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平静并未持续太久,正当霍冲霄拿起帐册继续看时,别庄的霍总管突然匆忙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霍冲霄见状即知有重大的事件发生,否则素来冷静的霍总管不会如此慌。
“出了什么事?”霍冲霄马上放下手中的帐册,冷静沉着地问着霍总管。
“仓库…仓库…”霍总管气吁吁地指着外头,脸⾊惨⽩。
霍冲霄马上意会,由榆木官帽椅中跳起,不待霍总管详细说明,电光石火间已掠过霍总管⾝边,以轻功奔出别庄,往仓库的方向而去。
“失…失火…仓库失火了!”霍总管在后头抖着声喊道,纵然他年岁已⾼,不过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曾停顿,跟在霍冲霄后头跑向仓库。
出了别庄,霍冲霄清楚看见仓库所在的方向窜起的黑烟飘向了天际,他的心都凉了。位于城西的仓库里头堆放了许多货物,包括:盐、茶、洋铜、丝绸、香料等等,这几天刚进了一批品质绝佳的茶叶与丝绸,光是这场火所引发的浓烟就⾜以毁了所有的货物,造成鉅额的损失!
霍冲霄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仓库,看见所有伙计与附近的人都加⼊救火的行动,他们焦急地想趁着火⾆呑噬之前,竭尽所能地抢救出所有能抢救到的货品。
“霍掌柜的来了!”
“掌柜的,咱们的货全毁了…”有人痛哭流涕,这些货可是其他弟兄流⾎流汗,甚至是有人付出命才换来的,结果一把无情的大火就将所有人辛苦的付出给摧毁了。
“先别管货物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吧?”霍冲霄心里难过归难过,但弟兄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也是最需要关心的。
“我们都没事,不过是受了点⽪⾁伤罢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的脸都被浓烟给熏黑了,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是没有人遭受火吻。
远在城南山西会馆解乡愁的霍律柱一接到消息后,也马上带着会馆里的同乡前来帮忙救火。
现场是一片混,每个人皆难过地看着幸运抢救出的货物,然后眼眶含泪地凝望着其他正遭烈焰呑噬的绝大部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霍律柱喃道,不敢置信地看着冲天烈焰。
“老杨人呢?怎么不见他的踪影?”聚集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声大喊。
“刚刚他人明明还在这里,嚷嚷着说要抢救这一批狮峰明前龙井呀!难道他人还没出来?”糟了!老杨或许被困在里头!
“老杨!老杨!你人在哪儿?”当下,所有人都慌了,忙着寻找老杨的下落。
霍冲霄闻言,毫不迟疑地抢过一桶⽔,将全⾝泼后便冒险冲⼊火场找人。
“掌柜的!别进去啊!”所有人急得⾼声阻止。眼见大火无情窜燃,此时冲⼊火场救人,无疑是拿自个儿的命开玩笑啊!
“霍大哥,火太大了,别去…”霍律柱赶忙上前拦人,但他的动作终究是迟了,霍冲霄已先一步冲⼊火场。
守在仓库外头的人们只能暗地里祈祷霍冲霄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霍大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霍律柱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假如霍冲霄出了事,甭说胭脂会一辈子都不原谅他,连他都会恨透自己!
霍律柱忙要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慌了手脚,得镇定下来,不然于事无补。他迅速命令周遭的人传递着⽔桶,朝宛如火炬的仓库泼⽔降温。
霍冲霄忍受着刺鼻的浓烟,被烟呛红流着泪的双眸则焦虑地搜寻着老杨的踪影。
“老杨,你在哪儿?”密布的浓烟使他看不清。
烟这么厚重,假如老杨尚在里头的话,恐怕也早被呛昏了。霍冲霄闪避着四处落下的火星与随时会倒下的梁柱、货物。
纵然浓烟呛得霍冲霄边咳嗽、边掉泪,他仍旧不放弃;落下的横梁差点砸中他的头部,他依然不轻言离开。
霍冲霄在里头举步艰辛,不断掉落的燃烧货品与梁柱增加了他寻找老杨的困难度。他呼昅困难,原本淋的⾐衫已让烈火烤⼲,此刻的他宛如置⾝于火炉內,⾐衫已被烧焦了好几个洞,⽑发也因怒焰而蜷曲。他得尽快找到老杨,多耽搁时问只会使得两人更添危险。
这座仓库非常大,堆积了不少茶叶,霍冲霄嗅着空气中难闻的焦味。这里头愈来愈热烫,火势愈来愈大,尽管外头的人忙着泼⽔救火,仍然无法阻止火势蔓延,霍冲霄挫败地发现,自己已陷⼊火海之中,却尚未寻找到老杨的踪影。
浓烟不断呛⼊,使他难受地发出剧咳,被熏疼的双眼也不住地泛泪。浓烟密布中要寻找一个极可能昏的人,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霍冲霄闪避着不断落下的梁柱、木块,一些闪避不及的火星则点点落在他的⾐袍上,烧炙着肌肤,他顾不得拍开⾝上的火星,—心—意想找到失踪的老杨。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霍冲霄在角落的地上发现了昏的老杨。
他赶忙脫下外袍,罩在老杨⾝上,背起老杨便往外疾奔。
仓库的大门口已被烈焰包围,四周同样陷⼊火海之中,霍冲霄浓眉一凛,朝外大喝:“律柱!”
“陕!对着门口泼⽔!快!”外头的霍律柱听见他的吼声,马上意会,对⾝边的人吼叫。
大家伙儿恍然大悟,明⽩霍冲霄已找到老杨,就要从大门口出来了,无奈火势太大,一时间无法顺利冲出,于是众人同心协力,快速传递着⽔桶,泼向烈火熊熊燃烧的门口。
虽然外头的人努力泼⽔,试图熄灭火苗,但一时间仍无法将烈焰熄灭,只能让它稍微转小。
仓库內的霍冲霄无法确认老杨的情况如何,心知唯有尽早离开,才有办法挽救老杨的命,因此见火势稍小,便改而将老杨抱着,以自⾝护住气息残弱的老杨,眉也不皱一下便自火焰冲去。很快地,烈焰像条巨蟒,凶猛地将他呑噬。
外头的人见火⾆在霍冲霄四周张牙舞爪,怕得发出惊呼,可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减慢,拚了命地朝霍冲霄与老杨泼⽔,企图让伤害减至最低。
当霍冲霄⾝上着火、抱着老杨冲出时,一桶桶的⽔立即泼向他们俩,浇熄了霍冲霄⾝上的火花。
“大夫呢?大夫在哪儿?”霍冲霄无暇理会⾝上的烧伤,迳自为昏的老杨忧虑着。
“来了!大夫在这儿!”早在霍冲霄冲⼊失火的仓库时,就有人机灵地先去请大夫来候着了。
老迈的大夫马上查看被轻放在地的老杨,一旁的学徒则背着葯箱在老大夫需要时适时递上所要的物品。
“霍大哥,你受伤了!”霍律柱瞪大眼瞧着霍冲霄⾝上的烧烫伤。
“我不碍事。大夫,老杨他怎么样?”目前霍冲霄最关心的是老杨的情况,至于烧毁的货品所造成的损失,他全然下在乎。
四周的人全屏气凝神地听着,企盼会有好消息。
“他不要紧,不过是昏了过去,让他好好休息再吃几帖葯就没事了。”
一听见老大夫诊断出的好结果,所有人全都吐出积在心口的那口郁闷之气。
“老杨没事!太好了!”霍家所有雇工一齐呼,连同由山西会馆跑来帮忙的同乡也开心得笑咧了嘴。
“来两个弟兄帮忙,将老杨抬回别庄。记得小心点儿!”霍冲霄马上指挥号令。
“是。”马上有两名员工自告奋勇地肩负起抬老杨回别庄的任务。
“霍总管,⿇烦你跟着回别庄安排照料老杨的事。”
“是,掌柜的。”
处理好老杨的事后,霍冲霄便又要加⼊灭火的行列。
“霍掌柜的,你⾝上的烧伤得先治疗啊!”老大夫见霍冲霄一副不痛不庠的模样,又加⼊灭火,连忙出声阻止。
“我没事,得先灭了火才行。大夫,还得⿇烦你跑一趟别庄,再帮老杨做个彻底的检查,看他⾝上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受了伤。”霍冲霄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仍担心着老杨⾝上会有其他未发现的伤。
“可是…”老大夫总觉得他也得先接受治疗才行,毕竟这里有许多人可以帮忙灭火。
“律柱!你还在发什么呆?还不送大夫到别庄去?”霍冲霄对霍律柱吼着。
“是!大夫请跟我来。”霍律柱明了霍冲霄的个,在没有确定火全灭了以及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前,霍冲霄是不会离开的。
“可霍掌柜的伤需要治疗啊!”“我明⽩,请大夫先和我回别庄,霍大哥马上就会回来了。”霍律柱忙着送大夫离开这儿,至于霍冲霄何时会回别庄接受治疗,就得看这场火何时会灭了。
不远处,被大火引来的⽩离蝶看着霍冲霄镇定地指挥所有人的行动,她当然也看见了他不顾自⾝安危,冲⼊火场救人的行为。不知为何,她突然间觉得好想哭,心头酸酸的。
霍冲霄被浓烟熏黑了整张脸,⾝上的內袍也被火烧出许多破洞,隐约可以看见他的肌肤被火烧红、淌着⾎。他应该很痛,可为何他不喊痛,甚至脸上也没出现过半点痛苦的表情呢?当他冲出火场时,首先关心的是怀中人的安危,而非自己,即使是现在,他也忙着加⼊救火的行列,而非摆出⾼⾼在上的主子派头,将所有危险的事都丢给手下的人去承受。
凄然地低头凝望着掌握在手中的胭脂,他的正直、他对其他人的关怀,让她更觉百感集,心头不噤涌现一股悲伤。
此时,一名形貌猥琐、站在她⾝边的男子突然急着离去,不小心撞掉了她手上的胭脂,同一时刻,对方的怀中也落下了打火石与沾染油的竹罐。
⽩离蝶讶然瞪着落在地上的胭脂、打火石与竹罐,对方见状,心—慌,拔腿就跑。
“是你!”⽩离蝶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指着他大叫。“快抓住他!他可能知道这场火是怎么回事!”
平时的她是能远离⿇烦就尽量远离,绝不自揽⿇烦上⾝的,可是脑海中却晃过霍冲霄冲进火场救人、以及他冲出火场时⾝上虽着火,可是他怀中的老杨却让他护得紧密,半点都没遭到火吻的画面。
他的勇气、他对雇工的关切,让她知晓自个儿不能保持沉默,哪怕她已耽搁了太多时间,回去绝对会受到⾐幻曦的责罚,都不能让可能纵火的人逃之夭夭!
⽩离蝶的叫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的反应极为迅速,马上去追逮那名落荒而逃的可疑男子。
“地上的打火石和竹罐是他落下的!”有人也看见了适才的一幕,大叫出声。
“快追!别让他给跑了!”
霍冲霄没想到会再次遇见她,而且她还发现了极可能是纵火的人。霍冲霄对她除了感外更有着歉疚,但若不是霍律柱不由分说地将她抓了来,她就不会发现纵火的人了。
厚实的大掌抹了抹脸上的灰烬,他迈开步伐走向她。
⽩离蝶没料到他会走过来,此刻,在她眼中,他很不一样,不是那个严肃有礼的商贾,而是对雇工有情有义的主子。很少有主子能做到像他一样,关心雇工比关心自己更为重要。
不!就她所知,在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本就没人像他一样!所有人都只会关心自己,而那也很正常,不是吗?
“姑娘,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霍冲霄由衷地感谢她。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凑巧发现罢了。”看着他,她这才发现他好⾼大、好強壮,厚实的臂膀仿佛可以撑起一片天似的,浑厚的嗓音也让人感到安心,打从心里觉得他是可信任的。
“在下霍冲霄,不知是否可以知道姑娘的芳名?”霍冲霄想好好感谢她。
“我姓⽩,叫⽩离蝶。”明知不该随便告诉他人她的闺名,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霍冲霄咧子谠她一笑。
霍冲霄的笑容让她无所适从,他亲切得让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在她的生命中,除了爹和娘以外,就再也没有人对她这么友善了。他是第一个,而且他是个陌生人,只因她帮了—个微不⾜道的小忙。
“或许这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我而言却非常重要。”抓到了凶手就可以查出对方这么做意为何了。
“抓到了!逮到他了!”引颈企盼的人看见可疑男子给逮了回来,⾼兴地大喊。
“掌柜的,就是这个家伙!”
“你还不乖乖跟我们掌柜的说你为何要放火?”
“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凭什么抓我?”形貌猥琐的男子用力挣扎,但任他再怎么劲使,却依然挣脫不了两个壮硕壮丁对他的钳制。
“都人赃俱获了,你还敢撒谎!”赏他一记爆栗。
“我没有!打火石和竹罐不是我的,你们不能硬栽给我!”男子⾼喊冤枉。
“我们没说找着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霍冲霄危险地半眯着眼看向那名男子。
猥琐的男子被霍冲霄看得心生不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早听说过霍冲霄的大名,本以为霍冲霄不过是名寻常的商人,不⾜为惧,岂料真正照了面后,他才感受到霍冲霄的可怕。他怎么会忘了商人最重视的是利益,他放火烧了仓库,霍冲霄又怎么会轻易饶恕他呢?他开始担心小命就要不保了。
⽩离蝶眼见他们已顺利逮着人,而她也着实在外耽搁了太久,于是没有向霍冲霄道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胭脂后,便无声离去。
待霍冲霄抬头要再向⽩离蝶表达感之情时,已不见她的踪影,登时感到些许倜怅,可也更加肯定了她不是个会随意批评他人的人,霍律柱真的是抓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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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曦等⽩离蝶回来等到火冒三丈,待⽩离蝶拿着胭脂进到她房里时,她马上大发脾气,一杯茶面就朝⽩离蝶的脸泼去。
“你这个丫头!跑到哪儿去了?我不过是要你出门帮我到『丹碧坊』买个胭脂罢了,怎么,你心里不情愿,所以故意偷懒跑到别的地方去是吗?”今晚状元夫人邀她过府赴宴,结果她等⽩离蝶到“丹碧坊”买胭脂⾜⾜等了一整天,眼看着晚宴就要来不及赴了!这丫头肯定是存心不让她好过,才会故意晃到这么晚的!
⽩离蝶沉默无语,不多做解释,抬手拭去脸上温热的茶⽔。她太了解⾐幻曦的个了,她本就听不进任何的解释,假如对⾐幻曦坦言今天她被人绑了去,只会招来⾐幻曦不屑的讪笑,不如什么都不提。
“你是不是在背地里偷偷地嘲笑我?你可晓得今晚会有多少青年才俊、达官贵人到状元府作客?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你就巴不得我永远都嫁不出去是不是?你的心肠怎么会这样狠毒?你说,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幻曦气得红了脸,破口大骂。
所有人都要与她作对,每个人都见不得她好!自从来到京城后,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不,该说自从⾐幻羽无聇地抢走冀连城后,她就变得很不幸,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不幸的红颜了!
⽩离蝶紧抿着,不辩驳、不回应,任由⾐幻曦叫骂。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哼,我老早就知道你嫉妒我!所有人都嫉妒我、待我不好!幻羽是这样,你是这样,姑姑也是这样!”在“兰王府”闷了好几天,⾐幻曦终于爆发了。
她是⾐幻曦,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结果看看姑姑是怎么待她的?全然不将她当贵客看待,没每天派人过来嘘寒问暖就算了,连大姑姑本⾝都待她冷淡得很!她已数次暗示大姑姑帮她介绍好的对象,好让她拥有好的归宿了,可大姑姑一概将她的话当耳边风,本没放在心上过,害得她得自个儿忙和!如今她好不容易和状元夫人攀上了关系,结果⽩离蝶却恶意从中破坏,教她情何以堪?
“我并不是故意要回来迟了。”⽩离蝶终于开了口。
“说谎!你就是恨我!你就是嫉妒我!”⾐幻曦抓了狂似的,抓起东西就往⽩离蝶⾝上扔。
她讨厌幻羽、讨厌大姑姑、讨厌⽩离蝶!
对,尤其是⽩离蝶!她憎恶⽩离蝶那双好似什么都知道的眼眸,每当她大发脾气时,⽩离蝶总是冷淡地看着她,仿佛她很可笑似的,令她难以忍受!明明她才是⾼⾼在上的姐小,⽩离蝶凭什么以睥睨之姿看她?凭什么?
“我要毁了你,就像你毁了我的幸福一样!”⾐幻曦声儿拔尖,张牙舞爪地冲向⽩离蝶。
她要把⽩离蝶的脸儿抓花,让⽩离蝶再也无法自以为美丽,再也无法耀武扬威地站在她面前!
“这是在做什么?”清冷⾼傲的声音突地自⾐幻曦⾝后响起。
⾐幻曦眼角垂挂着泪珠,一脸无辜地转⾝,看见了冷落她多⽇的大姑姑终于出现。
⾐婳逸蹙眉看着⾐幻曦撒泼的模样,她是接到了丫环的通知,说是⾐幻曦在她住的院落里大发脾气,且正在为难⽩离蝶,这才过来瞧瞧,果然见到她不成体统地要伤害⽩离蝶。
真不晓得哥哥是怎么教导⾐幻曦的,居然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自以为是。
“大姑姑…”⾐幻曦委屈地喊着,眼—眨,泪珠滚滚落下。
“王妃。”⽩离蝶一⾝狼狈,屈膝向⾐婳逸问安。
“刚刚是怎么回事?”⾐婳逸坐下来,板着脸问⾐幻曦。
“大姑姑,你都不晓得这丫头有多可恶!她明知道我今晚要赴状元夫人的家宴,我派她到『丹碧坊』帮我买胭脂,结果她竟故意在外头偷懒,磨到现在才回来,现下可好,家宴也不用赴了!”⾐幻曦垂泪跺脚,向⾐婳逸抱怨,意在央求⾐婳逸为她作主,好好严惩⽩离蝶一番,教她以后再也不敢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你可问过她为何迟了这么久才回来?”⾐婳逸问道。
“我…大姑姑,想也知道这丫头是有意让我不好过啊!我才不想知道她上哪儿鬼混去了,或许她是和哪个下三滥的男人在哪儿胡搅蛮,问了只会污了我的耳,还不如不问!”⾐幻曦的姿态摆得可⾼了,摆明了瞧⽩离蝶不起。
“这些个七八糟的话,是你该说能说的吗?何况你问都没问,就能先把人定罪吗?”⾐婳逸不快地怒瞪⾐幻曦一眼。
⾐幻曦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她傻傻地眨眨眼,不敢相信大姑姑非但没有维护她,反而还训了她一顿。
惊讶的人不仅只是⾐幻曦一个。⽩离蝶作梦也想不到⾐婳逸会为她说话,⾐婳逸的态度让⽩离蝶心头暖暖的,尤其是在亲眼见到霍冲霄不顾自⾝安危地救了底下的雇工后,这感觉更加強烈。原来她认识的人当中也有肯为下人着想的,并非每个都像⾐幻曦。
“大姑姑,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她不过是个微不⾜道的下人,她犯了错你非但不责骂她,还反过来责骂我一顿!”⾐幻曦气忿难平。
“我自会好好问她为何会迟了。至于你说错了话,难不成我没资格说你吗?何况就我所知,她并非是你口中『微不⾜道』的下人,你这么刻薄待她,难道不觉得羞聇?”⾐婳逸最看不惯的就是像⾐幻曦这种事事以自己为重心的千金大姐小了,动不动便苛责其他人,仿佛自己都没错似的。
“我为何要感到羞聇?她才和她娘一样不知羞聇!我爹从未承认过她们⺟女俩,我为何要?她哪有资格当⾐家的人?而且我并不觉得我有错!我没将她赶出去,让她流落街头,算是对她够好的了!”⾐幻曦死不认错。
再次听到⾐幻曦污蔑她的⺟亲,⽩离蝶难受得不断深呼昅,強忍住教训⾐幻曦的冲动。只要她知道她娘不是⾐幻曦口中的那种人就好,她不能教娘难受、不能让娘为她担心,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
⾐婳逸动怒,霍然站起,扬起手就要重重赏⾐幻曦一巴掌,但随即想到打了⾐幻曦只会弄脏自己的手,这才停下手,没狠狠地教训⾐幻曦。
见到⾐婳逸动怒,扬手要打⾐幻曦时,⽩离蝶原本难过的心底又有了不同的感受。⾐婳逸虽然贵为“兰王府”的王妃,却不是个势利之人,竟肯为她娘抱不平,⽩离蝶的心口为此盈満了感。
⾐幻曦被吓了一大跳,她万万都想不到大姑姑竟会为了⽩离蝶要动手打她!⽩离蝶不过是个丫头、是“⾐家庄”的下人、是爹所不承认的女儿,大姑姑为何要为⽩离蝶出头?大姑姑该袒护的人是她啊!她才是大姑姑的亲侄女,不是吗?
“大姑姑,你怎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亲侄女,可是你对她却比对我好!还有,你对我难道就不苛刻吗?幻羽来投靠你时,你一定待她很好,不像对我这般,不闻不问的!我都来了这么多天了,你今天才头一遭踏进我的院落,平⽇也从不派人过来关心我的生活起居!还有,我对你提过要你帮我留意好对象,结果你什么都没做,累得我得自个儿拜托状元夫人!你可知道我亲自央求他人帮忙,面子有多挂不住?”心中气极了⾐婳逸待她不好,因此⾐幻曦一股脑儿地将所有的不満全数道出,这辈子不曾受过的委屈却在短短数⽇內连番遭遇,要她如何承受得住?
⽩离蝶瞪大眼,看着⾐幻曦无礼的态度。⾐幻曦一心想讨好⾐婳逸,好让⾐婳逸为她引介,嫁⼊权贵世族家中,现下可能是气昏了抑或是积庒不満太久,才会不多细想地悉数爆发。她再看向⾐婳逸,听完⾐幻曦的指控后,⾐婳逸仍维持着相同的表情,似乎⾐幻曦的指责对⾐婳逸而言并没有丝毫影响。
“你认为你有哪点值得我对你好?假如你对我的态度不満,大可回家去,我绝不強留。”对于这不请自来的客人,肯让她住下已经够好了,她不以为⾐幻曦有资格挑剔。
⾐幻曦惊得倒菗一口气,她万万都没想到大姑姑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就要撵她出门!大姑姑的无情更让她觉得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该是让众人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宝贝,大姑姑不疼宠就算了,竟然还想将她扫地出门?委屈的泪⽔倏地夺眶而出。
“倘若你想留下,一切就得照我的规矩来。”⾐婳逸将丑话说在前头。
⾐幻曦啜泣地听她说。若非想靠大姑姑从中牵线,帮她介绍好对象,她老早就掉头走人了,岂容得了大姑姑在这儿和她说规矩!
“你不⾼兴是你的事,与其他人无关,你若要撒泼尽管回家去撒,但只要你待在『兰王府』,我就不容许你动辄对其他人又打又骂的,你可听清楚了?”⾐婳逸挑了挑柳眉,问道。
“是。”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幻曦也只能忍气呑下。
⽩离蝶头一回遇见有人敢义正词严地教训⾐幻曦。⾐婳逸的态度让她想起⾐桦耀来,当⾐幻曦指着她的鼻子叫骂时,他总是闷声不吭;当⾐幻曦故意打她时,他总是佯装没看见。可是⾐婳逸待她的态度不同,纵然⾐婳逸嘴上不说,可行动上却已表明了承认她是⾐家的人。
⽩离蝶不知该喜抑或是该忧,她一点都不喜当⾐家人,可是却又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是那样见不得人,只能躲在角落当丫头。
“你能了解我的话是最好的。记住,你若是犯了我的噤忌,我会毫不犹豫,马上将你赶出府,明⽩吗?”⾐婳逸不以为⾐幻曦会是个肯乖乖听话的人,因此得再三警告,⾐幻曦才会明⽩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明⽩。”⾐幻曦快呕死了,可仍得表现出顺从的模样。她恨极了,不仅是恨⽩离蝶,也恨大姑姑!大姑姑摆明了要扫她面子,才会故意在⽩离蝶面前教训她。
“离蝶,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婳逸起⾝离开,不想再看⾐幻曦的脸。
“是,王妃。”⽩离蝶顺从地跟在她后头离开。
待她们两人一走远,⾐幻曦便气得直跺脚,手一扬就要将房內所有物品全数扫落,可随即想到大姑姑的警告,这才隐忍下来,不敢冲动行事。
“气死我了!咱们等着瞧,总有一天她会为今⽇对我的态度感到后悔的!”她发誓她一定会嫁给王公贵族或是富甲天下的商贾,她会变得能和大姑姑平起平坐,使大姑姑再也教训她不得!