牢狱之灾。

  “他以为他已经无罪开释了吗?我还没跟他算帐呢!”莉丝低声喃喃自语。

  她瞟向尼可,按捺住自己想看表的欲望说:“我们走吧!”她的声调中有快点把这件事情办完的意味。

  “不急。”他柔声说,彷佛能读出她心思。不过他还是跟著她走,走不到几步她就必须加快脚步,以便跟上他的大步伐。

  他们在镇上走,尼可礼貌地表示小镇变化不大,大致上仍如同他以往住在这里时一样。

  “不需要变化呀,我们喜欢维持原貌,没必要让⾼楼大厦和五彩霓虹灯破坏景观。

  我们也不需要把自己关在铁窗里,因为我们不怕会有歹徒闯入。小镇上大家都彼此认识,守望相助、敦亲睦邻…”

  他点点头。“很好,我喜欢这样。”

  莉丝愕然瞟他一眼,怀疑他有没有讽刺意味。不过他语调显得颇为愉快。不知怎的,她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会在暗笑她是个心胸狭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她生平第一次臆想:如果离开约克郡去住在大都市,她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她以前不曾有过这种念头,从来不普向往都会生活,一直很快乐地住在纯朴美丽的约克郡,即使牺牲到城里上艺术学院的机会,也无怨无悔。她在当地的图书馆做事。很満足,很‮定安‬,又能照顾爷爷。

  她小时候父⺟因‮机飞‬失事过世,由爷爷抚养他们姐弟长大。爷爷老了,她工作‮钱赚‬养家也是应该的。现在这个外来客却侵扰她的思维。害她无端幻想约克郡以外的天地,令她怀疑生活或许仍有欠缺。走在他⾝边,她甚至觉得焦躁不安,他究竟有什么魔力?

  唉一出现就搞得她心神不宁。

  他说镇上的店铺都和他离开前一个模样。她微笑道:“要是你曾偶尔回来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尼可转头看她。“你很坦率。”

  “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

  好似为了证明她的话,在镇上和丈夫一起经营邮局的中年妇人伊凡斯太太迎面而来,向莉丝打招呼。“你不介绍我们认识吗?”伊凡斯太太好奇地盯著尼可。

  “这位是雷尼可先生,”莉丝不得已地说:“他来帮瑞迪辩护。”

  “喔,对。你们家的瑞迪闯了祸,你爷爷如果地下有如,一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雷尼可…,雷尼可,这个名字好熟…”

  雷尼可对伊凡斯太太绽开迷人的笑容。

  莉丝望着他,忽然被他男性魅力昅引祝老天!她震惊地想:他不只俊美,还很性愈。

  她在他眼里呢?她当然不在乎他对她的评价,但是她恐怕只是只毫不起眼的丑小鸭吧!

  因为天气突然转热,她穿的是一件开襟的紧⾝上衣和一条印有蓝⾊和紫⾊小花的棉布裙。没有化妆,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条法国式的长辫子。这⾝打扮很不正式。

  难怪他会用不以为然的眼光看她,当她是个此十六岁的瑞迪大不了多少的小女生。

  事实上她已是个二十三岁的成熟女人。

  他必然是脂粉阵里的宠儿,再傻的人看他那副外表也看得出他是有钱有势的人。在他那个圈子里的女人,无疑必定和他一样世故精明,那些金发长腿的美女,无一不懂得以精巧的化妆术和媚态‮引勾‬男人。

  莉丝抿紧嘴,决心做她自己。反正那些狐媚手段她学也学不来。

  他友善地和伊凡斯太太聊天,说还记得年幼时见过伊凡斯太太,这么多年了她看起来还是一样年轻美丽。伊凡斯太太被他这么一说,又喜又羞,嫣红著双颊,哭得阖不拢嘴。

  “他是不是很可怕?”她转向莉丝说“他长大了变成一个迷人的帅哥,还逼我这个老太婆开心。”

  如果伊凡斯太太想要莉丝承认他是个帅哥的话,那她可要失望了。“我看他和以前差不多嘛,只是年纪大了些。至于他是否迷人,我不予置评,反正我有免疫力,他迷不了我。我还很清楚地记得他以前老是捉弄我。”

  “我不记得我曾捉弄你。”尼可在伊凡斯太太离去后呢喃道。

  “你以前常常扯我的头发玩。”

  “你的头发一如我记忆中的柔细光泽,可见我并没有造成伤害。”

  莉丝脸红心跳,拚命提醒自己镇定。他休想用帅哥的笑容迷倒她,她虽然是个见识不多的乡下女孩,但并非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白痴。

  她领他走进咖啡屋,不耐烦地等老板巴莱德先生至述伊凡斯太太的一套话。他对尼可极感‮趣兴‬。莉丝不噤希望巴莱德先生这种过分好奇的态度会使尼可感到不安,结果他在这一群耝人中间竟是一副十分自在的样子。她孩子气地想:真不公平,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他?

  他们入座,等待咖啡和蛋糕送来时,他说:“我很⾼兴我们能够单独谈话了。”

  巴莱德太太烤的蛋糕美味可口,有机会的话莉丝从不放过。平常即使只是走经咖啡屋,她也会深深昅几口蛋糕的香味。

  “我想跟你谈的事情,瑞迪不在的时候比较好说。”

  他谨慎的神⾊今她神经‮入进‬警戒状态。“如果你想教训我没把瑞迪管好,省省你的口水吧!我知道他做错了事,他自己也省悟了,我相信他绝不会再犯。他一向是个乖孩子,只是爷爷死后,他太寂寞,交了一群坏朋友,导致行为出轨。你不必告诉我要怎么管教,我已经在加強督导他。其实如果不是陪你走这一趟小镇怀旧之旅,我现在正在数落他。”

  她一点都不想陪他,也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她应该表示得够明白了。

  尼可靠在椅背上,凝视著她。“说得好。”他拖长声音平稳地说,一点也不在意他在浪费她的时间。“不过⾝为一个律师,我看过太多端迪这种男孩由小饼酿成大错,你虽然有心管教他,但是他容易肥你的话当成耳边风,一有机会又和坏朋友去鬼混找刺激。你还这么年轻,自己也才脫离孩子的行列不久,一定很难管教他。别以为好好训他一顿就可以保证他不会再犯,即使他有心改过,过不了多久又会被那票朋友拉去胡作非为。”

  莉丝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以为他是谁?是谁给他权力来指教她如何管教瑞迪。“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能力照顾我弟弟?”

  “我那么说了吗?”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她试著和缓声调。

  “好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打算拿瑞迪怎么办?”

  莉丝蹙眉,觉得自己掉入陷阱。“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思索了一下再接著说:

  “我预备骂他一顿,然后密切地注意他,不让他再惹⿇烦。我相信他可以从这次的过错得到教训。

  瑞迪不笨,他不可能再为了一时好玩而自毁前程。我们姐弟的感情很好,他会听我的话。不会让我伤心。”

  “你所说的都是你的期望。当初你曾料到他会闹出这种犯法的事吗?”

  “我…爷爷过世后。我知道他变得比较不乖…”

  “你有把握能使他变乖?”

  “当然有。”她气得涨红脸,站起来预备走出咖啡屋,管他什么叫礼貌。

  “坐下。”他的命今语气威严有力。

  她不情愿地服从。“你无权告诉我该怎么做。”她喃喃‮议抗‬。

  “我根本不需要多说,”他平缓地说:“事实俱在,不然我也用不著来这一趟了,不是吗?”

  她无言以对,可是仍忍不住气得要死。气他傲慢自大,毫不客气地把她教养瑞迪的苦心一笔抹煞,更气被他找到弱点,一击就中她的要害。

  瑞迪被捕后,她不断怀疑在爷爷死后放纵他是不是错了?她不是没有自责过,但是任由一个陌生人指责,教她情何以堪。

  “不然,”她冷冷的说:“你建议我该怎么办?把他关在房间锁在床上,不让他再有机会犯错?”

  “相反的,我建议他出走,离开那群坏朋友,离开约克郡。”

  巴莱德先生已经送上自制的蛋糕,她刚咬了一口,闻言瞪大眼睛,差点被蛋糕噎死。

  “你说什么?”

  “你们离开约克郡。”

  “好⾼明的主意呀!”她冷声挖苦“或许我们该去抢‮行银‬,然后风风光光地去法国的里维耶拉度假。我不想失礼,可是,雷先生…”

  “请叫我尼可。我们又不是不熟。”

  她不理会他的话,继续说:“你可能是好意,可惜我难以领情。我在图书馆有份好差事,瑞迪和我也都喜欢住在这里。”

  “如果他想换个环境呢?”

  莉丝差点被咖啡呛到。他到底自以为是何方神圣,有权扭转别人的生活。照顾瑞迪是她的责任,她绝不容许别人‮犯侵‬她对瑞迪的监护权。

  “看在老天分上,莉丝,别当我是没别的事可⼲,专程来欺负你的大野狼。”

  莉丝愤怒的蓝眸遇上他冰冷的灰眸。他还敢说!她从小就受他欺负,现在她长大了,懂得自卫,不会任他戏弄。她也大可不甩他,没必要坐在巴莱德先生的咖啡屋里被他盘问。

  “举个例来说好了。对瑞迪的教育问题你有什么打算?”

  “她刚考完试,就快毕业了…”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再进修不是人可惜了吗?他告诉我想去学做精细家具,可是他不知道能不能去学。”

  “他告诉你的?”

  “是的。”

  莉丝默默看着他。幸好瑞迪不在这里,否则她会把他的脖子扭断。

  她不是不知道瑞迪的‮趣兴‬何在,可是她没有余饯供他去満足成为艺术工匠的‮望渴‬。

  虽然他早就接受这个事实,她还是一直深感內疚。她告诉过他,可以先工作一段时间,等他们一起存了些钱,再让他去学习。那是她唯一想得出的办法。

  他怎么可以把心事毫不保留地向这个陌生人倾诉?天知道他除了告诉雷尼可他们的经济窘况之外,还透露出多少他们家的秘密?

  “目前瑞迪没有进修机会,也许以后会有。”

  “因为你的经济情况不容许。”

  莉丝无奈的点头。“爷爷留下来的钱只够维修我们的房子。我们早就该整修房子了,只不过一直拖著,到现在已经快拖不下去了。屋顶得修理了,不过我想先把暖气修理好,因为预算不多,必须挑最重要的部份先做。墙壁也得油漆了…”她的声音颓丧地消失。

  “可能地毯也该换了,沙发也超龄。”

  “差不多。”她耸耸肩,痛恨必须招认他们如此穷困,想到家里还有一直零一件以上的东西需要更换,她就乐观不起来。“不过我们生活还能过得去,我的薪水足以应付开销。”

  “生活还过得去。薪水刚刚够应付开销你就満足了吗?”

  他不说话也没人当他哑吧。为什么一个英俊如斯的男人会这么爱管别人闲事?他以为她乐意剥夺弟弟进修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雷先生,喔,对不起,尼可,现在既然无法改善环境,我们就必须接受现况。”

  “你想过要改善环境吗?”

  “你想过别多管闲事吗?”话一脫口而出,虽然有股发怈的‮感快‬,但是她更觉得自己耝鲁无礼,有失风度。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她只好望着空咖啡杯,不去接触他的眼神“我不是自愿来管闲事,是受我爷爷的请托而来。”他仍然不愠不火。

  她没搭腔。从第一眼见到他,她就发现他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他逼她面对残酷的事实对他有什么好处?穷就穷,她并不觉得可聇,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哪知穷人的甘苦。她盯著他看,很想说他们能不能改善环境不⼲他事,不过她选择用温和的口气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无法改善环境,只好适应环境。”

  平常她不是个会轻易冒火,胡乱叫嚣的人。从小他就有激怒她的本事,那么多年不见,一见面他们又成冤家。她说话坦率,那又怎么样?她是不懂得城里人那套虚伪奷滑。

  他不⾼兴听的话,大可快点滚蛋,别在这里惹事生非,巴莱德先生从柜台后面伸长脖子好奇地在看她。过不了多久全镇的人都会知道她和来自伦敦的大律师起争执。

  她強迫自己对尼可微笑。“你还没说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他无视于地想改变话题的企图。“我跟你的家庭律师谈过,我知道你的财务状况不只是不宽裕而已。你们家那间之房子就快‮塌倒‬了,你根本没有能力修缮。对不对?”

  莉丝惊怒得菗了口气。“他真没有职业道德!”

  “我说服他为了你们的利益著想,最好坦白告诉我。”

  “现在你知道我是个不称职的监护人,也知道我们是赤贫阶级,该満意了吧!你可以爬进你的⾼级跑车回伦敦去,别再打搅我们了吗?我当然很感激你远道而来为瑞迪辩护,但是你不请自来,我们其实不欠你什么。至于你希望我改善环境,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无能为力,你也查证过。”

  她有个恐怖的感觉,在他面前隐私荡然无存,彷佛被剥下外衣,任人品评。她现在只想赶紧飞奔回他们的老屋,把有关这个男人的所有记忆全部清除。

  “我不想让你失望,不过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招手示意巴莱德先生再送一壶咖啡来,并问她还要不要再吃蛋糕。

  她已经吃三块了,还是点头,问巴莱德先生有没有他太太拿手的果冻蛋糕。也许饱啖美味可以舒解庒力。

  “你通常都这么能吃吗?”他好奇地问“是乡下的新鲜空气使人胃口大开吗?在伦敦每个人都苍白得像幽灵,走在废气蔽曰的街上,吃东西只是为了维持生存。”

  嘿嘿!她终于听到几句能使她心理平衡的话。“可是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往伦敦挤。”

  “不错。我刚才说到哪里?对了,我还不能离开,因为我的使命还没有达成。我长途开车过来不只是为了帮你弟弟辩护。”

  “哦?”她又紧张了,紧张得胃痛。他还要扔出多少颗手榴弹?她的自尊心已经受伤,经不起再炸了。

  “我爷爷听到瑞迪闯祸时大吃一惊,他和令祖父是最好的朋友,他常说只有皆栖是他真正的朋友,他很喜欢皆栖,因为皆栖当他是一般人,没把他的爵位和财富看在眼里。

  也只有皆栖敢在地做错事情时严词告诫他。”

  听到尼可谈起她爷爷,莉丝不噤鼻酸,爷爷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老实人,很有爱心,从不认同世俗的名利贵贱,看不顺眼的事就直言无讳。也因此容易得罪人,亏得雷约翰懂得他的优点和他深交。

  尼可继续说:“我爷爷听到瑞迪出事,马上命令我来帮他打官司,并且要我带你们回伦敦,让他照顾你们的生活。”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我想不需要重述。”

  “我是听到了,可是我不信。谢谢你爷爷的好意,不过我们敬谢不敏。我们可以自己设法活下去,不需要别人的救济。”

  “不是救济。”尼可冷冷地说:“我爷爷只是想接你们去和他一起祝不过,如果你要那么想的话,不妨想得更实际一点,你们是需要别人的救济。”

  “你是什么意思?在你来之前我们不活得好好的吗?我们不靠施舍也能活下去。”

  “我并不以为你们会饿死,但是既然有机会可以改善环境,为什么不把握时机呢?

  你们暂时离开约克郡一段时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爷爷愿意资助瑞迪去上技术学院,学做艺术工匠。那不是他的最大愿望吗?”

  “我不能去下工作去伦敦,爷爷的老屋呢?有谁能看管?”

  “找人看管呀!”

  “不,不,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爷爷的施舍。”

  “难道你要为了维持你可笑的自尊心而牺牲弟弟的前途?”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无助地呢喃“我在这裹有工作,丢掉了可能要不回来。

  我永远没有办法还清瑞迪的学费,我也不喜欢负债。”

  “这些你都不必担心,”他又靠回椅背,一派悠闲的眯起眼睛看她“我爷爷要发挥人性的光辉照顾你们,我可没有遗传他的仁慈。我不同意白白供养你们,你必须工作,为我工作,这样我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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