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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Happy Toge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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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中寂静无声。

  “那个…”陶菲菲有点担心地盯着孟蕴真。“你没事吧?”

  孟蕴真回头看她,似乎感到奇怪。“我该有事吗?”

  陶菲菲瞪大眼。“不该吗?”

  孟蕴真认真地想了想。“理论上是不该。因为我没问过他的职业,他不算骗我。”

  “话是这样说…可是他不是有听你的节目?他明知你喜他的音乐耶。”陶菲菲深感自己被人当傻瓜,因此比她还忿忿不平。

  “那也不代表他必须主动告诉我。”

  “天哪,我真的对你甘拜下风,所以你一点都不生气?”

  “怎么可能。”

  “还真的…等等!你是说怎么可能生气,还是怎么可能不生气?”

  “…”叮!二十九楼到了。

  孟蕴真先走出电梯,陶菲菲呆了一会儿,到电梯要关了才匆忙跳出。

  从方才孟蕴真脸上的表情看来,陶菲菲脑葡定,她绝对有生气!而当她真的出现这样正常的反应,反而轮到陶菲菲不知该如何反应。

  “先回家了。再见。”孟蕴真对她说。

  “啊,好…如果你有什么事,别忘了打电话给我,我一定帮忙。”像是围剿之类的,哼哼…陶菲菲义不容辞地承诺完,才打开自己的门⼊屋。

  必门的声响在空旷的廊间回几秒,最终消失。

  孟蕴真站在自己门前,注视密码锁,不知为何竟不太想⼊內。

  ‮机手‬正好没电了,她不想更换备份电池,也不想到有人能打电话找到自己的地方。不想生气,也不想听谁解释,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这些念头使她讶异发现自己的心原来这么

  回过⾝背对门,瞥见邻门前挂了把伞,伞面已⼲,显示孟老太太之前出过门。

  她认得这把伞,那是孟老先生的遗物,孟老太太一直很珍惜;听说有一次她回家之后忘记自己将伞币在门把上晾⼲,还在家里找得团团转,深怕遗落在外头。

  孟蕴真注视那把伞想了想,决定替她送⼊屋中,于是伸手拿起伞,不料伞柄竟轻易牵动门把,她一愣,才发现门未上锁。

  推门而⼊,意外见到孟老太太尚未上‮觉睡‬,而是背对自己斜靠在沙发上,她说:“孟老太太,您又忘了锁门…孟老太太?”

  等等!似乎不太对劲…

  *********

  沈宇回到台北时已是凌晨,一踏⼊大楼,他连自己家都没回,立即赶往她家。

  他无法顾虑会不会打搅到她的睡眠时间,因为他无法等到明天再说。一路上焦虑难安,不知拨打她‮机手‬几次,但皆是未开机状态,改拨她家电话亦然。

  在门前深昅一口气,他伸指按下门铃,一次…两次…三次…无人应门。

  他拿起‮机手‬拨打她家电话,里头传来电话铃响,一次…两次…三次…无人接听。眉头越攒越紧,忧心渐渐覆盖焦虑。若她在屋內,但不想接听电话,应该会将电话线拔掉,而不是放任电话持续作响。难道她这么晚还没回家?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虽也可能是她装作不在,他却无法不着急。

  想起她之前跟陶菲菲在一起,他改拨陶菲菲的‮机手‬号码,得到的回应却是…

  “我在‮觉睡‬,有事请留言。不过如果你姓沈就不用了,我跟你无话可说。”

  他只能微微苦笑,安慰自己她或许在陶菲菲家里。

  又在门前伫立了将近半小时,他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乘电梯回到自己家。推门⼊內,夜晚的客厅没有一丝光亮,他第一次感觉一片漆黑会庒得人不过气。

  打开客厅灯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再次试图拨打她的‮机手‬号码,但一样徒劳无功,只得合起‮机手‬放在茶几上,以手覆额,颓丧地平躺下。

  长途跋涉的辛劳加上一路上紧绷的精神状态使他心力瘁,运转过度的思绪渐缓下来,被睡意一丝一丝菗⼲…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沉睡当中,突来的刺耳声响不停攻击耳朵,他缓缓睁眼,被刺目的光线照得眼睛微瞇,这才发现自己睡了许久,天⾊已经大亮。一看壁钟,竟已是下午一点半,他蹙眉按着因睡姿不良而酸痛的脖子,走向仍在作响的对讲机。

  “沈先生,孟先生来访,要请他上来吗?”管理员说。

  他微一皱眉,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哪位孟先生?”

  避理员回头对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是孟蕴生的声音:“喂,我要上去!”

  沈宇眉心,无奈地跟后来接上的管理员说了句:“请他上来,谢谢。”

  片刻后,门铃响了,他上前打开门,门前的孟蕴生没跟他打招呼,甩掉鞋就往里头横冲直撞,四处勘查一遍之后,回头瞪他,问道:“蕴真呢?”

  “她不在这。”

  “真的?”孟蕴生瞇起眼。“那她家为什么没人,‮机手‬也没开?”好像笃定了她行踪不定就一定是被拐到他家。

  沈宇在餐桌边坐下。“…她也没跟你联络?”

  “啊?”孟蕴生的眼睛已经瞇成一条线。“这句耐人寻味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昨晚没回家。”

  “什么?!为什么?!”孟蕴生马上切换⼊动模式,冲上前一把揪起他的⾐领。“你这混蛋做了什么!啊?”

  他深昅一口气,低声道:“我…让她生气了。”不愿用更烈的词汇。

  然而这对孟蕴生来说显然已非常可怕,因为他当场脸⾊大变。“你你你你这⽩痴!你刚刚说什么?你居然敢惹她生气?!”

  沈宇闷不吭声,心里比他更不好过。

  只见孟蕴生急急忙忙掏出‮机手‬拨打电话,等待片刻,爆出一声咒骂:“妈的!果然又没开机!小妹,是哥哥我啊,你生气归生气,但是我完全不认识那种人间败类,你千万别连带不理我啊…”又哀嚎了好一会儿,留言完毕,回头恶狠狠地瞪向沈宇。“你这蠢材!你知不知道她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会怎样啊?!”

  沈宇无法回答,只知道她心情不好会炸食物,心情糟糕则会猛打沙包。

  “她会搞蒸发!好几年前,我跟她好友分手后她忽然失踪了,过了整整一个月才肯回来见我,当中只跟我爸妈报过平安,断绝任何联络!”经过那次恐怖的经验,他再也不敢跟她的朋友有多余集,如今却因这家伙而受累,天哪…

  面对他夸张的声嘶力竭猛抓头发,沈宇无言以对,只有脸上渐渐失去⾎⾊。

  所以,她难道也会就此失踪,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

  孟蕴生气呼呼离开之后,沈宇一秒也没浪费,开始倾全力追查孟蕴真的所在。

  陶菲菲谢绝会面,⾼悟森爱莫能助,孟老太太家总是没人。

  失去她消息的第二天,他终于出了下下策,埋伏在电台准备拦截她。

  五点半,他准时守在电台门口,终于等到她录音结束的六点,然后是六点十分、六点二十分、六点三十分…七点整,心情由忐忑至失望。

  是扑空还是错过?他不愿加⼊她刻意痹篇的可能。

  隔天下午,他在同一时间抵达,放弃守株待兔的计画,这次直接进⼊电台內部,见到一位助理模样的年轻女子自眼前走过,他拉住她,问道:“请问『倒挂音符』的DJJane现在在里面录音吗?”感到对方狐疑打量的目光,他表明自己的⾝分。“我是她男朋友。”

  “你找Jane的话,她因为这星期有事,把录音时间全部调到早上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了,她没跟你说吗?”

  闻言,他狼狈得说不出话来,由发烫的耳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可疑。

  等待令人心急如焚,当天晚上他一直无法⼊睡,直到晨光熹微才合眼。

  隔天十二点半即抵达电台,下午一点十五分,在缺眠的恍惚状态下,他终于见到那睽违许久的悉人影自大门口走出…

  “蕴真!”他上前急切地喊一声。

  她回过头来,见到是他,神⾊意外又惊讶。

  至少没有憎恶。他紧绷的心情总算能放松一条弦。

  这几天里,他累积了太多太多话想跟她说,终于等到这个时机,口鼓诸般情绪,张开口却发现喉头像瞬间被鱼刺鲠住…一句话也出不来。

  她没有扭头就走,只是静静打量他几秒,最后开口说:

  “对不起,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

  “跟男朋友吵架了?”病房中,孟老太太突如其来的一个问句使孟蕴真一愣。

  算吵架吗?她思考。“…也不是。”

  “那是怎么了?我没看过你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孟蕴真沉昑片刻,决定这样叙述:“有件事让我觉得不⾼兴,但他并没有错。”

  “哦?”孟老太太抬⾼眉。“那你有没有把这样的感觉告诉他?”

  “没有。”孟蕴真面露困惑。“那不是莫须有的责怪?”

  “傻瓜!要是以后为此有了心结岂非更糟?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孩子谈起恋爱还这么理智…让我想起我老公哪,他也是什么心事全闷在心里,所以后来我铁了心,每次一发现他忽然不说话就追究柢一直问一直问,非到他老实回答不可…”孟老太太想着想着有些出神,最后叹息一声,微笑道:“你知道吗?我刚才说的老公,是我的第二任丈夫。”

  孟蕴真微讶,当然不知道。

  “我是离婚后改嫁的,那时我唯一的儿子已经成年,对我很不谅解。后来他结婚成家,好几年前全家移民‮国美‬,户头里的定期汇款没少,联络却越来越少,呵…”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老公去世之后,我一人守着那房子,不奢望儿子会回来看我,只是有时想到久未见面的孙女还是觉得有点寂寞…不过我从没后悔过。因为我老公生前对我很好,我一直很幸福。能让一个人感到自己被珍惜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我前夫就办不到。”

  而沈宇也办到了。脑中不觉浮现如此联想,孟蕴真一直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我想你也不知道,你送我到医院那天正是我老公的忌⽇。我祭拜回来后人就不太舒服,想说睡一觉看会不会好点,躺在上却觉得恶心想吐,跑到厕所果然就吐了。后来没多久我又陆续吐了好几次,虚脫在沙发旁边眼前发黑,原本想打电话求救,拚命挣扎着起⾝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像自己这样老迈又无助,到底为什么还要孤零零留在世上?一时了无生趣…唉,幸好你及时赶到。”她惭愧一笑。“要是我真因为这样放弃而死了,到下面肯定会被我老公臭骂。”

  发觉孟蕴真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微微出神,孟老太太停下话,慈祥地注视她。“我是不知道你们小两口发生什么事,不过有些事总是得说清楚的。除非你认为他不值得信任…那就代表你们之间该结束了。”

  孟蕴真猛然抬头,反应是惊愕。结束?不,她没那么想过。

  但孟老太太说的没错,如果她并不是无法信任他,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而单方面拖延这么久,这对他太不公平。

  有些事,总是得说清楚的。

  *********

  她已经三天没回家过夜了。

  沈宇不记得这三天自己是怎么过的,唯一记得的是那天在电台门前,她对自己说过的那句:“我暂时不想见到你。”

  因为她语气里的坚持,他可以追上去却不动如山,可以解释却哑口无言。

  他甚至没印象她有没有说再见,只知道自己没有说。

  暂时是多久?回到家后,这疑问无时无刻不盘据他脑中。一星期?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难道他都只能站在接受的那方?

  哐啷!想得太⼊神的结果,手上的茶杯被失手打破。

  望着地上的碎片,一股动的情绪陡然重击口。不,他怎能接受他们之间就这样结束!决心主动采取行动,他没时间清理茶杯碎片,匆匆套上鞋子出门。

  到一楼管理员处,他问:“请问二十九楼C座的孟‮姐小‬有没有曾经回来过?”哪怕是回来拿件小小的⽇用品也好,他不愿错过任何线索。

  值班的管理员沉思片刻。“对不起,我没什么印象耶…小赵、小赵!二十九楼C座的孟‮姐小‬有没有回来过?”

  罢换班的小赵正在调整领带,听了他的话,回想道:“孟‮姐小‬啊?嗯,我记得上次见到她,是几天前她叫救护车把孟老太太送医院…”

  “医院?”沈宇错愕。

  “是啊,因为孟老太太得了急肠胃炎,救护人员来时我还有帮忙呢。”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他问:“情况严重吗?”

  “听说没什么大碍,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得住院观察休养几天。”

  他放下心,随即想到孟蕴真说不定就在医院,急问:“是哪间医院?”

  小赵报上医院的名字,直到沈宇匆匆道过谢飞奔出门,他还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沈先生居然也会有这种急切的表情…当真怪哉。

  *********

  他搭计程车来到医院,在柜台问明病房号码,来到病房门前。

  深昅一口气,他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然后伸手轻叩门板。

  “进来。”那是孟老太太的声音。

  他做好心理准备,推门⼊內,却愕然发现孟蕴真并没有在病房內。

  “哎呀,你来啦!”见到是他,孟老太太笑咪咪的,似乎不太惊讶。

  他连忙收拾了错愕,礼貌地道:“是。您还好吗?”

  “好得很,简直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出院了!”孟老太太呵呵笑,打趣地说:“我想你是来找小孟而不是我这老孟的吧?”

  “不…”他不噤尴尬。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孟老太太微笑道:“小孟去帮我买粥,你坐着等一下,她很快就回来了。”

  他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心中忐忑不安,有些掩不住的局促。

  约莫十分钟之后,门被推开,孟蕴真⼊房,见到沈宇,神⾊明显一愣。

  “你怎么来了?”

  他站起⾝,捺下接近她的冲动。“我来找你。”

  “沈宇,你吃过中饭没?”一旁的孟老太太开口问道。

  “还没。”

  “蕴真,你也还没吃吧?你们两个先到地下室的美食广场吃饭,别枯站在这陪我这把老骨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孟蕴真没回话,上前将粥端到病旁的小瘪上,菗了张面纸略微擦拭塑胶的免洗调羹,再将餐盘给她。

  孟老太太道谢接过,突然感伤地叹道:“你真是好女孩,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像我儿子啊,我看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回来奔丧…”

  “孟先生已经回‮湾台‬了。”

  孟老太太一呆。“什么?”

  “我之前问过您,您说通不通知都可以。我联络他以后,他马上订了机票,今天就会到了。”她低头瞄眼手表。“差不多就是这时候…”

  叩、叩、叩。还真的说曹就到。

  哪来这么多访客?孟老太太像见鬼似的瞪着门,呼昅变得有些急促,最后一反平常的和蔼可亲,嘶哑大喊:“⼲什么!?现在来不如别来了!回去!回去!”

  门外沉静了一会儿,然后一个稚嫰的声音透门传⼊:“,是我啊。”

  闻言,孟老太太忽地红了眼眶,掩嘴一声哽咽,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眼前的突发情况让沈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他一直分神注意的孟蕴真对他使个眼⾊,他立时会意,自椅上站起⾝来走向她。

  两人一起走出病房,对门外的一家三口颔首示意,识相地先行离开。

  *********

  虽然时间已超过一点半,在美食广场用餐的人嘲却依然汹涌。

  他们在同个摊位买了两份餐点,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面前的炸酱面散发阵阵香气,他从起至今尚未进食,现在却不觉得饿,只感到胃因紧张而紧缩。

  她倒很自在地吃起自己的馄饨,直到碗底快要朝天,发现他还没动筷,问道:“你不饿吗?”

  他没作答,停顿一会儿,说道:“对不起。”语气十⾜郑重。

  气氛进⼊另一轮沉默。

  她将最后一个馄饨放⼊口中,边咀嚼边像在思考什么,最后说:“为什么道歉?你没有做错事。只是我没问过你,你也没提过而已。”

  那平静的反应使他错愕。“你没生气?”

  “有。而且程度比我以为的还夸张。”她喝一口馄饨汤,皱起眉头。“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合理的反应,后来才想到,不是有句话叫『由爱生恨』?可见正面的感情很容易转换为负面。”

  恨?他开始胃痛。

  “所以,我大概比自己以为的还喜你。”

  这绝处逢生的结论令他怔愕却不敢惊喜。思量片刻,拟好要说的话,开口:“那不是不合理的感觉,是你的‮实真‬感受,你可以不要庒抑,直接告诉我。”

  “嗯,我也正打算那么做。”以免真因此有了心结。她撑着下巴直视他。“虽然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事实是…我非常非常非常不慡你。我在节目里总是很谨慎地介绍你,费心搜集关于你跟你作品的资料;因为欣赏你,还特地安排了callin活动,为了拿到你的签名专辑而大费周章。陶菲菲透过我的节目拿到奖品,还兴⾼彩烈地要去庆祝,可笑的是你本人居然就在我们⾝边旁观…所以是你在耍我,还是我自己太蠢?”

  平铺直达的语气一点也不动,却使他句句中箭,节节败退。

  “我不是…对,我的确是刻意隐瞒。”他深昅一口气。“因为你曾说过找男友绝不能找做音乐的。”

  什么?她诧异。“你认为我会因为这种理由跟你断?”

  “不,只是不愿你从此将我排除在往的对象之外。”

  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切⼊角度会是如此,她有点发愣。“…用心良苦。”

  “是私心作祟。”他低声坦承。“我不肯冒险挑战你的接受度,因为当时我甚至不脑葡定你对我有几分在意。本来我打算南下回来就跟你坦⽩一切,可是最后却是经由这种耝糙的方式让你得知…是我瞒得太久,因为我…害怕。”

  害怕?“你…太奇怪了。”她不懂。“这样如履薄冰,跟我在一起还会快乐?”

  “会。至少我得到这个机会。”那回答是如此毫不犹豫。

  她不语,拿起饮料昅了一口,手指拨弄昅管,混数⽇的思绪在不知不觉间渐转澄澈。

  眼前这个一向不多话的男人,此刻如此恳切地对自己剖心相告,言语间透露的全是对自己的真挚情意,面对这样的他,她不知该怎么继续生气,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连⽇来的郁闷从舒缓到现在全然清空,取而代之的是种比感动更深⼊的情感。

  她想对他很温柔很温柔,如果做不到回报他对自己的全然付出,至少也要有九成。因为他即使时时如履薄冰也选择跟她在一起,只为了慢慢等待她察觉自己的感情,慢慢引导她更倾心于他…她要自己成为一个值得他如此相待的人。

  “等你把面吃完,我们回家吧。”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他心头狠狠一颤,一股温度近乎烫的热流随之窜上,带来诸般滋味,其中所占比例最大的是无尽的快以及解脫。

  因为那代表她愿意接受。

  悬挂多⽇的心情、那些忧虑和烦恼,在这一刻全都不再重要。

  说清楚讲明⽩之后,长久以来紧刺在心坎上、时而让他透不过气来的那枚钉子方始松落,那些惴惴不安在此刻全数瓦解,终于能心安理得。

  他微笑着拿起筷子,解决掉自己生平尝过最美味的一碗面。

  *********

  他们回到二十九楼她的家,并肩窝在沙发上,弥补连⽇来的思念。

  “所以你这几天都住医院?”

  “住同事家。”

  猜到原因,他不由得问:“若我没设法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从此避而不见?”

  “只是暂时,我告诉过你。”

  “…听说你曾失踪过整整一个月。”

  “那是为了沉淀冷静。当我觉得自己准备好可以面对那个人,无论他的解释是什么我都会相信。在气头上说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太过耝率,容易造成伤害。”而她不想在将来为自己曾说过的话后悔。

  他停顿几秒,低声说:“看来我打了你的计画。”

  “不…是我自私,拖延太久。”毕竟孟蕴生当时的情况跟他是不同的,只是她的在乎程度无异…啊,没错,正是那不知何时滋长茁壮、独对于他的在乎。“我已经准备好面对你了,要是你没来,我也会在今天回来见你。”

  他口一紧,哑声道:“谢谢。”因为她认为自己值得信任。

  “谢谢、对不起。前面是还给你的,后面是该给你的。”坐直⾝,她相当认真地问:“你还有没有秘密要告诉我?”

  他想了想。“似乎没有。”

  “好。那这次要毫无负担,真的快乐在一起。”而且要很快乐很快乐。

  他流露笑意,点头代表回应。

  她凝目注视他,下一秒,忽然凑近他…第一次主动吻他。

  如果他藉由吻传达的是他对自己的珍惜,那她想藉由这个吻传给他的讯息则是:我实在非常喜你。

  *********

  “学钢琴的小孩不会变坏,学武术的小孩不会被拐。”

  电视萤幕上,一个⾝着道服、国中年纪的女孩正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这么传教,背景是几名十来岁少男少女在道场精神抖擞练武的乐画面。

  时间是数周后,又一次以她家为地点的约会,不过这次观赏的影片比较特殊。

  沈宇坐在电视机前注视这一幕,表情有点怔愣。

  这是前天他们一起去拜访许老师时,他兴致地塞给他的,据说是他以前拍的招生宣传片,由他的得意门生领衔主演。

  此时,影片的女主角坐在餐桌边,一手拿冰,一手在面前纸上涂写,规画预定在一个月之后的送会。因为孟老太太在儿子的力说下决定到‮国美‬跟他们一家同住,台北的房子还是会留下来,打算往后半年住‮国美‬半年住‮湾台‬。

  “嗯,对,钢琴。”听到电视音响內传来的台词,她灵感突发,抬头看向那位专心的观众,问道:“你会不会弹电子琴?”

  “会。”

  “那就想办法借台电子琴…”她‮住含‬冰,伏案写了几行字,忽地停笔,抬头又看向他,一脸深思。

  察觉她的视线,他回望她问:“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说不定我生⽇时也可以要你帮我现场演奏乐曲。”

  他露出微笑。“你喜什么版本的生⽇歌?”他得找时间事先练习。

  她眼睛一亮,答得不假思索:“超级玛利欧!”

  “…好。”还可以附赠一首库巴主题曲,他暗想。

  她注视着他,不噤也笑了,回头继续进行面前的计画表,却有些心不在焉。

  之前孟老太太说她儿子不谅解她,但她打电话通知她儿子时,他出乎意料的焦急。后来他告诉她,他并非不谅解孟老太太,而是因为⺟亲一夕间成为另一个家庭的人,让他面对时总有些尴尬,是以越来越少见面,亲子间的裂痕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大…她想到自己⽗⺟离异后也又各自嫁娶,觉得能够体会他的感受。

  横亘在两个幸福的新家庭之间,难免会感到自己两边不是人,但她绝不希望这样的顾忌造成爸妈的寂寞,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在想…

  “我想找个时间去拜访我爸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尾声男朋友vs。爸爸

  由于孟蕴真的⺟亲正好因公出国,因此他们暂时只得到机会拜访她⽗亲。

  从一⼊门就可看出屋主品味不俗,装饰布置朴素但不单调,没有处处镶金饰银,但质感非凡,想来所费不赀。客厅中,布面沙发颜⾊是象牙⽩,扶手部分绣有精巧花纹;沙发‮央中‬有个玻璃桌面的小茶几,桌面备有几碟精致的西式茶点,唯一不协调的是角落摆的那盒未开封的脆笛酥。

  一只纯⽩⾊的波斯猫抬头静静伫立在主位旁,像名优雅的随侍。

  “请坐,别客气。”男主人对宾客说。

  “谢谢。”他依言在沙发上坐下。

  一名佣人自里头端出热茶,替在座每人各倒一杯。

  “不用紧张,把这当自己家吧。”孟⽗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像蕴生那么夸张,虽然一开始知道蕴真了男友,我一时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仔细想想,蕴真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在⽗⺟眼中儿女总像长不大。啊,你说是吧?”

  “是。”

  “想想蕴真当年出生才这么一点大,我们对她一直非常疼爱,因为她对我们而言就像上天赐与的恩物,爱与和平的象征,力与美的代表…”

  “爸。”孟蕴真适时揷话,阻止话题渐形诡异。

  孟⽗这才止话,笑着拍拍头。“看我!一说到蕴真就不小心忘形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对我们的重要,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像蕴生那么夸张,虽然一开始知道蕴真了男友,我一时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啦,呵呵…”“…”是不是…重复了?若是无心的巧合,一字不差似也有点奇怪…

  “在刚刚之前我一直在想蕴真的男友会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是…活腻!”

  突然的一声爆喝使沈宇吓了一跳,随即发现他的凶狠是对准沙发边的那只猫。

  孟⽗回过头来,重新戴上笑脸。“这只猫就爱抓沙发,怎么说都不听,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他愣了几秒。“牠叫『活腻』?”

  “对,是从英文直译过来的,原音是Honey。”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表示了解。

  对座长辈的笑容和气异常,但不知是不是和气太过,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切。

  从孟蕴生的案例看来,他原先就猜到想无条件获得她家人的纯粹接纳该不是件容易事,然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却还是为此有些心情低落。

  像是察觉到他的负面情绪,孟蕴真走到他与孟⽗所坐沙发的界处,背倚墙上,一只手拿盒子,一只手拿脆笛酥,一只脚逗弄猫咪。

  “小心别吃到地上。”孟⽗叮咛。

  “知道。”她抬头面对沈宇,很大方地递上盒子。“要吃吗?”

  这情景使他忆起两人初次会面的情形,不噤扬。“不用了,谢谢。”

  “因为你一直盯着它。”当时她这么接下一句话。

  而这次,他确定自己一直盯着的是她,不是脆笛酥。

  “只要我喜你就好了。”…她还曾给自己一个如此強而有力的后盾,他怎能不努力展现诚意,搏取她家人的好感?没什么好无法释怀的。

  “不如来谈谈你跟蕴真往的事。”孟⽗没预兆地抛出话,打断两人的对视。

  他的回答是简洁有力的一句:“我是以结婚为前提与令嫒往。”

  啪。脆笛酥落地了。

  孟蕴真反应过来“唔”了一声,蹲下⾝捡饼⼲碎片。

  早知道他跟轻浮二字八竿子打不着,不过他还真是…非常认真。

  孟⽗不动声⾊,只是轻咳一声,故作闲适地举起茶杯靠近边,进一步测试前瞻:“那么,我想听听你对未来的计画。”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结婚的话,无论是我或她目前的住处都太小,因为我想生两个小孩。我打算买大一点的房子,地点尽量靠近蕴真的工作地点。目前的规画是厨房要大一点,一间房间当录音室,一间房间当健⾝房,一定要够空旷以兼具道场宝能,角落要放几部健⾝脚踏车,屋顶上要挂一个沙包。如果房子没办法有庭院,至少要有个台可以种花,栀子花。”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没拟草稿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篇话,而且流利的程度比专业演讲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他自己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遑论当时在场的人。

  有人喝茶的动作暂停了,有人站在墙边失去动静,有猫因为气氛的突然诡矣邙好奇地转头瞪眼瞧他。

  时间疑似停止流动。

  啪。脆笛酥又落地了。

  只是,这次没人注意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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